年代文女主觉醒了 作者: 秋秋灵 简介: 上一世，闻婷年纪不到四十岁就因为器官衰竭早亡了。 死后她才发现自己是一本年代文里的女主，因为家世配不上男主，两人的感情波澜迭起。 而她这短短的一生为了配得上男主，一直在努力地讨好他的家人朋友，伺候对她没有丝毫脸色的公婆，甚至早早就亏空了身子，连个孩子都怀不上。 重活一次，她决定再也不努力去讨好别人了，何必为了一个男人而搭上自己的一生呢？ 这辈子，她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后来， 清水村的村民发现，那个差点饿死的闻知青，不知何时顿顿吃起了大米饭，穿起来新衣裳。 长得最俊的江知青向她表白， 她看都没看：滚一边去，别耽误我做饭。 隔壁村队长儿子要强娶她， 她提起人和东西，直接往门外一丢，关门吃饭。 人高马大的退伍青年说要做她对象， 她笑了笑：好啊，进来我给你做饭吃。 村民们才开始八卦，却直接被另一个重头消息砸晕了：这闻知青居然一声不吭，考上了首都知名大学，录取通知书都到村门口了！ 吃瓜群众后悔了，纷纷嚷道：闻知青，你看我（们）还有机会吗？ 【注：全文架空，日常甜文，私设多，看文嘛就图个开心，勿伤和气。】 内容标签： 种田文 重生 甜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婷，贺建明 ┃ 配角：... ┃ 其它：重生七零年代、甜文、爽文、种田文、重生 一句话简介：女主不想走剧情 立意：做人，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第1章 重生 一九七六年，夏。 日照当空，清水村的村民们都辛勤地蹲在地里头忙活，有几个爱嚼舌根的聚在一起，对着另一头人的干活速度指指点点。 那是两个月前刚迎来的一批下乡知青，三男两女，都住进村尾老旧的知青点。 夏天的活不算特别重，可是顶着炎热的太阳蹲在地里，这些小姑娘小伙子们一时半会受不住，隔三差五就有人请假，让一众村民暗地里呲笑不已。 不过，这里头倒是有个女娃还算不错。 虽然年岁不大且看着身材瘦弱，但她手脚麻利也有韧性，仅仅适应几天农活后便能勉强跟上几位大妈的速度，平日里都能干满六个公分的农活，倒是让众人刮目相看。 平时和她经常分配到一块干活的郝大嫂直起身子扫视一圈，没有发现那个瘦弱的身影，不由得提高声音问另一头的几个知青。 “怎么今天没见到闻知青来上工？” 和闻婷一个屋的陈玉梅正蹲着拔草，听到这里站起来回道：“闻婷她昨天回去就有些不舒服，上午让我给她请个假。” “这可是真稀奇了，这闻知青也学会请假偷懒了。”竖起耳朵的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 郝大嫂恰好听到，偏过头来瞪了几人一眼，这几个都是村里最爱嚼舌根的娘们，不管有的没的都能乱说一通。 她大着嗓门道：“闻知青昨天就有些中暑，还是坚持做完了工才回去。我就说这小姑娘身子本来就弱，让她去小诊所看一下也不去，等会下工我过去看她一趟，一定要好好说她一说，不能这么逞强，把身体搞垮就后悔了。” “对对，让闻知青休息好了再来上工。” “是啊，活早晚能干完，让她别急。” 人群里有几个对闻婷有好感的大娘们附和着，一直闷声不说话的老队长清咳一声，众人赶紧蹲下继续干活。 另一头，知青点。 被众人口中讨论的闻知青闻婷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死后重生了，一睁眼就回到了她十七岁那年，也就是故事开始的最初。 是的，闻婷是重生的。 前一世她活到了三十八岁，后因器官衰竭抢救不回，嗝屁了。 死了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是一本年代文的女主角，而她前世的丈夫江俊伟便是书里的男主角。 这本书用后代的标准来说，是一本妥妥的虐文，且是一本只把女主往死里虐的狗血言情文。 闻婷想到自己上一世过的日子，嘴角不由得泛起了一抹苦涩。 三十八年的生活历历在目，如同一部老电影般快速地在她眼前闪过…… 起初是偏心的父母不忍心小弟受苦，便让她顶了名额下乡来。 闻婷不懂得拒绝，而且周围的人都这样重男轻女，她便也习惯了，默默收拾了几套衣服，拿着父母给的五块钱来到地处偏远的清水村。 一开始她也和其他人一样，极其不适应农村的生活，每天做活都像要了半条命一样，尤其是她们刚参加劳动，补贴都没发下来，只能靠着村民们一人给点口粮勉强过日。 不过闻婷从小吃苦习惯了，加上家里人希望她能补贴家里，她只好咬咬牙撑了下来，后来习惯后就能拿满六个公分，加上省吃俭用，一个月后补贴下来，还能拿出大半寄回家里。 她今日躺在床上没上工，就是因为平日里吃不饱，前几日家里又来信说小弟想谈对象了，需要一笔钱。 为此，她连续三天每天只吃一顿饭，昨天终于耐不住倒下了。 再醒来便是活过一世的闻婷了。 犹记得前世的轨迹里没有这回事，她依旧是病倒在床上起不来，某人提前下工给她送了一碗小米粥，就是这雪中送炭的关怀举动，让她情不自禁地萌发了情愫，而后两人越走越近…… “叩叩”的敲门声很清晰地传了进来。 闻婷回过神，下意识地说了句：“是谁？” 隔着薄薄的木门，对方的声音低沉却有磁性：“是我，江俊伟。” 闻婷没有说话，她发现自己突然想不起十八岁的江俊伟长相是什么样子，只记得他站在自己病床前，面有恸色，以往冷静自持的黑眸蒙上一层悲伤，和她说话时唇瓣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闻婷，你还好吗？” 两个声音突然重叠，门外的江俊伟没听到屋里的她说话，有些担忧地开口问道：“闻知青，你还好吗？” 前一世，闻婷回答的最多都是：“我还好，我没事，我可以。” 她不习惯将自己最懦弱无助的一面打开让别人看，因此总是一个人支撑起所有苦难，不管内心多么痛苦，依旧笑对他人。 只是这一次，重活一次的闻婷，却扯开嘴角无声笑道：“不是很好，我感觉身体不太舒服。” 门外的人明显有些急了，提高声音道：“那你还能起来把门打开吗？我给你拿了点吃的，你先吃，我再去喊刘医生过来。” 这年头到医院看病的人不多，多数是到乡间村头的小诊所里拿点药吃。刘医生虽然很少出诊，但是只要多付点辛苦费，还是能把人请来的。 闻婷没钱，而且她知道自己是饿过头又有点中暑，不是什么大毛病。 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对着门外的人说到：“不用麻烦了，我再休息休息就能好的，现在没什么胃口，谢谢江知青了。” 她口中说着好听的话，可是没有起来开门。 江俊伟端着一碗小米粥，有些尴尬地杵在原地。这会子众人已经下工，今日干活的田地离知青点比较近，很快的一伙人就推开门叽叽喳喳地走了进来。 打头的是这里头年纪最小的林晓月，只见她眼尖地看了过来，一脸狐疑道：“江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知青点是用村里以前的大户留下来的老宅改建的，因为修缮不易，他们只将左右两边的厢房和中间的杂物房修整了下，男知青住左手边，女知青住右手边，杂物房改了一半做厨房，勉强就这样住了下来。 平日里女知青会将衣服晾到屋子前，所以男知青一般不会主动走过来，就怕看到某些私密的衣物。 江俊伟一向洁身自好，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这会子居然站到她们屋子前，手里明显还拿着一碗食物，也不怪得大家都好奇。 他笑道：“你们来得正好，我听说闻知青身体不适，想问问需不需要给她请下刘医生，你们进去看看她如何了，若是真的不舒服还是不好讳病忌医的。” “江大哥说的是，我去看看闻姐姐。”林晓月走上前去就要敲门，不过陈玉梅和郝大嫂从门口走了过来，见大家都围在房门前，不免出声喊停。 郝大嫂：“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大家都杵在这里也不大好，都先散了吧，我和陈知青进去看看就行。” 笑话，这一堆人都要冲进去看闻婷，要是人家正好不方便咋办。郝大嫂只觉得这一帮子知青娃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早上闻知青不舒服请假的时候就该留个心，再不济做工时也抽空回来看一下，真的一点都不懂得照顾人。 郝大嫂把人都赶走，只留下和闻婷一个屋的林晓月和陈玉梅。 她上前敲了敲门，门里传来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谁呀？” 郝大嫂：“闻知青，我是郝大嫂。你起身开个门让我瞅瞅，我好放心。” 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闻婷撑着一脸病容过来开了门，朝着几人看了眼，露出了个有些虚弱的笑容：“这会放工了啊，我都没注意，不好意思啊。” 郝大嫂赶紧扶了她一把，瞧着她脸色苍白双眼无神，而且上手时才发现她身体有多弱，整个手臂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了。 她赶紧把人按回床上：“我看你是真的病得不轻，别的不说，你的口粮放在哪里？我先去给你弄点吃的。” 郝大嫂也是饿过来的，她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几年光景不好，当时她娘为了省出口吃的给他们几个孩子，每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样子和闻婷差不离。 再联想到她将补贴寄回家里，估计那家里也是穷得揭不开锅。 闻婷只忙着推拒，可是禁不住郝大嫂这人主观性强，她看闻婷眼神瞟向床头的柜子，就知道她把粮食放在里头。 “小傻妞，你这再不好好吃点东西，怎么能好得起来……”她一边劝说一边过去打开那柜门，嘴上的话也戛然而止。 本来就不大的柜子里，只放了一小口袋黑面，瞧着最多也只有大半碗的分量，除此外还有些泛黄的盐巴，然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林晓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露窘迫的闻婷道：“闻姐姐，你该不会把口粮全都寄回去了吧？” 闻婷坐在边上垂头不语。 心里头却开始琢磨着，从今天开始，应该整个清水村无人不知道她这新来的女知青，为了家里人把所有口粮都寄了回去，而后差点把自己活活饿死吧。 她在床上躺了半天，想得很清楚。不管她是不是活在小说世界里的人，能够重活一次，她想过一次和前世不一样的人生，至少这一世她不想努力了。 作者有话说： 新开了预收文《在年代文里喜当妈》，求大家点点收藏呀，谢谢小可爱~ 上一秒，凌燕因为异能突然失效，死在丧尸嘴里的时候还在心里对老天竖起大拇指： 老娘年方二八一朵花，还没男人也没生娃，死得也太冤了吧。 下一秒，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六零年代。 不仅成了两个孩子刚进门的后妈，还多了个拖油瓶弟弟。 而便宜丈夫瘫痪在床奄奄一息，寡妇婆婆天天哭到眼瞎。 凌燕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路， 她有空间有物资有武力，去哪儿都能活得好好的！ 结果天天不是街道主任过来慰问，就是丈夫单位领导过来探望，连住在隔壁的邻居都天天过来送温暖。 就在她思考接下来该怎样的时候，丈夫怎么突然就好起来了呢？ 【剧透：全文架空！这是一个末世女vs修真男的故事，双穿越，金手指巨大，日常种田文。】 —— ①完结文《县令大人真香了》文案 梁婧一朝穿越，成了一个深受原生家庭荼毒，又被渣男未婚夫退亲的可怜虫。 父母想要榨干她的钱财，未婚夫怕她纠缠不休，她索性撕破脸皮，选择做回真正的自己。 前脚离家，后脚就进了县衙当起美厨娘。 本来以为做做饭就行，没想到还得帮忙查查案，甚至一不小心帮忙解决了当地百姓的民生问题，她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直到某天，她攒够钱打算离开时， 那年轻俊美的县令大人拦着她：“我跟你走，还是你带我走？” 梁婧：……我想选第三个选项。 某人笑着拉起她的手：好的，那就你跟我走。 这辈子，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②预收文文案《反派的娇宠人生系统》求收藏 梁秋凝穿越前绑定了“娇宠人生”系统，只要她能够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就有机会能够回到现代。 谁知道穿越之后…… 系统不见了！ 梁秋凝：？？？我放在这的系统呢？那么大一个系统哪儿去了？ 而同一时间，性情乖戾喜怒无常，被大夫断定活不过二十岁的短命鬼江云深身上突然出现一个，自称是“娇宠人生”的系统。 这鬼东西天天在他脑子里叭叭，不停让他去完成任务，包括但不限于—— 讨好泥腿子起身的老祖母、在面慈心狠的嫡母面前刷存在感、和伪善的妹妹们学习刺绣作画弹琴等等。 病恹恹的江云深躺在贵妃椅上，半阖着眼眸表示：什么狗屁任务爱谁谁，他才不伺候。 系统：不完成任务就得遭雷击。 想要安稳度过剩下日子的江云深：…… ③预收文《夫君被穿以后》求收藏 商户女柳玉苓听从父母之言，嫁给从小就指腹为婚的官员之子崔怀信。 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本以为是一桩好姻缘，结果新婚夜里就被丈夫告知他要为心上人守身如玉。 柳玉苓觉得挺好的，她有嫁妆银子还有傍身的商铺，自己一个人过岂不潇洒自在。 结果，有一天丈夫伤了脑袋后醒来，性情大变。 柳玉苓：夫君，你为何总看我？ 崔颢：因为我发现你有点怪。 柳玉苓：？？？ 崔颢：怪好看的。 * 富二代崔颢一朝穿越，成了古代一个青年举子。 举子心里有个嫁了人的白月光，对父母让娶的妻子毫不上心，日日将其冷落新房。 崔颢便将举子早已写好的休书揣上，既然不爱就放手，何苦拖累人家。 结果容貌娇美的妻子一抬头，他怔了怔。 柳玉苓：夫君，你找我何事？ 崔颢一把撕碎休书，问道：你为何害我？ 柳玉苓：害你什么？ 崔颢：害我这么喜欢你呀！ （以上求收藏，谢谢小可爱们，么么哒~） 第2章 初见 郝大嫂对闻婷很有好感，毕竟在一起干了两个月活，闻婷一向勤勤恳恳，倒是很得人喜爱。 她干脆就热心地替闻婷跑了一趟老队长家，把她目前的情况说了一遍。 老队长叹口气琢磨了下，决定提前预支一部分口粮给闻婷，私底下又让老伴给拿了几个鸡蛋，让郝大嫂一块给带过去。 而郝大嫂又因为家里男丁多，每年的公分都是满的，换来的粮食不少，她回家和婆婆一商量，给闻婷多提了半袋子红薯和一碗小米。 在这个时代小米都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除非家里有老幼或者孕产妇，补身子才能吃上这玩意。 闻婷有些诧异地接过这些粮食，鼻头差点一酸。 其实她都快忘了，因为那后头的二十年折磨，让她忘记了曾经在这个小山村里得到过这样的温暖。上一世闻婷因为太饿，喝了江俊伟的那一碗小米粥，等到郝大嫂等人来看她的时候精神好多了，只歇息了一天便去上工。 后来，江俊伟知道她的窘迫，便三不五时以借粮给她为借口，接济了她好几次。闻婷当然也不是那种舔着脸吃白食的，她渐渐做到了七个公分的活，到年底分粮的时候就把这些都还给江俊伟了。 只是，粮食好还，人情难还。 到后来她便多为江俊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他不擅缝补，也不会做饭，甚至对于洗洗刷刷的事情也不喜欢。 这些事情随着两人关系越走越近，渐渐都让闻婷接手了。 江俊伟家境不错，从他下乡开始家里每个月都给他寄一两次包裹，所以不缺这点东西，他虽然表面看着冷静矜持，但是为人还挺热心，只有人家有难处提到他跟前，怎么样也会伸把手。 但是这么多人里头，也只有闻婷会将他送出去的东西记下，等到年底就还了回来。 也因为如此他才对闻婷另眼相看，而后两人才会发展下去。 年轻且沉浸在爱情中的闻婷不知道，其实她做的七公分满的活，都是老队长亲自交代过的，比其他同等公分的活计轻多了，不然她也不会有那么多精力去替江俊伟洗衣做饭。 这些事情还是后来她偶然听到江俊伟回忆过去的时候提到的，当时的她听过就没放在心底，因为家务活繁重得压得她都喘不过气来，根本没精力去在意过往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微微红了眼眶，惹得郝大嫂一连声地安慰，让她不要想太多，养好身子做活才是重要事。 闻婷谢过郝大嫂，撑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坚持着把人送出了大门口才深吸了口气。 转头便看到身材修长的江俊伟站在厨房门口，见她看过来便道：“闻知青，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我们大家伙能都帮把手。” “好的，要是有需要的话我会和大家说的。” 本来不想搭理他，可是一想现在的江俊伟又不是前世的江俊伟，他这一会还只是个热心人，对待自己也还没有任何想法。 好歹夫妻一场，虽然那些经过不太美满，但能够重活一次闻婷已经很满足了。 这一辈子，她不会重蹈覆辙，但是也没必要把上辈子的郁气都带过来。 重新开始，不也挺好的嘛。 想通了的闻婷，拍拍手里的灰，想起屋子里的那些粮食，高高兴兴地回屋去了。这么多东西，她得好好考虑下今晚要吃些什么，不然先把鸡蛋吃了吧，这天热鸡蛋放不了几天，免得闷坏了。 此时长相英俊的江俊伟可没有她屋子里的鸡蛋还有吸引力。 江俊伟只看到她随口回了自己一句，然后也不打招呼就回房去了，木门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看到那扇关上的旧房门，就好像把两人隔开成了两个世界。 他站在原地怔愣了下，也不知为何有股淡淡的失落。 厨房里传来噗嗤的声音，他这才想起自己炉上还熬着小米粥，这会子估计扑了出去，手忙脚乱地跑了进去。 果然，那一锅满满的小米粥扑出来了不少，等到最后只剩下不到一碗多，还有点糊底的味道。 江俊伟：…… * 闻婷这次整整请假了三天。 郝大嫂抽空又来看了她一次，还悄悄给她塞了个玉米面馒头。这还是因为她家小二过生，自家婆婆多做了一个，让她拿来给闻知青补补身子的。 闻婷本来不想拿，她知道这个年头的粮食有多珍贵，就算是玉米面馒头也算是精细的粮食，人家一年到头可能都没吃上几次。 只不过郝大嫂硬是塞给她，闻婷推拒不了只得一番感谢，暗自发誓等后头分了粮，一定给郝大嫂家多送点去。 夏天的活计虽然不重，可是事情多。 松土、拔草、除虫、施肥、挑水，这每一样活都关乎着秋收的粮食产量，马虎不得。 老队长把人手看得很牢，也不让人随便就请假，尤其是那些新来的知青。 所以今天的知青点静悄悄的，闻婷把最后两个鸡蛋煮完，又把柴火底下烤着的两根红薯扒拉出来，就着早就晾好的温水饱餐了一顿。 这两天因为吃得多，她身上的体力恢复得七七八八。 早上她起得晚了些，一来也是夜里热睡不好，辗转反侧到半夜温度凉爽才睡了过去。二来她不用上工，自然不想早起和那些人争抢着用灶台，都等他们去上工了才慢悠悠起来洗漱做早餐。 明天就得去上工了。 闻婷吃完早餐，回屋把柜子床铺底下都翻了一遍，最后从枕头套里找出印象中闻父闻母给塞的那五块钱。 之前镇上的公社里为鼓励他们知识青年下乡，一人给奖励了两斤粮票和二十块钱，她因为家里说缺钱，一发下来当天就跑去市里的邮局把东西都寄了回去，一分不留。 若不是那天她赶着搭人家顺风车没来得及回家拿这五块钱，现在估计只能喝西北风了。 把这五块钱小心地放入口袋，闻婷打算去镇上看看能不能买点粮食回来，起码熬到她想方法赚钱之前。 出了门，按照记忆里的路，往步行路途半个小时多的镇上走去。 这会路上没人，闻婷走了好一会，半路上才惊觉自己忘了带水，这会子又热又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个地方找水喝，不由得脚步越放越慢，整个人像条脱水的鱼般渐渐失去活力。 一阵叮铃叮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她一回头，看到后方不远处有个高大的身影骑着自行车过来。她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车子很快从她面前经过，带来一阵微微的凉风。 闻婷有些羡慕。 到最近是镇上走路要半个多小时，但是如果骑自行车只要十来分钟就能到，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她呆在树荫底下歇息了会，等稍微恢复了些体力，才继续往前走。 来到镇上，闻婷直奔供销社而去。 这会的供销社，多半卖的是一些日用品，而且都是不定时限量供应。除非里头有人脉，否则能买到什么东西都是听天由命。 不过市里的百货大楼就不同，东西齐全，只要有钱有票，多数还是能买到的。 闻婷只有五块钱，没有任何票据，她到这里头逛逛也不是为了买东西，只是看看这时代有什么东西，价格多少。 她前一世过得真的是浑浑噩噩，下乡前由家里把控着，也不知道粮油票价，家里让吃啥就吃啥。下乡后省吃俭用，也是分啥吃啥。 后来嫁了人，更是天天被困在江家大宅里，手里从来没有摸过钱，更不知道外头的物价。 所以即便供销社的人员顶着一双大白眼瞧了她好几回，她仍旧一个柜台一个柜台看过去，能问的价格都问了一遍，最后什么东西都没买就出来了。 没办法，她现在急需的是粮食，而供销社没有。 当然，她也想买肥皂什么的，可是一块肥皂就要一块多钱搭一张肥皂票，她只能望洋兴叹了。 出了供销社，路过一个小小的国营饭店，里头传出了炖肉的香味。 闻婷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往里瞥了一眼，发现这个饭店只有三张桌子，虽然还不到饭点，可是已经有一桌坐上了人。 背对着她的那个身影有些高大，忽地看去倒是有几分眼熟，也不知在哪里见过。 她站着想了想，没有什么印象。 那被她盯着看的人忽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明亮深沉的眼睛，很快就捕捉到她的视线。 闻婷立马收回眼神，两颊飞上一抹晕红。 偷看人还被人抓到，也太丢人了。她赶紧迈开脚就往旁边的巷子走去，下意识离开这个令人尴尬的地方。 “贺哥，那姑娘认识你？”旁边凑过来个人好奇地问。 贺建明收回视线，面不改色地摇摇头：“不认识。”不过，他倒是认识她。 也不知这小姑娘一个人到镇上来做什么，看她刚刚的样子似乎是饿了…… 作者有话说： 推荐：好基友齐子期的新文《九零年代算卜师》： 算卜师夏白穿越了，成了90大院里的一个六岁小团子。 她勤勤恳恳的重操旧业每天放学之余就去给人算卦积攒功德。 小小的身躯背负大大的重任。 龟壳一摇，欺负她的女孩跌头破了相。 龟壳一摇，欺负她的小胖子被学校辞退。 龟壳又一摇，想当她后妈的人被爆了裸.照。 这下大院欺负她家的人都怕了，安安分分老老实实。 她上学努力学习，放学摆摊算卜，如此往来，最后竟然成为玄学界的大佬。 人人都爱她的节目听她的专栏，一堂讲座五分钟票就抢空。 某日x市最神秘大佬找上门来，游平认识他，是因为这个大佬是她的头号粉丝，她的专栏节目讲座几乎都被他占领前排，打赏额度惊人。 大佬摘下帽子直接了当：“我来还愿。” 虞念洲年少家境凄苦，自杀前将身上最后的硬币扔给了街边算命的小团子。 不过是因为看那孩子可怜。 那时小团子认真的对他说了八个字：“命运多舛，必成大器。” __ 大佬的手下知道，哪怕是杀人大的事情大佬也要听那名卜算子的卦象允许不允许，不然就推迟。 更别说签几十万单子这种小事，就差吃什么饭衣服穿什么色都要询问一番。 身为一个运筹帷幄商业巨头，出奇的深陷玄学。 第3章 买粮 闻婷没想到自己就是随便往小巷子一钻，就一头扎进黑市里来。 她躲在一旁看了会，发现这时候的人都十分谨慎，有准备的直接用块布将头上裹了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说话都是闷声闷气的。没准备的也是一直低着头，速战速决，买完就走。 闻婷抽出口袋里的帕子，提着两个对角在脑后打了个结，蒙着半张脸就朝早就看好的中年大叔走去。 “大哥，你这有粮食卖吗？”她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视线也不敢对上人家。 那中年大叔打量了她一下，也压低嗓门道：“有，粗的还是细的，要多少？” 闻婷问了下粗粮和细粮的价格，最后要了两斤玉米面，合计一块二毛钱。不是她不想多买，主要是人家手里头也就剩了这点。另外还有白面和大米，但是一问价她觉得五块钱不够她吃几天的，想了想还是不敢。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闻婷头一次来不知道要带个袋子，那大叔好心把那袋子都送给她，估计见她是女同志爱吃点心，还多问了句：“要鸡蛋糕不？” 闻婷低头看了一眼他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油纸包，上头有一块小小的海绵状淡黄色糕点，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鸡蛋香味。 她愣了下，问道：“这怎么卖？” “这样大小一块是一毛钱，你要买的多就按一斤一块五给你算。”他见闻婷还真的有意愿要买，态度比方才还更热络。 闻婷掏出钱，要了一块鸡蛋糕，另外还咬咬牙买了半斤白面。 中年大叔把那鸡蛋糕用油纸包和小半口袋白面塞给她，笑眯眯道：“小姑娘，下回若是还想吃就到这来找我，一般逢单日我都在，其他日子不好说。” 闻婷胡乱点点头，把那油纸包塞到怀里，提着装着玉米面和白面的袋子抬腿就走。 脚步快得活像后头有人追一样。 那大叔轻笑一声，觉得这小姑娘应该是头一回来的这里，不然怎么刚刚买东西连讲价都不敢，买完就跑。 幸亏他钱老六还是个有良心的，否则遇到这样的小绵羊怎么也得狠狠宰一把。 * 快步出了暗巷子的闻婷，慌不择路地又窜进了另一条宽巷子。 这回她是想找个背人的地方歇歇脚，顺便平定下有些激动的心情。她没想到这一小块鸡蛋糕就要卖到一毛钱！ 这一点点材料费估计都花不了两三分钱，居然转手就能赚一半多。那若是自己去做了后拿来卖，是不是……也可以？ 闻婷一边在脑海里琢磨着自己做鸡蛋糕去卖的可行性，一边走着走着，正好走到一口水井旁，那边上正好有个腰身佝偻头发灰白的老大娘提着个水桶在边上打水。 她见此，上去要了口水喝。 这年代的人很少家家户户有保温瓶，也没那条件时时刻刻喝热水，多数都是喝的凉水。 所以闻婷上前，也就用水洗了洗手后，再用双手捧起那水喝了好几口。 刚打上来的井水凉滋滋的，加上这会的地下水水质也不差，喝起来还有点微微的甘甜。 她顺道把口袋里的帕子拿出来，给自己洗了个脸。 这一系列事情做完后，她才舒舒服服地吐了口气，感谢那老大娘。 “嗐，这有啥好感谢的，举手之劳而已。小同志，我看你挺面生的呀，以前好像没见过呀。”老大娘好奇地问。 毕竟刚喝了人家打的水，闻婷也不好意思隐瞒，便老实道：“是的，大娘。我不是镇上的，我是下面清水村的。” 老大娘恍然大悟：“噢，原来是那村的，我倒是还没去过。我就去过你们隔壁的大坝村，还是很多年前去那边喝的喜酒呢。” 闻婷笑了笑，看她两只桶都只打了半桶多点的水，用手提起来的时候还有些颤颤巍巍，就知道她估计是没什么力气，便上前帮忙提了一桶比较重的：“大娘，你要是不嫌我力气小，这桶我帮你提了吧。” 那老大娘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道：“不行不行，这怎么好意思劳烦你呢。你快放下吧小同志，我家就在那头不远，我能提得动的。” “没事，你快前头带路吧。”闻婷笑着催促道。 老大娘只好自己提起另一桶，然后指着前面说：“那就谢谢小同志了，我家就在前头第五间，就在那棵榕树后头。” 闻婷跟着帮她把水提到了那家门口，透过敞开的门缝，看到院子里一角堆着些竹编的手工品，粗一看好像有篮子、竹筐、簸箕等。 老大娘极力邀请她进去坐坐：“好歹进来歇息一会，避避日头。”方才见闻婷满头大汗，走路还喘着气，想必是赶了不少路，把这瘦弱的小姑娘累得够呛。 她也不给闻婷推拒，就把人拉了进去。 进了院子，老大娘给闻婷拉到廊下的小木桌旁，给拉了个小藤凳坐下，然后又给倒了杯水才道：“你先坐会喝口水，我去里头和老头子说一声，他腰不好，这会估计在屋里歇着。” 闻婷赶紧点头，捧起水杯笑道：“行，大娘你快进去看看吧，我就在这里歇一会。” 老大娘也笑眯眯地进去了。 闻婷低头喝了口水，发现这水居然加了糖，甜味在舌尖上滑过，带来一阵深深的满足感。 她都很久没吃过甜的东西了。 上辈子她就很喜欢吃甜食，可是和老人家住一起必须少油少盐少糖，尤其是老人家后来身子不好，在病床上缠绵了几个月，她打哪开始就没怎么吃过甜食。 等送走老人，她自己又病倒了，器官衰竭是大事，医院自然不给她吃糖。 而重生回来这些天，她也没条件吃到甜食，方才买下那鸡蛋糕一来是想研究下这鸡蛋糕的味道如何，自己能不能做出与其媲美的手艺。 二来，也是她真的馋了。 她馋甜食了。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先在这个陌生的老大娘家里先喝到糖水。 她觉得这点甜就好像从食道滑落到肚子里，然后分散进了身体的血液中，瞬间走遍全身，整个人都因此放松下来。 老大娘走出来时，正好看到小姑娘嘴角噙笑，双手捧着粗茶碗正低头小口喝水，整个人安静又乖巧，瞧着就令人心喜。 “大爷还好吧？”闻婷看到她出来，放下杯子关心地问道。 老大娘嗐了一声：“还好，他那腰是老毛病了，早上坐着弄这些竹篾没注意，方才又有些经受不住，就得回床上躺躺才行。” 闻婷随着她的目光放到了那角落的竹编制品上，看到地上有不少处理好的扁长竹条，颇有兴趣地问：“这些都是大爷做的啊？” “是啊，前些年还能勉强下地干点轻活，这两年都不行了，只好做点手工活糊口过日。”老大娘见她有兴趣，倒是絮絮叨叨说了不少。 他们不是城镇户口，现在住的房子是过世的女婿留下，是外孙让他们过来住的。家里只有外孙一个人每个月发粮食不够吃，以前他们能种地干活还能攒下些公分换粮食吃，但是这几年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也做不了什么事。 不过这公社里的领导知道他们的难处，听说老头子能编些竹筐篮子的，就让他每个月做一些，给算公分，到年底的时候也可以跟着分点粮食。 这也是为什么老头子每天一大早趁着腰还不痛就起来将竹篾削好，然后休息一会等吃过午饭，再编织几个东西，直到天黑再停下。 这样下来，一个月勉强也能换几斤粮食。 闻婷听着老大娘这样说，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同情。 她想安慰几句，老大娘已经笑眯眯地换了话题：“对了小同志，我们都说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大娘，我叫闻婷，你可以喊我小闻就行。” “好的好的，我和我家老头子都是一个村的，我们都姓吴。” 闻婷喊了声吴大娘，又和她唠嗑了两句，眼见太阳快到头顶了，便起身准备告辞。吴大娘也知道自家最近没有什么好吃的招待客人，便道：“要不再喝碗糖水，路上等会走着回去也有力气。” “不用了大娘。”闻婷笑着婉拒，突然一想到自己做鸡蛋糕需要用到白糖，今天在供销社看到买糖都要糖票，这会子再去那暗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 她厚着脸皮跟吴大娘提道：“大娘，不知道你家里还有多少白糖，能不能匀点给我。我可以用钱买或者用玉米面换。” 她手里还有两斤玉米面，暂时也吃不完。 吴大娘还真的有。 两人商量了下，最终闻婷用这两斤玉米面，换了小半斤白糖。 认真说起来还是闻婷赚了，毕竟白糖难买又要票。闻婷想了想，拿了一块钱和大娘买了一大一小两个篮子，套在一起挎在手上走了。 听到人走了的声音，吴大爷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方才不出来见人是因为脱了上衣贴了膏药在腰背上，不好出来见人。这会子才勉强套了个大背心，走出来问道：“人走了？” 吴大娘苦笑道：“是啊，这小姑娘也真的太客气了，还拿钱买了你编的两个篮子说自己要用，这玩意哪用得着一块钱，你看她赶忙把钱塞给我就走了，喊都喊不停。” 她腿脚也不好，也不好大声喧哗让邻居们听到，只能眼看着那丫头快步走了。 吴大爷劝道：“要觉得过意不去下回再遇上，就请人留家里吃顿饭也好。” “也好，那我明天就去供销社割点肉放家里，保不齐人家这几天还会来镇上。”吴大娘突然觉得不好：“早知道刚刚就别拿糖跟她换玉米面了，她一小姑娘买点粮食也不容易。” 一道男声插了进来：“奶，你说什么拿糖换玉米面？” 大门被推开，打头进来的就是吴大娘的外孙吴尚军，后头还跟着一个推着单车的人。 吴大娘赶紧上前把门关上，转身把方才的事情说了出来。 “对了小贺，这小闻是清水村的，你应该认识吧。小姑娘怪可怜的，我瞧着她都瘦成那样都觉得有点心疼……” 贺建明想起方才在国营饭店外看到的人影，瘦瘦高高的，感觉都快撑不起来身上穿着的那件洗的发白的土布短袖。 他沉默了下，推着车子就往外走：“吴叔吴婶，我想起还有点事要办，下回再来看你们。” 吴家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骑着车朝着镇子口的方向远去了。 作者有话说： 新开了预收文《在年代文里喜当妈》，求大家点点收藏呀，谢谢小可爱~ 上一秒，凌燕因为异能突然失效，死在丧尸嘴里的时候还在心里对老天竖起大拇指： 老娘年方二八一朵花，还没男人也没生娃，死得也太冤了吧。 下一秒，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六零年代。 不仅成了两个孩子刚进门的后妈，还多了个拖油瓶弟弟。 而便宜丈夫瘫痪在床奄奄一息，寡妇婆婆天天哭到眼瞎。 凌燕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路， 她有空间有物资有武力，去哪儿都能活得好好的！ 结果天天不是街道主任过来慰问，就是丈夫单位领导过来探望，连住在隔壁的邻居都天天过来送温暖。 就在她思考接下来该怎样的时候，丈夫怎么突然就好起来了呢？ 【剧透：全文架空！这是一个末世女vs修真男的故事，双穿越，金手指巨大，日常种田文。】 第4章 热水 闻婷很幸运，她刚走到镇子口就遇到隔壁大队的拖拉机，那开车的是郝大嫂的表嫂家的二侄子，之前去郝大嫂家走亲戚的时候见过闻婷一面。 见她一个人走路有力无气的，顺道就载了她一程。 不到十分钟闻婷就回到了知青点，正好大家伙还没放工，她赶紧弄了点外头水缸晒得有些温的井水，躲回房间锁上门擦了擦身子，把身上出汗有些臭的衣服换下来洗干净，等晾好时正好听到众人回来的脚步声。 她暂时不想和其他人打交道，所以趁机先躲回房间。 大门被推开后，走在前头的是笑容娇俏的林晓月和斯文矜持的江俊伟，后头跟着陈玉梅等人。 大家进门后，就开始各忙各的。 有的钻进厨房开始生火开灶，有的早上还剩下两个馒头，干脆和江俊伟讨了碗热水，泡着那馒头配着点咸菜就开吃，打算早点吃完还能歇一会午觉。 还有的从房间里提出个小煤油炉子，给自己煮了碗香喷喷的鸡蛋面…… 总之，就是神仙过海各有神通。 陈玉梅今天正好来小日子，整个人不太舒服连饭都不想吃，回屋换了身衣服就躺下了。 闻婷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大热的天躺在床上还一头大汗，猜她应该是有些痛经的症状。想到下乡以来陈玉梅对自己的照顾，她还是不忍心，只好从床上爬起来。 “你的杯子放哪了？”她轻轻推了推床上半闭着眼难受的陈玉梅，“我去给你倒点热水，怎么着喝了也能好受点。” 陈玉梅睁开眼，感激地指了指那另一头的长条桌：“谢谢，靠最里头的那个就是我的。” 闻婷说了句：“别客气了，等等。” 捞起她的杯子，顺便带上自己的，闻婷出了房门看到厨房里好几个人挤着用灶台，也没多余的地可以烧水。 她扫了一眼，把视线望向那个正好煮完面条，准备关了煤油炉子的老知青李卫东。 “李知青，等等。”闻婷走过去开门见山地说，“我同屋的陈知青身子有些不舒服，我想借用下你的炉子烧点热水，可以吗？” 李卫东愣了下神，眼神瞟向了站在另一头的江俊伟，他手边还拿着个暖水瓶，听到这话时抬眼看着他们。 闻婷又接着道：“不会耽误你太久的，我只烧两杯水就够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李卫东也不好再说什么。 “行，那我把锅给你腾出来，你用这个锅烧水快一些。”他不知又从哪扒拉出了个大粗陶碗，把小锅里煮好的鸡蛋面倒进去，然后用水冲洗了下，就舀了一勺水放锅里煮上。 煤油炉子火力很足，不过一会水就咕噜咕噜烧开了。 闻婷小心翼翼地把两个杯子装到八分满，李卫东道了一声感谢，然后小心翼翼地端着杯子把手往自己屋子走。 林晓月正好做好午饭从厨房走出来，眼瞧见她端着两杯热水进了屋，紧接着有些懊恼地道：“哎呀，江大哥，我都忘了让你给我留一杯热水了，我可不想再喝凉水闹肚子了。” 上回她在地里头因为忘了带水，就喝了陈玉梅带的凉水，结果闹了一整天肚子，痛得肠子都快打结了。 这知青点就只有江俊伟一个人有暖水瓶，所以她经常跟江俊伟借热水，也大概知道他临睡前会装一暖瓶水，到了中午做饭后会再装一瓶。 这会子被倒走了几杯，暖瓶里应该都没水了。 江俊伟还没说话，那头吃着面的李卫东突然噗嗤一笑，挑着眉看着她道：“放心，刚刚闻知青借的是我的热水，不是江同志的。” 林晓月怔了怔：“啊？” 她下意识看向江俊伟，只看到他面色淡淡地道：“是的，这暖水瓶里还有热水，你自己倒吧，我先去做饭了。” 放下水壶，江俊伟转身就往厨房里头走去，留下林晓月面色有些不自在地站在原地。而李卫东则是笑了笑，端着面碗走回自己屋子。 外头发生的事情，闻婷没去注意。 她端着热水回屋后，掩好门后才从自己的小柜子里取出装白糖的小铁罐，给两人杯子都加了小半勺白糖。 闻婷起身把陈玉梅的水杯放在她床边后便道：“你早上不是还做了些窝窝头，这有热水你可以泡一泡吃点，不然身子没有力气等会更难受。” 陈玉梅轻轻“嗯”了一声，撑起身子从她头顶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敞开盖的铁皮饭盒，里头放着三个小小的窝窝头，取出来一个后顿了顿，抬头问闻婷道：“你吃了吗？” 闻婷看出她的意思，笑道：“我有吃的，你快自己吃吧。” “好。”陈玉梅便把剩下的都收起来，只留下一个窝窝头，打算就着热水吃。她不爱跟其他人一样把粮食泡成糊糊吃下去，总觉得那样吃都吃不饱。 闻婷回去自己的床铺，正打算取出鸡蛋糕，就听到陈玉梅小声惊道：“啊这是糖水？你怎么不留着自己喝呢？” 这时候要弄点糖多不容易，没想到闻婷居然就这么给她喝了！ 闻婷竖起食指轻轻地嘘了一声，眨眨眼道：“快点吃吧，吃完还有时间能休息一会。”她没有劝陈玉梅下午请假，因为陈玉梅这人拿公分看得比什么都要重。 陈玉梅还想说什么，房门却被推开，林晓月端着吃完的铁饭盒从外头走了进来，她便没再说什么，学着闻婷低下头悄悄地嘬了口热乎乎的糖水。 很甜。 屋里多了人，闻婷便没有把鸡蛋糕拿出来，只好先喝着糖水垫垫肚子。 林晓月进屋后放下饭盒第一件事就是翻箱倒柜找衣服，然后一边抱怨道：“这大热的天窝在厨房里做饭，还得和好几个人抢灶台，弄得浑身不是油烟味就是汗味的，臭死了。” “对了。”她也不等人回答，就看向陈玉梅道，“陈姐姐，你说要是咱们能联合起来做饭，每人轮流一天那得多好呀，这样每个人休息的时间也多了，也不用浪费更多的柴火，大家可以分工合作，然后还能一起吃饭，那多好！” 啃了口窝窝头的陈玉梅差点被噎到。 这事之前也有人提起过，也是新来的一名男知青。他不会做饭，入住的第一天就提议大家把口粮放在一起，女同志做饭，男同志挑水和砍柴。 但是李卫东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因为在闻婷她们来之前，这知青点也是住过几批知青的。当时就因为有人做饭的时候偷偷藏起了部分的口粮，导致最后所有人都吃不饱，还差点害死了一条人命。 所以后来这事情被查出来后，知青们彼此的信任就出现了裂缝，干脆就都散伙了，自己做自己的。 其实陈玉梅内心里也是觉得自己做自己的好，毕竟口粮混在一起，有的人胃口小吃不多，有的人敞开了大吃，总是有人吃亏，还不如自己管自己，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听到这里，默默喝着糖水的闻婷也默默点头，心里觉得还是各人顾各人比较好。 林晓月皱了皱眉：“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人，那后来这人哪去了？” “因为行为恶劣，被老队长上报到公社后就调走了。听说被调到条件更艰苦的地区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陈玉梅也是听前面那个回城的女知青说的，她来的时候这事过去两月了，所以更多的情况也不太清楚。 林晓月“哦”了一声，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因为歇息时间只有一个半钟头，所以陈玉梅吃完东西，收拾了一下就躺下开始午休，闻婷也是一样。 林晓月便默默换好衣服，也躺下休息。 三人迷迷糊糊睡着不知多久，门外响起了男知青互相招呼起床的声音，陈玉梅和林晓月便赶紧起身，戴好袖套和帽子，跟着众人又一块出门上工去了。 很快知青点就又剩下闻婷一人，她又躺了一会，才爬起来把那藏在柜子里的鸡蛋糕拿出来。 淡黄色的鸡蛋糕泛出淡淡的甜香味，她用食指按了按表面，出现一个凹塌的小洞。闻婷神色严肃起来，伸手将鸡蛋糕掰成两半，只见中间本该蓬松有细密蜂窝状的糕体却软趴趴地黏糊在一块，一看就是鸡蛋没有打发好，所以做出来才蓬不起来。 她尝了一口，只觉得鸡蛋香味是有，甜味也有，但是口感上差了些，绝对不比她会做的好。 这样的鸡蛋糕都能拿出来卖，那她做的应该也能卖出去才是。 闻婷想到这里，信心又多了几分，决定找个时间做一两斤到镇上卖卖看，说不定会大受欢迎。 她心情有些激动，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笑容。 不过下一刻，她看到眼前的屋子后慢慢平静下来。她不能在知青点做鸡蛋糕，麻烦太多了。 到底该去哪里才好呢？ 她拿起手上的鸡蛋糕看了看，而后“啊呜”一下张开嘴巴，把这馋了一早上的鸡蛋糕三两口就吃完了。 第5章 难题 闻婷隔天就开始上工了。 以往她和郝大嫂都是差不多做的同样的活，拿的是六个满公分。可经过这次，老队长考虑到她年纪不大身子骨弱，还是给她安排了个比较轻松的活计，让她帮着照料村里的几头猪。 说是照料，其实就是去山上割猪草，然后回来帮忙剁剁草料，给那负责养猪的龚大爷打个下手。 龚大爷不苟言笑，对于闻婷的到来没有丝毫表示。 他不需要闻婷做太多事情，尤其是不让闻婷接近那几头正茁壮成长的小肥猪。所以，闻婷要做的活很轻松，每天早起趁着太阳不大的时候把草料割下来，洗掉泥土后剁碎煮好。 龚大爷趁着这会就挑水打扫猪圈，然后等猪食晾凉些就喂猪，闻婷就把煮食的锅盆都清洗干净收起来，就能回去歇着，然后等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再喂一顿。 因为龚大爷是住在猪圈旁边日夜看着的，而且还会点养猪的技术，算是技术工种，队里给他算的是八个公分。但是闻婷只是帮忙打打下手，这样算下来也就上半天工，便只能拿到四个公分。 老队长怕她心里难受，只说等过了些日子，再给她安排些其他活计。 如果是前世的闻婷，自然会觉得难受委屈，因为这里每一个公分都关乎着她年底能不能多分些粮食，能不能多补贴些家里。 可是现在的闻婷，却觉得这个安排太好了。 因为她有更多时间可以做自己的事情，比如琢磨下怎么在其他人眼皮子底下做出鸡蛋糕，还能顺利地卖出去。 闻婷会做鸡蛋糕还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当时江俊伟的侄子侄女爱吃外头的蛋糕点心，可是添加剂太多了对孩子身体不好，所以江母一声命令下来，闻婷只能去学。 只是江母不放她出去外头，她只能在网上看看别人的教程和菜谱，自己买书买工具回来做做看。 她做过烤的鸡蛋糕和蒸的鸡蛋糕，前者味道香浓，毕竟是经过发酵烘焙出来的，不管口感还是味道都是最好的。其次是蒸的鸡蛋糕，味道虽然没有烤鸡蛋糕好吃，可是健康不上火，不管老人孩子都能多吃。 没有烤箱，她只剩下蒸鸡蛋的选择。 只是她以前用的是都是低筋面粉，现在手里有的面粉却是属于中筋面粉，做出来的鸡蛋糕没有前者那般松软绵密，就跟她上回在暗巷子买到的鸡蛋糕一样软塌塌。 闻婷有些头疼。 她琢磨了两天都没琢磨个头绪来，也没决定好要不要干脆也做那种市面上买的鸡蛋糕，虽然卖是能卖的出去，只是有些不甘心，她明明可以做出更好的鸡蛋糕的呀！ “小心！” 一声惊呼从旁边传来，随即那人三两步走前，帮她把灶上的盖子掀开，一阵热汽腾然而上，散开后才看到那锅里的小米粥已经快溢出来，堪堪留在锅沿边缘，险些扑了锅。 闻婷回过神来，赶紧拿着大木勺搅拌了下锅底，把有些黏连的小米粥都给打散开，免得糊了底。 等下意识做完了这些后，她才看向站在一边的江俊伟。 眼睛眨了眨，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怎么在这。 江俊伟是进来热馒头的，他暗地里托陈玉梅给他隔三差五蒸一回馒头，每次给一个馒头做报价。这样他每天只需要热热馒头，炒个菜或者和大家一样夹点咸菜，就能填饱肚子。 他今天放工的比较早，过来时正好看到闻婷站在小灶前面皱着眉头忧心忡忡，联想到这两日她被换了割猪草的活，估摸着她可能是因为公分少了才如此苦恼。 安慰的话还卡在嘴边，就发生刚刚的扑锅事件，急忙上手抢救。 如今见她一脸脆弱无助地看着自己，呼吸稍微停滞了一秒。 好像才短短几天的样子，她的外貌就变了很多。以前有些紧凑的五官，如今因为脸上多了肉而长开不少，而且脸色也红粉了许多。 少女娇俏的瓜子脸，眉毛细细的，凝眸不语时也显得整个人娇柔动人而可爱。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撇开视线，看向一边的灶台道：“煮这小米粥最该小心，少看一会就容易扑锅糊底不说，就怕不小心烫伤了。”尤其是女孩子，留下疤就怕难看，哭鼻子了。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立刻想象着她哭鼻子的模样。 闻婷眼光随着他的眼神，看到了另一个灶台上同样冒着热汽的锅，上头架了一个笼屉，里头是江俊伟正在热的馒头。 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窜而过，快得让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消失了。 “谢谢江知青提醒。”她定了定神，回头看向自己的锅煮得差不多，又低下身去把炉火底下埋着的一根红薯扒拉出来。 江俊伟轻轻嗯了一声，微微低下头还在酝酿怎么说出安慰她的话，闻婷已经处理好了炉子，将小米粥倒在饭盒里，用一旁的清水刷了锅，手脚麻利地就端着小米粥和红薯往外走。 “那个，闻知青。”他赶忙喊了下。 闻婷一脸疑惑地转过头来：“？” 江俊伟反而突然卡了壳，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一时脑热便道：“我那有暖水瓶，你下回想喝热水的话随时可以来倒。” 闻婷怔了怔，随后点点头道：“行，我有需要再找你。” “好。”他微微一笑，眼神微微发亮。 而闻婷却正好透过他的头顶，看到那袅袅上升的蒸汽，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想法顿时明朗起来。 她想到了！ 普通面粉通过蒸熟，可以充当低筋面粉！ 这是她前一世在网上看人家做菜时，对方偶然提到的，虽然她从没有试验过，可是毕竟有人成功过，而且做法也很简单，试一试又何妨呢？ 这一下子，她苦恼几天的难题终于有了解决的方法。 “谢谢你，江知青。” 她留下这句话，匆匆就回了屋子。而突然看到她笑脸的江俊伟，却呆滞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第6章 成功 闻婷之前也没真正看到过有人这样实验，但是她琢磨了会，觉得死马当活马医，再不济就只好做市面上卖的那种。 第二天下午，她趁着众人都出门上工时，拿出了昨天下午就偷摸蒸好的半斤面粉，和一小包白糖，加上她昨天晚上私下和郝大嫂家买的八个鸡蛋，悄溜地走进了厨房。 半斤面粉其实也就一碗的分量，闻婷想了想，第一次做慎重点，先取出了四分之一来用。 做蒸鸡蛋糕的方子有很多，在后世里大家喜欢吃香甜的，都会用到黄油牛奶奶粉等食材配料，可是如今条件简陋，闻婷也只能选择最简单的配方，只用面粉、鸡蛋和白糖。 取两个鸡蛋，先把蛋白和蛋黄分开，蛋黄筛入面粉后搅拌均匀，而蛋白则是分三次加入适量的白糖，而后就要快速打发到起粗泡的样子。 闻婷没有打蛋器，她拿了三根筷子做替代，左手按着装着蛋白的铁饭盒，右手快速地用筷子不停地顺着一个方向搅拌。 这是一个很累人的活，因为手指要握好三根筷子，又得用力不停搅拌，没做过的人坚持不到一会手便会酸痛。 但是闻婷咬牙坚持下来了，因为她知道蛋白打发得好，鸡蛋糕才会蓬松软绵，才有可能卖上更好的价格。 手指和手腕开始酸胀到不行的时候，蛋白终于打发好了。 这时候，把打发好的蛋白分成三次加入蛋黄糊中，用勺子交叉搅拌，免得面糊消泡后发不起来。到这步搅拌均匀后，她拿出了一个和郝大嫂家借的宽底的大粗陶碗，拿出一点点蘸了油的纱布在碗内侧抹了下，然后把面糊倒进去，拿出另一个盘子盖上去，放入已经烧开水的蒸屉上，中火开蒸。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 闻婷提着一颗心，一边注意着门外头的动静，怕有知青临时回来，一边揉着泛酸的手腕看着那蒸汽袅袅的炉灶，心里忐忑不安。 因为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闻婷只觉得大概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她便耐不住揭开了蒸笼盖子，用旧抹布捧着陶碗拿了出来。 揭开上头的盘子，一股白色的蒸汽袭来，随之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香甜味，再定睛一看，那粗陶碗里头的淡黄色糕体比方才拱起了一大截，表面看着是细密的海绵状，用一根筷子轻轻压了下，糕体马上就反弹起来。 不用看里面，闻婷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鸡蛋糕倒在干净的纱布上，然后用刀子均匀地切成了八块。虽然鸡蛋糕还很烫手，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拿起其中一块撕了个小角塞入嘴里。 这个味道对了！ 口感绵密松软，鸡蛋的香味充斥在口腔内，舌尖能够品尝到淡淡的甜味，一切都是那么的刚好合适。 “成功了。”闻婷低笑着看了看这七块半的鸡蛋糕，在心里快速地算了一笔账。如果按照她这样的配方去做，这一块鸡蛋糕的成本大概在六分钱左右，再加上她的鸡蛋比别人用的足，蛋香味浓，卖到一毛二的价格也不算贵。 一毛二啊，一下子就翻了倍，就算一天卖出十块，那也有六毛钱进账，就是一斤玉米面的价格了，要是卖出二十块，那就是一块二，运气好也能买到一斤大米了！ 闻婷喜欢吃米饭，尤其是刚煮好的米饭拿来拌猪油，淋上一点酱油，那滋味是真的勾人！ “行，拼了吧！”为了吃到香喷喷的猪油拌饭，她一定要赚到钱！ 抱着这样的坚定的念头，她把剩下的材料都用完了，一共做出了二十四块鸡蛋糕。闻婷想了想，给自己留了两块，给郝大嫂留了两块，不过得等她从镇上回来后再假装是买回来送给她的。 今天下午她已经和老队长、龚大爷说了声，需要请个假去趟镇上办点事。 老队长爽快地同意了，而龚大爷那边，她一早就割够了今天的猪草，都洗净剁好，下午这一餐龚大爷只需要煮好猪食喂猪，剩下的东西留她明天上工的时候清洗就行，倒是也没说什么。 于是，闻婷赶紧把这二十块鸡蛋糕打包成三份，提着大的竹篮子，上头盖了一张碎花包袱皮，就赶紧往镇上走去。 这一次，她一路上没有停顿，几乎是一路快步走到了镇上。 气喘吁吁地走到了暗巷子口，她才想起这个时间点，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上工的上工，哪会有人来这里买东西。 她想了想，干脆去镇上唯二的两家工厂门口守着。 一家是纺织厂，一家是粮油厂。 闻婷没有过多纠结，选择了女工多的纺织厂。女孩子爱吃甜食，尤其是这种绵软的蛋糕更受欢迎。再者她们都是工人，每个月都有工资拿，手头有钱自然愿意买点好吃的。 所以闻婷跟着记忆，朝着南边走了去。 快到纺织厂门口，她看到有个大爷在对面的树荫底下歇凉。闻婷眼睛一亮，走过去礼貌地打听了下纺织厂的下工时间，借口是自己来找人。 大爷摇着蒲扇，笑道：“那你可来得巧了，最近这段时间厂里的效益不太好，四点钟不到就下工了。我瞅着这天色应该差不多了，你要是找人的话再多站一会，或者到门口那问问保卫，他也能帮你进去找人。” 闻婷这一听心就扑通一下，装作奇怪地问道：“怎么会效益不好呢？我记得开春那会我表姐还说厂里忙得很，活都做不完。” “嗐，那是之前咱这附近几个镇就这一家纺织厂，当然活多了。如今在隔壁镇又开了一家，规模还比这大，自然活都少了很多。不过这厂里本来效益就不行，工资都拖欠两个月没发，人能走的也都走了，就算没有这事，估计也就差不多的结果。” 这一番话，直接把闻婷心里的希望都掐灭了。 没有发工资自然没有余钱买糕点吃，那还是得换个地方才行啊。 第7章 交易 闻婷正打算走的时候，纺织厂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群穿着朴素，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女工三三两两走了出来。 大爷好心提醒道：“哎呦，今天比昨天还早放工。小同志，你仔细过去看看，免得等会人都走光了。” “好嘞，谢谢您。” 闻婷觉得既然人都在眼前了，不如试一试。 她目光往人群里一扫，见到有三个衣服明显比其他人多了些新鲜花样，且面色红润些的女工。她们正往厂门口另一个方向走，闻婷提着篮子跟了上去。 到了前头一个拐弯处，三人和其他人告别后，往右边走进去。 闻婷三两步跟上去，见这巷子里没有什么人，便喊了几人一声：“不好意思，打扰了！” 三人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头来。 闻婷提着小篮子走到她们跟前，低声问道：“请问你们要买点心吗？” “你说什么？”三人中间穿着的确良连衣裙的姑娘又问了一遍。 闻婷：“我这有新鲜做好的鸡蛋糕，要吗？” 三人飞快对视了一下，准确来说就是其他两个姑娘同时看向“的确良”，明显是以她为首。 “好啊，先拿出来看看。” 闻婷从篮子里拿出了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鸡蛋糕，打开后让她们三个人都尝一尝。她出发前就把自己之前尝过的那块鸡蛋糕切成了几小块，就是为了方便买家品尝。 “的确良”看了看，发现这鸡蛋糕颜色淡黄，闻着还有股蛋香味，而且拿着油纸包的手也干干净净，倒是让人心生好感。 她拿起其中一小块，也就一小口的量。 不过吃起来和以往吃过的鸡蛋糕不同，味道和口感都好不少，蛋香味也很浓。 “这个怎么卖？”她问闻婷。 闻婷见她有意思买，压抑住心底的喜悦，面带微笑道：“一块鸡蛋糕是一毛二，要是你要的多，我可以给你算便宜点。” “这么贵！”在一边听着的高个小姑娘惊呼道，“这供销社比你这小点，但是一块最多也就八分钱，你这也太贵了吧。” 闻婷笑眯眯道：“可是供销社的没我这好吃，我这的用料都比别的好比别的多，你可以尝一尝，就知道这个价格不算贵了。” 高个小姑娘就伸手拿了一块，闻婷也给了一块给另一个有些腼腆的姑娘，对方低声说了声：“谢谢。” 闻婷微微一怔，很快就对她笑了笑。 结果对方更加不好意思了，耳尖泛红垂着头视线看向另一边。 “怎样，我没有骗你们吧。”闻婷笑眯眯地看着这三人。 高个姑娘也没想到这鸡蛋糕确实比以往吃过的都要香甜松软，不由得点点头，三人都夸了句“好吃。” 的确良姑娘要了五块鸡蛋糕，高个姑娘买了两块，闻婷收了钱给她们拿好，心想着卖出去三分之一也不错。 “那个……”有些羞涩的小姑娘抬起头来，眼神怯怯地看着她声音轻柔地问道，“你还剩下多少鸡蛋糕呢？” “还有十三块。” “那、我都要了。”小姑娘递给闻婷两块钱，“剩下的钱能不能买你这篮子呀。” 十三块鸡蛋糕是一块五毛六，篮子闻婷不知道价格，但是她是用一块钱买了吴大娘两个篮子，算是五毛钱一个，那自己也没亏。 “好呀！”她把碎花包袱皮收了起来，这玩意她下回还得用，就不送给对方了。跟小姑娘核实了下篮子里还剩下的十三块鸡蛋糕，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你下回什么时候还来卖啊？”问这话的是的确良姑娘。 闻婷想了下，如今她手头上什么材料都没有了，凑齐材料也需要时间，于是便道：“这个还不一定，但是应该要过几天吧。” “那下回你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提前去纺织厂知会一声，找厂办公室的赵小玲，我们就知道下了班往这头来。”的确良，哦，是赵小玲如此说道。 “好的，我记住了。那我先走了，下回见。”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闻婷没有告诉她们自己的名字，假装没有听到挥挥手就转身快步出了巷子。她现在的心思只有赶紧去暗巷子买多点白面，她要多做点鸡蛋糕拿来卖！ 两块八毛四！就一会就赚到了这么多钱，除去一半成本，她还赚了一块多！ 除了肉票的话，一斤肥肉是8毛多，瘦肉最低是4毛多，大米贵点现在正好是秋收前大家都缺粮食的时候，供销社买不到都得在外头买高价粮，上回闻婷问了下大概都在一块钱左右一斤，这还是有价无市，难买得很。 要吃上她心思念想的猪油拌饭，确实还需要等一等。 闻婷有耐心，她等得起。只要手里有钱，等到有粮的时候随时就可以买下来。故此，她必须多赚点钱，多做点鸡蛋糕来卖。 急匆匆地走到暗巷子口。 闻婷这会子身子只剩下那块碎花包袱皮，她干脆用这包袱皮蒙了头脸，然后才抬腿走进了暗巷子。 这会子暗巷子已经零散或站或蹲着几个人了。 看到她进来，个个都静观默察，视线热烈地让闻婷有些不自在。她快速地扫了一遍这条不长的巷子，没有看到之前那个卖她东西的大叔。 就在她偷偷打算再观察一下跟谁搭话时，离她最近的一个瘦高小伙子笑嘻嘻地靠近来，问道：“同志，来点粮食不？” “有，白面不？” …… 闻婷没想到，自己怎么敢跟一个陌生男人这样随便走。她看着前头那瘦瘦高高的身影，有点犹豫要不要趁机跑了。 可是出了暗巷子怕被人看到，她就摘下了头上的碎花包袱皮，两人都见过了，要是下回再遇上就不太美妙。 毕竟她还得在这里混上一年多，得等明年高考才能够有机会离开这里。 走在前面的小伙子突然停下来，朝着左侧的一扇破旧的木门敲了敲，道：“哥，我带着小妹回来了。” 门咿呀一声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谢谢大家支持，爱你们~ 第8章 大米 闻婷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这人。 投过只开了一半的木门往里看去，发现他今天穿着一件军绿色的短袖T恤，露出来的手臂肌肉曲线明显，宽肩窄腰，和浑身无二两肉的瘦高个站在一起形成强烈的对比。 “哥，快让小妹进去喝杯水吧，走了一路来看你，这都渴死了。”瘦高个说着他们自己才听得懂的暗示，笑得两个眼睛都快迷成一条缝了。 闻婷只见那男人沉默地看了两人一眼，随即拉开另一半门，让出位置。 瘦高个带着闻婷走了进去，一边低声道：“不要害怕，我哥是退伍军人，信得过的啦，咱到屋子里再说。” 闻婷心情忐忑，可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一地步，怎么也不能露出胆怯的模样。不管怎么说，她这一生是白捡来的，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瘦高个领着人进了靠右的那间屋子，里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修补拼凑出来的椅子，虽然样子不好看，可是坐下去的时候会发现结实得很，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坐吧，我去给你拿，要两斤白面和一斤大米是吧。”瘦高个给她倒了杯水，然后转身就看了下那高大男人。 闻婷轻轻颔首，接过水后放在桌上。 方才在暗巷子里，这人主动上来问，她就问了下有没有白面，然后这瘦高个就说有，不管什么粮食他都有。 闻婷就多问一句有没有大米，结果这人也说有。 就为了心心念念的猪油拌饭，她豁出去了，跟着他就敢往这陌生的地方来。 “行，你坐会，我这就去那边屋子给你拿。”瘦高个走了出去，院子里的男人喊住他。 “猴子，你在哪里碰到她的？”贺建明问道。 “就是那暗巷子，她好像在找人，我就上去问了下，她说要白面和大米，我让阿军在那边看着，自己带她过来了。”猴子也没想到这姑娘还真大胆，就敢这么跟着他过来。 “她要买什么？” “两斤白面和一斤大米，我给报的价钱是三块钱。”结果这女同志一口价都没讲，直接就点头跟他来了。 贺建明眼神看向屋子里的人，只见那个娇小的身影正襟危坐，眼神有些警惕地看着周围。 “哥，没什么问题吧？”猴子随着他眼神看过去，没发现闻婷有什么诡异的动作。 贺建明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问题，你进去拿吧，早点把人送走。”这个地方是他和人是私下交易的地方，经常会有人往来。她一个姑娘家留在这里太久不好。 猴子点点头，贺建明又开口：“给她多装半斤大米。” 虽然满头疑问，但是猴子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追问什么，只得听话地从另一家房里把粮食取出来，按照他贺哥的话给多装了些。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闻婷接过白面袋子的时候面色如常，可是当她接过大米袋子的时候，手上的重量明显不对。 “你确定这里的数量没错吗？”她抬眸看向猴子。 猴子眼睛睁得大大的：“那是当然，我们做的都是良心生意，只多不少。同志，你下回要是还想买粮食，不拘是什么都可以继续找我们，保证货真价实。” 闻婷不觉得这半斤大米会是添头，毕竟这都快顶上一斤玉米面价格了。她打开袋子一看，里头的米粒是带着一点淡淡的黄色，不同于后世的那种高产水稻，现在的水稻都是这个颜色，可是味道却更胜一筹。 没有任何陷阱，闻婷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这多的半斤大米，我不能收。”一分钱一分货，都是做生意赚钱的，人家为什么平白无故多给她东西，这绝对是有什么企图。 闻婷虽然心思单纯，却比别人多活了一世，再单纯也不可能是一张白纸。 猴子有些不知所措，眼睛只能往贺建明的方向看去。 贺建明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开口过，见两人僵持住，才出声道：“大米一斤价格不用这么高，我这小弟不知道价格乱开口，我这才让他把多余的钱给你补上。你要是不想要，那就给你退钱。” 他的意思是这半斤大米她不收，可以选择退钱。 不过闻婷却以为他是说全部退给她，交易失效。这可不行，大米难得一遇就算了，白面是她来钱的重要材料，要是错过这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买到。 她赶紧摇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那就这么着吧。数量没错，那我就先走了。”最后一句，她是看向猴子的。 “额。”猴子没想到贺哥一出马就搞定了这女同志，既然钱货两讫，自然也不会留人了。毕竟贺哥说的，尽快把人送走。 “好的，我送你吧。” 闻婷：“不用了，我都记得路了，就不劳烦你了。”三斤半的粮食并不重，闻婷轻轻松松用一只手提起后就往门口走。 猴子在后头说道：“那行，那你慢走，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猴子哥，尽量满足。” 闻婷转过头看过来，正好对上贺建明那黑沉的双眸。 她飞快地转过头，拉开木门就往外走，背影匆匆忙忙的，好像是要逃离什么恐怖的地方一样，让身后的两个男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猴子抓了抓后脑勺，对着浑身散发着低沉气息的贺建明道：“贺哥，这小姑娘好像是被吓跑了，可是，咱有这么吓人吗？”用得着连句再见也不说，转过头跟见到鬼一样跑掉了吗？ 贺建明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走上前去把小姑娘刚刚打开的木门给阖上了，顺道落了锁。 本以为这小姑娘胆子大了，连这种陌生的地方就敢傻乎乎跟人来，没想到现在看着还是一样的胆小，和他第一次见到她那会一样，不过就是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腰，这姑娘就吓得差点晕过去，死死咬着嘴唇看都不敢看他。 贺建明也没想到，才隔了两个月，她竟然不记得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其实我觉得女孩子在外头还是得学会保护自己，不要跟咱这女主一样傻乎乎的，被人骗了就不好了。 但是，她是女主嘛，加上我觉得世上的好人还是多的，所以我给女主开的金手指就是—— 这一世的她会遇到很多人，发生很多事，会慢慢成长起来，会有主角光环时刻照应着，这是身为一个作者的权力，嘻嘻。 第9章 邀请 闻婷脚步匆匆地从那巷子里走了出来，看到外头大街上有行人走过时，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才悄悄松懈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男人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有些害怕。 明明两人之前也不认识，看他方才的样子也不像记得前些日子两人打过照面，可是闻婷就觉得他的眸子看过来的时候，幽深漆黑，像是一个很深的漩涡一样，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闻婷轻舒口气，瞧着那天上的太阳开始往西下沉，赶紧出了镇子往清水村方向走去。这一次她没有上回那么幸运遇到顺道的拖拉机，只好一步步往回走。 夏天日照时间长，等她回到知青点的时候，天色才开始暗下来。 进知青点大门时，只有一个李卫东在院子里晾衣服，看到闻婷进门时还打了声招呼。 闻婷本来还打算遇到其他人，被人看到自己提了这些东西，自己不好解释，但是李卫东就像没看到一样，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她走进房间，把粮食袋子放进柜子里，想了想取出了一块鸡蛋糕走了出去。 “李知青，上回谢谢你的煤油炉子。我今天去镇上买些粮食，正好碰到了这个，你拿去尝尝吧。” 李卫东正好晾完衣服，空着手，突然手里被塞进了一块软绵绵的淡黄色糕点，本来打算拒绝，可是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鸡蛋香味。 “鸡蛋糕吗？”他定睛一看发现挺眼熟的。 闻婷笑着说：“是啊，味道还不错，你快试下。”自卖自夸，她觉得自己脸皮厚了很多。 李卫东摇摇头：“这玩意太难得了，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却觉得手里的鸡蛋糕太香了，有些舍不得放手。 闻婷摆摆手：“不了，下回指不定还得找你借煤油炉子，你要是不收下我都不好意思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李卫东也只好收下。 他确实有点饿，今天去帮忙施肥，那味道太冲，他回来后就先去洗了澡洗了衣服，还没来得及做吃的，“那谢谢你了闻知青。” “不用客气。对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呢？” “他们去河边摸鱼去了。”李卫东走进屋子把鸡蛋糕放回自己的柜子，顺手摸了几颗奶糖递给闻婷，“你请我吃鸡蛋糕，我请你吃糖。” 闻婷怔了下，这李卫东还真的是个不占人便宜的好人。 “好。” 这时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几个知青从外头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虽然有些灰头土脸，裤腿也是湿哒哒的，但是每个人都一脸笑容。 江俊伟依旧是被众人拥簇在中间的那个，走进来时打眼看到的就是那站在一起相对而视的闻婷和李卫东。 林晓月正叽叽喳喳地安排着：“快快，谁会杀鱼啊，丁大哥你是不是会啊？” 丁嘉良点点头，伸手接过另一个知青手里提着的水桶，笑道：“我杀过鱼，交给我吧。” “行啊老丁，交给你了。” “那我们去给你打水，今晚这两条鱼怎么安排呢，是红烧还是清蒸……” 众人嘻嘻哈哈的，想到今晚能够吃到肉，一时间都兴奋不已。 这都多久了，新知青还好，才来了两个月。而老知青们像丁嘉良已经来了三年多了，他不算是最早的一批，但是其他人都各自找到门路回城，只有他估计这一辈子都要扎根农村了。 农村缺衣少食，想吃肉也只有年底村里分猪肉，靠着公分能分上两三斤就挺不错的，这点肉吃到过年就没了。 都是正长身体的年轻人，肚子天天里缺油水，这会捉到两条鱼加餐自然是开心不已。 闻婷瞧瞧把手里的奶糖握紧，对着李卫东笑笑，就准备回去自己屋子里。 江俊伟却开口道：“我们刚才商量了下，提议大家把每个月的口粮都放在一起，分工合作，会做饭的轮流做饭，不会做饭的就负责洗刷、找柴火，打扫卫生都行，这样一来大家也都不会太累，也不用每天都挤在厨房里排队做饭，既浪费柴火也浪费时间。” 林晓月赶紧附和道:“对啊，这样最多一个人隔三差五忙一天，而且齐心协力，跟今晚一样有空就去外头找些吃的，人多力量大，大家的生活也能渐渐好起来。” “我觉得可以。” “我也觉得挺好的，安排得当，大家有更多的时间休息。” 其他几个知青也表示支持。 江俊伟面带微笑地看向他们两人，提议道：“闻知青，李知青，你们也一起加入我们吧。” 李卫东没有说话，林晓月已经跑过来抓住闻婷的手说道：“闻姐姐，别犹豫了，快点来帮我们一起做饭吧，今晚有鱼吃哦！” 闻婷只觉得一股鱼腥味扑鼻而来，有些不适应地抽回自己的手说：“不了，谢谢你们的提议，但我还是自己做饭就行。” 李卫东赶紧跟了一句：“我也是，我的口味和大家不太一样，我还是自己做饭就行。” 李卫东会这样说，在场的人大多数能理解。 因为他不仅有个连城里人都很少能买到的煤油炉子，还每天煮的鸡蛋面条，虽然没见着有什么肉，但是比很多人都吃得很好了。 他不加入大家，虽然有些遗憾不能尝到那些面条和鸡蛋，可是也不好强迫他。 只是没想到，连闻婷都不愿意加入他们。 大家都知道前些日子闻婷因为把口粮都寄回家，导致自己没得吃差点丢了命。后来还是老队长考虑到她的处境，才提前给预支了些口粮。 坦白说这里头也有知青不太愿意，毕竟其他人的口粮都差不多，所以大家一起拿出来吃自己也不会有多吃亏，而且还可能能吃到更多一点。 但是如果闻婷也加入了，那自己不就吃大亏了吗？ 只不过江知青为人大方又热心，提议若是口粮不够吃，他会多拿出一点贴补大家，大家才这样为他马首是瞻，结果没想到，这闻知青居然一点都不领情。 江俊伟明显怔了下，看向闻婷的时候发现她眼里满满的疏离。 所以，她是真的不愿意加入他们吗？ “闻知青，就算你的口粮太少，你也可以多做点活，大家都不会介意的。”说出这话的，是提着鱼笑眯眯的丁嘉良。 闻婷看了他一眼，却觉得他笑眯眯的眼神里却含着满满的算计。 丁嘉良啊，那个顶替了别人成绩上了大学，最后成为知名大学教授的人，靠着欺骗毁了别人一生，自己却过得无比幸福的伪君子。 “不用了，我不喜欢占便宜，更不喜欢被人占便宜。”她摇摇头，对上丁嘉良的眼睛说道。 对方明显呼吸一滞，眼神也开始锐利起来。 江俊伟还想说些什么，闻婷已经转身回屋去了。林晓月看他面露难堪，赶紧说道：“这叫什么事呀，不行，我这就进去劝劝她！” 作者有话说： 闻婷：一起吃不可能的，老娘的猪油拌饭死活不会交出来的，你们想得美！ 第10章 劝说 林晓月推开屋门走进去的时候，看到闻婷正打开柜子找什么东西，她眼睛尖，一下子看到里头塞得挺满的，和那天郝大嫂打开的空荡柜子完全不一样了。 闻婷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下意识回头一看，身子一动挡在柜子前面。 林晓月转身关上门，打算和她好好说一说。而闻婷趁此机会关上柜门。 “闻姐姐，你真不打算和我们一起吃吗？”林晓月走了过来，拉着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凳子，坐到闻婷床边。 闻婷低头抻了抻有些乱的床单，直说道：“是的。” 林晓月不想放弃，劝说道：“姐姐你怎么这么傻呀！我们大家在一起就是一个集体，一个团队，每个人虽然都要为团队付出努力，可是也能得到更多的回报。你不是粮食不够吃嘛，大家一致商量好，不用你交更多口粮，你只要为这个集体多付出一些劳动作为贡献，大家都是一视同仁的。这对你可是百利而无一害，你说是吧？” 她一脸笑意地看着闻婷，却看到她抬起头来，黑溜溜的眼珠看着自己摇头道：“不用了，谢谢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还是想自己一个人吃。” 林晓月：“闻姐姐，别这样啊，你瞧瞧这知青点就咱三个女知青，一贯都是互帮互助的，这回就你不加入我们，你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乡下地方多难过啊。跟我们在一起，到时候你一个人要是有点什么难处，也有人伸把手呀。你放心，有我和江大哥在，绝对会维护整个团队的公平的，全都一视同仁。”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替闻婷着想了，也给了她个台阶下了，却没想到闻婷还是咬紧牙关不松口，好说歹说就是不同意。 “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外头的人是不是在喊你，你快点去看看吧。” 闻婷还是不改口。 林晓月没法子，外头又听到丁嘉良几人喊她的声音，大声道：“听到了听到了，我又不是耳朵聋了！” 她有些生气地看了眼闻婷，见闻婷依旧面不改色，心里头郁气更甚，最后竟然丢下句：“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以后可不要后悔！” 闻婷自然不会后悔，也懒得和她生气，等到她气嘟嘟地摔门离开后，才转身把柜子里的鸡蛋糕和奶糖取了出来，放在小竹篮里头，盖上唯一的那块碎花包袱皮就离开知青点。 身后的大门内传来众人的低言碎语，仔细听还能听到林晓月有些尖细的声音，貌似还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管他们在里头说什么，闻婷都不在意。 因为此刻什么也没有比早点赚钱买肉的事情更重要了，她今天买到了大米，就只差猪油了！ 下次去镇上卖了鸡蛋糕，她一定去暗巷子找找肉票！ 乡下的房子都离得比较远，郝大嫂在偏进村头的位置，离知青点有些距离。不过这会天色虽然暗下来，但可视度还是挺高的，村里的路也比外边稍微平整下，毕竟村里老少都有，路上有坑洼的地方都被人过路的人自觉地填补上了。 所以这一路闻婷走得还是挺顺利的，来到郝大嫂家里的时候，他们一家子正围着桌子热热闹闹地吃着饭。 闻婷有些不好意思，只把郝大嫂拉到院子里，把篮子里的两块鸡蛋糕塞给她道：“我今天去镇上买了些粮食，这鸡蛋糕吃着味道还不错，你拿着给孩子们分一分。” 郝大嫂当然不愿意接了，直接一把按住她的手：“闻知青啊，这玩意可金贵得很呢，你咋买这东西来了。不成不成，你拿回去自己吃，好好补补身子才是。” 闻婷却道：“嫂子，你别跟我这么客气，这就是礼尚往来而已。上回你给我提了那些粮食，我都没有好好谢谢你，你要是不接我这东西，我不也得回去把粮食给你拿回来才是。” “别啊，那些粮食也不值当多少，你还说我客气，你看你拿的这是什么糕点来着，我就在供销社看到过两回，每次刚上柜就被人买光了。我怎么好意思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不成不成。”郝大嫂推推搡搡的拒绝闻婷，却一个不防备差点把闻婷推倒在地。 闻婷赶紧一把擎住她的手，才走运没有摔个脚朝天。 “哎呦哎呦我的天爷，闻知青你没事吧？”那屋子里坐着的郝婆婆走了出来，赶紧过来扶着闻婷的手，借着月光上下瞅了瞅。 “没事没事，大娘。”闻婷趁机站稳身子后，把鸡蛋糕塞给了她，赶紧转移话题道，“我今天来还是想买点鸡蛋的，不知道还有没有？” 这上头给的政策是一户人家最多可以养三只鸡，一只留着下蛋吃，一只交公粮，另一只可以杀来吃。 郝婆婆这一大家子看着有十几个人，可是认真算起来却是有几个户口。当初郝大嫂嫁进来时，郝老头就给底下的四个儿子分了家产，说是家产，其实也就是些锅碗瓢盆和当年的口粮，连钱和票都拿不出几张来。 一大家子就变成了五个户头。 郝老头夫妻和小女郝丽一个户口本，四个儿子一家一个户口本，虽然小儿子还没娶亲，但是自己也占了一个户口本。 这五个户头，就能养十五只鸡，都是郝婆婆两老人在负责养，其他人继续下地做公分，饭仍旧在一个桌上吃，口粮也都放在一处。只有年底分钱的时候，才会给各家分一些作为私房。 所以郝家的鸡蛋比其他人家都多，一来二往的，就有不少需要鸡蛋的人都过来拿东西和他们换，当然也有像闻婷一样的，拿钱来买。 虽然有些好奇闻婷怎么会拿得出钱来买鸡蛋，但是有生意送上门，自然也没人会赶出去。 郝婆婆忙点头：“有是有，不过要明天了。下晌隔壁村有人说要做席，把所有鸡蛋都买走了。只能等明天鸡们下了蛋才有。你急不急呢？” “不急，明天也行。” 见闻婷不急，郝婆婆便笑着说：“那行，你需要多少我明天给你留着，你自己来拿或者让老大媳妇送过去都成。” “明天有多少给我留多少，我自己来拿就行。”一共就十五只鸡，也不是每只鸡都会下蛋，闻婷想着估计还得让她们再留一天，到时候不够的还得寻摸着跟其他人买点。 郝大嫂开口想问她要这么多鸡蛋干嘛，但是郝婆婆暗地扯了她一下，笑眯眯对闻婷道：“好的，那明天你下晌来就有，我都给你留着。对了，这么晚了闻知青吃过没有，不然到我们家里头随便吃点东西垫吧下肚子吧。” 她拉着闻婷的手就想进门。 闻婷自然说自己吃过饭了，说天色不早怕夜晚路黑，就先回去了。郝婆婆赶紧让郝大嫂两公婆送她回去，被闻婷拒绝几次才罢休。 见她越走越远的背影，郝大嫂才对自家婆婆道：“娘，刚刚你怎么不问问闻知青买这么多鸡蛋干嘛呢？” 郝婆婆却让她进屋继续吃饭，口中吩咐道：“不该问的事情别问，要是人家想说了自然会说，快吃饭去吧，等会天黑了还得点灯。” 点灯就得浪费灯油，郝大嫂自然不敢耽误，只好把话压在心底，扶着自家婆婆进屋吃饭去了。 而闻婷这会算是摸黑走回知青点，和来时不同，她走回去的时候不太幸运，不小心绊倒了路边的野草藤，稍稍崴了脚。 好在不是很疼，她蹲下去揉了揉脚踝，听到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头皮有些发麻，赶紧起身甩开脚就走了。 乡下野花野草多，蛇虫鼠蚁也多。 怕草丛里爬出来什么吓人的东西，她只好埋头拼命赶了回去。 这时候，知青点里其他的人正围在廊下，借着月光和两根蜡烛，正热闹腾腾地吃着晚饭呢。 闻婷没抬头没打招呼，快速闪身回了屋。 屋子里昏暗暗的，她摸索着回到自己床上，打算先歇一下脚等外头的人吃完了再去打水洗漱。焦香的煎鱼味从屋外飘了进来，闻婷肚子咕噜一声，这才想起下午到这会都还没吃东西。 她起身打开床头的柜子，打算摸出剩下的半块鸡蛋糕吃掉，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柜子里有一股煤油的味道。 闻婷的心一沉，到底是谁趁她离开这会，偷偷开了她的柜子？ 第11章 水缸 闻婷确定了自己的东西都没有少。 只是那股煤油的味道她却始终忘不了，这屋子里除了她，也只有林晓月和陈玉梅有煤油灯，都是从自家带的。 陈玉梅比较节省，平日里很少开煤油灯，但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洗漱比较晚，所以也都有用。 而林晓月是几乎每个晚上都得用的人，因为她有点怕黑，不到睡觉时都不会熄灯。 所以闻婷一时猜测不出，到底是谁偷偷翻了她的柜子。 而晚些时候这两人进屋后也没人说话，各自洗漱后就躺到床上睡觉，屋子里很快就恢复一片宁静。 闻婷静静地躺在床上，开始考虑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距离明年高考还有一年多，想搬离知青点也得找到个合适的借口，而目前她得早点攒到一笔钱，因为等到了秋收她就不能随便请假，得和大家伙一块下地干活。 …… 隔日一早。 闻婷先起了床，穿好衣服就开门去打了水进屋准备刷牙洗脸。 林晓月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迷糊着眼从床上坐起来，陈玉梅正背对着她在收拾床铺，她往旁边一看，是闻婷拧着毛巾在擦脸。 “闻姐姐，昨天忘了和你说了。以后自己吃用的水要自己去井边挑，还有做饭的柴火也是各人负责各人的。要是想用厨房做饭，先到的人先做，做完后要收拾好厨房，免得给后面的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闻婷拧着毛巾的手一顿，抬头看着林晓月：“好，我知道了。” 陈玉梅在一边想开口说什么，但是忍了忍还是没说话。 只不过是挑水找柴火，以前的闻婷从第一天住进知青点的时候就经常干这种活。每天早起洗漱后就去挑水做早饭，下午放工后就一边拾柴火一边走回来。虽然说其他人也都挺自觉地做这些事情，可是她记得林晓月好像是一点都没沾过手。 所以，这是为了孤立她是吗？ 不顾林晓月怪异的目光，闻婷拿着水盆去外头倒水。 院子里，李卫东和其他男知青也都起了床，闻婷瞅了瞅院子里唯一的一口大水缸，顶着其他人目光走过去问正在洗脸的李卫东，“李知青，听说往后水、柴火都分开用，我想去村里淘换个旧水缸，你的自行车能不能借我，到时候你可以随便用我打的水。” 现在的水缸都是粗陶做的，笨重得很。 要是有了自行车，她就可以把水缸运回来，顺便去井里挑水，速度会快很多。 李卫东倒是没想到这回事。 怪不得他刚在外头大水缸舀水洗漱时，那几个人眼神有些怪异地看着他。原来是都商量好了的，把他们这些不愿意一起分享口粮的给排除在外了？ 想到这里，他掩下眼底的鄙夷，面带微笑看着闻婷道：“可以，我们合用一口水缸，到时候一人轮流打水一天，至于柴火我不怎么用，你就自己捡吧。” 这个结果也可以。 闻婷拿到了李卫东的自行车钥匙，回屋拿了两个红薯就去上工了。因为厨房被人占用着，她也没工夫等人家做好饭，等会割猪草就迟了。 今天的活和往常一样，就是割了两大篓子猪草，然后拿回去混合了米糠等干料，煮了满满一大锅猪食。 煮的时候她把两个红薯埋在了炉火底下，等着猪食煮好装盆后，才有空把两个红薯扒拉出来。 一时间焦香软糯的红薯香味扑鼻而来。 闻婷正高兴地拿着烫手的红薯打算剥皮后，余光瞄到了一旁的龚大爷喉结动了动。看见她看过去，还迅速地撇开了视线。 这不会是早上也没吃吧？ 闻婷觉得有可能，之前就听说龚大爷是十年前被下放过来的，当时家里的妻儿都和他主动断了关系，还把家里的财产都上交了，才换的母子几人的平安。 龚大爷一个人拎着个破箱子来到清河村，老队长念其年纪大又干不了什么农活，才让他好好养起猪来，这一养就是将近十年。 虽然说近几年他养猪有能耐，公分也提高了不少，可是龚大爷依旧是穿的破破旧旧，而且越来越显老，明显身上脸上都没什么肉。 闻婷猜测，也许他和家里人断了关系是假，偷偷接济家里是真。 想到这些，她剥开手里的红薯皮，一口口地吃了下去。 喝了一点凉水，闻婷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走过去说：“大爷，我去村里找人淘换个水缸，下午我会早点过来干活，行吗？” 龚大爷还在等着猪食放凉，头也不抬眼神发散地点了点头。 闻婷高兴地说了声谢谢，而后把剩下的那根烤红薯放在他跟前，道：“那我就先去了，有什么活等我回来再干。” 她说完就走，也不给龚大爷拒绝的机会。 闻婷这一个晚上一个上午，把自己的境况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 如今她不能再在知青点做鸡蛋糕了，一来是厨房随时会有其他人用着，她若是时间拖太长，可能会引来更多麻烦。 二来是，有人会偷翻她的柜子。 本来买个锁头就能解决的问题，可偏偏这个时候买个锁还得有工业票，这玩意在农村里可不是轻易能见到。 再者，那人估计对她已经起了疑心。 闻婷若是再继续做下去，指不定哪天不小心就被人抓住了把柄。 想到这些，她打算趁着这个淘换水缸的借口，去找一下郝大嫂，问问她们家要不要一起合作。 郝家都是头脑灵活的人，就说那十五只鸡养得别人眼红却捉不住把柄，甚至还不敢轻易得罪他们，就知道是有些能耐的。 再者，若是和郝家合作，那鸡蛋的时候她也不用担心了，买来的面粉白糖什么的也都能放到郝家去，就算被人搜到了，也能说是他们自家人吃，用量再多也不怕怀疑。 而且，她不相信郝家对她这两次去买鸡蛋的行为没有一点点怀疑。可是她们却还是一点口风都没露，依旧是寻常态度接待了她。 最后一点，闻婷觉得好人应该是有好报的。 她刚重生回来那会差点饿死，除了老队长给拿了些口粮鸡蛋之外，也就只有郝大嫂给她提了那些粮食，还经常过来看她。 郝家人都心眼正，在这个时候独善其身之余，还能对他人伸出挽手，光这一点就证明了这家人值得真心以待。 抱着这样的看法，闻婷走向了村里的田地里，问了两个人后，终于找到了郝大嫂。 “好的，我这就和老队长说一声。”郝大嫂听说她是想要弄个水缸用水，很是热心地拍了拍手上的泥，和监工的老队长说了一声就把她往家里带，“我家正好有一口小水缸用不上，我现在就带你回去看看，指不定你能用上呢。” “不管能不能用得上，我都先谢谢嫂子了。”闻婷感受到她的热情，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正在努力码字中~ 第12章 合作 郝大嫂带着闻婷回了郝家。 这会郝家除了老两口和几个在外头疯玩的孩子，其他人都上工去了。 “老大媳妇，你怎么回来了？”听到声响的郝婆婆从屋子里伸出头来，眼神眯了眯，笑道，“闻知青也来啦，快进屋来坐！” 闻婷跟着郝大嫂走了进去：“好的大娘，打扰你们了。” “客气什么，老婆子我还巴不得你天天过来玩呢。对了，老头子，给闻知青倒杯水来，去厨房里，有那刚烧开的热水。”郝婆婆提高声音冲着里屋说道。 闻婷赶紧说：“不麻烦不麻烦，我不渴。” 郝大嫂却拉着她坐下，然后说：“我去就行。”她知道婆婆的意思，厨房里还有点红糖，用热水泡开正好给闻知青补补身子。 “行，你去。正好把那柜子里的花生拿点出来让闻知青尝尝，是我们自家种的，味道还不错。”郝婆婆拉着闻婷，问她养猪场的活累不累。 闻婷自然说不累，还说龚大爷人挺好的，重活都他自己做。 郝婆婆眯着眼笑：“这老龚就是这样，自己守着那几头猪谁都不能碰，这回老队长给安排你过去帮忙，还是跟他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的。” 龚大爷做不了什么农活，唯独养猪算是一把手。 闻婷能够理解，他也是怕失了这份工作后拿不到高公分了…… “对了闻知青，你要的那鸡蛋我都给你留好了，你是这会拿走还是晚上再说？”郝婆婆问道。 闻婷说：“这个先不急，我这会来是拜托一件事的。” “啥事？”郝婆婆问。 郝大嫂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水放在闻婷面前的桌子上，抓了把花生招呼她吃：“娘，咱那院子不是还有一口旧水缸嘛，闻知青现在得自己挑水吃用，想淘换个水缸回去。” 她把一路上从闻婷那听来的事情跟郝婆婆说了。 郝婆婆皱了皱眉：“这些知青娃儿，真以为一起吃饭是那么容易的嘛。且不说这里头谁吃多谁吃少，到时候哪个家伙懒起来少干点活，又得闹个不痛快，何必呢。” 别看她们自家十几口人平时和和气气的，还不是偶尔也会闹矛盾。这里头要不是有她和老头子压着，早都心散了。 闻婷笑了笑没说话。 她本来和那些人也没多少交情，而且林晓月劝她的时候，还觉得能和他们一块吃饭是她占了多少便宜，话里话外让她多干活来弥补。 前一世她给江俊伟一人当牛做马就算了，这一世她还给其他人做牛马，她莫不是疯了？脑子有病。 “那水缸我们放着也没啥用，你直接拿回去就是了。”郝老头从屋子里走出来，对着闻知青点点头，然后冲着郝大嫂道：“你去舀点水洗一洗，等会老大回来让他给闻知青扛过去。” 郝大嫂就要去。 闻婷赶紧拉住她道：“不急，这事先不急。我其实是有件其他的事情，想和大爷大娘商量商量的。” “啥事？”郝老头看过来。 闻婷想了想，在脑海里把语言组织了一遍：“是这样的，我找到了个赚钱的法子……” 听完她说的话，屋子里一片安静。 单独一个鸡蛋去卖，大个的八分钱，小个的六分钱，买的多的都一律按着七分来卖。一天最多最多能有九毛钱的收入。 别以为九毛钱很多，这郝家十几口人，吃喝穿用，这点钱都不够贴补的。 但是按照闻婷的说法，做成鸡蛋糕去卖，利润最少翻一倍。 而且闻婷是提议除去所有成本，剩下的钱两家分摊，看着好像郝家吃亏了，但是她们是既赚了鸡蛋钱，还赚了鸡蛋糕的钱，怎么算都是自己占了便宜。 郝大嫂也算清楚了这个账，不由得看向了郝老头和郝婆婆。 郝婆婆道：“你这孩子，有这么好的赚钱法子，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们呢？我们又不会把你买鸡蛋的事情透露出去，不然我们自己也要吃抢子。” 吃抢子说的是有些重了，现在虽然反对投机倒把，但是最多也就给些警告，情节严重点的就下放到底下的农场吃吃苦头罢了，没有以前那么严格。 闻婷也知道，而且再过两三年，改革开放就要来了。到时候政策就更加鼓励大家去做买卖，自然也就不会有这种丢了性命的事情发生。 郝婆婆这么说，纯粹就是觉得闻婷这姑娘太傻了，谁家不是有赚钱的门路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就她傻乎乎地说出来。 闻婷解释道：“知青点那头毕竟人多，我再怎么小心也怕被人发现。再者，嫂子和大娘对我这么好，所以我就想到找你们一起合作。” 郝家人多，而且郝大嫂对闻婷很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闻婷即便进出频繁也不会有人怀疑，顶多觉得人家感情好罢了。 综上考虑，闻婷觉得和郝家合作是再合适不过的。 郝老头没说话，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这鸡蛋糕，难不难做呀？做好了卖给谁呢？”郝大嫂憋了半天，瞧着好像都说定了，这才开口追问闻婷。 闻婷笑道：“不难做的，到时候你看着我做一回就学会了的。至于卖给谁，我已经有了大概想法，等这次去镇上卖东西的时候，你们找个人和我一起去。要是谈好了，以后咱们只要做好了送过去就行。” 她毕竟不能总是请假，现在已经有人盯上她了。 需要有个人偶尔替换下她。 几个人又商量了一下具体情况，而后决定晚上下工后让郝家老大把水缸送过去，顺便趁着天黑把面粉白糖都拿过来。 郝大嫂到时候先把面粉蒸熟晾凉，等明天闻婷找个时间过来，再教她们做鸡蛋糕。然后等后天一早一起去镇上。 事情安排妥当，闻婷喝了那碗红糖水，提着小半袋郝老头硬是塞给她的花生回知青点去了。有那下早工回去做饭的婆子看到，便多嘴地问她一句干嘛去了。 闻婷便说自己淘换个水缸的事情，顺便把知青们凑一起吃饭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些婆子都是最爱八卦的，当着闻婷的面笑得灿烂，结果私下里聚一起就说是知青们闹了矛盾，这才分成了两拨人什么的。 还有人猜测之所以闻婷没有和他们一块吃饭，准是因为觉得自己口粮不够，才让人加入的。 一时间流言纷纷，在后来也给闻婷带来了些意想不到的好处。 不过这会，闻婷回到知青点后把花生放好，准备先去打点井水回来用。她拿了自己的桶，推了李卫东的自行车去井边打了水，顺便在路边拾了点枯柴干草，回去先把厨房占了。 因为人太多伙食不能太出格，她的白米饭暂时还不敢做，只是倒了点玉米面揉了面团，放在灶边发酵。 她把打来的水给自己的脸盆倒满，剩下的就把昨晚换下的衣服洗了洗晾好，然后又推着车去装了满满一桶水过来，留着给李卫东用。 她把发好的面团揉捏成馒头状，因为想省点柴火就做成个头小小的，这样不用多久就熟透了。午饭就是馒头配咸菜，她不挑食，加上对未来有希望，这一顿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午饭刚吃下，其他知青都陆陆续续下工了。 李卫东走在最前头，闻婷跟他打了声招呼，告诉他先用那桶水，水缸得晚点才到。然后就进屋歇觉去了。 李卫东挑挑眉，没想到这人速度还挺快的。 而江俊伟就走在他后头，看了看那院子里的红色水桶装着满满当当的清水，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 闻婷歇过午觉后，就提前去了养猪场。 她带着两把花生过去的，到的时候没看到龚大爷，那根红薯也不见了，而早上煮猪食的锅盆都洗得干净，放在一旁暴晒。 闻婷笑了笑，知道龚大爷是接受了她的好意，然后帮她做活回报自己。 真的是个可爱的人。 下午养猪场的活不多，不过天热，龚大爷给养猪场泼泼水，散散热气，免得猪都热病了。而闻婷依旧剁猪草，煮猪食，然后分摊好食物等着晾凉后，龚大爷去喂猪，她把东西洗洗刷刷，顺便打扫下卫生。 做完这一些，她又可以下工了。 临走前，她笑着掏出一大把花生留给龚大爷，然后又是说了一句“那我先回去”，不顾那老人家的想法转身就走。 在她身后，龚大爷像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手里的花生，嘴唇嗫喏了好一会，却依旧一句话都没说。 回到知青点没多久，闻婷把中午吃剩下的玉米面馒头热了热，依旧还是就着咸菜吃完晚饭。 这会太阳又要下山，村民们开始下工回家。 今晚负责煮饭的是陈玉梅，给她打下手的是另外一个沉默寡言的老知青何文松。两人进门和闻婷打了个照面，互相问候了一声。 闻婷也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然后就站在门廊下一边乘凉，一边等着郝老大给她送水缸。 林晓月也回来了，路过她的时候一语不发，似乎还生着气。 闻婷懒得搭理她，因为郝老大和郝大嫂都来了，前者扛着水缸，在后者的唠叨提醒下，顺顺利利地把水缸给送到闻婷跟前。 郝大嫂伸手去拉着闻婷笑道：“让他去给你打点水，咱们到里头坐下说说话。” 闻婷笑着说了声：“那就谢谢郝大哥了。” 两人说笑着走进了屋子里头，林晓月跟了进来，就看到闻婷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小袋东西，递给郝大嫂道：“上回嫂子让我带的东西都在这了，你瞅瞅有没有少。” 郝大嫂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亲昵地说：“不用，我自然信得过你……” 两人又说了会闲话，等外头郝老大把水缸装满后，郝大嫂才起身回去。闻婷送她出门，转身回来时，正好对上林晓月那打探的目光。 “林知青有话要说？”她笑眯眯地问道。 林晓月怔了怔，很快就撇开头道：“没什么。” 闻婷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正准备开口说什么的时候，闻婷却轻笑一声，然后收回眼神转身往外走出去。 林晓月只觉得一口气噎在喉咙口，不上不下，憋得气慌。 第13章 准备 第二天晚上下了工，郝大嫂就把闻婷“请”去家里吃饭。 因为家里的鸡蛋都要留着用，所以郝婆婆特地让郝家几个儿子去河边摸了两条鱼，正好一条清蒸一条红烧，上桌的时候几个孩子兴奋地直咧嘴。 闻婷不太喜欢吃鱼，怕刺多。 但是她觉得那红烧鱼汤汁沾杂粮馒头的时候，真的特别香，忍不住吃撑了，后来还是郝大嫂一边笑着一边给她揉揉肚子，说她这丫头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吃饱了都不知道停下来。 整个过程闻婷都红着脸，还是郝婆婆说时间不早，让大家早点干完正事。 郝大嫂被安排和闻婷一起学做鸡蛋糕。她的两个妯娌一个人烧火，另一个在外头看着孩子，不让他们进来打扰。 而郝家几个儿子则是坐在一块，有些紧张不安地等待着。 郝老头点上平时过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的旱烟袋，粗粝的手掌在烟杆上摩挲了好一会…… 厨房里，闻婷正和郝大嫂站在一块。 做鸡蛋糕的步骤并不复杂，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打发蛋白的时候，手速要快才能把蛋白充分打匀。 不过对于习惯干农活的人来说，倒是上手得挺快的。 闻婷给郝大嫂示意了一遍，第一笼屉蒸出来的鸡蛋糕蓬松软绵，海绵状的糕体上有着细密的小孔，用手按压时会迅速反弹回来。 这个过程，看得郝大嫂和烧火的郝二嫂目瞪口呆。 托郝家的福，她们进门后倒是也吃过一些好东西，坐月子那会也曾经有幸吃过一次鸡蛋糕泡红糖水，那滋味可真的是一辈子难忘。 也因此，她们对于郝婆婆对于郝家，都有一种近乎感恩的热爱之情，所以才甘愿听从郝家老俩口的话。 可是，那样美味的鸡蛋糕却和眼前闻婷所做的鸡蛋糕真的是天差地别。 颜色没有这么好看，口感也没这么细腻，糕体也没这么松软，到这一会她们才相信这东西真的是闻婷做出来的。 “尝一尝？” 闻婷给她们一人拿了一块，但是她们两人赶忙道：“不用这么多，我们分着吃就行。”其他都要卖钱的，她们哪舍得吃那么多啊！ 郝大嫂妯娌两个吃了一块，觉得味道真的太好了，虽说刚刚吃完饭，可是这会却觉得即便再来十个八个鸡蛋糕，她们都能一口气吃下不停歇的。 见两人都吃得津津有味的，闻婷笑了笑，说道：“蛋白打发后要尽快使用，免得晚些消了泡，做出来的鸡蛋糕就不够蓬松了。” 虽然她说的话其他两个人都听不太懂，但是不妨碍她们认真执行。 于是接下来，闻婷在一边站着，一边看郝大嫂打发蛋白，混合蛋黄面糊，然后上锅蒸…… 门外的人只闻到一阵阵香甜的鸡蛋味从厨房里头钻出来，窜进他们的鼻子里，心底像是猫抓似的，挠得很。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郝老头忍不住擦了根火柴，点燃了烟丝，刚凑上去抽了几口烟，就听到厨房的门开了。 “爹，娘，快来看看哪块是我做的！”郝大嫂高兴地端着个盘子出来，上头放着两块鸡蛋糕，走到他们面前。 郝老头赶紧把烟袋子拿远点。 其他人围了上来，仔细看了下，发现两块鸡蛋糕都差不多一个模样，肉眼分辨不出来。 郝婆婆上手在两边各揪了一小团，分别尝了尝。 众人紧张地看着她，连郝大嫂都情不自禁地睁大眼睛。 郝婆婆点点头，难掩喜色道：“都一样，都一样！” 其他人这才敢上手，纷纷尝了尝：“确实，味道真好吃啊。” 这会子，所有人吊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踏实落地了。这鸡蛋糕是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做出来，闻知青还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做出来这种好东西。 “那当然，这可都是鸡蛋和白面白糖做的好玩意，精贵得很！”郝大嫂还想再夸几句，给几个孩子送了两块鸡蛋糕的闻婷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 “既然大家都觉得不错，那我们快点把剩下的那些都做出来吧，免得等会时间太晚了。”闻婷提议道。 郝大嫂一下子理智回笼：“确实是，早点做好早点心安。” 虽然她们这人少地多，每个人的房子都相隔得比较远，但是止不住有人上门来玩，要是等会撞上了可不好解释。 郝大嫂赶紧拉着闻婷进了厨房，抓紧时间把剩下的鸡蛋糕都做了出来。 因为郝家人吃掉了四块鸡蛋糕，所以做好的鸡蛋糕给闻婷留了四块，剩下的全都打包好，用提前买好的油纸分装好。 虽然这东西瞧着轻飘飘软绵绵的，但是八十多块鸡蛋糕也装了好一袋子，提在手里也很有分量。 闻婷和郝家人商量，明天她和郝小弟骑车去镇上，等以后她要是走不开身，郝小弟也能去送货。 郝小弟今年十三岁，算是半个劳动力，平日里都是帮忙做些零散的活计，所以他偶尔不去上工也没人注意。 而闻婷打算明天早点起来把猪草割好，猪食煮好，然后再和龚大爷说一声，下午再早点上工就行。 双方打定主意，约定好了闻婷明天把李卫东的自行车借来，然后在村口汇合。 这会都快九点多十点了，天黑得很。郝大嫂和郝大哥把闻婷送回了知青点，里头屋子都黑漆漆的，闻婷摸黑进了屋就着脸盆里的水用毛巾擦了擦身子，换了干净衣服就睡了。 隔天一早。 闻婷起来时太阳还在地平线挣扎，她起身去了养猪场，正打算割猪草时，发现郝大嫂妯娌三人都来了。 “我们帮着你快一点，还要做什么活计你跟我们说。”郝大嫂昨晚兴奋得一夜没睡，早早就起来准备替闻婷干活。 而没想到她两个妯娌都是这么想的，大家都对这次去镇上卖鸡蛋糕的事情很是上心。 闻婷怔了怔，笑开了：“好，那我就谢谢嫂子们了。” “客气什么，快抓紧时间干活吧。”郝大嫂说完就弯下腰割猪草去了，她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一刀下去就是一大把，速度比闻婷快了不知道多少。 妯娌两个也不甘示弱，不过一会功夫就把今天的猪草都割完了。 等到了煮猪食的时候，一人负责清洗，一人负责烧火，一人负责剁猪草，闻婷把仓库里的米糠拿出来混合进去，郝大嫂就催着她快点去村口，说郝小弟在那里等着了。 于是，闻婷手都没洗就被赶了下来，赶紧回知青点推自行车。 她没注意的是，在她出门的时候，身后有个小尾巴也悄悄地跟上了她。 第14章 无心 郝小弟今天穿了件没有补丁的蓝色T恤，下头穿着件挺括的黑色长裤，虽然脚下穿着双布鞋，可是整个人还是朝气勃勃，瞧着就是个颇有活力的小少年。 他提着袋子，一直往村尾的方向张望着，等看到闻婷骑着自行车过来时，兴奋地伸手挥了挥。 “闻知青，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我都等了好一会啦。”他昨晚兴奋的差点睡不着觉，还是他娘说要是不睡今天就不给他去镇上，才赶紧闭上眼睡着。 这一觉醒来，只觉得精力充沛，一颗心兴奋的快要跳出口来。 闻婷拍了拍他的小肩膀，笑道：“行了，快点上车吧，我带你。”现在的车都是二八大杠，闻婷刚刚在知青点外头试了几回，才找回了前世的骑车技术。 郝小弟可不太放心。 但是他自己一个人骑车没问题，可他从来没有带过人，况且闻婷还比他高出一个头来，更是不敢轻易尝试。 闻婷赶紧催促一句，郝小弟只好硬着头皮提着袋子，坐到了后座上。 幸好，走了一会后，他发现闻婷的骑车技术还是不错的，至少外头的土路坑坑洼洼的，自己却没多大感觉。 骑车带人的活不算轻松，即便闻婷最近吃饱了有些力气，可还是费了点时间，等到了镇上的时候，街上已经有很多人了。 闻婷把车停在离暗巷子有段距离的大树下，然后从郝小弟手里的袋子摸出一个小袋子，“你在这里看着东西和车子，不要随便和人说话，我很快就回来。” 郝小弟一脸紧张地抱着袋子，点点头：“那你快点回来。” “嗯。” 闻婷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提着小袋子就走到对面的巷子口，先左右看了看，然后扯了帕子往眼睛下面一蒙，才走了进去。 今天是单日，之前那位中年大叔说过他一般单日都会在这里。 闻婷今天是有两个打算，一个就是找那天的猴子哥，另一个就是找这位大叔。让她一个人背着鸡蛋糕来暗巷子卖不太合适，一来她不能隔三差五就请假，二来在暗巷子卖客源不稳定，不能保证每一个做出来的鸡蛋糕都能卖出去。 现在这种天气，鸡蛋糕最多三四天就不能吃了。如果卖不出去，就全都砸在手里，得不偿失。 所以，找合作对象才是最优的方案。 虽然她来得挺早，可这条不足三十米的暗巷子已经挤了不少人。闻婷这才发现为啥自己来了两回，人都那么少。那是因为没遇到早上这一波，就这会看着都有不少人都拎着袋子匆匆离开。 闻婷一个个“摊位”看了过去，不管是那猴子哥还是中年大叔都不见人影。随着巷子的另一端越来越近，她的心越来越沉。 终于，挤到巷子另一头，依旧没找到他们两个人。 闻婷此时的心哇凉哇凉的，想着要不就在这巷子里头随便找个看起来可靠的，问对方收不收鸡蛋糕，可是这一路走来，那些人都忙着“做生意”，她不知道怎么挤进去问人家要不要。 她一脸失望地从暗巷子出来，正想着下面如何打算的时候。 却看到有两个眼熟的身影站在郝小弟身边，笑眯眯地不知道说着什么，而郝小弟手里的袋子已经敞开了。 “闻知青，快过来！” 眼尖的郝小弟看到她的身影，赶紧挥挥手手喊她过来。 那两个眼熟的身影跟着转过头来，闻婷一下子认出来就是那个贺哥和猴子，她怔了下，下意识地朝着他们走过去。 猴子一看到闻婷，就笑着道：“原来是你啊，你居然还是知青？” 他瞥了一眼一旁的贺建明，却只看到他面色如常地看着那人，并不惊讶她的身份，心里还觉得怪有意思的。 猴子不知道的是，贺建明认识闻婷的时候，正好是她作为下乡知青的第一天，坐着十几个小时的汽车过来，吐得昏天暗地连路都走不动，他那会正好帮人开拖拉机去大坝村办事，就顺路接了这些知青一趟。 那天气候不好，天还下着雨。闻婷苍白着脸，几次爬都爬不上后头的车斗，后来他见雨势越来越大，一急就直接掐着她的腰把人托举上去。 小姑娘当时吓得也不敢尖叫，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看了他一眼。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到了岔路口的时候看也没看他一眼，上了清水村的牛车就走了。 也正是因为那一天，贺建明才记住了这个姑娘。 可惜，姑娘好像早就不记得他了。 看闻婷走到跟前，郝小弟一脸兴奋地说：“闻知青，侯哥和贺哥说要买下咱们的鸡蛋糕，有多少要多少，你快点和他说说价格吧。” 方才他站在这边等闻婷，恰好遇到了猴子哥，猴子哥是他大嫂家那边的亲戚，前些年大嫂嫁过来的时候还跟过来送嫁，后来也遇到过几次，算是有些亲戚关系。 他就喊了句“侯哥”。 猴子想了半天认出他来，就随口问了句他在干嘛。 郝小弟今天是又激动又兴奋，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还把鸡蛋糕都摊开给人家看了，要不是他记得这玩意还要卖钱，早就请这两位大哥尝一尝了。 闻婷也没想到这么巧，她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闻知青，咱都是熟人了不用担心，你就尽管开个价吧。”猴子也没想到这鸡蛋糕居然是她弄出来的，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闻婷正要说话，贺建明就轻咳一声：“这里不太方便，还是去我那儿再说吧。”他的话才说完，又有好几个人从暗巷子口走出来。 毕竟是在街上人来人往。 郝小弟赶紧把自行车一推，袋子放在后座上就跟着猴子走。闻婷看了下走在前头的他们，又看了看身边的贺建明。 “走吧，我那还有些不要票的肉和生活用品，你可以看看。”他只是随口提了句，却不料她眼光忽地一亮。 小脸期待地看着他：“有猪肉吗？” 作者有话说： 贺建明：我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些发绳、皮筋、哈喇油、雪花膏…… 闻婷：有猪肉吗？ 贺建明：……有。 第15章 商谈 再次来到这小院闻婷的心情是不一样的。 第一回 她忐忑不安，却又是硬撑着买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大米和白面。这第二回来，她一想到可以买到不用票的猪肉，想到那练成油渣后凝结下来的白花花的猪油，拌上热腾腾的白米饭，再淋上一勺酱油充分拌匀，让每一颗米饭都被包裹住，泛着亮晶晶的光泽和香味，一口一勺，香味在口中四散开来。 这是闻婷心心念念，唯一最爱的一道食物。 为了这道食物，她甚至差点忘了要先把鸡蛋糕“卖”出去，才有钱可以买到肥猪肉，才能满足她的口腹之欲。 自行车停在院子中，猴子帮忙提着袋子，拉着郝小弟走进之前待客的屋子。 闻婷和贺建明落后两人，只听他说：“你是先去挑猪肉还是？”看看其他的日用品。 闻婷赶忙摇摇头：“没事，我们先去谈事，这些先不急。” 不急？ 贺建明还记得她方才小脸笑成一朵花的模样，明明急得很嘛。不过他没有说出口，只微微笑道：“好，那就进屋子里说吧。” 两人也跟着进了屋，正好围着一张八仙桌坐下。 闻婷把手上的小袋子打开，掏出了一个油纸包，里头包着两块同等大小的鸡蛋糕，推到贺建明和猴子面前。 “你们应该吃过其他的鸡蛋糕，可以尝尝我们的。”她开口道。 猴子看了眼贺建明，他已经拿起一块鸡蛋糕放进嘴里尝了尝，不由得眉头一挑，眼睛很是欣赏地看着闻婷。 在她目录征询下，轻笑着点点头：“味道很好，比我以往吃过的都要好。” 听他这么一说，闻婷有些紧绷的身体瞬间轻松下来。 猴子也赶紧拿了另一块，发现味道确实香浓，而且松软可口：“好吃，这鸡蛋糕真的很好吃。没想到闻知青居然能做出这么美味的鸡蛋糕来，你这手艺可真的是绝了！” 他赞不绝口，不过闻婷却已经开始和贺建明讲价格了。 一块鸡蛋糕零售价一毛二，闻婷想着他们总得赚一些，便提议按照一毛钱给他们供货。 贺建明却依旧给了她一毛二的“高价”，直接道：“明天再送两百块来，以后五天送一次，需要多少我会提前和你们说。” 这下子，闻婷和郝小弟的心都同时放下了。 这一袋子鸡蛋糕，闻婷拿到了十块五毛六的巨款，她本来想说抹掉尾数的，但是眼前这人就是看她数完钱后，直接问道：“那这会，挑猪肉去？” 闻婷一时间什么都丢在脑后了。 贺建明带着她走到另一间屋子去，打开后入眼的便是满满当当的袋子，而他说的猪肉正瘫在一张瘸腿桌上，足足有半头猪那么多的肉。 闻婷只看得到那肥瘦兼半的五花肉，这种肉，既可以练出猪油来，而且剩下的肉练得焦香，随便沾点蒜蓉酱就特别好吃。 本来打算只买一块肥肉回去练油渣的闻婷，现在立马改变了主意。 “这一块肉，怎么卖？”她指着那块最好的五花肉，目光发亮地看着贺建明，眼里是遮挡不住的渴望和势在必得。 贺建明：…… 闻婷只买了一块五花肉，另外还买了些菜籽油。剩下的钱本来想都买了面粉和白糖，可是贺建明知道这是做鸡蛋糕的原材料，只道：“这钱到时候在下一次的货款里头扣除，免得算来算去麻烦。” 麻烦吗？闻婷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贺建明却引着她看了些其他的东西，比如暖水瓶、肥皂、雪花膏等，不过闻婷最后只多买了些油盐酱醋和一块肥皂。 而这些就花了她三块多钱。 真的是挣钱容易花钱难！闻婷想着就算往后靠着鸡蛋糕，自己想过上富足不愁吃穿的日子，估计还是有点难。 “真的没什么想要的吗？”贺建明问她。 闻婷摇摇头：“暂时不要了，等以后有需要再说。”不要票的东西价格都贵，虽然贺建明给的价格都很低了，可是她暂时还是买不起。 买好了东西，闻婷就打算赶回去了。 “先别走啊，一块去国营饭店吃个饭呗。”猴子拦着他们，笑眯眯地提议道。 郝小弟却摇摇头：“不行，我娘说了，办完事要早点回去，家里离不开人。”他们只请假了半天，怎么也得赶回去上工才是。 都这么说了，猴子也不好说什么。 闻婷让郝小弟提上东西，她牵着自行车走在了前头。贺建明和猴子把他们送到了巷子口，见他们稳稳当当地骑着车走了，才转身回去。 猴子道：“哥，你这猪肉不是留给王师傅的嘛？”这下不仅少了一块，还少了最好的那块五花肉，这红烧肉可是那王师傅的拿手菜，必要的材料就是这块肥瘦兼半的五花肉，结果这回可好，生生给人切了一大块去了。 “他要是有意见，让他到别处买去。”贺建明淡淡地开口。 猴子听得眼都直了。 这可是国营饭店的大师傅啊！每次都要半头猪的大客户，居然贺哥一点都没有放在心里头。 所以，贺哥是真的看上那闻知青了吗？ 头一回给人家多装了半斤高价米，这一回不仅把别人预定好的猪肉割了出去一块，还居然是半卖半送，就差直接让对方都拿回去了。 怪不得他上回去“进货”挑了那么多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原来就是等着今天这样的日子。 走进院子，猴子关上门后火急火燎地追进屋子，问贺建明道：“哥，你是不是真的看上那闻知青了？” 贺建明没说话，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猴子却看懂了他的眼神。按照他贺哥以往的作风，如果是真的瞧不上，他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有，这会居然有反应，说明是上了心的。 “那敢情好啊！这闻知青虽说瘦了点，可是长得那叫一个好看呐！”猴子兴奋地一拍桌子，冲着贺建明比了个大拇指，“还是哥你的眼光高，我看这闻知青对你也有想法，不然她咋就只跟你说话呢？” 贺建明黑眸闪了闪，看着他沉声道：“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免得污了人的名声。” 猴子怔了怔，他说什么污了人的名声？这明明都是他刚亲眼所见的。 而贺建明背过身来，嘴角却微微上扬。 第16章 现行 闻婷这一路骑得飞快，抱着东西坐在后头的郝小弟只觉得自己差点没被颠下来。 两人回村里的时候大概是上午九点多的样子，大家都上工好一会，所以进村的时候倒是没有遇到人。 闻婷先把郝小弟带回了郝家，把白面白糖和剩下的钱留了下来，和看家的郝婆婆说了句中午下工的时候再来，那会郝大嫂等人在家也好一块分钱商量。 她自己骑着车回到了知青点，推开大门后把自行车推到男知青那头的屋子廊下，锁好车子再提着自己的东西高高兴兴地回屋。 踏进屋子时脸上的笑还挂着，就和半躺在床上的林晓月打了个照面。 “……”她瞬间收回了笑意。 双方一时沉默着，谁也没先开口。 闻婷径直走回自己的床铺，先把买的东西归置好，然后洗了把脸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这大夏天骑车还带人，路上还灰尘扑扑的，弄得人身上都有些黏糊难受，现在和后世不一样，不能随时随地就洗澡，但是换身衣服也舒坦些。 换完衣服，闻婷提着自己买来的猪肉，又从那米袋里装了半碗白米，拎着刚买的调料就往外走。 林晓月本来还在等着她和自己先开口。 却没想到闻婷像是没她这个人一样，自己只干着自己的活。她今天来了小日子有点难受，就请了一天假呆在床上不想动，连喝口热水都没办法去烧。 这会见闻婷要走，她心里纠结了老半天，结果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闻婷一门心思早就飘到了猪油拌饭上头，她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屋子，直奔厨房。这会子厨房空荡荡的，灶台上除了一大一小两口锅和一把缺了口的菜刀，几乎是啥也没有。 这和她在后世的厨房完全不能比，可是闻婷却觉得俭朴得可爱，因为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食物，不必再顾忌其他人。 先淘了米后放在小锅里蒸上，然后把五花肉洗净，连着皮切成不到一厘米宽的肉片。开火热锅，先拿其中两块比较肥的把锅底刷一刷，用油脂将锅润一边后，再把所有肉片下锅，小火慢熬，把油从肉里熬出来。 差不多两斤的五花肉熬出一大碗油来，剩下的肉天热存不住，闻婷拿着个小陶瓷罐铺了些盐，然后把吃不完的肉埋了进去，盐渍后放在阴凉的地方能多保存几天。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蒸好的米饭上浇点酱油，加点葱花，用一勺猪油淋上去，充分拌匀后就可以得到一碗香喷喷的猪油拌饭。 做法简单，口味单一。 可是闻婷却吃得心满意足，吃得眼泪直流，嘴角却还是带着笑意。 都说食物最能抚慰人的心灵，闻婷以前做饭都是为了别人，别人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吃到嘴里味道再香却像没有灵魂一样，只是为了填腹。 可今天这碗猪油拌饭的意义却很大。这里头的每一粒米每一滴油，都是靠她双手的劳动所赚来的，不用寄人篱下，也不用受人白眼。 到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真的是从后世脱离开来，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从今往后，大胆地做她想做的事情，再也不用受任何人摆布，也不用努力去讨好任何一个人。 咸涩的眼泪滴进了饭里，坐在简陋的灶台边，可是闻婷却觉得恍若新生，眼下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 躲在门外偷看了好一会的林晓月，见闻婷吃完饭在收拾厨房，便悄悄地回到了屋子里。 她百思不得其解，这闻婷哪来的钱能买到白米和猪肉？ 还有之前藏在柜子里的白糖白面，虽然分量不多，可是这些玩意哪是她一个穷得快吃不起饭的人能有的？ 林晓月想起今天早上，她因为小日子刚来睡到一半觉得肚子不舒服，人才清醒过来就听到闻婷出门做工的声音，她本来还纳闷怎么去的那么早，但是没想到一会之后闻婷又回来了，还把院子里李卫东的自行车推走了。 林晓月好奇之下，忍着难受跟了出去。 发现闻婷和个半大的小子见了面，然后骑着车带人走了。她没追上就回来了，后来越来越难受，才让陈玉梅给她请个假在屋子里歇一天。 刚刚她去偷偷看了下闻婷，发现她居然一边吃着饭一边哭，脸上的表情特别奇怪，有一瞬间林晓月都觉得心里有点难受，是被她的情绪感染到的。 林晓月隐隐有些猜测，闻婷最近行踪诡异，但是手上的粮食都多了不少，还能一边吃肉一边哭，莫非她是…… 念头才刚升起，就被进门的闻婷打断了。 林晓月缩在被窝里，一双眼睛悄悄眯着，看着闻婷把油盐酱醋又放回自己柜子，然后不知道从里头拿出了什么东西，带着就匆匆出门了。 她静静等了一回，等到屋子里安静到能听到自己砰跳如擂的心跳声，才紧张地起了身，走向了闻婷的床边，打开了她的柜子小心翼翼地翻了翻。 林晓月越看心底越好奇。 别说粮食和肉了，就是那块肥皂也不像是她能买得起的东西，这玩意得用票，只有城里人才会发这种票据。闻婷穷的有多少家底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会子有了这么多好东西，更是令人起疑。 除此外，还有四块看着就松软香甜的鸡蛋糕，打开那油纸包的时候还能闻到里头淡淡的鸡蛋味，引得一早上还没吃东西的她不由得暗吞了几下口水。 门外突然响起声音，林晓月赶紧把油纸包包好又塞了回去，关上柜子门，快步走回自己床上躺着。 屋子门被人推开，走进来的竟然还是闻婷。 她好像是忘了什么东西，走回自己的床边打开柜子。林晓月正想偷偷看下她在干嘛，却不料正好对上闻婷漠然的视线。 林晓月的心猛地一震，头脑一片空白，只看到闻婷的嘴唇动了动，说了句让她差点原地去世的话。 “你为什么翻我的柜子？” 第17章 承认 林晓月没想到她会来个回马抢，一时间被吓得有些语无伦次。 “闻姐姐，你说什么呢？我翻你柜子干嘛，我睡觉呢我，翻你柜子干嘛呀我……”她眼神有些虚，不敢看着闻婷。 闻婷却道：“那我问你，这屋子从我刚才出去，有谁还进来过吗？” “……没有。”林晓月声音很小。 一声轻哼从闻婷嘴边溢出，她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我在包东西的时候，都喜欢把右边压在左边下面，可是就出去这么一会，这油纸包就被人动过了。” 而且很明显，上头多了些新的折痕，想一下就知道这人是打开过后不细心，没有按照之前的折痕包回去。 但林晓月却还试图辩驳：“也许是你记错了，闻姐姐，我家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必要去偷你的东西吗？真的没有。” 她下乡能带两箱子衣服，主要也是她的爸妈都在纺织厂上班，才能弄到这么多布料做衣裳，光这一点就比很多人强多了。 再说她父母也是一发了工资就赶紧给她寄东西过来，闻婷的这些东西看着难买，但是林晓月却是经常能拿到的，根本就不必眼红别人。 闻婷目光如钩地看着她：“我没有说你偷我的东西，我说的是你为什么偷翻我的柜子。”想偷偷转换概念，闻婷也不是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 林晓月：“我真没有。” 闻婷：“那为什么油纸包被人动过了？” 林晓月：“你估计记错了吧，我一早上就在床上躺着，没下去过。” 面对着林晓月这样抵赖的态度，闻婷沉默下来。屋子里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 她们两人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个人躺在床上，另一个站在屋子中间。下工回来的陈玉梅，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奇怪的场面。 她走了进来，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林晓月像是突然觉得闻婷拿她没有办法一样，提着的心都落下来了。她也扯起笑来，对陈玉梅道：“没事，就是刚刚发生了些误会。” “有啥误会的？对了，看你脸色不太好，还痛得难受吗？”陈玉梅还在状态外，走过来想给林晓月拿杯子去倒点热水。 林晓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突然感到手指间有些滑腻。 闻婷突然笑出了声：“我做完饭一手的油，就去拉柜子，不小心留下了油渍。” 陈玉梅怔了下，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但还是接着道：“那我去给你弄点热水擦擦，热水能去油。” 反正她正好要去给林晓月倒点热水，也不费事。 闻婷却没看她，眼神直接对上了脸色苍白的林晓月，后者眼神惊恐，飞快地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指。 闻婷又接着道：“这个不知道算不算证据呢？” “啥意思？”陈玉梅还是一头雾水。 林晓月猛地坐起来，对着陈玉梅道：“你先出去外头守着，谁也不能进咱屋子来！” “？” “快去！”林晓月一改往日的娇俏，眼神凌厉地瞪了她一眼。 陈玉梅脸色瞬间难堪起来，可是她还是勉强一笑：“好。” 屋子的门被打开后又被关上，又重新只剩下两人。林晓月坐在床上，看着闻婷对她轻蔑一笑，转身走回自己床边的柜子前。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真的没有拿你东西。”前一句林晓月是差点喊出来的，但是下一句就控制了音量，低声说道。 闻婷也听到了门外那些知青说话打笑的动静，知道林晓月是怕她把事情捅出去。 “我说了，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翻我的柜子。” 林晓月咬了咬牙，低声解释：“我只是想看看你今天买了多少好东西，心里纯粹是好奇罢了。” 好奇害死猫。 林晓月却觉得自己是一只老鼠，被闻婷这只猫抓了个现行，正琢磨着怎么把自己拆皮剥骨吞入腹中。 闻婷没说话，用一种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林晓月硬是撑着，不让她看出自己的心虚。 “应该不止如此吧，你上回不还是翻过一次我的柜子。这样三番两次地翻我柜子，只说是好奇，你觉得我信吗？”闻婷才不让她糊弄过去。 林晓月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上回还翻了你的柜子？” 闻婷没回答她的问题，只盯着她又问了一句：“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为什么翻我的柜子？你要是觉得在我一个人面前说不出真话，那就喊大家伙来一起听听。” 林晓月急了，赶紧摇头道：“别，你喊他们进来，到时候你柜子里的东西怎么交代？你明明都差点饿死了，现在不仅有了大米还买了那么多猪肉，还有鸡蛋糕，这些东西你是哪来的，你又怎么解释！” 她是有错，她乱翻别人东西还被人抓了个现行，被大家知道了虽然也不至于有什么惩罚，可是却失了面子。 一想到在众人面前丢脸，林晓月的脸就羞愧红了。 不行，她怎么也不能让闻婷把这事情说出去！ 闻婷却很反感她的质问，明明做错事的人是她林晓月，结果现在还想抓自己的把柄。 “我没有必要和你解释，可是你却很有必要解释你为什么翻我的东西。既然你还不想说，那我就去找老队长来一趟。”闻婷说完，就要往外走。 老队长虽然是乡下人，可是他却能决定每个知青的口粮和假条，想要回城办点事没有他开的条子，哪里都去不了。 听她这么一说，林晓月终于害怕了。 “不要！”她赶紧下了床，跑过来就要拽闻婷的手，可是闻婷退开一步，没跟她有任何接触。 林晓月抬眸看了下，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异常冷漠。 心里咯噔一下，终于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想看看，是不是江大哥在接济你。” 闻婷没说话。 林晓月咬了咬嘴唇，深吸了口气道：“我喜欢江大哥，可是我知道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第18章 检讨 林晓月年纪比其他人小一岁，但是也是个花样年华的少女。 她那天和大家在车站一起会面，等着公社的人分配地方的时候，就一眼看上的长相斯文气质疏离的江俊伟。 本来她是被分到隔壁的大坝村的，但是不小心瞄到江俊伟名字后头写的是清水村，她便偷偷用了一斤粮票塞给了那记事员，把她和另一位女同志调换了下。 其实她有些后悔，如果当时知道这里头还有个叫“闻婷”的女知青长得这么标致，她就把她换走了。 可惜闻婷当时打扮得很是灰头土脸，加上天气恶劣，没几个人注意到她。 等到后来到了知青点梳洗后，才发现众人的目光都隐隐地放在闻婷身上，包括了她早就看中的江俊伟。 哪个怀春的少女愿意让自己的心上人眼光放在别人身上呢？ 林晓月本来就是性格活泼会来事的人，很快就融入了知青点这个大集体中，在她的衬托下，原本就低调的闻婷更是被掩盖了很多锋芒，渐渐泯然众人矣。 只是林晓月知道江俊伟还是对闻婷上心了。 上回他听说她病了没上工，急忙干完活就回来给闻婷做了小米粥，不知道为什么闻婷没有开门接受他的好意，但是林晓月却快嫉妒疯了。 她开始关注这两个人，几乎是一直在探寻着什么蛛丝马迹，就是想确定这两人到底关系走到哪一步了。 这些林晓月没有告诉闻婷，她只是泪眼汪汪地看着闻婷，说道：“闻姐姐，我真的很喜欢江大哥，可是他却一直把我当成妹妹看待。所以我就急眼了，我嫉妒了，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喜欢上其他人了，我想看看他喜欢的人到底比我强在哪里。我真的不是故意去针对你，我只是昏了头，看到你突然有了那么多好东西，就怀疑上你。” 林晓月一边哭丧着脸说，一边瞅着闻婷的脸色，见她面色冷静如常，又继续道：“我真的没有坏心思，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这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情来了。” 闻婷静静听完，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她前一世和江俊伟在一起，从来没有听林晓月说过这样的话。但是，林晓月一直以妹妹的身份自居，围着她和江俊伟两人的生活转，甚至后来还是江俊伟给她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又因为那份工作她认识了她未来的丈夫，有了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闻婷一直很羡慕林晓月，感觉她才是活得自在又精彩。 如果说林晓月早就喜欢上江俊伟，那前世的那些日子，她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待自己的？ 闻婷突然觉得细思极恐。 这就好像你在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一条毒蛇在暗处阴冷地盯着你，随时随地想要上来咬你一口，而你可能会因此死在睡梦中，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闻姐姐，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吗？”林晓月摆出惯常娇俏可怜的模样，看着是那般天真单纯，只是一头不小心走错路的迷失羔羊。 闻婷垂下眸来盖住眼底复杂的情愫，强迫自己要第一时间稳住心绪，不要再联想下去了。 林晓月又喊了一句：“闻姐姐？” “你写一封检讨信给我，往后若是没有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便不再计较。”整理好情绪的闻婷抬起头来，声音平静地说。 但若是还有下次，她便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林晓月瞬间懂得了她的潜台词，心里哇凉一片：“没，没这个必要吧。难道闻姐姐你还信不过我，我……” 她大脑飞快转动，想要找到办法说服闻婷。 可是闻婷只坚持道：“这是目前唯一的解决方法，你可以选择写或者不写，我数五下，你自己决定。” “可是……” “五。” “等等！” “四。” “别这样，让我再想想！” “三、二……” “我写！” …… 闻婷拿到林晓月的检讨信，看了一遍没问题，让她签字盖了手指摸。虽然林晓月咬着牙不想按，最后还是按下了自己的大拇指。 瞧着闻婷把检讨信折叠好放入上衣口袋，林晓月迟疑了下，还是问出口道：“闻姐姐，那我能问问你那些粮食都是哪来的吗？” 闻婷当着她的面把柜子里的鸡蛋糕取出来，放进竹篮里，起身瞥了她一眼，眼神鄙夷道：“干卿何事。” 说完，也不顾林晓月瞬间白下来的脸色，转身就往门外走。 房门打开，差点站不稳的陈玉梅站直身子，习惯性地扬起笑容就问闻婷要去做什么。 闻婷却顿住脚步，眼神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怎、怎么了？我脸上沾灰了吗？”陈玉梅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 闻婷却道：“站在外头听了这么久也挺累的吧，现在你可以进去歇一歇了。”说完也不管陈玉梅回应，抬腿就往外走。 陈玉梅怔了怔，屋子里的林晓月声喊她进去，她只好看了看闻婷远去的背影，转身回了屋，把房门掩上了。 随后里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连在另一边屋子歇午觉的男知青都隐约听到了动静。 “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男知青中年纪资历最小，好奇心最强的孙援朝从床上坐了起来。 丁嘉良道：“都是女人家的事情，咱们怎么管。快点睡吧，等会又要上工了。” 其他人都没吭声。 孙援朝便只好讪讪地躺下，在他另一侧的江俊伟却起了身，坐在床边穿鞋子。 “江知青，你这是要过去劝劝？”有人问了一句。 江俊伟穿鞋的动作一滞，摇头道：“不是，中午喝了太多汤水，我去趟厕所。” “哦。” 穿好鞋子的江俊伟轻轻走了出去。 躺在窗边的李卫东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门外的他走到院子中间，又停了一会，像是在听什么声音，过了一会才慢慢走向后院的茅厕。 他嘴角勾了勾，闭上眼睛继续午休。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今天有点事，更得晚了。以后尽量早点更新。 第19章 分利 晌午的太阳有些猛烈，走出知青点的闻婷却觉得格外神清气爽。 回想到里头的那些人在上一世中的各种表现，闻婷只觉得自己以前真的是瞎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 感谢老天爷让她有重活一次的机会，也借此看清了自己以前的愚昧。 闻婷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而挂上对未来期许的笑容往郝家走去。这会儿的郝家正全家饿着肚子，翘首以盼地等着闻婷的到来。 一直张望着大门口的郝小弟突然跳了起来，高声道：“闻知青，你怎么现在才来！” 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去，一把拉开虚掩的大门，满头大汗却双眼发亮地看着她道：“快点快点，大家伙都等着你呢！” “啊？” 闻婷在他的催促下走了进去，发现那郝家所有人都围坐在两张一大一小的饭桌子边，看到她走进来时都激动地站了起来。 “都吃了吗？”她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郝大嫂走过来按着她的肩膀坐到大桌子的空位上，笑眯眯地解释道：“大家伙这不都是等着你，想听一听早上的事情。” 闻婷狐疑地抬头看她，早上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再说了，难道郝小弟不清楚吗？他也是当事人之一。 郝小弟忍受不了他们这么磨磨蹭蹭，干脆挤过来说道：“哎呀，早上的事情我都说了好几遍了，他们现在就是等着你亲口确认一下。那贺哥不是说了让我们明天先送两百个过去，以后五天送一次，每次多少他提前告诉我们，是吧闻知青。” 众人也都伸长脖子，一脸激动地看着她。 闻婷下意识地回应：“是的，他是这么说的。” 郝大哥一时激动地拍了下桌子，引来众人瞩目，而后看他憨笑地挠了挠后脑勺，大家伙刹时纷纷笑开了。 各种七嘴八舌的问题都朝着闻婷丢过来。 比如他们对鸡蛋糕怎么评价，真的想要我们的鸡蛋糕吗？价格为什么给的那么高，以后要是跑了咋办？ 闻婷能回答的都回答，后来只好赶紧抬起双手喊停。 “这些事情现在担忧也没办法，反正我们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不怕人跑了收不到钱。再说了现在白面白糖都先由他们提供，我们能损失的也就是些鸡蛋和时间，我觉得风险不大。” 她这么一分析下来，众人都纷纷觉得有道理。 郝大嫂补充道：“再说了，这贺兄弟你们可能不认识，但是那小侯我是认识的，小时候他穿开裆裤那会我就认得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那爹娘都还在我们村里住着，认真算起来还是我的表娘舅。” 表娘舅表娘舅，一表三千里，最多也就算是沾了点亲戚关系，并没有多少血缘关系。不过现在的人，一般在村里知根知底的，还是比较能相信的。 既然人可以相信，生意也能继续做下去。 闻婷见他们还没吃饭，就打算让他们吃完饭再说。不过郝小弟却嚷道：“哪有心思吃饭，还不如先分了钱，都等急了。” 他话一说完，那郝二哥就拍了下他的脑袋瓜，让他别乱说话。 闻婷笑了笑，说：“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事，本来想说等你们吃完饭有空了再说，既然这样就先分钱吧。” 郝婆婆把闻婷上午交给她的钱拿了出来，放在桌上只有薄薄的几张纸笔，可是对于手头上几乎没两毛钱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鸡蛋糕总共卖了十块五毛六，因为这一会的白面白糖是我出的，鸡蛋是你们出的，成本就不多算了，就按照这个数来分。那就是一家五块两毛八，我的那份早上顺便买了些吃的用的，所以就剩下这些了。” 闻婷把这剩下的钱找出了五块两毛八，推到一边，然后剩下的才拢在自己跟前，看着众人道：“没什么问题吧？” 郝大嫂看着郝婆婆，郝婆婆看着郝老头，郝老头手上在搓着烟丝，这会才抬起头来说道：“没问题，就是闻知青你太吃亏了。” 不说那其他，就说这手艺本来是她的，是郝家占了她太多的便宜。 他心里头有些愧疚，脸上就带了出来。 闻婷赶忙摇头道：“大爷，您可别再这样想了，如果不是有你们我还不定能有这个赚钱的路子呢，再说了这种事情是互惠互利，大家都付出了劳动，没说谁亏待谁。这事以后就别提了，现在不如快点吃饭，下午早点干完活后回来，晚上接着把那两百个鸡蛋糕做出来。” 怕郝家人心里不舒服，她只得提醒众人还有一笔大订单要做。 果不其然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郝大嫂一拍大腿，提高声音道：“对了，那面粉还得先蒸过才行，我现在就先去厨房蒸面粉！” 郝二嫂跟着站起来道：“我去给你烧火！” “我也去帮忙！”郝三嫂站起来也要跟她们一起去厨房。 闻婷赶紧劝着：“先吃饭先吃饭，太阳这么多很容易晾干的，不吃饭还怎么干活呢？” “对对对，吃完饭才能好好干活！” …… 一头大汗的闻婷从郝家走了出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没想到郝家人真的是如此同心协力，个个都争着抢着干活。果真是有共同的利益，心才能够往一处使。 她笑了笑，抬腿往养猪场走去。 上午请假麻烦龚大爷了，但是她明天还得请假再去一趟。 等那两百个鸡蛋糕换到钱后，她得去买点布做两件贴身衣服，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好了，身高高了点，连胸前也开始发育起来。 闻婷想到自己前世的尺寸，有些隐隐的脸红。 而远在镇上的某间院子里，贺建明正把仓库里头的东西都翻了个遍。做好饭菜的猴子招呼他：“哥，先吃饭，吃完饭你想找什么我再帮你找。” 贺建明摇摇头：“你们先吃吧，我等会就来。” 见他喊不动，猴子也只好走回厨房。里头正舀水洗手的吴尚军随口问道：“贺哥还在忙啥呢，吃饭都不积极了？” 猴子纳闷地说：“我也不知道，说让我们先吃。” 吴尚军觉得好奇，便走过去仓库问贺建明需不需要帮忙。 贺建明顿了顿，直起身子问道：“你说，小姑娘一般都喜欢什么东西呢？” 作者有话说： 闻婷：为啥不直接问我？ 第20章 布料 吴尚军随口回答：“嗐，无非就是些头绳、发卡，不然还有什么擦脸的，对了，那些比较时兴的布料什么应该也喜欢。” “布料？”贺建明觉得他好像说到点了。 吴尚军点点头：“是啊，你看省城不都流行着什么‘的确良’裙子，在街上打眼看去，十个姑娘有七八个都穿着。” 他越说越觉得没错，上回那赵小玲不也是因为他费尽心思弄回来那一块“的确良”，才给他捏了下小手…… 贺建明见他眼神开始飘忽，也不理他，把手里翻出来的东西随便丢回箱子里，拍了拍手道：“行了，先吃饭。” 吃完饭，他再琢磨下去哪里能弄到这“的确良”。 吴尚军回过神来只看到他转身跨出门的背影，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这贺哥怎么突然问起这样的话题来，莫非是有看上的姑娘了？ “不是，贺哥，你是不是有情况了？”他赶紧追了上去，想要从贺建明脸上看到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只是贺建明这人一贯藏得住心思，不管他如何旁敲侧击，硬是一声不吭地把饭吃完，然后丢下一句“有事出去一趟”，转身就走。 “这贺哥，还真的是闷嘴葫芦一个，不想说的事情就是一个字也挖不出来，真的是好奇死我了！”吴尚军饭都没吃上两口，就看着猴子在一旁扒拉着那盘酸菜炒肉。 猴子一边吃一边说：“你瞎操心什么呢，你要是想知道，明天早点过来就是了。”贺哥不想说的事情，他不会主动说，但是他能给提个醒啊。 “为什么要早点来？” “你来就是了别问了，还吃不吃，不吃我就包底了。” “吃，当然吃，你把那肉给我了留下！” …… 清水村。 闻婷去养猪场前，顺道拐去老队长家里一趟。 她为了表示上回的感谢，给老队长家送了两块鸡蛋糕。老队长在午休，出面接待她的是大儿媳周桂芬。 一开始周桂芬还以为闻婷是有多大的事情相求，毕竟这玩意瞧着就不便宜，她不敢收。没想到闻婷却只说是来感谢上回老队长提前预支的口粮和鸡蛋，让她能度过眼下的难关，捡回一条命来。 谁人不爱听好话，谁人不喜欢自己的付出有人感恩。 夸老队长就是夸他们老赵家，她周桂芬是老赵家的大儿媳，也能承一分夸，心里自然高兴。 所以闻婷只塞了两回，周桂芬就收下了。 回头等老队长午休起来后，听到这事倒是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爹，这鸡蛋糕是有什么问题吗？”周桂芬递过一杯浓茶，心里顿时有点忐忑，她家婆婆是个不爱管事的人，自从自己进门后，所有人情往来的交际都是她出面接待决定的，老队长平时也没有什么意见。 怎么这会这闻知青送了两块鸡蛋糕，脸色就不太对了呢？ 老队长接过茶水，摇头道：“没什么问题，只是这才多久她就能弄到这鸡蛋糕，你说出不出奇？” 被他这一点，周桂芬才觉得确实有些不对劲。 不过，老队长话头一转：“也许是别人送的也说不定，行了，让大家伙都收拾收拾，该上工了。”他就此下了结论，拿起杯子喝起茶来。 周桂芬便不再多说，转身出去喊其他人。 只是，老队长方才说的话她还想在脑海里。这鸡蛋糕还真的有可能是别人送的，她方才倒是注意到闻知青如今长开了不少，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闻知青这样的小美人胚子长开了，确实是好看多了。 想想那知青点里，男多女少不说，那么多大龄青年，指不定谁先下手为强了。 周桂芬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不行，她得好好盯着这些人，都是正当年纪的男男女女，要是真的搞出什么事情来，岂不是败坏了他们清水村的名声！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下午上工后就开始注意着那些知青。 其他人看着都和以往差不多，唯有陈玉梅那个老知青，怎么干活没有平时利索，而且低着头好像要哭不哭的委屈样。 周桂芬走了过去，笑容亲切地问道：“陈知青，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正低着头拔草的陈玉梅被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摔倒下去。 周桂芬赶紧拉住她，一用力就把人从地上扒拉起来，等她站稳时正好看到她眼睛湿润，鼻头有些红，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呦，你这是怎么了？”周桂芬想着难不成真的是那些男知青搞什么鬼，特别是她这会站在这里，那些人老是鬼鬼祟祟地偷瞄过来，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她拉着陈玉梅，想让对方说出个一二三来，她才好开口去训斥那些不安分的男知青！ 陈玉梅却低头道：“没，没什么。刚刚被沙子迷了眼，我揉了老半天眼睛才出来，这会还有点难受。” 这样的解释在平时听着倒是没啥。 可是今天周桂芬却直觉这里头肯定不是她说的那回事，于是继续劝道：“陈知青你别怕，现在都是新社会了，女人当顶半边天，要是有谁欺负了你你就大胆说出来，我们绝对替你做主，不用怕，该说的就说。” 她还抓着陈玉梅的肩膀，眼神真诚地看着对方道：“别怕，有什么就说，有我在呢。” 周桂芬说的大义凛然，一副为了陈玉梅好的样子，让周围做工的人都悄悄竖起了耳朵，想要听一听这陈知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陈玉梅不想说呀。 她是有问题，她是遇到难关，可是这些事情她谁都不想说，也开不了口。 “桂芬嫂子，你真的是误会了。我真的就只是沙子迷了眼，没别的事。”不管周桂芬怎么问，陈玉梅都只用这一句回答。 旁边的大娘说了一嘴：“桂芬你是好意，但是人家陈知青说没事就算了，要有事她早就开口了，又不是新来的闻知青面子薄。” “对啊。”另一个人接口道：“那闻知青才是面薄，自己委屈自己也不说，生生把自己累病了。你说人家那城里来的小姑娘也真是的，平时低头不敢看人，干起活来倒是利索，偏偏把身子弄垮了，这会子去养猪场那里混日子，会不会偷偷躲在哪里哭鼻子吧？” “不会吧，瞧着小姑娘挺有韧性，等过段时间养好身子再给分回来不就好了。” 其他人三言两语地讨论着，把周桂芬的注意力也吸引走了。 陈玉梅继续蹲下身子拔着脚边的草，心底叹息一声。 要是这些人见识到中午闻婷那架势，估计就不会觉得她脸皮薄躲起来偷哭。 所以说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还觉得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只知道埋头干活，现在吃过苦头才露出本性。 可惜自己还得继续和她们一起住下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有机会解脱这样的生活。 第21章 赞同 晚上下了工，闻婷回到知青点就烧了点水洗澡洗头，顺便灶底烤了两个番薯当晚饭，简单快速又不浪费柴火。 今天比较早下工，几个男知青回来后正好看到闻婷洗了衣服，整个人清清爽爽地站在廊下晾衣服。 夏日衣服薄，少女婀娜的身姿在斜阳下笼上一层金黄色的余晖，半湿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一眸一颦，顾盼若兮。 一时间倒是让人有片刻失神。 闻婷回头看几人回来了，想到厨房里还剩下一些热水，是她打算晾凉后装起来晚上喝的，便把手上的衣服挂到晾衣绳上，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道：“不好意思，我马上把厨房腾出来。” 本来说好的就是谁先回来就谁先用，所以大家倒是没有什么闲话。 只不过看到闻婷从灶底拿出两根灰扑扑的红薯时，站在人群前头的江俊伟不由得开口：“闻知青，这是你今晚的晚饭？” “嗯。”闻婷也没看他就随口应了下，朝着其他人道：“厨房我收拾好了，你们可以去用了。” 江俊伟却以为她是避而不谈，可是闻婷已经转身进了屋子。 知青点今天负责做饭的是丁嘉良，江俊伟回了屋拿了两个鸡蛋出来，让他帮忙蒸了一碗鸡蛋羹。 丁嘉良笑着看他：“这是给某人准备的？” 说话的语气揶揄眼神戏谑，就差明晃晃地指名道姓。江俊伟平日里斯文冷静，却不料这会突然心里一咯噔，倒是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明白明白，要是加点香油味道会更好点。”他笑眯眯地接过鸡蛋，一边准备蒸鸡蛋，一边随口提道。 江俊伟瞧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屋里走。 片刻后，他把一小瓶半满的香油放在了灶台边。 屋子里的闻婷就着温开水解决了两个红薯，她刚才干完活在养猪场和龚大爷一人分了块鸡蛋糕，垫垫底才回来。今晚是想着那两百个鸡蛋糕要做很久，便打算早点过去郝家帮忙，总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让他们做了，自己就分一半的利也不好意思。 所以她吃完后洗了手，把头发随便扎了个皮圈就往郝家走去。 这会子太阳下山，余晖在地上拉成了一条长长的线，最终埋入地平线下。夏夜地上还残留着高温，但乡下空旷地方大，凉风从远处的山野树林中吹来，轻抚在人身上，带来丝丝凉意。 闻婷去到郝家，那一家子除了几个孩子吃得慢，其他人都早早扒完了饭，开始分配器工作来。 一下子要做两百个鸡蛋糕，最大的问题就是时间，今晚没有几个小时搞不定。 毕竟都还在村里，上工的时候谁状态不好都有人看着，只是让郝大嫂负责做，郝二嫂负责烧火未免有点慢，所以他们方才吃饭的时候就商量好了，能不能让男人来负责打发那蛋白，女人来做其他的工作，左右两个炉子同时开蒸，速度能快上不少。 闻婷自然赞同，这么大热的天，虽然晚上凉快了点，但是窝在厨房灶台边那汗就跟水一样，哗啦啦流个不停。 有人帮忙就能早点干完活，早点干完活她回去还能再洗个澡，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舒坦一些。 既然都说好了，今晚的工作就被郝大嫂分配下去，郝二嫂继续烧火，毕竟她控制火候的能力很好。 打发蛋白的事情交给郝大哥和郝二哥，这两人有力气且手上功夫也算灵活，郝三哥是个粗人一个，直接负责砍柴挑水加水等粗活。 郝三嫂和郝大嫂、闻婷三个人负责其他工作。至于郝小弟就和郝婆婆郝老头三人把家里几个孩子带好，让他们不要去影响大人干活。 虽然一开始有些磕磕绊绊的小问题出现，不过这些人都是干活的好手，没多久就都能解决问题顺利掌握方法，后面配合的速度越来越快，做出来成品也越来越多。 闻婷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等到郝小弟偷空进来数了下那做好摊放在一旁的几张大木板上的鸡蛋糕，数到差不多两百个的时候就喊停。 大家伙歇了下来，纷纷松了口气。 接下来包装的工作就交给了郝小弟和郝婆婆，其实也就是按照一包八个或者十二个，用油纸包包好，做好记号，然后用两个大竹筐装了起来。 竹筐没有装满，郝婆婆解释说这样装可以挂在那自行车的后座上，两边各一个就能保持平衡。 “明天本来还是该由小弟陪你去一趟，不过他这皮猴自己骑个车我老婆子不放心，还是让老二借个车陪你一起去。”郝婆婆想的是以后送货这样的事情来来回回太辛苦，闻婷一个小姑娘总是这样跑来跑去也太劳累了。 所以她斟酌了下，倒是让头脑机灵的二儿子去，而且个大也有力气，路上遇到些什么也能拿个主意。 闻婷觉得郝婆婆想的有道理。 之前带着郝小弟去是因为怕被人看到自己一个未婚姑娘和郝家已经结婚的儿子们走在一起，怕被人说闲话。 但是经过早上这一回，她发现郝小弟的戒备心太低，路上随便遇到个见过面的人就把事情都说了出来。要不是今天遇到的是贺建明和猴子，这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那好，明天二哥还是在村口等我，我尽量早点过去。” 郝老二对着她点头笑了笑：“好。” 虽然郝小弟不赞同，可是全家人都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好。郝大嫂和郝大哥要送闻婷回去，被闻婷拒绝了。 “这外头的月光也挺亮堂的，而且时间也还早，我自己能走回去。” 郝大嫂只好作罢：“那你自己小心点，慢点走。” “好的。” 从郝家出来，闻婷才开始觉得有些腰酸手疼了，尤其是一路走回去知青点，走到后面都觉得迈开步就腰酸得不行，只好慢吞吞地走过去。 在知青点门口，江俊伟却远远地看着她慢慢走近，而后在她只离两三米远的地方，喊住了她。 第22章 态度 闻婷差点被吓了一跳。 抬起来头一看，才发现面前有个眼熟的身影。 “江知青？” “是我。”江俊伟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盖着盖子的碗，“你这一晚上都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面色冷静，可眼睛却幽深地看着自己，让闻婷一时想起了前世的他。那一次，她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告诉了老太太，可是老太太却觉得她是小题大作，一个在家里享福就做做家务的女人，能有多少毛病。 她还指明今天午饭一定要吃上开水白菜，这菜看着清淡平常，可是制作起来特别麻烦。闻婷之前做过，没有三四个小时做不出来。 可是老太太发了令，她便只好忍着难受，花了一个上午做完了这道菜，然后自己难受得一口都吃不下。等老太太去午休后，她才找了司机送她出去小诊所看医生，因为去医院的话来回时间太长，做检查什么都耽误时间。 小诊所医生问了几句她的生活作息和病史，说没什么大碍就给她开了点药回来吃。她回到家看着时间还早，就吃了一次药，在床上休息了一下。 结果一睡就好几个小时过去，等醒来后江俊伟下班回来，老太太正和他诉苦，说只不过是让她做道菜，至于一下午闹脾气躲房间里不出来，怎么请怎么哄都不回应。 当时她想解释自己身体不舒服，吃了药后醒不过来，也不知道一觉过去就天黑了，可是江俊伟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闻婷那会不明白，只觉得这眼神有点可怕。如今再见到，她却突然有点明白了，这人明显是在控诉她。 前世控诉她她能理解，可是眼下这时候，她和他都没什么关系，这人有什么立场来控诉自己？ 想到这里，闻婷脸色也渐渐冷凝起来。 “江知青。”她叫了他。 “嗯？” 月光下，江俊伟长身鹤立地站在知青点的围墙旁，摈弃前世的成见来说，他长相斯文五官柔和，平日里与人相处也颇有分寸，懂礼貌知进退且心胸光明磊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男人很完美。 只是对于此刻的闻婷来说，这个男人是她避之不及的噩梦。 她不想再和上辈子一样，因为他的喜欢和占有，就被牢牢绑在身边，连喘口气的自由都没有。 尤其是透过他的长相，联想到生养他的父母，上一辈是那样折辱自己，糟蹋自己，她又怎么会再踏入火坑，再受一遍痛苦呢？ 不了，她这辈子再也不会被他的外表蒙蔽了。 闻婷对上他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道：“以后能请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吗，我去哪里做了什么，都和江知青无关吧？你是凭什么觉得你有立场来控诉我，指责我呢？我是一个人，一个自由的人，我想干什么我想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和你江俊伟毫无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完，她头一偏，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径直走进了知青点。 留在原地的江俊伟脸上明显有些错愕，但更多的是难堪和震撼。 他洗漱完，丁嘉良做的鸡蛋羹也做好了，江俊伟换了一件只穿了两次的新衣，特地掖了掖衬衫上的领子，整个人清清爽爽地端着鸡蛋羹走到了女知青屋子那头。 开门的是陈玉梅，听说找闻婷便告诉他人早走了，问去哪里也不知道。 江俊伟觉得这小姑娘胆子小，在村里也没几个玩得好的人，估计最多就去周围转一圈就回来。 他怕等会又错过，就端着碗在外头围墙底下等着。 这一等，一直没有见着人。 江俊伟从来没有觉得时间难熬，可是这一次他却觉得仿佛过了一辈子一样，那种等待的煎熬和对对方的担心，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到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期间他还围着这知青点周围找了一圈，没见着人。 方才眼看着过去快三小时了，他都打算回屋让大家伙一块起来找找，就是怕闻婷出了什么事情。 可是没想到她回来了，那个小身影慢悠悠地从远至近，见她安全且神色放松，他的担忧一下子就地消散，可是随着而来的却是一股郁气。 他气她不懂得保护自己，这都多晚了还在外头晃悠，一点都不知道外头有多危险。他也气自己，明明早就心生情愫，可偏偏爱面子死活不敢先开口，只能一点点试探她对自己是不是有意思。 也因此，他没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这是他最后悔的地方。 江俊伟决定了，如果她等会接受自己的鸡蛋羹，他就要把自己的心思剖白给她听，把自己的担忧和后悔通通说给她听。 他的紧张和忐忑，都藏在了眼神里，藏在了心口里，就等着那一个重要的时刻。 只是没想到，他才关心地说了一句，就引来她如此抵触的反抗，甚至还说出了这样的重话。 一时间，竟把他所有的决心和满腔的爱意全都一击瓦碎。 江俊伟只觉得心口发寒，接着是一股又酸又涩的感觉从里头冒了出来，把他整个人都牢牢包裹住，动弹不得也挣脱不得。 他看着手里的碗，掀开盖子，里头的鸡蛋羹滑滑嫩嫩的，还隐约冒着香油特有的味道。拿起上头的勺子舀了满满一大口，吞下。 凉透的鸡蛋腥味特别重，卡在口腔喉咙里让他有些隐隐作吐。可他艰难地咽下后，又一勺一勺地吃完了。 像行尸走肉般端着碗回到了男知青宿舍，丁嘉良还坐在他的床铺旁，借着那桌上的一盏煤油灯看书。 “怎么样，某人可喜欢？”他头也不抬就调侃道，小心翼翼地翻了下书页，哗啦一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头很是清晰。 半晌没人回答他，他正纳闷地抬起头。 江俊伟已经脱下衣服，躺到自己床铺上，头往里侧躺着。 * 隔天一早。 闻婷起得挺早的，不过这回是在知青点门口就碰到了郝大嫂和郝二嫂，她们笑着说：“养猪场里头的活我们去帮你干，你回去弄点东西垫垫肚子，等会就去村口。” “那不行，这是我自己的活怎么老是麻烦嫂子呢，反正时间还早，我也一起去吧。” 郝大嫂拿过她的箩筐和镰刀，推着她回去：“行了，客套话也不说了，今天是头一回合作，不管如何你也得精精神神利利索索地去镇上，快点回去弄点吃的，换身衣服就走吧。” 因为要上工，闻婷穿的是一套比较旧的衣服，就怕弄脏弄坏了。 被这一提醒，她觉得倒也是。 等她吃完饭换了衣服推着自行车去到村口时，才发现郝二哥今天穿的特别精神，白T恤和军绿色裤子，加上他那头短到快成寸头的头发，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很让人心生好感。 两人也没有客套，打了招呼就开始往镇上去。 郝二哥的自行车是去妻子娘家借的，本来想在村里借，但是怕走漏风声不太好。他的车座后头就绑着两个大箩筐，里头装着鸡蛋糕。 闻婷一个人骑车比较轻松，一路上就跟在他的车后头。等到了镇上，郝二哥就让她走前面，自己跟在后头。 他们出发的时候天才刚亮，也就是早上六点的样子，到镇上的时候还挺早，已经有人陆陆续续起床做饭，喊娃起来上学。 贺建明住的那条巷子比较安静，两个人推着车走进去的时候，只听到一两户起床的动静，倒是还没人打开门。 “来得这么早，也不知道人起床了没？”闻婷站在门口抬手打算敲门，才想起这一茬来。 昨天也没有约好时间，今天就天亮上门，要是扰人清梦多少也有点不好意思。 郝二哥却没想这茬，见她轻轻叩了叩门，笑道：“你这动静太小，也不知道屋子里头的人听到没有。” 闻婷：“……” 她有些不好意思，抬起手又用力地敲了敲。虽然这点力气在郝二哥眼里看着，也大不了多少。 不过下一瞬，门就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寸头、五官刚毅，宽肩窄腰穿着一身白色短袖，下身也是一条军绿色裤子的贺建明瞧见她，正要打声招呼就看到后头同样打扮的郝二哥。 眼神不由得沉了沉。 郝二哥只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寒气从门内传了出来，可这会明明太阳就要出来，温度也渐渐升了上来，莫非是自己的错觉？ 闻婷下意识地笑着打了个招呼：“贺同志，没想到你起得还挺早的。” 贺建明眼神不着痕迹地从赫二哥身上收回，点头道：“习惯了，到点就睡不着，先进来再说话吧。” 他侧身让闻婷推着车进来，看她过门槛时有些费劲还帮忙提溜了下车尾，换来闻婷回眸一笑，心情顿时明朗许多。 而在他身后，郝二哥本来打算等他帮忙也提溜下沉重的车尾，可是这人像没看到一样，跟着闻婷的车后头就走了进去。 还是站在屋子门口打呵欠的猴子瞧见了他，赶紧跑过来帮忙：“二哥，今儿怎么是你来的？” 郝二哥如实回答：“东西太重，我娘怕闻知青一个人不好带，就让我来帮忙了。” 说完，他发现周围的寒气更重了，脊背隐隐发凉。 猴子没注意到这些，还是和他攀谈起来，又问道：“听说嫂子上回给你生了个小姑娘，这都有三四个月了吧？” 提到心爱的妻子和女儿，郝二哥瞬间双眼发亮：“岂止呢，这都六个月了，你是没见到你那小侄女，长得有多好看……” 猴子听得很是认真，随着也夸了几声。 闻婷发现身边的贺建明神色明显柔和下来，嘴角也微微上扬。原来这男人也是喜欢小孩子的，态度和刚刚进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而贺建明这会想的却是，原来这是个有家室的。 作者有话说： ①完结文《县令大人真香了》文案 梁婧一朝穿越，成了一个深受原生家庭荼毒，又被渣男未婚夫退亲的可怜虫。 父母想要榨干她的钱财，未婚夫怕她纠缠不休，她索性撕破脸皮，选择做回真正的自己。 前脚离家，后脚就进了县衙当起美厨娘。 本来以为做做饭就行，没想到还得帮忙查查案，甚至一不小心帮忙解决了当地百姓的民生问题，她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直到某天，她攒够钱打算离开时， 那年轻俊美的县令大人拦着她：“我跟你走，还是你带我走？” 梁婧：……我想选第三个选项。 某人笑着拉起她的手：好的，那就你跟我走。 这辈子，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②预收文文案《反派的娇宠人生系统》求收藏 梁秋凝穿越前绑定了“娇宠人生”系统，只要她能够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就有机会能够回到现代。 谁知道穿越之后…… 系统不见了！ 梁秋凝：？？？我放在这的系统呢？那么大一个系统哪儿去了？ 而同一时间，性情乖戾喜怒无常，被大夫断定活不过二十岁的短命鬼江云深身上突然出现一个，自称是“娇宠人生”的系统。 这鬼东西天天在他脑子里叭叭，不停让他去完成任务，包括但不限于—— 讨好泥腿子起身的老祖母、在面慈心狠的嫡母面前刷存在感、和伪善的妹妹们学习刺绣作画弹琴等等。 病恹恹的江云深躺在贵妃椅上，半阖着眼眸表示：什么狗屁任务爱谁谁，他才不伺候。 系统：不完成任务就得遭雷击。 想要安稳度过剩下日子的江云深：…… ③预收文《夫君被穿以后》求收藏 商户女柳玉苓听从父母之言，嫁给从小就指腹为婚的官员之子崔怀信。 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本以为是一桩好姻缘，结果新婚夜里就被丈夫告知他要为心上人守身如玉。 柳玉苓觉得挺好的，她有嫁妆银子还有傍身的商铺，自己一个人过岂不潇洒自在。 结果，有一天丈夫伤了脑袋后醒来，性情大变。 柳玉苓：夫君，你为何总看我？ 崔颢：因为我发现你有点怪。 柳玉苓：？？？ 崔颢：怪好看的。 * 富二代崔颢一朝穿越，成了古代一个青年举子。 举子心里有个嫁了人的白月光，对父母让娶的妻子毫不上心，日日将其冷落新房。 崔颢便将举子早已写好的休书揣上，既然不爱就放手，何苦拖累人家。 结果容貌娇美的妻子一抬头，他怔了怔。 柳玉苓：夫君，你找我何事？ 崔颢一把撕碎休书，问道：你为何害我？ 柳玉苓：害你什么？ 崔颢：害我这么喜欢你呀！ 第23章 布料 郝二哥把那两个箩筐卸下来，闻婷让贺建明点下数，他却说：“不用，这点我还是信得过你们的。” 猴子也笑嘻嘻道：“那是，闻知青一看就是人美心善，怎么会私下做什么小动作。还有郝二哥，认真算起来咱还是亲戚呢，怎么会信不过呢。” 郝二哥被这一夸心里美滋滋的。 只是闻婷却摇摇头说道：“那不行，我们自然不会说故意欺骗你们，可是也说不定这其中会出什么纰漏，有可能路上丢了、东西坏了，或者在家里包装的时候错手拿少了。所以咱还是当面点清数目，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比较好。” 她不会去占人家便宜，但是也不想让人家吃亏。 听她这么一说，在场几人脸上表情不一。 郝二哥自然是有些惭愧，他一贯自认是家里头脑最机灵的人，可是第一回 跟着闻婷出来就差点飘了，被人家几句话就说的摸不着东南西北。 幸好猴子不是外人，是亲戚。 更多亏了闻婷此刻的清醒，及时点醒了他。看旁边猴子一改刚才的嬉笑，这会脸上也多了几分敬重，就能知道自己的表现有多不如闻婷了，真的瞎了他比闻婷多的这几岁。 贺建明嘴边的笑意更大了。 “猴子，跟着郝二哥清点下数目，核实一下。”他瞥了一眼猴子，后者赶紧朗声地应下。 贺建明又对闻婷笑道：“对了，我这昨夜进了点新鲜货，你要不要看看？” 闻婷眼睛一亮：“是什么呀？” “跟我来就知道了。”贺建明伸了伸手，示意她一块往仓库走。 见贺建明拿着钥匙打开仓库门的锁头，她想到自己屋子里的柜子还缺把锁，有些好奇地道：“这有没有不用票的锁卖？” 贺建明已经推开门了，听到这话回头看她：“你要用来干什么的，锁房门还是锁柜子？” “柜子，一把小锁就够了。”她的柜子有那种插销，小锁就够用了。 贺建明低头把地上的大木箱打开，示意她道：“等会我给你找找，先看看这些吧。” 闻婷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那是一箱子布料，颜色为军绿色和深蓝色、灰色为主，也有几块小碎花的。其中有一块颜色很雪白的布料，光是看着就觉得薄又清透，在这里头特别显目。 贺建明指着这布说：“这是的确良，省城里头的姑娘都喜欢拿来做裙子，也可以做衬衫也不错。” 闻婷知道这的确良，她前世也穿过，是当时和江俊伟确定关系后他给买的。只不过当时只穿了一次就被他收起来了，因为布料和颜色的原因，有时候能够隐约看到里裤的颜色，很丢人。 后来闻婷才知道用这种料子做裙子要在里头加上一层内衬。 可是的确良本来就不便宜，还加内衬价格更高，所以她后来把裙子改成了衬衣，里头穿着背心就不怕透。 而且在江宅，她每天要做家务，穿裙子反而不方便…… 她摸了摸这手下的料子，确实很心动，可是还不行。 闻婷把手移开，转向旁边的一块土棉布，展开后看了下尺寸，刚好能够让她做三件里头的小背心。 “就这一块吧。”她抬起头来把布给贺建明看了看。 贺建明眉头挑了挑：“其他的不要了？”那的确良不是挺好的，她刚刚还看了好一会。 闻婷叹气：“暂时还买不起，下回有机会再说。” 贺建明嘴唇动了动，开口时还是转了话题：“那行，以后还说不定有其他的颜色，到时候再挑一挑。” 他的话让闻婷还有些郁闷的心情也想开了，她想起了后世见过的的确良连衣裙：“说的也是，红色和黄色的也都不错，要是贺同志下回有这样的颜色，记得告诉我。” 靠着这一点鸡蛋糕赚的钱，暂时只能解决温饱，最多买点平常的衣服什么的。 但是闻婷也是享过后世的福的，电脑、大彩电、便携手机就别说了，起码还得过个十几年。可是手表、缝纫机，甚至是电冰箱、洗衣机这些，其实已经开始流行起来了。 她想着考大学，大学毕业后定是要一个人住，还得考虑趁着房价没涨到后世那么离谱时买套房子，这辈子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住也要舒舒服服的，不能白活一次。 这些东西都是钱啊，想要买这些东西，她还得想出更加赚钱的法子才行。 看着贺建明的这一箱子布料，她突然福至心灵。 “贺同志，你这些布料都是要卖的吗？” 其实她问的算是多此一举了，贺建明这个仓库虽然只有一间屋子大，可是却堆放的满满当当，闻婷不用看都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投机倒把，低价收购高价贩卖，他还真的是有魄力。 她这一问，贺建明顿时明白了。 闻婷看他一脸明白，笑得有些灿烂地说道：“能不能我们先付些定金，下次来送鸡蛋糕的时候就把货款全都给你结清呢？” 空手套白狼有些可耻了，但是闻婷深知有些机会都得自己开口争取。 假如你不开口，你怎么知道对方会不会同意你的提议呢？ …… “贺哥就这样同意了？” 吴尚军只气自己来得太晚，他晚上是不在这里住的，都是回去自家和老人家住，要是不回去老人家也睡不安稳。 他以为他来得够早了，没想到人家就在他进门前一刻走了，他只刚好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连长相都没有看清楚，只大概觉得好像长得不错。 他进屋后，贺哥又进屋睡回笼觉去了，只剩下猴子笑得一脸贱兮兮的，就看着他在一边焦急。 猴子把旁边的油纸包拿了一个过来，塞给他道：“贺哥说让你拿回去让吴叔吴妈吃的，你自己可别贪嘴都吃完了。” 吴尚军一看是鸡蛋糕，也不客气就收下了。 他继续追问道：“到底后来怎么样了？” 猴子笑够了，才说道：“自然是同意了。” “那可是一百多块钱的布料啊，就这样给人家拿回去了？”吴尚军激动地差点要跳起来，连手上的鸡蛋糕都差点掉下来。 猴子赶忙伸手抢救，把鸡蛋糕接了过来：“稳重点，贺哥不是说让你稳重点，你瞧瞧你差点浪费了好东西。” 一百多块钱不少，是城里人好几个月的工资。 可是对于贺哥来说就是一点小钱，猴子几乎天天和他在一块，自然比要上班的吴尚军清楚得多。 “所以说，贺哥看上了刚刚那个姑娘，长得瘦巴巴的，真的假的？”吴尚军总觉得有些违和，这姑娘和贺哥站在一起，一个高大一个瘦小，这真的般配吗？ 猴子别了他一眼，把鸡蛋糕放在桌子上，起身就往厨房去，先做些早饭，贺哥顶多半个小时就会起来吃饭，他也得抓紧时间，今天还要去一趟省城呢。 “你可别贬低闻知青，她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还很有头脑呢。让你早点来你不来，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还不快点上班去就要迟到了。” 吴尚军在供销社上班，只不过是负责仓库里头的活，负责盘点开单进出货，虽然不用搬卸货，可是也不轻松，随时都得守着不能走开。 他这一提醒，吴尚军才赶紧捞起桌上的油纸包，赶紧上班去了。 因为时间赶不及，他只好先上班去，打算等中午休息的时候再把鸡蛋糕送回家。只是没想到这一包鸡蛋糕打开后有整整十二块，吴尚军眼珠子转了转，之前还说要去看一下他的对象赵小玲，只是最近工资还没发，贺哥那边又是压着货还没卖出去。 不过这下好了，有了这鸡蛋糕，他再提前预支下工资给未来老丈人拿两包烟，买点糖瓜子什么的，怎么也能把对象约出来了。 想到这里，他把那大油纸包裁了一块，把鸡蛋糕分出来四块包好，打算就把这些拿回家，剩下的那八块上门去也比较有面子。 看来这贺哥的对象也是有点好处的嘛，起码这鸡蛋糕拿来送礼就很是拿得出手呀！ * 闻婷不知道有人在背后又骂她又夸她，她只是和郝二哥回去后，趁着大家还没上工都围在屋子里等他们，把钱分好了，再把自己的打算快速说了一遍。 “不卖布料，做成衣服来卖。虽然费点人力精力，可是赚得却比卖布料好多了。” 是的，她拿的这些布料不打算直接出手，这样子赚不到什么钱。 郝大嫂听得心潮澎湃，也是第一个附和的。 “对啊，做一件衣服的布料钱最多也就三块五，可是做成一件衣服，起码能卖到六七块。要是能做到那省城流行的款式，再贵点也有人要的。”她娘家虽然也不大富有，可是禁不住有亲戚在省城，逢年过节见一面，对省城的了解比其他人还要深。 其他人都听得睁大了眼睛。 “那衣服尺寸不合适咋办，卖给谁啊？”这是心细的郝三嫂提出来的问题。 闻婷笑着点头道：“对，尺寸是个问题，不过其实也简单。我给列个尺寸，大家伙等会看看，其实咱这的人无非都是这几个尺寸，不会差别到哪里去。” 在决定做成衣的时候闻婷已经想好了，后世卖的衣服都是分几个码数来卖的。这时候的人都普遍缺衣少食，自然身材差别不大，一款衣服做三个码数就能囊括大部分人了。 “再说了，有那想要自己做点合身的，咱可以留下她的尺寸，给她定做一件就行。”她又补充了一句。 屋子里安静下来，主要是郝家三个嫂子都一致看向了郝婆婆和郝老头。 郝老头对于这种衣服什么不懂，他看向一贯当家做主的老婆子，郝婆婆沉吟了下，“这事得考虑考虑。” 她毕竟是经历过那些年的人，对于这些“出格”的事情会有更多顾虑。 郝二哥突然“唉”了一声，语气有些急地说道：“爹、娘，别考虑了，这闻知青连缝纫机都给买了，等明天晚上就送货上门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尤其是郝三嫂，她双眼发亮地看着闻婷，就看着她点了头：“是的，我买了一台缝纫机。” 作者有话说： 闻婷：是的，我买了一台缝纫机。唔，准确来说，是跟某人赊欠了一台。 —— 新开了预收文《在年代文里喜当妈》，求大家点点收藏呀，谢谢小可爱~ 上一秒，凌燕因为异能突然失效，死在丧尸嘴里的时候还在心里对老天竖起大拇指： 老娘年方二八一朵花，还没男人也没生娃，死得也太冤了吧。 下一秒，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六零年代。 不仅成了两个孩子刚进门的后妈，还多了个拖油瓶弟弟。 而便宜丈夫瘫痪在床奄奄一息，寡妇婆婆天天哭到眼瞎。 凌燕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路， 她有空间有物资有武力，去哪儿都能活得好好的！ 结果天天不是街道主任过来慰问，就是丈夫单位领导过来探望，连住在隔壁的邻居都天天过来送温暖。 就在她思考接下来该怎样的时候，丈夫怎么突然就好起来了呢？ 【剧透：全文架空！这是一个末世女vs修真男的故事，双穿越，金手指巨大，日常种田文。】 第24章 成衣 这一消息就像是个重磅炸.弹,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震惊了。 “这缝纫机可不便宜啊，闻知青，你是不太冲动了些, 要不再考虑考虑。”郝婆婆苦口婆心地劝说。 闻婷明白她的感受，若不是她自己有前世的经历，她也会和郝婆婆一样担忧受怕, 固步自封。 她在脑海里组织了下语言，解释道：“婆婆你放心，这台缝纫机是我自己想买的, 一来我们做衣服需要用到，光靠手工来缝制多耽误时间，到时候连布料钱都还不起。二来即便以后咱这生意做不下去了, 我这缝纫机还可以留着自己用，或者转卖出去，损失也不大。” 当然她觉得这个生意可行。 别看现在很多人都缺衣少食，但有些人还是不缺钱，就是缺票, 缺购买物资的渠道。贺建明那里除了布料还有很多生活用品, 闻婷之所以没有选择那些, 是因为利润太薄了, 价格几乎是固定死的。 可是衣服不一样，不同款式不同布料不同剪裁就能出不同的价格, 甚至在不同时期同一件衣服的价格都可以不一样。 比如刚出来的衣服款式新兴又时髦, 卖个高价都有人抢。 等跟风的多了, 人家看腻了, 就可以稍微调低下价格, 尽快清理库存, 又是一个价格。这些都是看做生意的人怎么根据市场行情来调整，都是一本本的生意经，外行人看不到的。 她虽然没有做过生意，可是比别人看到的东西多多了。 闻婷的决心和信心都满满的，郝婆婆虽然有些担忧，可是郝家其他人却非常相信她。 而且闻婷还道：“反正成与不成总得尝试过后才知道，就像我之前做鸡蛋糕，不也是琢磨了好几回才做出来，也是尝试拿到镇上卖过，才有了如今的结果。年轻人，最怕的不是犯错，而是没有试错的勇气。” 最后这一句话，几乎是牢牢地扎进了郝家哥嫂几人的心里，连郝小弟都莫名觉得很有道理的感觉。 郝婆婆心里叹气，可是却明白闻婷说的对。 “那就试试吧，不过一切都要小心谨慎才行。” “行，我已经想到了一个说法，等下工的时候咱们再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才能去实行……” 这项新的生意就此如火如荼地进行起来。 闻婷当天晚上就画出了几个尺码，详细地标注了尺寸大小。郝家三妯娌把布料都捡出来，围在一起讨论哪块料适合做什么款式。 虽说现在是夏天，但是短袖的衣服还是能多做点的，有些人秋天就加个外套就能混多一季，所以短袖是首选。 其次是长裙，因为这次拿的布料里有几块碎花，做成碎花连衣裙、半身长裙，或者小碎花衬衫都会很好看，下面可以搭配纯色百褶裙，也是一种时髦的穿搭。 然后还得做几件长袖的衬衣，长裤。 整体上就是这样的安排。 “那这块的确良要做什么呢？”郝三嫂问道。 闻婷看向她手里的那块雪白轻薄的布料，这料子说实话在这里真的少见，做成裙子一定很好看。 只是，这裙子能卖给谁呢？ 她眼眸的光闪了闪，突然脑海里浮上一个人的身影。 “做成最小码的连衣裙，剪裁上点心，腰身给掐得细一点。”这一件指不定能帮她们招揽来更多的客户，必须做得更加用心。 即便她不这么交代，这郝家三妯娌都会非常上心。 现在做鸡蛋糕的活计都交给了几个男人去做，她们都把心思放在了这衣服上头，决定等缝纫机来了后她们都好好跟闻婷学一学，然后以后轮流换着来，不仅速度能加快，还不会太累。 “好嘞。”郝三嫂点点头，找出闻婷用旧报纸画出的尺码，开始比划起来。 第一批闻婷没有搞什么新款式，都是用现在常见的款式做的。一来闻婷想看看到底哪些尺码会卖得多，以后可以适当调整。二来她也想摸一摸现在人的购买力，如果基本款都能很快卖光，再出一点新颖的款式也就不用太担心，至少大家伙口袋里的钱还是买得起的。 缝纫机是在第二天晚上八九点到的，这会子村子里静悄悄的，有些忙碌一天的人都已经吹灯睡觉，不累的人为了省电也只好跟着一起睡了。 郝老大和郝老二去村口接的缝纫机，闻婷看着他们抬进了郝大嫂的房间，听到郝大嫂几人纷纷轻呼着：“慢点，小心，看仔细了！” 她不由得抿嘴一笑，只觉得大家都过于紧张了。 身边突然有个气息凑了上来，闻婷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听到贺建明的声音从头顶响了起来：“你怎么不进去看看？” 闻婷有些不习惯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只不过她低着头，没有看到某人有些失落的眼神。 闻婷退了一步后，才抬起头来，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句话是：“你还挺高的啊，之前都没发现。”是因为站得太近了吗？ 她的脸上只有惊讶没有排斥，让贺建明吊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 他笑道：“还行吧，我这身高也就在这里够看，在部队里那只能算中等水平。”他没夸张，因为他入伍的时候是在东北那边，普遍身高都比南方人高。 闻婷暗暗地比了下自己的高度，目测发现自己只到他的下巴处，默默地吞了下赞叹的话。 前世她身高最后只到了一米六，这贺建明起码有一米八以上，而且还有可能不止。 她笑了笑，转了其他话题：“对了，辛苦你了，大晚上的还把这玩意送过来。对了，这东西这么重，你是怎么送过来的？” 贺建明笑笑，还没开口旁边的郝小弟就凑过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刚刚跟大哥二哥去村口，看到那前面岔路口远远停着一辆货车，贺哥是开车来的，对吧？” 他说完，闻婷就看向贺建明。 后者点点头，笑了笑：“是的，直接从省城开车下来的，顺便给你送过来。” 第25章 吃饭 “省城, 那你们岂不是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闻婷惊叹出声，昨天早上才和贺建明商量了先赊欠一台缝纫机，结果这才隔了一天一夜就送了过来。 贺建明笑笑没说话, 只是闻婷正好抬头看到了他眼底掩盖不住的疲倦。 站在一旁的郝婆婆关心道：“那这个点了，你们吃饭了没？” 猴子倚靠在门边，打了个呵欠道：“吃了点, 就啃了两块干巴巴的饼干，这不就怕你们急着用，先给送过来, 等回去再找点吃的。” “这会还能有什么吃的，国营饭店都关门咯。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快去厨房给整治点吃的过来给这贺同志和候同志垫垫肚子, 快去我屋里拿钥匙去。”郝婆婆赶紧冲屋子里还在宝贝地摸着缝纫机的郝大嫂嚷道。 “好咧，这就来。”郝大嫂依依不舍地摸了摸缝纫机，然后拉着郝二嫂一块走了出来。 猴子嬉笑一声：“那多不好意思啊。” 贺建明扫了他一眼，猴子后知后觉地站直了身子，换上了一脸认真的神色道：“不是, 我的意思是两位嫂子不用麻烦了, 我们这还得赶回去呢。” 郝婆婆忙道：“嗐, 客气啥呢, 这一顿饭功夫还耽误不起啊。再说了这么辛苦你们大半夜的还给把缝纫机送上门来，就请吃顿饭也是应该的。闻知青, 你说是不是啊, 这么大老远的跑一趟不容易啊。” 闻婷冷不丁被点到名, 下意识看向郝婆婆, 就看到她在跟自己打眼色。 于是, 她便一同劝着：“是啊, 真的是麻烦你们了，请你们吃顿饭也是应该的。不用担心时间，我进去帮忙打个下手，很快的。” 贺建明看着她：“那不是太麻烦你了。” “这有啥的，你们先坐一下，很快就能吃。”闻婷在做饭这方面很有自信，毕竟也是几十年锻炼过来的。 她跟着郝大嫂两人进了厨房，看了看已有的食材里头有白米有玉米面黑面，不由得开口道：“这人家难得上门一趟，还是专门给咱送缝纫机来的，也不好让人家吃粗面。但是这会子熬粥煮饭也没啥好菜。嫂子，不如把那做鸡蛋糕的白面取点出来擀点细面条，我看院子里有那长好的西红柿摘两个来，就做个西红柿鸡蛋面吧。” “那会不会太简单了些，就做一碗面吗？”郝大嫂蹙眉道。 闻婷笑道：“这大晚上的吃碗热乎乎的面条，胃里舒服也好消化。下回有机会了，咱再找个机会买些好酒好菜请人家吃一顿好了，再说他们这两天也累了，早点吃完早点回家休息。” 她考虑的比较周到，郝大嫂妯娌也就点点头，商量好后一个人烧火，一个摘西红柿去了。 闻婷喜欢吃面食，对做面食也颇有经验。 她负责揉面的工作，先在面粉里加入调匀的蛋液，再加入清水和一点点盐，用手和成面团后放在灶边温度高的地方，上头盖上一张湿棉布。 然后把摘来的西红柿洗干净，用热水烫了下去掉表皮，切成丁。另外又准备了姜、葱、蒜，分别切成细末。 准备工作做好后，她把那面团擀平后，切成小手指粗大小，而后在上头均匀洒了些面粉，两手将其中的几根捏起头尾后往两侧拉开，来回两次后就拉出了细条，也就是俗称的拉面。 准备功夫做好了，闻婷开始起锅在锅底刷了点猪油，而后先打了四个鸡蛋炒熟后撩开一边，丢入切好的姜末和蒜末，炒出香味后加入西红柿丁继续翻炒出汁水来，到这个时候可以先调味，在前世闻婷喜欢加一勺蚝油和生抽，但是这会子只有酱油，也就只能用上了。 不过这个酱油是自家酿的，豆香浓郁酱香味浓，倒是也毫不逊色。 到这一步再加入清水，把汤汁熬得咕噜翻滚，就可以把面条下下去了。闻婷拉的面条又细又劲道，下去锅里跟着翻滚一下就立马可以起锅。 这个过程中，郝大嫂和郝二嫂都只能给烧火打下手，根本就帮不上忙。 煮好面条后，闻婷拿了两个大海碗盛好，再在上面加了些葱花点缀。郝大嫂郝二嫂帮忙端了出去，那香味一下子勾得几个孩子也眼巴巴地盯着那两碗面。 猴子着急地拿起筷子就吃，差点没被烫到了嘴巴。 郝婆婆笑眯着眼道：“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她转头看了下贺建明，发现他还没动筷，便道：“贺同志，快吃吧。这面条要趁热吃才香。” 贺建明看了下这碗里头金黄色的鸡蛋和被汤汁染得有些红的白面条，开口道：“我不太饿，吃不了这么多。不然拿两个碗来，把这些分给孩子吃吧。” 郝婆婆怔了下。 闻婷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两个小碗，听到他这样说忙道：“贺同志不用客气了，我厨房里还多煮了点，够给这三个娃娃吃了，再说他们也才吃过晚饭，吃太多怕胃胀就不好。” “就是就是，贺同志你快点吃吧。” “是啊，我家这娃就是贪吃嘴馋，不是真的饿了。” 郝家人纷纷开口劝道，郝婆婆赶紧把那桌上的筷子拿起来塞给他手里，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 “快吃快吃，这面条一看就是闻知青亲自做的，你要是不吃岂不是辜负了闻知青的好意了，快吃吧。” 猴子已经吃了两口了，听到这不住点头赞道：“这面条还真好吃，明明就是鸡蛋柿子面，怎么味道和其他人做的就是不一样，香得很呢。” 贺建明看了下闻婷，她正嘴角噙笑地低头看着郝家的三个小孩子，让他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 没有再退让，他低下头先喝了口汤。西红柿淡淡的酸甜味充盈在口腔中，其中还包裹着鸡蛋独有的焦香味，细细品尝下似乎还有些其他的东西，但是他已经迫不及待夹起一筷子细长的面条塞进嘴里，只觉得口感劲道又爽滑。 普普通通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吃得是肠胃又舒服又满足，甚至贺建明还觉得自己还能再来一碗，因为实在是太好吃了。 吃过了面条，两人再坐了一会就回去了。 猴子坐在副驾驶座上，对着专心开车的贺建明说道：“哥，你的眼光还真不赖。这闻知青不仅长得好看，厨艺还这么好，真是想不到。你说她到底在这汤里放什么了，为什么味道那么鲜，面条也很劲道，真好吃。” 他一脸回味，想着若是往后贺哥和这闻知青成事了，那他是不是可以经常去蹭饭吃呢？ “也不知道这闻知青会不会做肉菜啊，那到底是什么滋味呢？”猴子越想越觉得心痒痒的，忍不住看向贺建明。 贺建明目视前方，注意力集中在开车上。 他也想知道，不过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 送走了这两人，郝家人笑嘻嘻地回到屋子里，闻婷看天色不早了，便让大家伙早点休息，明天开始她下工就来做衣服，到时候郝家三妯娌谁有空就谁先跟她学。 而其他的人继续负责裁剪布料。 第一套做出来的衣服，就是闻婷指定的那件白色的确良连衣裙。 第26章 天赋 闻婷已经好多年没碰过缝纫机了, 自打后世商场店铺林立而起后，老太太就喜欢外头逛街买衣服，偶尔心情好还会给闻婷挑几件, 免得她总穿那些款式老套的手工衣服，太跌份子了。 但是有些东西就像是刻入人的骨髓一样，即便她隔了十几年, 再次坐到缝纫机面前，也能迅速地找到状态，不费多少时间就把这件白色的确良连衣裙做了出来。 郝家三妯娌只觉得一阵眼花缭乱, 看她两只手拿着布料摆来摆去，缝出来的线条又直又齐。 “乖乖，这就是机器逢的衣服啊, 针脚也太整齐了吧。”郝大嫂拿起做好的连衣裙看了看，眼神里尽是不可思议。 郝二嫂扯了扯那缝线的地方：“还真牢啊。” 闻婷笑着理了理线，又拿来一件裁剪好的碎花布，招呼她们过来：“我刚怎么做的衣服你们都看到了吧，这次我先教你们缝个衬衫, 就跟咱平时缝衣服一样, 先把两头对齐, 然后把这放进那针头底下, 脚踩下去的时候要注意两头要捏紧，沿着直线往前推, 这样慢慢推过去就行。” 三人围站在闻婷周围, 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缝纫机中间的针头一上一下, 而闻婷很轻松地把布料推过去, 就那么三两下, 衬衫的一片前襟和后襟就缝合起来了。 瞧着, 似乎还挺简单的？ “等会，我先把这一件做完，然后你们再拿一件来试试。”闻婷放慢了速度，让她们能看得更加清楚一点。 把扣子开口的地方都缝过后，这件衣服只差几颗扣子就算完成。 “闻知青，这缝扣子的活我会做，就让我来吧。”郝二嫂接过来，去一旁的袋子里翻找了下，找出了几颗白色的纽扣。 闻婷道：“好，那接下来谁先学？” 郝大嫂和郝三嫂互相看了一眼，郝三嫂道：“要不我先来，我以前在娘家也看过人家踩过这个缝纫机，大概知道怎么做。” 闻婷见郝大嫂没意见，便把位置让给郝三嫂。 “好，那我们还是做一件衬衫，就跟我刚才的做法一样就行。”她一边教郝三嫂摆好姿势，左脚放在脚踏上，拿起新的布料一点点教她上手。 闻婷很有耐心地道：“对，就这样慢慢来就行，刚开始练手不用着急速度，先把这布对齐了，那缝线自然就整齐了。没错，就是这样！” 郝三嫂的悟性和动手能力很强，很快就按照闻婷的教导做出了第一件衣服。 郝大嫂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在衣服做好后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确实挺好的，这缝线也整齐，就是有点紧，闻知青你看看。” 郝三嫂顿时紧张地转头看闻婷：“怎么样？” 闻婷拿着这新作的衬衣，仔细看了遍。 “唔，确实有点问题。就是这两处你看看，当时你可能是急了点，把布给挤着缝一块了。”她这样说，让郝三嫂的心咯噔一下。不过闻婷很快又笑了，拍拍她的肩膀道，“其实不仔细看还行，下回咱注意点，没多大事，做得还挺好的。” 郝三嫂的心七七八八的，听到她这一夸终于松了口气，脸上不禁浮现出喜悦的笑意。 郝婆婆正好端着晾好的绿豆汤进来，顺口问了句：“学得怎样啦？” 闻婷把郝三嫂做好的衬衣给她看：“您老人家瞧瞧这衣服做得如何。” 郝婆婆赶紧放下绿豆汤，双手在两边裤腿擦了擦，这才把衣服接过来，眯着眼仔仔细细地翻开来看：“哎呦，这就是机器缝的啊，瞧着针脚密密麻麻的，还真是不一般啊。” “这个是三弟妹做的，您瞧不出来吧？”郝大嫂笑嘻嘻地道。 郝婆婆还真没看出来。 闻婷笑道：“三嫂子虽然是新手，但是学得又快又好，我也是没想到。” 她这一夸，不仅郝婆婆笑开了嘴，连郝三嫂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快休息下，先来喝点消暑解渴的绿豆汤，我都熬了大半天了，这豆子都开了花的，绵得很。” 郝婆婆赶紧招待她们来喝绿豆汤，但是郝三嫂有些扭捏地道：“你们喝吧，我就不喝了。” 她拿起另一件裁剪好的衬衫料子，打算再做一件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学会了。 闻婷想劝她，不过郝婆婆笑眯眯地拉着她坐到一边的桌子上，给她舀了碗绿豆汤：“闻知青你就别管她了，她这下子还真的不能喝绿豆汤，对肚子里的娃不好。” “肚子里的娃？”闻婷怔了怔，下意识地看向郝三嫂。 郝三嫂有些羞赧地摸了摸肚子。 她嫁进来快一年多了，也不知道之前为什么总是怀不上，夫妻两本来打算今年还怀不上，就等秋收过后去市里的医院看看。 结果没想到前两天她闻着那鸡蛋糕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给村里的刘大夫一摸了脉就说是怀上了。 “月份还小所以就没有张扬，不过等过些天胎儿稳定点再去一趟市里医院，做那个什么检查什么的，也好安心点。”郝婆婆眼睛都快笑得眯成一条缝了。 她当年因为家里太穷，等到二十多岁才嫁给了同样大龄的郝老头，两个人是互相支撑着这个四面漏风的家，一开始太苦了，她营养不够也一直怀不上，等到后面被人指点了才知道补好身子，慢慢才怀了孩子。 这一生，就是一个接一个，总共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老大老二结婚早，孩子也顺顺利利都生了。老四是女儿还在镇上上学，老五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只有老三让她担心不已。 她倒是也想了法子给老三媳妇补了身子，鸡蛋细面三不五时也给吃点，可是两口子就是怀不上。 本来她都做好心理准备，要是真去了医院也怀不上，那就认命吧。 结果没想到这冷不丁地就怀上，倒是佛祖保佑，给她们老三两口子送来了个好娃娃！ 郝婆婆说完了这些，眼角微微湿润。 她想到了那些年自己的不容易，因为大龄又一直怀不上孩子，被她那婆婆折磨了多长时间，差点没有身心崩溃。 也是因为自己经历过那样苦难的过往，所以她自己当了婆婆后，便把儿媳当成了自家人看待，这也是郝家人口多还能这么和和睦睦的根本原因所在。 闻婷很羡慕，她从来没有得到来自婆婆的关怀。 前世里老太太对江俊伟娶她很不满意，找到机会就折腾她，都不给她好脸色看。闻婷一再的忍让，换来的确实对方的变本加厉。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可是如今看到郝婆婆这一家人，她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人与人之间相处就是互相尊重，才能有对彼此的体谅和包容。 郝婆婆将心比心，把儿媳当成自家人疼爱。儿媳自然把她也当成了亲人来尊重，而婆媳相处好了，这家庭自然就其乐融融。 …… 说过闲话，喝过绿豆汤，众人又开始干起活来。 郝三嫂上手快，闻婷看着她把裁剪好的几件衬衣都做出来了，没什么大问题而且速度越来越熟练，心里很是高兴。 毕竟学生这么有天赋，当老师的闻婷自然教起来有成就感。 她索性就把裤子、长裙都各缝了一件给郝三嫂看，然后看天色晚了，约好明天再来就回去了。 只是没想到她第二天下工过来时，郝三嫂已经把大半的布料都做出来了，五件衬衣、四条长裤、八条半身长裙。 闻婷都惊呆了。 甚至她还开始摸索做百褶裙了！ “老实说，你真的是头一回做衣服吗？”闻婷很是好奇地看着她。 郝三嫂点点头：“是啊，这真的是我头一回做衣服。不过听我娘说我祖上一直是裁缝，就是不知道怎么了那手艺没有传下来，在我曾外祖的那代往下就没人会做衣服了。” 闻婷默默地听着，心里想原来前世后来的人总提到基因什么的，她还不相信。这会子倒是有点信了，果然基因是强大的。 郝大嫂见她们说完了，才开口说起了另一个重要的话题。 “闻知青，你看现在衣服都做得差不多了，那咱到底怎么把它们卖出去呢？”瞧着这一大箱子的布料，郝大嫂晚上都不敢睡踏实，生怕一不留神被贼窜门偷走了。 毕竟，这都是钱啊！ 闻婷寻思了下，这会确实可以开始准备了。 “首先第一件事，咱这缝纫机和布料得先藏好，免得被人看到。” 郝二嫂一边剪线头，一边道：“那可不能放在大嫂房间，大嫂人缘好，平日里来窜门的也不少。” 这会子的人没多少规矩，进门就挨着床就坐下。一来是有些人穷的没有两个凳子，所以招呼客人也是直接坐到床上，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二来就是大家都缺乏隐私意识，都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问题。 郝大嫂也皱着眉问：“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她们都不来咱家吧，这可行不通。” “不如放在我的屋子吧。”郝三嫂主动提了出来，“我本来就嫁的远，平时亲戚也少来往，和村里人也不怎么熟，还没人进过我屋。” 她其实也有个私心，等缝纫机搬到她屋子里后，她就可以做晚点也没事，不用担心影响大哥大嫂睡觉。 郝二嫂把剪好线头的衣服平铺在床上，抚平皱褶后平整地叠起来：“我看也行，就是你晚上注意点，别做到太晚。” 郝三嫂的意图被戳破了，看着众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解决了缝纫机的问题，接下来就该到郝大嫂隆重出场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补周三更新，其他的今天会一一奉上，呜呜(┯_┯)，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错了。感谢在2021-05-23 23:59:24~2021-05-28 01:5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云一抹遥峰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恳求 一早, 听着村公所里传来的喇叭声，清水村村民们都开始踏出家门，往地里头集结起来, 等着老队长分配工作。 在东边的妇女们正围着郝大嫂，对着她身上那件新作的碎花衬衣议论个不停。 “这花色真好看呀，穿出来显得人都年轻了几岁。” “是啊, 这款式也好看啊，你看这生过两个娃了腰还这么细，这郝老大晚上搂着媳妇睡觉得美死了。” “你咋知道他美不美, 晚上不睡觉躲人家窗台底下偷听呀你。好你个王桂花，怪不得天天上工没精神，晚上都做贼去了。” 众人嘻嘻哈哈打趣着, 有个年轻点的姑娘反而眼神露出了渴望，挤进去问郝大嫂：“月玲嫂子，你这衣服哪买的，真好看。贵不贵呀？” 郝大嫂美滋滋地抬起下巴，笑着道：“这衣服好看吧, 这可是我在省城的亲戚给我捎来的, 说那边满大街的姑娘家都穿这个。你看着天气热, 穿这衬衣又好看又凉快。” “是啊, 真好看。你家亲戚就寄了一件吗？”这姑娘叫马春梅，二八年华, 正好是姑娘爱俏的年纪, 看着这漂亮的衣服都有些眼热。 郝大嫂随口道：“哪能呢, 好几件呢。” 马春梅羡慕地要问她其他的是什么款式, 就见旁边的郝二嫂赶紧拉了郝大嫂的衣服, 郝大嫂才发现自己好像说漏了嘴, 眼神有些心虚后悔。 “啊，老队长来了，都别说了干活去了。”郝大嫂赶紧跟围着她的人挥了挥手，拉着郝二嫂就走开了，往自己分配好的地头走去。 马春梅没有和她分在一处，想跟上去再问问也没有机会。 她只好心有不甘地走回自己的岗位上，低着头有一拉没一拉地拔着草，时不时往郝大嫂的方向看去。 看了心里头又痒痒的。 马春梅凑近和她一块做活的林晓月，巴巴地问道：“晓月，你看那月玲嫂子身上的新衣服，多好看啊，看着腰细腿长的，一点看不出来她是生过两个孩子的妈。” 而且那衬衣花色好看，样式别致。 就不知道那省城做衣服的人是咋想出来的，这衬衫看着普普通通的，穿在郝大嫂身上就挺好看的。 她不知道的是，这时候的衬衫都是能做多大做多大，宽松直筒的款式，自然没有闻婷按照后来的潮流趋势，衣长短一点点，腰身掐细一点，V领做的大一点点，这样整件衣服合身，把上半身的曲线都突显出来，下头再搭一条长裤，显得上下身比例特好，瞧着就精神别致。 林晓月一早就看到了郝大嫂身上的衣服，她倒是不羡慕不吃醋，毕竟她自己的衣服也很多。 只不过被马春梅这羡慕的口气一说，她抬起头来仔细看了两眼。 确实，第一眼瞧着就是衣服挺好看的，衬得人挺精神的。但是第二眼她就发现端倪了，确实比她身上穿的这件好看多了。 马春梅想起了郝大嫂刚说的好几件，突然有了个想法。 “你说，这郝大嫂一个人也穿不了那么多件衣服，不如我们下工过去她家看看，要是其他的款式不错，到时候跟她讨一件怎么样？” 林晓月皱眉：“什么讨一件，人家会给你吗？”说得好像乞丐一样，跟别人乞讨一件衣服，她才不愿意为了一件衣服去低声下气给人伏低做小呢。 马春梅赶紧解释：“这是我们这的土话，意思是说和她商量一下跟她买一件。不过现在也不好说，要是其他的衣服没有她身上这件好看，我可不想买。” 她娘说了过了秋收就给她相个对象。 马春梅觉得要是她能穿上这样一件好看的衬衣，指不定能谈到个好对象。 想到这里，她拉了拉林晓月的手臂：“晓月，咱不是好朋友嘛。等会下工你陪我去找月玲嫂子，看看她还有哪些衣服吧。” 林晓月本来没多大兴趣。 可是止不住马春梅的哀求，再加上两人平时总被分配在一块干活，想到以后相处的时间还多，她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谢谢你晓月，你最好了。”得偿所愿的马春梅顿时喜笑颜开，干起活来也卖力了许多。 一个早上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去了。 老队长发了令，大家就开始从地里头站起来，拍拍手里的泥土，开始提着自己的水壶，拿着自家的草帽，各自回家吃饭午休去了。 中午的太阳大，老队长把上工的时间推到了下午两点半，给了足够的休息时间。 马春梅匆匆在一旁的水渠边洗了手，拉着林晓月就追着郝大嫂走。林晓月只来得及和陈玉梅交代一句，就被她拉走了。 郝大嫂不知道是怕被人拉着问话还是想赶着回家做饭，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这后头两个小姑娘是又追又喊，才在她走进家门前喊住了她。 郝大嫂回头一看，笑开了：“哟，是你们啊。林知青，马丫头，找我有啥事啊？” 林晓月气喘吁吁的说不出话来。 马春梅不一样，气息还是很稳地道：“月玲嫂子，我来找你玩呀，走，咱到你屋子里坐会说说话呀。” 她一边说一边就推搡着郝大嫂进了门，目标准确地往郝大嫂房间走去。 郝大嫂只好跟了上去，开了门请她们进去坐。 “你们这两小姑娘，家里有人做饭就张嘴等着吃就行，但是我家不行，我还得忙活一家人的饭菜去呢。快点说说，找我有啥事吧？” 马春梅开门见山地说：“好嫂子，你家亲戚是不是还寄了好几件衣服过来，我们能看看不？” 郝大嫂赶紧站起来，作势往外头瞅了瞅，然后才对着她们压低声音道：“你们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是啊是啊。”两人点点头。 郝大嫂皱了皱眉，表情有些为难：“你们真想看啊？” “真的。” 郝大嫂又瞅了瞅外头，这两人也跟着她的眼神看了看外面，没什么不同啊。 “嫂子，好嫂子，你就让我们看两眼吧，我们保证不随便往外说，你就放心啦。”马春梅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担忧，赶紧开口道。 郝大嫂无奈地看着她们：“行吧，你们等下，我这就去取来。咱先说好，看两眼就走，我还忙着要去做饭呢。” 马春梅笑着保证就看两眼。 郝大嫂这才转身走到床边的大衣柜里，打开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了一个蛇皮袋提过来，放在她们面前的桌子上。 打开后，一眼就看到几条长裙，下面是衬衣和长裤。和平日里大家身上穿的差别不大，就是花色新颖点。 郝大嫂低声说：“你们瞧瞧这剪裁，看着是普通，但是上身后就能发现特别。像这条半身长裙，你换上试试就知道了。” 试穿新衣服，马春梅当然愿意。 她听着郝大嫂的话，拿了件同款式的碎花衬衣，下面搭了条蓝色长裙。关上门后背过身换好，转过来后发现郝大嫂笑眯眯地看着她，而林晓月眼神都变了。 “来，你往这镜子前站，多俊的小姑娘呀。”郝大嫂领着她走到衣柜前的镜子。 马春梅抬眼看去，那镜子里头的姑娘还长着她的脸，可是这一身衣服穿上整个人气质就不一样了，胸前鼓囊囊的，腰肢细软软的，下身长裙像伞一样散开，反倒拉长了身材比例，衬得她又高又瘦，就跟城里上学的女孩子一样，时髦好看多了。 她一下子就爱上了。 郝大嫂把她的麻花辫拆了，直接给她绑了个高马尾，整个人又不同了。刚刚还有些青涩的小村姑的样子，这会子还真的跟城里人一样了。 就是皮肤黄了点，这是林晓月的心声。 郝大嫂见这两人眼睛都发亮，明显是喜欢到不行，她笑着又从袋子里拿出一条白色的确良连衣裙，道：“其实这条裙子也好看，可惜小了点，我穿不下。” 林晓月只看了一眼，顿时两眼发直。 “的确良！” 这可是她妈厂里新进的布料，仓库看得严严实实的，连瑕疵品都一丁点都没放出来过。 林晓月眼热好久，没想到在这里也有。 作者有话说： 补完昨天的啦，晚上还有一更~ 求个收藏吧，作者已经很努力地在码字啦！蟹蟹大家啦~ 第28章 拌面 “对啊, 林知青，我看你应该能穿得下，要不试给我们看看, 让我看看这衣服上身有多好看。”郝大嫂怂恿着，林晓月也耐不住诱惑，接过手来摸了摸。 布料清透, 加了内衬却依旧还是轻薄雪白。胸前是褶皱做成的花边，腰部是一条细细的腰带，底下的裙摆是百褶裙的模样, 竟是从未见过。 林晓月换了上去，站在镜子前不停地换着姿势，只为了好好看清这衣服有多好看, 不是，是她穿了这衣服有多好看。 她年纪小，发育还没其他人好。 之前她妈给做过两条裙子，穿着都像小姑娘一样，一点女性妩媚的感觉都没有, 林晓月感情上开窍后, 就把那裙子压箱底了。 这下子冷不丁换上了这件剪裁合身的的确良裙子, 就像突然长大了一样, 身材也隐约有了女人的曲线。 “真好看哪，原来这衣服穿上去这么好看。林知青, 以前还以为你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这会看着都是大姑娘模样了。以后谁找你当对象, 可不得美死他。” 郝大嫂使劲地夸了又夸, 这两句话几乎是说到了林晓月的心坎里了。 她一直觉得是不是江大哥觉得她是小孩子模样, 才从来没对自己有过男女间的好感。闻婷虽然年纪只比她大两岁, 可是不管是外表还是举止，跟自己就完全不一样。 想起闻婷最近变得越来越好看，林晓月心里就酸溜溜的。 马春梅也喜欢这条裙子，只不过她骨架比较大，这衣服估计穿不下。再说了，这可是的确良，少说也得十几块钱。 她娘可能会给她买一件衬衫，但是绝对不会给她买这么贵的裙子的。 试过了衣服，郝大嫂笑眯眯地收拾着这些衣服，一边收拾一边说：“可惜我生的两个都是臭小子，要是有个女儿，这些衣服留几年就能给她们穿了。” 林晓月拿着的确良裙子，和马春梅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马春梅点点头，也拿着自己换下来的衬衣和长裙道：“嫂子，既然你一个人都穿不完这么多好衣服，不如就卖给我们吧？” “那可不行，不行的。”郝大嫂赶紧摇头。 林晓月道：“怎么不行，我们都不会往外乱说，何况你看着裙子你自己又穿不下，放着过几年都泛黄了，到时候不也浪费了。” 见郝大嫂还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心急的马春梅也跟着劝道：“是啊嫂子你就卖给我们吧，我们也不占你便宜，这外头价格多少我们就出多少。” 郝大嫂面上迟疑了会，见她们还是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咬了咬牙把心一横：“行吧，那你们记得别到处说，免得到时候个个都上门来讨，那我就难做人了。” “好的，谢谢嫂子。”两个小姑娘都差点笑得蹦起来。 郝大嫂一边叹气一边皱眉道：“我这是哪招来的，唉。” 比起她的苦笑，林晓月和马春梅却像捡到宝一样，问完了价格就各自回家拿钱去，说好下午放工后过来取。 郝大嫂却把衣服给她们各自先带去，下午上工的时候把钱给她就行。 她的善意，让两个小姑娘顿时又是一番感激道谢，喜滋滋的抱着衣服回家去了。 待两人出门后，郝二嫂从厨房走了出来，问道：“成了？” “成了！” 两妯娌对视一眼，默契地低声笑了笑。 * 回到知青点，闻婷弄了点外头晒热的清水快速冲了个澡，这才有心思去厨房弄点吃的。只不过她今天回来得有点晚，因为有两头小猪仔生了病，估计是天热中暑了，她和龚大爷熬了一早上的药，一头按着一头给它们喂药，这才回来晚了。 厨房里头已经有人开始生火做饭了。 闻婷一进去感受到里头热烘烘的温度，感觉又要流汗赶紧转身又走了出来。 李卫东正好提着煤油炉子走出来，他一如既往的又是准备清水煮挂面，里头再敲个鸡蛋，搁点菜叶子。 瞧见闻婷进出厨房，他才想起里头好像是何文松在做饭。 “闻知青，你吃了没？” 闻婷听到有人喊自己，停下来看向他：“啊，还没呢。” 李卫东邀请：“那要不一块吃点，反正我多煮一把面条也不麻烦。” 闻婷当然拒绝了。 “客气什么，我也是有事相求的。我很久没吃过烤红薯了，你若是下次做饭的时候顺便烤两个送我就成。”他笑着说，又从袋子里摸出一把面条，准备凑着他刚才拿出来的一起丢进热水锅里。 “等一下。”闻婷赶紧喊停，她看着那滚热的清水锅，顿时有了其他的想法，“那行，不过我不想吃热汤面，咱们换个煮法行不行？” 李卫东面目好奇地看着她：“怎么煮？” “让我来吧。”她笑了笑，把锅里的热水倒在大碗里，底下垫着冷水晾凉，然后从院子一角摘了些小葱黄瓜，这都是她以前自己种的，长得还挺茂密的。 小葱掐头去尾清洗后，直接掐成两段。黄瓜洗净切成丝，然后放在一边。烧了一锅热水，把面条放进去煮熟后迅速捞起，放入晾凉的白开水里过一下。 然后从自己屋里取出来猪油罐，热锅下油，把小葱段炸了一下，味道焦香就可以捞出来，然后锅里加入酱油稍微搅拌下，和葱油充分混合后熄火，把那煮熟的面条和黄瓜丝倒进去，用两根筷子充分搅匀。 闻婷给自己盛了三分之一的分量，上头加了点炸过的葱段，一碗简单的葱油拌面就做好了。 整个过程中满院子都飘荡着葱油香味。 连在屋子里头等着饭菜的几个知青都纷纷探出头来，都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互动。闻婷示意李卫东早点吃，面坨了味道就打折了，然后端着自己的饭盒就进屋去了。 “好香啊，这是葱油拌面吧。”丁嘉良笑嘻嘻地凑过来，看到那锅里染了酱油色的面条油棕发亮，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李卫东大大方方地点头：“是啊，没想到闻知青的手艺还真不错，亏我之前吃了那么多顿清水煮面，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种吃法。” 他说是这么说，不过想到刚刚闻婷拿出来的那罐猪油，心里也有了其他想法。 他不会做其他的菜，也不会炸猪油，平日里最多也就是在供销社打点菜籽油豆油什么的，煮面的时候加上一勺。 闻婷这猪油也是好东西来的，比他这点子挂面值钱多了。 李卫东突然有些心虚，好像今天这顿饭还是他占了人家闻婷的便宜，还跟人家说下次请自己吃烤红薯，想想都有些不好意思。 算了，还是赶紧先吃面吧，坨了就不好了。 看着李卫东抱着锅就回屋吃面去，丁嘉良笑眯眯的，眼神却闪了闪。他走回屋子里去，江俊伟躺在自己床上闭目养神，好像对屋外的情况一无所知。 不过丁嘉良看到他放在一侧的拳头紧握着，身体也呈现着一种紧绷的状态，心下了然。 有其他人好奇地凑过来问那面条如何如何，丁嘉良笑了笑：“没想到闻知青手艺还这么好，我远远看着都觉得那味道绝了。不过想想也是，放了那么一大勺猪油，还有白面条，你们说能不好吃吗？” 猪油啊，那可是好东西！在场的人都有好一段日子没吃过这种玩意了，别说猪油，瘦猪肉都没机会吃到，众人一想到那个味道，顿时都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唉，早知道闻知青手艺这么好，当初就该劝她和我们一块吃饭的，真可惜。” “是啊是啊，悄悄说句老实话，上回我看她烤红薯，明明和别人一样都是丢在锅底边烧火边烤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看着特别好吃。” “对对，她上回蒸馒头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个头不大，但是看着光滑又松软，跟咱们平时吃的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要好太多了。” 大家七嘴八舌说的正热烈。 丁嘉良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她那些好东西都哪来的，最近也没看到她家里人寄包裹来呀。” 他们这些下乡的知青，除了年底和村民们一起分粮分钱外，平时都是靠家里寄来的包裹才能勉强度日。 这里头，除了江俊伟和李卫东几乎是隔三差五就能收到包裹之外，其他人一般都是一两个月收到一次，所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而闻婷这个前不久还因为省吃俭用把口粮寄回家，中暑昏迷差点丢了命的女知青，怎么突然手里头有了这么多物资。 平日里看到她吃过白面做的馒头，还能拿得出来猪油，仔细想想脸色也没有以前那么蜡黄，整张脸都满满圆润起来。 她的东西是哪来的？ 众人，包括睡在床上全程没开口的江俊伟都陷入了深思中。 江俊伟想起了她这些日子的异常，心里头思绪万千，再联想到她那天晚上出去那么久，一时间觉得心里堵得慌。 闻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那个，大家周末快乐哈~ （欠稿不还的狗头作者，抱头遁走！） 第29章 丑事 闻婷在陈玉梅和林晓月的注视下, 面色从容地吃完了葱油捞面，而后擦擦嘴巴连碗都顾不及洗一下，赶紧上床眯了会。 她担心龚大爷一个人看着那些猪仔忙不过来, 所以大概只歇了半个小时就赶紧起来，洗了把脸就往养猪场走去。 龚大爷脸上还有点出汗后留下的灰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坐在门槛上双眼无神地发着呆。 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灰白的长袖衬衫，领口袖口等地方都磨得脱了线，但是衣服还是干干净净的。底下的黑色长裤有点长, 他平时干活的时候都习惯性挽到膝盖处，露出瘦骨伶仃的小腿和脚掌，最下头踩着一双破洞的黑布鞋, 露出一块脚趾盖。 听郝婆婆说，龚大爷以前是省城里一所出版社的主任，因为负责的一本书里提到了些有歧义的话，就被革委会抓了把柄，下放到这里劳动改造。 毕竟是个文人, 且他本身知识渊博, 还曾经负责勘订过一本养猪大全, 所以他便主动申请到这养猪场, 一养就是将近十年。 从一开始的摸索磕磕绊绊，到如今的得心应手, 外人只觉得他这个岗位轻松又公分高, 可闻婷在这里帮忙的这些日子, 才知道龚大爷私下里有多辛苦。 每天除了睡觉都是在养猪场里陪着这些猪, 天热了给猪洒水洗澡降温, 天冷了给烧火盖草取暖, 要是遇到猪不舒服，就几乎是二十四小时都呆在猪棚里，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盯着，就怕出一点差错。 就像今天早上，如果不是他及早发现猪有中暑的迹象，第一时间采取措施，恐怕后果如何闻婷都不敢想象。 她真的很感谢龚大爷的付出，这些猪关乎着交给上头的任务指标，关乎着村民一年到头能分到的猪肉多寡，更加关乎到她以后的生活走向。 目前来说，养猪场的工作不能算是最轻松的，但是空闲时间是最多的，相比之下最能够让闻婷有比别人多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情。 “大爷，你要不去屋里歇个晌，这边我来看着就行。”闻婷看到他脸上深深的疲惫，忍不住出口劝道。 龚大爷呆滞的目光拢了拢，回过神来看了下闻婷。 “不用了……” 话还没说完，闻婷却比以往要强势地看着他道：“你都忙了一个上午了，要是不歇一会晚上哪有力气来守着，还是说我今晚就不回去了，就留在这里帮忙守着这些小猪。” “别别！”龚大爷有些激动地喊出来，“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姑娘家，守着这里也不安全。” 闻婷笑道：“那你就赶紧去休息下，等会要是有情况我再喊你。” 龚大爷也住在养猪场里，是另一个旧猪棚改成的小屋子，里头空间不大，但是住他一个人倒是绰绰有余。 闻婷早上进去他房间拿药的时候倒是看了一眼，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虽少可却整理得井井有条，看着比她知青点的那冬冷夏热的厢房住得还舒服。 要不是男女有别，闻婷都想申请把另一间旧猪棚也给改造一下，自己从知青点搬出来住也轻松自在。 她如此坚持，龚大爷也只好同意了。 毕竟年纪大了身体确实顶不住，双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踉跄了两步才站稳。闻婷见此下意识地问道：“中午饭还没吃呢？” 龚大爷眯着老眼苦笑一声：“刚刚倒也没觉得饿。”哪成想这会就有些晕了，看来真的是老了，也不知道还能再撑几年。 “你这是没吃饭低血糖了，赶紧坐下缓缓。”闻婷扶着他的手坐下，拿来一旁的草帽给他扇了扇风，瞧着他缓过那阵难受。 “你先别动，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闻婷起身往龚大爷的厨房走去，平日里她都用这的灶台煮猪食，倒是挺熟悉的。不过厨房里头只有小半个吃剩下的南瓜，几根红薯和一袋子黑面，灶台上还有她早上留下的一把花生。 她想了想，干脆做个南瓜花生粥吧。 说是粥，其实主料只有花生和南瓜，有条件的可以加勺猪油和一点葱花，味道更香。 不过这会子她回去知青点拿也不现实，就先凑合着。 南瓜削皮去子，洗净后切成小块，然后锅里加水，放入南瓜，烧火开煮的同时，把花生剥壳，放在案板上用刀身拍碎，同样放入锅里，加大火烧开就行。 烧开后再转小火，熬煮多一会。 考虑到龚大爷饿太久肠胃弱，闻婷之前就把南瓜切得很小，煮开后没多久就软烂了，加点盐出锅盛起。 南瓜软烂，花生香甜，对于一个饿肚子的老人来说是绝佳的美味食品。 “谢谢你啊，闻知青。”龚大爷眼底有些水润，借着擦汗，顺道拭了拭眼角，笑着抬头看向她。 闻婷接过他手里的碗，没察觉他的异样。嘴上催促道：“客气什么，你要是真想谢谢我，就赶紧歇息去，不然我今晚还真的得留下来守夜了。” “行行，我这就去歇息。”老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会撑起身子来时只觉得浑身有力气多了，走起路来也有劲了。 瞧着他有些蹒跚的背影，闻婷脑海里想起了上辈子的往事。 这位老人家，好像比她还先离开这清水村吧，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着？ …… 另一边。 下晌上工铃响起，村民们纷纷踏出了家门。 一个长着一双吊角眼的妇女手里抱着东西，匆匆忙忙就往地里头走去，在她身后，是急忙追赶却追不上的马春梅。 有人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取笑道：“哟，马老六家的，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着急忙慌的，捡着金子了？” 马老六媳妇瞥了一眼，是她后巷子李小虎家的，自古不对付的，便张嘴就啐了一声：“关你屁事，整天里干活跟绣花似的扭扭捏捏，别说捡金子了，捡牛粪都轮不到你的份。” 这时候的牛粪可值钱了，因为很多地里缺少肥料，有些人自家种着的几分菜地，都会出钱去买几块牛粪，给菜地里增增肥。 旁边人听着都哄笑出来。 这马老六媳妇做事是雷厉风行，可偏偏就坏在一张嘴上，和什么人说话都是这样呛口，跟吃了枪药一样，愣是不懂得说话委婉点。 这李小虎媳妇气得是差点咬碎一口牙。 可偏偏马老六媳妇再也不看她一眼，风风火火继续往另一头走去，让她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头上不去下不来的，直接坐在地头上哭着说自己命苦，碰到这样不对付的邻居。 这两家平日里多有摩擦，众人听得耳朵子都起茧了。 不过这次这马老六这么快就鸣鼓收兵，显然是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大家都伸长脖子往另一头看去，眼睛转也不转地直盯着马老六媳妇。 只见马老六媳妇气呼呼地走到郝大嫂跟前，硬气地喊了句：“候月玲，你可太不地道了吧！” 没头没尾的，让和郝大嫂一块干活的几人都纷纷抬起头来，目光诧异地看着她。 郝大嫂倒是忍得住气，抬起来头时嘴角还噙着笑：“哟，翠香姐，你这一下子我差点没反应过来。什么地道不地道的？” “嘿，好你个侯月玲，你这是和我装腔作势呢吧。你瞅瞅这些玩意，就这两件衣服，自己做了什么事还装糊涂是吧。”马老六媳妇眉毛一竖，眼睛吊得更高了，看着有几分难缠。 郝大嫂幽幽地看了一眼那紧赶慢赶才追过来的马春梅，埋怨道：“春梅，你这可是不仗义了吧，你要是不想要就直接拿来还我，何必还让你娘出面搞这一出呢？” 马春梅急得岔了气，一时不停地咳嗽起来。 “不、不……” 她娘已经一把拦在她面前，气呼呼地对着郝大嫂道：“侯月玲！你这欺负我女儿不懂事咋的，你要是不想要脸了，我就把你做的丑事说出来让大家伙听一听，我看你以后面子往哪搁！” “丑事？什么丑事？” “什么，这马老六媳妇在说什么呢？” 一时间地里头的人纷纷围了过来，都伸长头等着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劲爆的内容。 郝大嫂气道：“好你个王翠香，你胡诌诌些什么！我侯月玲行得正坐得正，到底做了什么丑事了，你脑袋瓜是进了水吧，再胡说败坏我的名声，小心我不挠死你！” 马老六媳妇嗤笑一声，看着她急眼了反倒镇定下来，举着手里的包袱大声说道：“你侯月玲还行得正坐得正，那这玩意是什么？” “是什么？”旁边有位婆子随口问了句。 马老六媳妇得意地瞧了她一眼，把包袱皮摊开。 众人赶紧看去，一黑一白的两件衣服，乍一看也没多稀奇。那说话的婆子瞅了瞅郝大嫂气得上下起伏的胸前，又见马老六媳妇一脸不屑，她便上前两步，把那里头两件衣服拿了起来，摊开看了下。 黑色的半身长裙，白色的碎花衬衫。 哦，这衬衫和郝大嫂身上穿的这件很相似，布料花样是一样的，就是款式稍微有些不同。 女人的衣服，丑事。 也不知道谁嘟嘟囔囔说了句：“这是偷汉子把衣服落人家手里了？” 在场的人猛地身子一震，齐刷刷地看向说话那人。 郝大嫂“啊”了一声，扑了上去，双手弓成爪状直接奔着那人脸皮抓去：“我挠死你个贼婆子，败坏我名声！” 而她旁边的郝二嫂也赶紧上前帮忙，一边劝道：“嫂子，嫂子别气了。”一边偷偷地下手朝那人的胸下腰间掐了好几下。 场面一片混乱。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颈椎出了毛病，休息了两天。我本来是想着能写一点就发一点，结果写太少了不好发，这才拖延下来，今天会补回来的，抱歉了各位。 第30章 吵架 说话的人正是刚刚被马老六媳妇呛声的李小虎媳妇, 平日里也是喜欢和几个婆子一起干活说闲话的人。 她刚才偷摸着跟上来就是想看看这马老六媳妇发什么癫来着，恰好看到眼前这一幕，这嘴里的话不经过大脑就直接说了出来。 空口白牙诬陷人, 还说得是那么下流的事情，郝大嫂哪能饶过她，当然是使劲地抓着人家的头发和脸蛋, 让她也来个“见不得人”！ 看热闹的几人嘴上也喊着拉架，可偏偏没几个人动起来。 皆因这李小虎媳妇平日里说的闲话太多，谁家都被胡诌乱说过, 这会子倒是暗自偷喜，只面上做个样子喊两声就算了。 郝大嫂把人挠得躺在地上哇哇大叫，刚开始还是骂, 到后头一边闪躲一边说好话求饶，郝二嫂瞧着把人打得差不多了，而且还把老队长的大儿媳引来，才赶紧把郝大嫂给“劝”起来。 李小虎媳妇哇的一声拍着黄土地，顶着一张乌七八糟的脸看着她们哭诉道：“凭什么打我, 谁做的事情谁心知肚明, 这王翠香都说了是丑事, 我又没有胡编乱造！” “李小虎家的, 你嘴也太臭了，事情都没听清楚就胡说八道, 人家不打死你算你命大。” 老队长大儿媳周桂芬一直负责调解妇女矛盾, 刚刚发现这头出了情况, 老队长就让她过来。 她这过来就有人三言两语地和她说明了情况, 一下子气头就上来了。 “我待会再跟你算账！”她瞪了眼那委屈巴巴还想开口的李小虎媳妇, 把目光转向了马春梅她娘。 “春梅她娘, 你这又是搞什么，有什么事情就不能等到下工后回去再说，这才刚打了上工铃就赤头白脸地跑过来，你是故意找事的吧？” 周桂芬也不喜欢马老六媳妇，平日里一张嘴得罪了不少人，她真的是隔三差五就得去调解一番，以至于现在一听到王翠香这人，她就心里膈应。 马老六媳妇瞪着眼，语气很冲地道：“我是没事闲得慌故意找事的人嘛，正好周桂芬你也在，就给我评评理，看看到底是谁故意惹是生非，做出了不要脸的丑事来！” 她说完把手里的衣服丢到周桂芬手里。 郝大嫂捂着胸口，一副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的。 周桂芬面色不虞地看了她们，低头看了下手里的衣服，崭新又干净的样子，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这不就是普通的衣服，到底有什么问题？” 马老六媳妇哼笑一声：“问题可大了，这人投机倒把！而且心黑得很，就这两件衣服，卖给我家春梅十块钱！十块钱呐！” 她的吐沫差点喷到周桂芬脸上。 周桂芬厌恶地抬手挥了挥，让她站远点。 马老六媳妇头抬得高高的，围观的几个人也听到这话，都纷纷上前来看这两件衣服。 “哟，这衬衣料子不错呀，轻轻柔柔的，穿上身一定很凉快。” “是啊，这裙子做得也好看啊，上窄下宽的，这样做费了不少布料吧。” “这做工不错呀，我瞅着起码得用三四尺料子！” “这么多布料，十块钱也太便宜了吧……” 本来马老六媳妇还以为大家伙会跟着她一块谴责郝大嫂，却没想到众人讨论的焦点逐渐从衣服的布料做工，扯到价格有多便宜。 站在她身后的马春梅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低声道：“娘，咱别闹了，你要是觉得太贵咱就要那件衬衫，把裙子退回去不就好了嘛！” “退什么退，她侯月玲这是投机倒把的罪名，今儿我可不能轻易放过她！”马老六媳妇火气又顶了上来，呵斥了自己的女儿后，又看向郝大嫂： “侯月玲，这下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当然有话要说！” 郝大嫂深深吸了口气，拍了拍郝二嫂扶着她的手，然后走上前几步。她咬了咬牙，对着众人和周桂芬解释道：“大家伙听我说一句，我侯月玲从来是行得正坐得端，不干那什么违背良心的丑事。这衣服是我娘家人从省城给寄过来的，我今儿耐不住心喜就穿了件出来，大家伙早上应该都看到的。” “是的，我们都看到了。”有人附和道。 郝大嫂感激地说了声谢谢，而后继续道：“这马春梅和林知青也不知道怎么了，上午下了工就直接找到我家里去，说要看看我娘家人给我寄的这几件衣服。我寻思着都是爱俏的小姑娘，就是喜欢新鲜衣服来看看，就答应了。” 她扫了一眼人群，发现站在人群后头的林晓月，一下子就点名道：“林知青，我说的没错吧？” 林晓月愣了下，听到她这样问就点点头。 “然后呢？”周桂芬忍不住让她说快点，已经看到远处的老队长投来询问的目光了，“快点说，还急着做工呢。” 郝大嫂：“行，我就长话短说。这两人看了我那衣服，还都试了试，试完就跟我讨。我本来是不想答应的，是她们一直求着我，我这才给松了口。大家说这算什么事情？” 众人“哦”了一声，原来事情是这样。 马老六媳妇呸了一声，瞪着眼看她道：“这两件衣服卖了十块钱，我一年到头在地里干死干活也挣不了几个钱，你转手卖个衣服就赚了，你说你这还不算是投机倒把？” 周桂芬皱了皱眉头。 郝大嫂蔑视地看了她一眼：“你说这是投机倒把，你拿出证据来！” “这衣服就是证据！”马老六媳妇不甘示弱地顶了过去。 郝大嫂大笑出声：“这可真的是冤死我了，我自己的新衣服不舍得穿，还想留着给我将来的儿媳妇，这两个小姑娘一口一个哀求，我才给舍了两件出去。结果钱也没到手，衣服让人拿走了，我还想着乡里乡亲的就算了。感情这衣服拿了，你是钱也不想给，名声还要给我弄坏了！王翠香啊王翠香，你这心思怎么这么毒呢！” 周桂芬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什么，钱还没给？” “两人都在这里，你问问不就知道了。”郝大嫂没好气地道。 周桂芬看了马老六媳妇后头的马春梅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就把目光转向林晓月。林晓月面对周围异样的眼光，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只得沉重的点点头。 众人哗然。 “既然没给钱，算什么投机倒把，谁家投机倒把有这么傻的！行了行了，事情都说清楚了，大家伙都散开干活去了。”周桂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把这两件衣服直接拿给了郝大嫂。 “衣服你就收回去，这事情就当没发生。她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没事就爱惹事，以后少跟她家打交道，白白气坏了自己。” 一锤定音，马老六媳妇还想闹，周桂芬已经一脸严厉地看着她：“是不是不想要公分了？再闹下去耽误大家干活，我就扣你三天公分！” 马老六媳妇不服气地张了张嘴，马春梅已经快急哭了，突然力气一大把她娘就半拉半推地扯走了。 李小虎家媳妇还坐在地上想要个说法。 但是周桂芬只瞪了她一眼，她赶紧起身用袖子擦擦脸，就回去自己分配好的区域干活去了。 她可不想扣三天公分，等年底分到粮食少了，她男人不得打死她。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没有热闹可看的人都纷纷散开做自己的活去了，郝大嫂把那两件衣服一卷，用包袱皮捆好后放在一边，打算下工再带回家去。 林晓月没说话，偷偷往后撤走。 郝大嫂和郝二嫂都瞧见了，也不吭声，埋头就干起活来。 今儿一个下午，地里头的妇女不管年纪大小，都只觉得时间有些难熬。尤其是不小心扫到那旁边的粗布包袱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多看两眼。 陈玉梅也蹭着过去林晓月身边，低声问道：“你那条裙子就是跟她拿的？” 中午林晓月把裙子带回去后显摆地在她面前穿了一次，陈玉梅也有些心动，但是林晓月就是不说是哪来的，害得她心痒痒了好一会。 林晓月瞥了她一眼，点点头。 旁边有那年轻的姑娘也凑了上来：“是什么裙子啊？我们能看看吗？” “是啊，林知青，给我们看看吧？” 林晓月心里不太情愿，她这裙子还有大用处，于是便道：“其实郝大嫂家里还有不少好看的衣服，不如你们下工后过去瞅瞅。” “对哦，我们去找月玲嫂子吧。”她们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凑在一块约好一起去郝家看看。 陈玉梅的心思也悄悄活泛起来，也许她也可以去看一看。 “叮叮叮~” 因为耽误了些时间，老队长敲起下工铃的时候都快黄昏了。 郝大嫂拎着包袱就和郝二嫂往家方向走，不料路上就好多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月玲啊，你这衣服还卖不卖呀？” “不卖，我才不想被人说投机倒把呢！”她轻哼一声。 “别啊！” 众人嬉笑地围上去，忙劝说道：“我们大家可以作证，你绝对不是投机倒把。月玲啊，你看你家里那么多衣服，自己穿不完，匀两件给我们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就跟大家伙平日里互相匀点菜啊肉啊，性质都是一样。” “是啊是啊！” 第31章 还债 闻婷下工的时候, 正好看到有人笑嘻嘻地往拿着东西从郝家走了出来。 她本来想回去换身衣服晚上再来，结果郝二嫂瞧见她，对她招了招手：“闻知青, 下工啦？” “是啊，二嫂子。”她笑着应道。 郝二嫂瞧了下没有旁人，就走过来和她低声说道：“现在这衣服都卖出去好几件了, 咱是不是把后面的那些布料都做出来啊？” 她们当时怕有些尺码不准，也怕卖不出去，就只做了几件出来。 闻婷谨慎地看了眼四周：“都卖的是什么尺码的？” “中码的和大码的, 大码的最多。”郝二嫂解释道，其实好多人穿的都挺合身的，但是她们偏偏都挑大一码回去, “主要是想着以后胖了还能放大，要是小了就不好改了。” 闻婷恍然大悟，她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一点。 这个时代穿一件衣服，真的是新三年旧三年，然后缝缝补补又可以再穿三年。同样的价格, 挑大不挑小, 自然是想着以后还能穿时间长点。 她点点头, 笑道：“那行, 那咱后面就做这两个码数的，反正大了她们拿回家还好改点。” 也就多了一点布料, 对于闻婷来说不是多大损失。 “好咧。”郝二嫂笑着, 又提高声音道, “进来喝杯水吧闻知青, 我娘说上回想请你在家吃饭, 你都推辞了, 这会子有空就来家吃呗，省得回去还得一个人做饭。” 闻婷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她突然转了话题。 后头就有人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 郝二嫂忙拉着闻婷转向那人走来的方向，笑道：“桂芬嫂子啊，你咋走路都跟猫一样不出声的，差点没把闻知青吓到了。” 来人正是老队长大儿媳周桂芬，她今天调解了地里头的事情，回去和老队长一说，老队长拍着桌子就骂胡闹，让她重点去说一下马老六媳妇和李小虎媳妇，让她们两人闭上嘴，别到处叨叨的，连累一村子人。 毕竟是经历过之前的那些日子，他可知道这种帽子不能随便戴，后果很严重。 周桂芬刚去骂完那两人，就想着顺路来看一下郝大嫂，顺道安慰下。 “不好意思呀闻知青，是不是吓到你了。”她有些歉意地看了眼闻婷，发现她面色确实有些苍白，还有些掩盖不住的疲惫。 闻婷摇摇头，笑道：“没有，我就是今天有点累，等会早点回去歇息就行。” “那你可得好好歇着，要是身子不舒服了要说出来，不要一个人闷着不讲。”周桂芬是想起之前她昏倒的事情，还是有些担心。 “嗯。”闻婷乖乖地点头。 郝二嫂笑着插话道：“那你今天就在我家吃饭得了。桂芬嫂子你是不知道，上回我家的鸡跑了，我娘出来赶，不小心就扭到脚坐在地上起不来。要不是闻知青刚好经过把我娘扶了回去，还给帮忙赶鸡，我娘估计还不知道得多遭罪呢。” 周桂芬：“有这样的事情，那闻知青还真的是帮了个大忙，是该请人家吃顿饭！” 郝二嫂点点头：“是啊，可是闻知青这人就是好心，怎么留也留不住。今儿桂芬嫂子你也在，不如你就一块陪着闻知青到我家吃饭，免得她一个人不自在。” 周桂芬忙摆手：“我就不吃了，我还得回去家里喂孩子呢。不过闻知青是得留下，你也别推脱了，你要是不留下吃顿饭，估计这郝家人心里都觉得过意不去。要是你不好意思，往后和郝家多来往多处处，乡邻乡亲的也多一份照应。” 她是好心地劝着闻婷，也是一心为闻婷着想。 这郝家人别的不说，心眼都正，不是那种爱惹是生非容易红眼的人，闻婷一个无依无靠的下乡知青，和这样的人家交好对以后的生活也有好处。 她拍了拍闻婷的肩膀，笑着和她们告别。 闻婷和郝二嫂目送她离去，这才转身一起进了郝家的门。 郝二嫂主动解释道：“你瞧，以后你来我家也不怕人怀疑什么了。这也是我娘跟我们说过的，让我们找机会就在村子里提一嘴。” 闻婷有些不好意思，她根本就没做过这样的好人好事，要是以后传扬出去，让人知道事实真相，那真的是要被人骂死。 郝婆婆正好从屋子里走出来，听到这里笑着道：“谁说没有的事情，那天就是你把我送回来了，我家老头子也知道的事情。至于他们，那天都上工去了，没亲眼看见是事实，都是听我们说的也是事实。” 于是乎，闻婷就多了个郝婆婆的“救命恩人”，因为做了好人好事，被郝家人视为“自家人”。 从此，整个清水村的人都知道这两家人越走越近的原因。 扯过这些后话先不说，闻婷答应留下来吃饭。 吃饭前，郝大哥把大门栓上，三个小娃儿一人分了两颗奶糖，赶到院子里去玩。其他人就团团围坐在饭桌上，等着郝大嫂一张张数着钱。 托马老六媳妇的福，村里的人都知道她侯月玲有几件新衣服，好几个都悄悄来和她买。 郝大嫂这边匀一件上衣，那边匀一件裤子，把做好的衣服都给出去得七七八八，换成了好些纸票回来了。 数了一遍，一共卖了一百一十块钱！ 这里头，还有林晓月欠了五块钱，她那条的确良裙子闻婷只开价十五块钱，比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里头的都要便宜好几块钱，而且还不用布票。 “她说得月初家里头给寄钱过来，再还咱们。”郝大嫂撇撇嘴，表示无语。这什么人啊，都没钱了欠钱都要买一条吃又不能吃，穿又不能穿着干活的裙子。 说实在的，要是换成她，有这钱她宁愿顿顿白米饭也不愿意拿来买衣服。 闻婷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桌子上零零散散的碎钱，脑筋飞快地转动着。她和贺建明拿的这箱子布料赊欠了一百一十块钱。 如今布料还剩下不少，那块的确良料子也还能再做两件衬衣，全部都卖出去的话起码还能再有个八九十块钱，也就是生生赚了快一倍的利润。 其他人都觉得这个数目惊呆了！ 但是闻婷觉得还是少，别的不说，这里头还得扣掉人工的费用，一天一个人给两块钱，她包括郝家三妯娌共四个人，也就是一天就要给出八块钱，这过去的五天就得用掉四十块钱。 而且在郝家做活，场地租赁、水电都省下来来，闻婷觉得一个月也得给人家十块钱补贴，七七八八加起来，这些钱还真的不算什么。 想到后世有报道称一件衣服的净利润可以高达70%-80%，闻婷就觉得自己的定价还是低了点。 而且她还不用票，价格比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都便宜，想想真的有些吃亏。 不过目前来说，这个价格还真的调整不了。 毕竟眼前这个环境，再高点的价格大家宁愿省下来吃饭，也不愿意买衣服来穿。而闻婷打算起码还得再做个好几个月生意，所以目前也只能如此。 郝婆婆很高兴，恰好有一只母鸡好几天不下蛋了，她让郝大哥把鸡杀了，准备炖个老母鸡汤给大家提提神庆庆工。 不过闻婷拦住了：“还不忙吃，先把剩下的布料赶出来，趁机卖完再说。还有明天不是要去送鸡蛋糕了，到时候再问问还有没有布料。” 赚到的钱不能动，得先拿去还了赊欠的布料钱。 至于她的那缝纫机钱还没办法，当初和贺建明说好是三个月，他应该不会急着催自己吧？ 虽然卖衣服的钱暂时不能分红，可是想到明天卖了鸡蛋糕又有一笔收入，郝家人还是很开心。尤其是郝婆婆决定到时候买几斤大米回来，让大家都改改伙食。 他们家倒不是吃不起大米，只是平日里省吃俭用，想着给孩子们多留些。这会子家庭收入增多了，自然也就不能委屈大人们了。 不过，今晚的伙食闻婷觉得也挺好的，烙饼和小米粥，桌上的小咸菜也很好吃，加上所有人兴致很高，大家一块吃吃喝喝说说闲话，度过了一个很愉快的晚上。 回到知青点的时候，闻婷和陈玉梅打了招呼，没有看到林晓月。 不过她也不多事，洗完澡晾完头发，给自己拿了把蒲扇一边扇风一边悠悠躺着。这知青点唯一的好处就是屋子够大，窗户也开得正好，晚上偶尔会有凉风吹进来，不知道热得一晚上睡不着。 不过闻婷还是觉得要是有一台空调，不，就算是风扇也好。 再忍一忍吧。 她在心里叹口气，闭上眼睛准备陷入睡梦里。 “砰”地一声，屋子老旧的木门被人一把推开，只听见“哐当”一声，那是木门被人狠狠甩上的声音。 她微微皱眉睁开眼睛，就听到黑暗中林晓月哭哭啼啼地趴在自己的床铺上，两个手不停地拍打着木板床。 而后，是陈玉梅摸索着起来点了煤油灯。 入眼的是那条雪白到会反光的的确良连衣裙，再是穿着连衣裙的林晓月。只见她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那眼神怨愤的很。 闻婷默了默，还是撑起身子坐起来，迎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生什么事情了？” “关你屁事！” 作者有话说： 本文参加了幼苗培育活动，希望大家支持呦，可以到书城活动里头，幼苗培育海报点进去，在选育基地里，找到我哦~ 培育成功会有晋江币返送哦~ 第32章 妹妹 “有病！” 闻婷懒得理她, 倒头翻了个身面朝里，也不管她了。 但是林晓月却不依不饶了，坐起来冲她喊：“你说谁呢, 你才有病呢！” 闻婷本来折腾一天挺累的，不想跟她计较什么，可是林晓月见她不理自己, 反倒气得过来掀她的被子，一边歇斯底里地喊着： “你给我起来，你说说谁才有病！” 被吵醒的闻婷猛地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 连人扯到面前来，一双眼珠黑得看不见底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发什么疯, 还记不记得你的保证书！” 提起“保证书”三个字，本来情绪激动的林晓月顿时噎住了。 昏黄的煤油灯下，闻婷娇美的容颜看起来阴森森，目光沉得发黑，抓着她的手也像钢筋一样箍得她手腕骨都痛。 林晓月浑身打了个颤抖, 眼神躲避地道：“我, 我错了。” 闻婷甩开她的手, 一言不发地躺下继续睡觉。 屋子里一时间恢复了安静, 突然煤油灯闪了闪，失去了最后一滴灯油而熄灭了烛火, 黑暗重新包裹住了整间屋子。 陈玉梅轻声道：“没油了。” 站在黑暗里的林晓月吓得三两步走回自己床边, 连衣服都赶不及换下就钻进了被窝里。 她一边发着抖, 一边咬着被角默默流泪。 今晚吃过晚饭后, 她特意换上了这件好看的的确良连衣裙, 还稍微收拾打扮了一下, 特地把江俊伟约到外头的小树林说话。 夜色很美，徐徐晚风吹来，穿着白裙的少女巧笑倩兮地站在空地处，旁边是绿叶葱葱的参天树木。 江俊伟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应约前来。 谁知道，林晓月却是对他表露心迹，希望能和他成为男女朋友，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对象。 林晓月还记得，自己说出“我喜欢你”的时候，江俊伟明显一愣的表情。 随之而来的是他逐渐严肃的目光。 “林知青，你年纪还小，不明白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今晚的事情我就当没有听到过，我也没和你见过面。”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冷静，口吻也没有丝毫变化。 仿佛她的娇羞、她的喜欢在他眼里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事情，这点认知当下就让林晓月崩溃了。 她提起勇气扑了上去，从他背后搂住他劲瘦的腰，阻拦了他往回走的步伐。 “江大哥，我真的喜欢你。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懂得分辨什么是真正的喜欢。”林晓月急白着脸解释，她的脸靠在他宽厚的背上，整个人都贴得紧紧的。 少女起伏的曲线感触明朗，江俊伟身体瞬间僵硬，连冷静的语调都有些失常：“你，你先放开我。” 林晓月摇头，柔软的身躯摩挲着他的后背：“我不放，你必须听我说完。” 江俊伟沉默了，双手垂落在身子两侧紧握着，不敢再动弹一下。 “江大哥，从见你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上你。我还记得你那天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背着一个军绿色的背包，整个人清清爽爽地朝着我走来。那会天灰沉沉的，下着蒙蒙小雨。我初来乍到，看到这里的环境都很是不适应，内心充满着对未来不确定的恐惧。 可是，你的出现，就像是冲破乌云的一束光，不仅给我的世界带来了明亮，还让我有勇气能够坚强地在这里生活下来。你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有多重要，你也不知道自此后我的眼里只能看到你一个人的身影。 江大哥，你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我呢？我真的很喜欢你，很想要和你牵手共同走完下半辈子，不管未来是贫困还是疾病，我都愿意和你不离不弃。” 林晓月是捧着一颗真心和江俊伟告白的。 她只觉得心中的这一团热火，滚烫得要把她整个人都融化了。她想用这一团热火，也让江俊伟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灼热的爱意。 背过身的江俊伟只觉得后背确实灼热，可是他的理智却越发清晰。 良久，他动了。 第一件事就是扯开林晓月抱着他的双手，然后转过身来退开几步，低头看着眼前这个才十六岁不到的娇俏少女。 无疑，林晓月长相是甜美娇俏，有着少女天然的纯真和可爱，尤其是她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时，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彼此两人，再也容不下多余的身影。 被喜欢应该是幸福的。 想到自己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对方也是不给与一点回应，还越发和他拉开距离。从某个角度来说，他和林晓月一样，都是爱而不得的可怜人。 江俊伟很冷静，他徐徐开口道：“林知青，谢谢你对我的喜欢。” 林晓月抬起头来，嘴角微微扯开。 “可是，我一直把你当年纪小的同志、妹妹看待，对你从未有过其他的心思。感谢你的喜欢，我们两个不合适。” 他把话都说得这么敞亮，林晓月的笑容凝滞了，泪水一下子从眼底涌了出来。 她咬着唇，语气哀怨地道：“江大哥，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因为你喜欢闻婷对不对？她到底有哪里好的，论长相我也不输她多少吧，论身材，是，我年纪小啊，我还在发育的阶段……” “够了！”江俊伟语气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话，“别说这些不像样的话！晓月，你听好了。不是你不够好，也不是因为其他人的条件比你好，我只是单纯的把你当成妹妹，仅此而已。” 他转过身来，长呼了一口气。 “总之，以后这些话都不要再说了。我们还是和过往一样，就当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说完他抬腿就往回走。 林晓月喊了他两声：“江大哥！江大哥！” 没喊住人，她只觉得天塌下来一般，眼泪直哗哗地往外流，一边哭一边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喜欢的那个人不是我？” “闻婷就有那么好吗？她对你可是一个好脸色都没有啊！” “明明我对你更好，为什么你就是不看看我？” 作者有话说： 把欠稿都补完了，明天开始继续日更哈~ ———— 感谢在2021-05-30 00:00:00~2021-06-02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叶然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然然 2个；明月没有弯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见面 这一夜, 林晓月在睡梦中抽抽噎噎的，泪湿了枕巾。而陈玉梅辗转半宿，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只有闻婷因为白天太累晚上睡得很沉, 起来后只觉得精神抖擞。她依旧和郝二哥约定好了在村口见面，趁着天还没亮两人就出发了。 一个是为了赶时间，好回去养猪场干活。 一个是因为即将赚到钱, 而心情热切兴奋。 两人一路上骑得飞快，到镇上的时候天还蒙蒙亮，很多人才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 准备开启一天新的日子。 敲门的时候，依旧是贺建明来开的门。 和上回不一样的是，眼前的人满头大汗, 身上的肌肉起伏着，胸口还微微喘着粗气，打开门时一股男性独有的荷尔蒙气息混合着汗水味道一同扑面而来。 贺建明开了门打了招呼，转身就喊屋子里的猴子起来。 “我去洗漱一下，你们稍等一会。”说完就退后几步, 还是先帮着闻婷把自行车推了进来, 然后就回身往厨房旁边的屋子走去。 他每天早起都有运动的习惯, 今天闻婷来得比较早, 他还没来得及洗漱换身衣服，靠近闻婷的时候都害怕她会讨厌自己。 幸好她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猴子揉着眼睛, 打着呵欠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二哥, 闻知青, 你们来得真够早的呀。”他笑嘻嘻地打过招呼, 让两人到堂屋坐会, 他去烧水泡个茶。 闻婷道：“不用麻烦了, 我们等会还得赶着回去上工呢。” 猴子不好意思挠挠头，一边走到廊下的大水缸舀了一瓢水，一边解释道：“那你们等我洗把脸清醒清醒，也是真不巧，昨晚有点事闹到半夜才睡，我都感觉刚躺下你们就来了，这会眼睛都睁不开呢。” 郝二哥和他聊起来：“发生什么事啦？” “嗨，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我们有个兄弟和一个姑娘好上了，结果这姑娘家里明着也不说不乐意，暗地里就托人悄悄给相了个对象。我这兄弟一时气上头差点和人家打了一架，后来心情不好喝了几杯，醉醺醺地要去人家家里问个明白。”猴子漱了口，随便往脸上泼了泼水，用手掌一抹就完事。 “我和贺哥怕他出了什么事，就看了他大半夜，等到酒醒了才回来睡觉。”他摇了摇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在裤子两边擦了擦才走过来，“来，鸡蛋糕我来点个数吧。” 郝二哥瞧他眼底乌黑，还真的是熬了夜的样子，稀奇道：“你和贺建明都熬夜了，那他怎么还这么精神？” 猴子“嗐”了一声，一边点数一边道：“这有啥稀奇的，我贺哥以前是当兵的，天天出操都习惯了，一天不运动下就浑身不舒坦。他这人就是这样，别管前天多累还是没时间睡觉，第二天起来保准还是精精神神的。” 说曹操曹操到。 贺建明正好洗漱后换了身衣服，定着一头半湿的短发走了出来。身上冲过澡后套了件军绿色衬衫，和方才相比整个人气质沉淀内敛了许多。 “这次想要些什么？” 打过招呼后，他看向闻婷浅笑着问道。 闻婷注意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稍微怔了怔：“还是想要一些布料。” 猴子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呢，听到闻婷说要布料，赶紧伸长脖子朝着这边道：“那可正好啊闻知青，我贺哥昨天还说把那批布料给你留着，想着今天你们要是不来，就直接给你送过去的。” 闻婷眼神一亮，看向贺建明：“是这样吗？” 他点头道：“嗯，正好昨天才刚从省城来了一批布料，花样和质量比之前的好多了，我带你去看看。” 闻婷一脸喜意。 又听到猴子在那头接着道：“是啊，这批比上次的好不要太多，我贺哥知道闻知青需要不少料子，这次可是动了不少人情，才拿下这布料的。” 本来闻婷还不当回事，可是猴子这样接二连三地的意思，让她突然脑海中一亮。 她有些诧异地偏过头看贺建明。 贺建明也一直看着她，两人的眼神就这样巧合地碰上了。 闻婷也算是比在场的人多活了二十年，也是经历过爱情和婚姻的，自然能看出贺建明此刻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异样。 他长着一张刚毅的脸，肤色略黑，可是眼神锐利幽深，看着她的时候专注又认真，面上带着放松自然的浅笑，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他下巴处有道浅浅的疤。 闻婷最先移开视线，眼神不自然地转向一旁。 “那就麻烦贺同志带我去看看这布料了，可能得加快点速度，我们一会还得回去上工，不能迟到。” 贺建明见她白皙的脸颊上爬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心里不自觉地欣喜了几分。 “好，跟我来吧。” 他的语气比之前低沉了几分，眸光也由此更加柔和。 闻婷却低着头，就算看到那些能给她赚来财富的布料也只是稍微开心了一点，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你们先挑一些拿回去用，后面的我找机会给你们送过去。”贺建明提出建议。这时候天亮了，要是带着这么多布料回去遇到别人，就是有口都解释不清。 他的提议很好，而且闻婷也有了其他想法。 她点头道：“那其他的暂时先放你这边，我过两天再来拿就行。” “好。” 闻婷挑了和之前差不多的蓝色土布和黑色土布，碎花料子也拿了两块，然后就准备和郝二哥打道回府。 贺建明拦着她，低头问道：“其他东西你不再看看吗？” 看什么？ 闻婷想起自己现在干瘪的钱包，一股忧愁从然而生。 她愁啊，明明鸡蛋糕也卖了，衣服也卖了，可偏偏她荷包里不仅钱没多一分，还欠了一屁股债。 才刚把上次的布料钱全款还给贺建明，这次又赊欠了一批，而且价格还比之前的多了几倍。 闻婷心里叹气，明明是想让自己手头宽裕点，结果到现在她连吃顿肉都吃不起。 不过郝婆婆说好了今晚要杀一只老母鸡给大家伙补补身子，她总算又能闻到点肉味，也有动力再坚持一段时间了。 “暂时没有想买的，下回吧。”她礼貌地笑笑。 贺建明也没说什么，猴子还劝她说要是喜欢可以先赊着，下次再还也没关系。 闻婷拒绝了，拎起布料就想放到车上。 贺建明从她手上接了过去，道：“你们就这样载回去容易被人起疑，等等，我给你们重新绑一下。” 他把布料提回去仓库重新打包，然后不知从哪里拿来两章凉席包起来，和那布料打包在一起。 “行了，这样就算有人看到了，也以为你们是一大早赶集买凉席来了，快去吧。”他帮忙把两床凉席都绑在了郝二哥车后头。 闻婷想帮忙载一点，但是他已经催着两人回去了。 “不是要赶着上工吗，路上小心点，快回去吧。”他冲闻婷笑了笑，帮忙打开门把自行车推了出去。 猴子也帮着郝二哥推车。 出了巷子口，闻婷和郝二哥骑上车，客气告别后就往来时的路骑了回去。 郝二哥虽然载着东西，力气却大，踩起车来也很快，闻婷跟在后头，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一前一后回了清水村。 闻婷把车停回了知青点就上养猪场干活去了，等到中午下工时，又被郝大嫂找上来喊她过家里吃饭。 她说：“你来看吧，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02 17:55:08~2021-06-03 17:5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innnnn、19042631 20瓶；婚介所小明、?立志吃遍全世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打算 确实是不知道怎么处理。 本来是用两床凉席包着一堆布料, 却没想到打开后里头还塞了个杏色的女士手提皮包。 郝大嫂见过过年从省城回来探亲的人背过这玩意，搭配着羊绒衫和大衣，别提多好看, 特洋气。 这会子突然有个这样的东西出现在她们眼前，大家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互相看了好几眼。 郝小弟好奇心强, 见没人说话，干脆就走上去动手。 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的时候，他已经把拉链拉开, 把包包里头的东西翻了出来。 “咦，这是什么东西？”他从里头掏出了一个圆形的蓝色小铁盒，正要打开时, 被郝大嫂厉声呵住了。 …… “我们就是忍不住打开看了下里头，你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吗？”郝大嫂指着那桌子上的皮包，双眼发亮地看着闻婷。 闻婷猜测道：“难道是钱，或者是票？” “不是，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她摇摇头, 面上又喜又激动。 其他人也都站在一边, 等着看闻婷的反应。 到底有什么惊奇的？ 闻婷内心挺纳闷的, 走上前去碰那皮包, 第一反应是皮质挺软的，拿在手里还挺舒服的。 她低头拉开包包的拉链, 扒开往里头一看。 嚯, 好家伙！ 包里的空间不算小, 里头满满当当地装着好些东西。桃花木梳、巴掌大的手镜、几根颜色鲜艳的头绳、造型各异的发卡, 等等。 在这里头, 最惹人注目的是中间那盒蓝色的雪花膏, 上头写着明晃晃的三个字——“百雀羚”。 不用打开，闻婷都能想起这东西的味道。 上辈子她和江俊伟确定关系后，因为冬天经常干活手都裂开了，脸上也起皮了。江俊伟心疼她，特地写信回去让家里人代买两盒雪花膏。 可是江家那头最终只给买了两个蛤蜊油，说这东西对皮肤皲裂最有用处，其他的一字未提。 江俊伟因此和家里人头一回有了矛盾，源头在于她。 这也是为何江家老太太不喜欢她的原因之一，认为她心思重，把江俊伟勾引得昏头转向的，分不清谁才是他最亲的人。 后来，江俊伟没回家过年，两人在年关下去了一趟市里的百货大楼，高价从别人手里买到了最后一盒雪花膏。 从此以后，他每年冬天都会给她买两盒雪花膏，一买就是二十年…… 想到这里闻婷的呼吸沉重了几分。 她捏着铁盒子的手紧了紧，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郝家众人看到她明显情绪有些不对，纷纷看向了郝大嫂，挤眉弄眼地示意她快开口劝劝，看看这闻知青到底是怎么了？ 郝大嫂还没开口，就看到闻婷把那东西都放回包里，然后拉上拉链。 抬起头时，面色如常。 “你们是以为这些东西是我的吧？”她抬眸看着大家，笑了笑接着道，“不是我的，可能是贺同志打包的时候不小心放进去的。” 郝小弟下意识地插嘴：“怎么可能不小心放进去的，这玩意就包在最中间，用那块黄色的料子裹着……”生怕人注意不到的样子。 他的话没说完，闻婷已经笑道：“今天早上也就我和郝二哥去了镇上，不是我买的，难道是郝二哥买给二嫂的？” 郝二哥疯狂摇头，他哪来的私房钱能买到这些好东西！ “所以，一定是拿错了。这样吧，劳二哥晚上再跑一趟，把这包还给人家。我就怕是哪个客户急着要的东西，贺同志要是找不到可能会误了事。” 这事就这么决定了，郝二哥和郝大哥晚上一块去镇上，路上遇到事两个人也有伴。 郝小弟嘟嘟囔囔还想说什么，一把被郝三哥扯到后面去。 “既然大家都在这，我有个想法想和大家说一说。”闻婷转开了话题，看向了坐在一边的郝老头和郝婆婆。 这两个才是郝家真正的当家人。 郝二嫂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郝婆婆道：“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热情的郝大嫂直接把闻婷按在饭桌边，郝二嫂把那提包收了起来，打算等晚上再给郝二哥带走。 今天中午他们家吃的是面条，和闻婷上回的做法差不多，只不过这面条是杂粮面条，除了部分白面外，还掺了些红薯粉绿豆面粉等杂粮，擀出来的面条口感比较粗糙，没有纯白面那样爽滑，但是也不会特别拉嗓子，还很饱腹顶饿。 番茄汤底敲了两个鸡蛋，郝家十几口人加上闻婷一起吃，只能看到里头隐约的蛋花。这还是郝三嫂知道闻婷要来，特地加的鸡蛋，平日里他们也不舍得这么吃，大多数是冲一碗蛋花汤给小孩子解解馋。 郝婆婆给闻婷盛了一大碗，面多汤少。 “这也太多了，我实在是吃不完的。”她扫了一圈，发现郝三嫂还没盛，把面前的大海碗就推过去，“三嫂子有了身孕得多吃点，不能亏了肚子里的娃。” 郝三嫂赶紧把碗给她推了回去：“不用了，我这刚怀了胃口不是很好，只想喝点汤。你快吃吧闻知青。” 郝婆婆也是这样说：“闻婷你也别客气了，快点吃。老三媳妇这会刚好食欲不好，晚点等她想吃了我再给她做。” “那也太多了，我真吃不完，别浪费了。”闻婷看了下其他人都拿着碗去锅里盛面条，只有郝小弟还没起身，她就赶紧拿筷子夹了一大半给郝小弟，只剩下大半碗的汤水和面条，赶紧转移了话题。 “对了，三嫂现在的情况不能下地吧？” 郝三嫂是辛辛苦苦才有了这胎，眼下众人都宝贝得很。本来她还是想和大家一块去下地的，可是去蹲了一天地头就觉得头昏脑涨的，小腹也有些不太舒服。 郝婆婆做主让她在家里安心养胎，顺带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做做衣服，也算是为了这个家出了力的。 “是啊，这会也不是什么农忙，她不去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郝婆婆笑道。 闻婷嗯了声，见大家都盛好面条围坐过来后，便把自己心里的打算说了出来。 “我打算去镇上租个房子，把缝纫机搬过去。往后咱就不在这家里做了，你们看着两天村里的人都跑过来问东问西的，就算三嫂子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也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看到了。” 被人看到倒是无所谓，就怕有人眼红跑去举报郝家人。举报了郝家，闻婷也不定能脱开干系，毕竟这一切都是她出的主意。 “现在三嫂有孩子的事情村里人应该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我们干脆以她去亲人家养胎的借口，把她送到镇上去住。” “可是她一个孕妇……”郝三哥一脸紧张。 闻婷看向他：“不是让她一个人去，三哥你也一起去。既然是农闲，村里的活也不重，你用这个借口陪着三嫂子一块去住，既能看家护院，也能做个伴。而且平日里也能做鸡蛋糕。” “啊？”这是还没反应过来的郝三哥。 郝大嫂抓住了重点：“这是要让他们夫妻俩把所有活都做了呀？那可不行，不行不行。” “自然不是，我们可以雇人啊。”闻婷一脸理所当然。 “啊？”郝大嫂也愣了，“这，这不太好吧。” 闻婷慢慢跟她们解释：“咱现在在村子里的行为都太扎眼了，月玲嫂子总不能天天都有亲戚从省城寄东西回来吧，而且村子里的人就这么多，总会有买完的一天，到时候咱们剩下的衣服都卖给谁呢？” 她抛出来的这个问题，让其他人都沉默了。 “那怎么办呢？”大家都一脸焦急地看着闻婷。 此时的闻婷面容娇俏，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亮，脸上却发出让人一看就特别信任的自信表情。 “咱可以把衣服卖到市里，卖到省城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02 18:00:00~2021-06-04 22:2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innnnn、19042631 20瓶；婚介所小明、?立志吃遍全世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喝酒 闻婷的想法让郝家人大吃一惊。 他们不知道将来社会的发展会是怎样的, 在当下的局势来看，这样做的后果无疑是很严重的，被抓到后吃不吃枪子不说, 最起码也得判个劳改几年，这样子就算刑期到了放出来，往后身上也会背着终身的烙印。 郝婆婆第一个提出了反对：“我不同意, 这事你呀想得太简单了，闻丫头。” 闻婷把目光移向了郝家另一名大家长郝老头。 他正挑着汤里头的葱花，一颗一颗吃着, 面上的神情有些凝重。 郝大嫂和郝大哥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郝二哥却一脸激动，坐直身子想说什么, 被郝二嫂扯了扯衣角，又把头缩了回去。 闻婷把目光看向了郝三嫂两夫妻，“三哥，三嫂子，你们怎么看？” 郝三哥还有些纠结, 主要是他很少给自己拿主意, 这会子上面的父母和哥嫂都不表态, 他就有些举棋不定。 “老实说, 我是觉得可行。”他终究还是有些心动，不过顾虑也随之而来, “可咱们毕竟是头一回干, 什么也不熟。之前小打小闹的, 总归亏本大不了大家伙一条心努力两年就能把损失找补回来, 可是这回要是亏了, 我怕娃娃们都要跟着一起吃苦受累地长大。” 尤其是他自己也有娃了, 盼了这么久的孩子，他舍不得让娃娃吃苦。 郝家如今的家底，光靠那些鸡和兄弟几个劳动力，再怎么样也算是过得比一般人好的，真的没必要去冒这个险。 闻婷眼睛里的光亮渐渐黯淡下来。 她扫视了一眼这屋子里所有的人，每个人神态各异，可是却都对郝三哥的话纷纷点头。 她貌似好像有点激进了。 之前卖鸡蛋糕卖衣服如此顺风顺水，也结识了贺建明这个能给她赊欠物品给予帮助的贵人，让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绝对能脱离上辈子的轨迹，自立自强起来。 自立自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独立的经济能力。 她渴望赚到钱，除了想让自己在物质方面能得到改善之外，也是想让自己能有更多做出选择和规划的底气。 都说钱不是无所不能，可是她如今没有了钱，却万万不能。 闻婷的低落都看在了郝家人的眼里，郝婆婆有些不忍心。谁家不是大人长辈想方设法攒钱支撑一家老小的生活，闻婷一个年轻姑娘，却帮着忙承担家里的负担，一心也是想着赚钱能够贴补家里。 真的是个善良孝顺的小女娃。 她安慰道：“闻丫头，其实没必要这么担心。老三媳妇现在怀了孕要好好养胎，村里人也不会随便来打扰，所以就算她在房里头做衣服也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到。再说了，这村里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他们认识的人却不少，我老婆子敢说这些人会一个介绍一个过来，咱这生意还是能长长久久的做下去。” 郝大嫂也赶紧附和：“是啊，我娘说得是。咱这附近也好几个村，等收到风声后多多少少也会上门来买，反正布料放着几年也不坏，咱慢慢做就是了。” 那欠贺建明的钱呢？ 闻婷还有缝纫机的赊欠款也没还呢！ 不行，她心里暗暗摇头。一个方面是物以稀为贵，兵贵神速。现下只有他们在偷偷卖衣服，自然不愁卖不出去。可是再过段时间，总会有人察觉到这里头的端倪。 等看他们没什么事，就会有大把跟风的人。 市场就这么大，分蛋糕的人多了，他们也不定能抢得过人家。 另一个方面，闻婷的时间不多了。她打算去找一套高中课本，还想着抽时间好好学习备考，争取明年能考到个好大学。这样一来，她就需要很多钱，有了钱就算少干活少公分，她也能养活自己。 而且她暂时不打算和家里人撕破脸，估计下个月他们又会找借口来要钱要粮，多多少少也得给他们一点，这又是一笔钱。 钱、钱、钱！ 闻婷这是重生后，第一次觉得手头如此拮据，生活如此困难。 …… 晚上下工后，郝二哥吃完饭洗了澡，就叫上了郝大哥一起往镇上去。 他们要去把那皮包还给贺建明。 这时候村子里还没通电，路上更没有路灯。晚上靠着一点点微弱的月光，准备了两个火把，两兄弟就这样上路了。 郝二哥骑着车载着郝大哥，他毕竟白天骑车走过，对路况还算是比较清楚。两人本来路上有点沉默，后来还是郝二哥忍不住开口问了今天的事情。 郝大哥和郝大嫂的性格是互补型的。 他比较寡言，做事踏实认真不爱交际，平日里除非必要也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 但是二弟这么一问，他反倒开口道：“闻知青很有远见也有想法，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只是咱家毕竟十几口人，咱爹咱娘一贯小心谨慎，我想应该谈不拢的。” 郝二哥暗戳戳地问：“那大哥你呢，咱别考虑爹娘怎么想的，你觉得闻知青的想法怎样，要是你能拿主意，你到底是加入还是不加入？” 郝大哥道：“我跟爹娘想法一样。”也就是不会加入。 “啊，原来大哥你是这样想的。”郝二哥明显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大哥是不是暗暗动心了，其实他真的很心动，按奈不住想要和闻婷一起大干一场。 可是，这个家里就没一个人支持，他也不好开口。 郝大哥只道：“要是你站在我的位置，你也只能这样选择。”他年纪比底下的这几个弟弟妹妹要大好几岁，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他还历历在目。 为了家里这十几口人，小心谨慎一点也没错。 两兄弟想法不同，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郝二哥耷拉着脸，到了镇上见到贺建明和猴子的时候，整个人都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呦，二哥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路上太黑摔了，正好我们晚上弄到了点好东西，快点来一块尝尝。”猴子笑嘻嘻地把人拉了进去。 郝大哥本来打算把皮包还了就回家。 可是郝二哥却跟着他们走了进去，他也只好跟在后头，让猴子领到了饭桌前。 饭桌上摆放着几盘绿色的菜叶，最中央一个咕噜咕噜滚着浓汤的小碳炉，里头熬着不知道什么肉，带着膻味的香气弥漫在跟前，让人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 猴子招呼两人坐下，介绍道：“这是牛杂煲，都是今天刚杀的牛，肉还新鲜着呢。” 贺建明从旁边提了两瓶白酒出来，还有另一个眼生的青年从厨房给多拿了两副碗筷。 五个人团团围坐，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说话。 郝大哥不太好意思，虽然他认识猴子，可对贺建明和那个叫吴尚军的，都是头回见面，自然有些局促。 只是男人们，友情来得特别快，尤其是两杯酒下肚，顿时什么都放开了。 “对了，大哥、二哥，你们还没说今晚是来找我们干嘛呢？”猴子一边帮忙烫菜，一边笑嘻嘻地看着郝家兄弟。 郝大哥默默吃着菜，郝二哥抢先道：“这不是来给你们把东西送回来吗？话说这皮包还真好看，手感摸起来也蛮不错的。可惜我家那口子嫌贵不敢要，不然我就出钱给买下来了。” 皮包？ 贺建明抬起头来，看到郝二哥从旁边的黑袋子里拿出来一个他熟到不能再熟的皮包，递到他跟前来。 “闻婷那丫头说怕你们这边着急，找不到不好和客户交代，让我们晚上就给送来。怎样，我们没耽误事吧。”郝二哥笑眯眯地说道，自觉做了个大好事。 猴子瞪大了眼睛，吴尚军也是夹到嘴里的肉突然掉了下来。 这个手提包，不就是贺哥上回自己留下来，说有用处的吗？当时吴尚军和赵小玲还是对象，他想着拿下来到时候送给赵小玲当订婚礼物，但是贺哥却不给。 所以，这东西是贺哥送给了那个漂亮的女知青了吗？ 贺建明眸色暗了暗，接过手提包顺势打开看了一眼，全都在。 “闻知青打开看了吗，她还说了什么？”他声音低沉暗哑，却听不出语气里有什么情绪。 郝二哥喝了一杯酒，笑得更畅快了：“看了，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们给送回来。不过我看她拿着那个小铁盒看了好一会才放下，估计是觉得太贵暂时买不起吧。” “这个也不算贵，我们拿货一盒也就不到两块钱，闻知青现在又卖衣服又卖鸡蛋糕的，怎么会买不起？”猴子给他倒了杯酒，随口问道。 郝二哥又干了，夹了口肉吃进嘴里。 “你别说了，她最近可愁了。诶，这肉还真的挺好吃的。” 贺建明神色不明地看了眼猴子。 猴子笑嘻嘻地给郝二哥夹菜夹肉，一边拿起酒杯一边说：“有什么好愁的说出来听听，指不定我们能帮上忙呢。” 他问的是闻知青，但是喝了酒有些上头的郝二哥却以为问的是自己，便抹了把脸重重叹了口气，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郝大哥后知后觉想要阻止时，他已经全部都倒出来了，还一边叹气一边喝酒道：“我看闻婷走的那会整个人都很不对劲，应该是打击挺大的。我这会想着都有些心里过意不去，真的是对不住她了！” 作者有话说： 郝婆婆：真的是个善良孝顺的女孩子。 闻婷疯狂摇头：不，我只是想实现猪油拌饭自由罢了！！ 第36章 变化 闻婷下午上工时, 情绪一直很低落。 她无精打采地剁着猪菜，手上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的，平日大而明亮的双眸此时眼神涣散, 脸上的神情茫然无助，很像一只迷失方向的小羊羔。 龚大爷从她面前路过两次，都没能得到她一个眼神。 第三次他走过来的时候, 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闻知青，你这是干什么？” 闻婷愣了下，手里还举着豁角的大菜刀, 抬起头一脸疑惑地问：“怎么了大爷？” “你看看。”龚大爷指着地下四处飞溅的草料，眼神有些惋惜地道，“就算是猪的粮食, 浪费了也不好。” 养猪场的地板都是泥土地，这些剁了一半的草料掉下去后直接沾上了泥土沙石，就算捡起来后也很能把里头的杂质弄出来，所以闻婷刚刚费劲剁的猪草浪费了大半。 她随着龚大爷的动作看到了地上惨烈的现状，眼瞳猛地一缩, 顿时连忙道歉, 赶紧放下才到起身去旁边拿了笤帚过来, 仔细将地上的草料打扫掉, 重新认真地剁起草料来。 龚大爷见此心下才松了口气。 他想起刚刚看到闻婷差点把自己手指也剁了的时候，差点被吓死, 这才忍不住出口引开她的注意力。 看她打起精神继续干活后, 他才准备去猪棚里打扫打扫, 走之前他沉吟了下, 还是说了一句话：“闻知青, 人生常有不如意之事, 关键还在于自己的心态如何去面对。” 谁的一生都不是顺畅的，怎么选择怎么面对，才是造成每个人命运不同归途的最大原因。 他转过身往猪棚走去，脊背有些微微的弯曲，走路的时候腿脚有些蹒跚，听说是以前被抓的时候让人打伤过，后来虽然治疗好了却留下了后遗症。 他过去的这些年面对的困难和波折比自己遇到的还要多，可是这个老大爷依旧□□着脊背，活过了最黑暗的时间，最终重新迎来了光明。 闻婷眨了眨眼睛，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目前的处境。 她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鸡蛋糕和衣服还能继续给她带来收入，即便没有她想要的那么多，但是也能让她饿不到肚子。 再者，郝家人不敢轻举妄动，那她可以找别人啊。 利益驱人心，总会有人敢和她做一样的事情。再不济，她大不了不做服装生意，再找其他的出路。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路也是人走出来的。 与其自怨自艾浪费光阴，不如多做点尝试多试点努力，指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是她魔障了！ 闻婷只觉得身上好像突然卸掉了一副枷锁，整个人一下子轻松起来。 …… 叮叮叮的下工铃响起。 沉寂了一下午的知青点又迎来了主人们的回归，今天做饭本来轮到了林晓月和丁嘉良，可是林晓月说不想吃饭，回来就躲回了屋子里。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原本有点婴儿肥的脸颊也瘦得快凹了进去。 陈玉梅心里叹了口气，选择进去厨房帮丁嘉良做饭。 一来可以早点吃饭，大家干了一天活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加上天又热，每个人的情绪都有些烦躁。 二来她宁愿干活也不想进去面对那里头的两个人，每次都窒息得让她觉得呼吸都是一种打扰。 罢了罢了，这么多人谁让她就这么苦命，摊上了这两个。 女知青屋子里。 闻婷坐在靠窗的书桌旁，找出自己的纸笔打算想想其他的出路。而林晓月靠在自己的床头上，一张小脸微微发青，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背影。 林晓月对闻婷是仇视，可偏偏却只是敢怒不敢言。 保证书在闻婷手上，林晓月一旦动怒想要对闻婷冷嘲热讽或者动手，闻婷眼神一个转变，她就不得不赶紧停下来，导致一口气吊在喉咙里头，不上不下，噎得她无力反抗。 陈玉梅端着给林晓月的晚饭走了进来，这两人依旧是保持着现状，唯一不同的是林晓月的眼神更加阴霾，情绪也像是积攒到最高点，随时可能爆炸的样子。 “晓月，吃点东西吧。你不好好吃东西，明天哪还有力气上工呢？”陈玉梅是真的担心林晓月这样下去会出什么问题，秋收还得好些日子，她希望这期间能安稳地度过，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林晓月看了她一眼，把目光转向了她手里的饭菜。 一个掺了不知道多少东西的杂粮馒头，半个巴掌大，配一碗青菜叶片汤，颜色黄黄绿绿的，看着就令人丧失胃口。 “怎么又是这些东西？”她目光骤变，表情更难看了几分。 陈玉梅知道她娇小姐吃不惯，可是这才多久，剩下的粮食要吃到秋收，大家不都得勒紧裤腰带好好算计嘛。 不过，倒是有个好消息。 “今天大家忙了点，明天老队长说给放放假，丁同志他们说明天就去河里抓鱼，到时候熬个鱼头汤给你补补身子。” “谁要吃什么鱼头汤，我就想问问我交了那么多口粮，怎么每天吃不好也吃不饱，谁关心什么鱼头汤！”林晓月恶狠狠地盯着陈玉梅，突然道，“是不是你，最近都是你做饭，是不是你把我的口粮昧下了？” 陈玉梅猛地身子一震，迅速回道：“不是，我怎么可能昧下你的口粮！” 林晓月阴沉沉地看着她：“那为什么我们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明明江大哥前几天才提了一袋子白面，少说也有十几二十斤，东西都去哪了？” “我，我只负责做饭，食材不由我看管啊。”陈玉梅怔怔地解释后，突然想起来食材是由丁嘉良看管的，“你要是觉得不对，可以去问丁同志，东西一贯由他保管的。” 林晓月也想起这事了，脸色又难看几分，转过头重重哼了一下。 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只是细听下还有笔划在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陈玉梅闻声看了过去，只见背对着他们的闻婷坐得笔直，低着头正在纸上写着东西，丝毫没把她们方才两人的对话听进去，只顾着埋头干自己的事情。 林晓月眼神阴暗地看了一眼，不再说话。 陈玉梅却想到之前三个人刚认识的时候，林晓月活泼开朗，喜欢逗着自己和闻婷说话，虽然一身傲气，可是性格天真烂漫，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而闻婷总是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笑着，偶尔在林晓月和自己的询问下才开口回个几句，整个人腼腆又温柔。 而自己对这两人照顾有加。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05 11:53:26~2021-06-06 11:5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忧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情债 闻婷没有注意到这屋子里诡异的气氛, 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和贺建明赊欠的这一批新的布料，如果按照郝婆婆的说法慢慢做的话，估计最快也要明年才能给还清, 这样的话对贺建明不公平，而她也会被困在这件事上没办法做其他事情。 所以，如何以最快速度卖掉这批料子？ 闻婷在纸上分析了大半天, 卖掉料子就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在原价上加点钱散卖或者批发出去，这样资金回笼也快, 就是没什么赚头。另一个还是继续做成成衣，好处在于只要卖掉其中三分之一就能把本钱收回来，到时候剩下的都是纯利润了。 两种方法该如何取舍？ 她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一闭上眼睛大脑就不停地转动着，一会幻想做成成衣全部卖掉赚了一笔钱，省吃俭用加上年底的公分，够她用到明年高考了。 一会又想到要是全部都卖不出去砸手里了，贺建明该有多失望, 她以后哪有脸面对人家？ 思绪纷纷扰扰的,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到深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天一亮, 她就起来了。 陈玉梅听到动静，揉着眼睛撑起身子, 对她道：“今儿老队长说给咱都放假一天, 昨天忘了和你说了。” 所有人都放假一天, 地里的活都告一段落了, 大家都可以休息休息。闻婷怔了怔, 她还真的不知道这回事。 不过她随即想到了养猪场, 继续下床穿鞋，一边道：“可是猪不能一天不吃饭，我还是得去看看。” 说是看看，其实还是得把活干了。要是她不上工，剩下龚大爷一个人，不也得把所有事情都做了。 闻婷和往常一样洗漱后，提着袋子里剩下的一点白米和几个番薯，又上养猪场去了。 养猪场为了煮猪食修了几口灶，闻婷打算以后早上过来先把早饭做上，然后割了猪草回来就可以抽空吃了，不耽误时间也有力气干后面的活。 既然今天大家都放假一天，她打算等会煮好早上这顿猪草后，和龚大爷说一下到镇上去买点东西。 龚大爷却喝着她多煮的一碗番薯粥道：“你现在就去吧，反正也没多少事，回来的时候顺便帮我去邮局看看，有没有我的信。” 闻婷答应了，但是还是帮忙把猪草煮好，就转身往村里走。 她打算回去换身衣服，自行车估计李卫东自己要用，毕竟前两天就听到他说挂面快吃完了。 确实如此，回去后她洗了手脸，打算换身衣服走路去镇上时，李卫东也正好推着自行车出来，看到她也明显一愣。 “李知青。” “闻知青。” 互相打过招呼，李卫东顺道问了句：“今天放假，闻知青也是要去镇上？” “是的，我口粮吃没了，想去看看。” 大家都是懂得，李卫东挑挑眉笑着道：“我也是，那不如一起吧。这么热的天你走着去太受罪。” 闻婷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金灿灿热腾腾的，还不到九点就晒得人皮肤有些发烫。 “那好吧，麻烦你了，等会到镇子口把我放下就成。” “行。” 闻婷就上了李卫东的自行车后座，他长腿撑着地面，见她坐好后说了声“坐稳了”，脚一用力就踩了起来。 虽然太阳有些猛烈，可是坐在车上却能吹风，又不用出力，闻婷觉得心情越发好了起来，暂时将心里的忧愁都抛在脑后。 路上，李卫东问她打算买什么。 闻婷道：“买点米面，要是有的话再买点绿豆吧，天气热煮点绿豆汤喝也不错。” 李卫东一听觉得也不错。 他想起那天闻婷做的拌面，心下一热，差点想说能不能两人合伙做饭吃。 不过很快就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了，他不是怕闻婷占他便宜，是怕被村里的人，尤其是知青点的人说闲话。 他语气惋惜地道：“听着真不错，可惜我不会做饭，还是幸亏你上回教我做的拌面，不然我这么热的天都得顿顿吃汤面。” 闻婷笑了，这人还真的是大少爷，虽然干起农活来还算有模有样，但是刚来的那些天他洗衣服是直接用水和皂角泡，泡完用清水一冲就直接晾起来，连拧都不会拧一下。还是陈玉梅看到了，告诉他要拧干平整晾好，他才知道的。 然后做饭也是，之前是顿顿煮粥，可是煮粥太慢了他就放弃了，换成了顿顿煮面，然后也不知道换点其他花样。 想到这里，她笑着道：“其实就算是煮面，也有好些煮法。比如你可以做焖面、炒面、蒸面，就算是拌面，你也可以换着花样来做，比如弄点猪肉炒成肉酱，做成肉酱拌面。或者放点酸豆角、香菜和芝麻酱，可以做热干面。” 她一溜地将几个做面条的方法都说了出来。 李卫东听得一愣一愣的，差点车子都忘了踩了。 “诶诶，小心点！” 李卫东赶紧把车头扭正，按奈不住内心的激动道：“噢噢，我是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这么多的面条。闻知青，你一定要教教我，我可以请你到国营饭店吃饭，如何？” 闻婷悄悄抓住后座，刚刚差点摔下去。 她无奈地盯着李卫东的后背，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说太多了，“那倒不用，我去镇上还有些事情要办，晚点还得赶回去干活。这样，刚刚我说的那些回去后写在纸上给你，你没事看看自己琢磨，不懂的再问我。” 她脑子里已经在思考，挑哪些最简单的方法给他就行。 虽然闻婷没打算手把手教他，但是李卫东已经很满意了，多几个方法换着花样吃，总比现在只会煮面条吃要来的好吧。 “诶，闻知青。除了面条外，其他还有什么东西也能简单做好？” “唔，做点包子馒头这些，一次做好放着几天慢慢吃也不难，就是要揉面、剁馅……”闻婷觉得这些对于他这种不懂做饭的人来说还是挺难的，更简单的话，“有了，你可以烙饼吃！” “烙饼？” “对，教你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在碗里舀点面粉，加点水和盐调成糊，放点葱花在锅里一烙就行，也可以把水换成鸡蛋液，味道更好。”这是闻婷想到的最简单的烙饼方法，只要火候掌握到位，烙几个饼很快的，随吃随烙。 李卫东没想到这么简单。 闻婷又给他举一反三了几个方法，比如加点胡萝卜丝，或者土豆丝，白萝卜丝也行，还有千万别忘了韭菜，好吃得一绝。 她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真的好久没有吃到这些东西了，想想前世里变着花样给江家人一日三餐带着下午茶和宵夜地给做着，她虽然胃口不大可起码也没亏待了自己。 结果重生回来，什么都好，就是没钱，也吃不了好东西。 想到这里，闻婷早上考虑了好久的事情，这会终于下定决心了——她不卖布料了，还是要做成衣服卖出去，赚更多的钱！ …… 两个人说着说着，很快就来到了镇上。 闻婷想先去看看镇上有没有房子出租，李卫东犹豫了下，对她道：“闻知青，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能买到很多你想买的东西？” 闻婷：？？？ 李卫东直接骑着车带她到了某条巷子，在闻婷觉得有些眼熟的时刻，他已经停下车来，敲响了眼前那扇木门。 闻婷想着这会转身离开还来不来得及。 结果，木门缓缓打开，出来开门的是猴子，李卫东正笑着和他打招呼，就看到猴子眼神怔了怔，而后嘴角笑得快咧到耳根处。 “你来了呀闻知青，快进来快进来！”猴子直接越过李卫东，朝着闻婷打了招呼，拉开门走了出来就打算帮他们推自行车进去。 闻婷心不在焉地笑了笑，眼神偷偷往院子里瞟。 结果猴子直接朝着院子里扯开嗓门喊道：“贺哥，闻知青来了！” 下一瞬，只听到里头某间房门被迅速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 闻婷正好往里头看着，一抬眸就对上了对方的眼睛，心里头咯噔一下，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 原来这李卫东经常买东西的地方就是这里。 早知道是这里，她刚刚就该早点下车。 欠人钱难还，欠人情债更难还，但欠人，情债更更难还！ “原来大家都认识啊！”李卫东头一回这么没眼色，看不出眼下有人尴尬得快要用脚抠出三室一厅了。 他就想着闻婷刚刚说的那些美食，打算能买的都买回去试试，所以心情十分激动地对闻婷道：“闻知青，你说买什么就买什么，我都听你的。” 闻婷只觉得一滴冷汗从额头缓缓落下。 第38章 合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李卫东还有些纳闷气氛怎么一下子低压下来的时候，院子里的贺建明眸色晦暗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走了过来道：“都进来吧, 里头说话方便。” 猴子帮忙推了车进去，李卫东跟着，走在最后头的是闻婷。 她从贺建明身边路过的时候, 能感受到对方的气压很低，气息微微有些起伏，就算不抬头看都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灼热, 滚烫，像是一壶烧开的水般只要靠近一点就能感受到那浓烈的热度。 闻婷硬着头皮走进屋子，落座时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 她身边空出了个位置，然后贺建明就顺其自然地坐了下去。 猴子给几人倒了茶拿了包点心过来，然后一脸若无其事地问李卫东：“李知青，你怎么和闻知青认识的啊，之前也没听你说过？来, 尝尝我们这新来的花生酥, 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他这问题其实是有些不妥的, 毕竟李卫东之前和他们也只是生意上的往来, 交情也没多少。 李卫东正好早上还饿着肚子，而且他也是常客, 这一下闻到花生酥的味道就放松了警惕, 拿起一块一边尝一边不假思索地就道：“我和闻知青都是一个村的, 一起住在知青点所以就认识了, 之前也没想过你们也会认识。” 说到这里, 他突然福至心灵, 看向了闻婷，眼神似乎在询问：“原来你之前的粮食都是在这买的？” 闻婷读懂了他的眼神，对他点点头。 怪不得，李卫东恍然大悟，下意识地朝她笑了一下。 两人打眼色的过程都被贺建明和猴子看在了眼里，猴子心里警铃大作，他原本还是挺看好自家贺哥和闻知青的，昨儿几人喝酒的时候吴尚军和自己都给贺哥出了不少主意，眼看着贺哥就要开始行动，却没想到这会子竟然劲敌上门。 瞧这二人眉来眼去的样子，分明交情不浅！ 他看向了贺建明，发现贺建明微微蹙起了眉头，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面色又恢复了往常，丝毫看不出异样。 怪怪，这贺哥是怎么了？猴子一时半会搞不懂，只好开口打扰闻婷和李卫东，转而问闻婷道：“那闻知青今天过来，是想？” 闻婷这一刻想过要不要告诉他们自己想租个房子，毕竟往后也会继续和他们来往，而且都在镇上难免会碰到。 只是她看了眼身边的李卫东，这事暂时还不好让更多人知道。 贺建明突然道：“李知青今天来得挺巧，上回你问我们有没有鸡蛋糕让我们给你留一点，今天正好有，你要不看看？” 李卫东当然有兴趣。 他因为不会做饭，每天吃那清淡的挂面也挺无奈的。贺建明这边时不时会有些肉干、糕点等，他也会买些回去解解馋，偶尔半夜肚子饿了也能填填腹。 上回闻婷给了他一块鸡蛋糕，真的可以说是松软香甜，好几天了味道都念念不忘，之前来问过一次，不过贺建明刚好都卖完了，他也没机会尝到。 金黄松软的鸡蛋糕出现在眼前。 贺建明还挺会做生意的，他也是拿了一大块鸡蛋糕切成了几小块，让那些想买的人能够品尝一下，几乎是每个尝了的人都会买。 李卫东发现和他之前吃的味道一模一样，当即要了十二块。 若不是这东西热天不好保存，他还会多买个几十块慢慢吃，他决定以后早上就冲点麦乳精配这个鸡蛋糕，晚上睡觉前也可以再来一块。 买卖开了头，后面就好说了。 李卫东回忆着刚刚闻婷提到的东西，一溜地报了出来。 闻婷一听太多了，赶紧伸手阻止他：“别别别，买这么多你等会怎么拿的回去？再说了这些东西也不耐放，你一个人吃要吃到什么时候去？” 猴子本来还拿着个纸笔记着，听到闻婷这样说还愣了下。 什么叫一个人？这两人还分开各买各的？难道…… “没关系，不管李知青想买多少东西，我们可以提供上门送货的服务。闻知青，你有什么需要买的可以一起说，到时候我们一起送就行。”贺建明难得开了口，他从刚刚这两人进门时只说了一句话，后面就像个背景墙一样坐在旁边默不作声。 只是，他长成那个样子很少有人能忽略他的存在罢了。 李卫东满意地点点头，他正打算问闻婷还有什么他忘记买的。 贺建明却朝着闻婷道：“对了闻知青，你上回说想要的东西我给你找着了，我带你去看看吧。” 闻婷怔了怔，对上了他的眼睛。 后者眼神真诚，面上带着浅笑，仿佛她之前好像真的说过这话。 闻婷跟着贺建明站了起来往外走，李卫东看了看，猴子又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对了李知青，这花生酥你觉得如何？还有桃酥你喜不喜欢呢？” “啊，那拿来看看吧。” …… 贺建明和闻婷一前一后地出了刚才堂屋的门，又走进了之前仓库的门。 闻婷站在原地扫视了一圈，这仓库比她上回来时好像大了点，仔细看是跟隔壁的房间打通了，里头的袋子柜子都满满当当地堆放着。 其实就算不知道这些袋子柜子里头装着什么东西，光是瞧这眼前的架势，闻婷都能了解到贺建明的不简单。 家底真的很厚。 “贺同志，你借口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吗？”闻婷刚第一时间想到是不是他们之间合作出了什么问题，“难道是那些布料？” 货款是赊欠的，布料也还放在人家这里，要是真的发生什么意外她也丝毫没有办法。 贺建明：“是，我找你确实是关乎这批布的事情。” 闻婷默默屏住了呼吸。 “我听说你想在镇上租个房子，找人把这批布料做成成衣再卖出去。虽然时间会长一点，但是利润起码翻几番。”他黑眸微亮地看着她，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有没有想过找个合作的人，闻婷。”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读者小可爱们，我明天终于要入V了，从24章开始倒V，开V当天会连更2-3章，看过的小可爱不要重复订阅哦~ 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陪伴，也是大家让我知道坚持写文是有回报的，爱你们，我今后还会努力加油更新的！谢谢~（鞠躬.jpg） 第39章 相处 这是贺建明头一回喊她的名字。 闻婷只稍微怔了怔, 很快注意力就放回了他前面的那句话，“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贺建明笑：“我想跟你合作。” 闻婷：“……” 屋子里有些静悄悄的，贺建明说完这句话后就一直盯着她的脸看, 闻婷先是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接受了这句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她只是有些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找我？” 贺建明是什么身份背景不知道, 但是以她看到的这些就足以能证明这人的能力有多大，这样的人找什么人合作不行，为什么和她这个穷巴巴的下乡女知青合作。 “因为你的潜力超出了我的想象。”他没有随便找个借口敷衍她, 而是认真地看着她道，“我知道郝家的鸡蛋糕其实是你做出来的，你很有想法也有能力, 眼光也很好。我相信你在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没想到过要做成衣的生意，而是你看到那些布料后立马才有的想法。” 闻婷被他专注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基于礼貌并没有避开他的眼神。 贺建明眼底的欣赏之色更深了：“你很有胆色，认识我还没几天就敢跟我提出赊欠货款的要求，而且你很快做到了你的承诺, 不仅才过几天第一批欠款如数归还, 还大胆要走了这一批新料子。 坦白说, 我本来是打算等你挑完后剩下的我留着自己用, 受你的启发我打算找人来做一批衣服，再拉回省城去卖掉。” 他自己有车有销路, 不怕卖不出去。 闻婷听到了他最后一句话, 不由得一愣。卖到省城去, 价格不得多翻几倍吗？省城人口多消费能力强, 只要料子质量好款式新颖不愁没人要。这其实和她一开始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其实都想过和郝家人合作生产成衣, 然后再走走贺建明这边的路子，看看能不能跟他去省城跑一趟找找销路。 她倒是没想过全托贺建明卖出去，只想着靠自己的能力试一试。 “你都想好了，其实根本不需要找我合作的。”想到这里她顿时语气有些低落。 贺建明却笑着道：“不，我觉得你会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本来我之前就有过这个想法，只不过看你自己一个人揽下这批料子，怕提出来后让你觉得是我别有用心，造成你我之间的误会就不好了。” 闻婷沉吟了下：“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我不是那种轻易喜欢开玩笑的人。”他淡淡道。 闻婷看着他目光一如之前的真诚，脑海里的思绪疯狂涌动，很快就分裂成了两个小人，左边的小人说着：“你好意思答应人家吗，人家其实不需要你的，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右边的小人说着：“呦呦呦，你觉得人家对你还有什么目的，一个没钱没势天天熬猪食的乡下女知青，就算骗财骗色也得你有才是，再说了人家不仅人长得好看又有能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闻婷心里默默辩解，他说不定是真的看上自己了，毕竟那个女手提包…… 左边的小人抢着道：“你都把手提包还人家了，人家这么聪明能不懂你的意思吗？那他还提出和你合作是安的什么心，我看你小心把自己卖了还给人家数钱，男人能有几个好东西的，要知道利益熏人心！” 闻婷觉得好像有些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是右边的小人马上道：“不要一杆子打死一船人，这人家要是真是坏人，还能这么对你，给你赊欠货款给你提供货物，如今看你马上走投无路了还马上给你指出一条道来，这样的人要真的是骗你，那……那你也不亏嘛！瞧他长得还挺好看的，这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就是不知道那方面……” “咳咳咳！”闻婷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气管，忍不住一阵咳嗽起来。 贺建明怔了下，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她明亮的杏眸此刻氤氲着一抹水色，因为大力咳嗽导致眼角和鼻翼有些发红，看上去模样有些可怜兮兮。 他眸色暗了暗，声音也多了几分低沉：“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去给你倒杯水来再说。” “不用了贺同志，我想好了。”她想到两人进来时间太长了，怕外头的李卫东有所怀疑，赶紧伸手拦住了他。 闻婷咬了下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你刚刚说的我答应了，我们一起合作吧。” 这是个好机会不是吗？以目前来看，和贺建明合作她才有最大的优势，不管从货源或者销路，贺建明都能提供一切她想要的。 她需要做的，就是把前世里见过的那些款式改良一下，更适应这个时代，然后找人做出成品就行了。 贺建明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面上不漏痕迹地笑了笑：“欢迎你加入我们，闻婷。对了，以后你直接喊我的名字就行，我们已经是合作伙伴了。” “……好的，合作愉快，贺建明。” * 李卫东被猴子灌了两杯茶水，又吃了一堆糕点，头一回觉得撑得不行。 他并不傻，心里早就察觉到闻婷和贺建明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不然以闻婷目前的性格来看，她不会就这样主动地跟人家走出去说话。 所以一边吃一边和猴子聊天的时候，他也尝试套个话，只是猴子过于圆滑，两人你来我往大半天，谁也没有得到想要的有效信息。 李卫东忍不住下腹的沉重之意，起身到后院茅厕去了一趟。 他考虑着要是闻婷再不露面，也许他该找个借口去参观一下，找找她人有没有危险需不需要帮助。 只是，如果闻婷真的出事了，他一人单挑猴子倒是应该没问题，要是对上那贺建明估计有点悬。 思来想去，能智取还是最好。 洗好手，他面色如常地往回走，两只眼睛却悄悄地观察着四周。 猴子站在里屋门口等着他，瞧他走过来时就要拉他进屋继续喝茶，但李卫东却把手往后收，笑着左顾右看：“我来这好几回了也没机会看看你们这屋子，老喝茶也腻了，不然你带我四处走走看看吧。” 猴子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他眼珠转了转，笑着道：“李知青想参观下我们这院子倒是没问题，就是你看看，我们这屋子拢共就这几间，除了刚刚咱喝茶的堂屋，其他的都各自有用处，这会子也不太方便。要不我带你到厨房看看，或者去那头看看我睡觉的地方。” 猴子很热心地指着旁边的屋子对他说：“其实除了朝向不同，这些屋子都长得差不多，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李卫东无语了，他又不是真的想参观这院子，不过找的借口而已。 他摇摇头：“那算了，我看时间也不早了，闻知青怎么还没回来？她等会还得回去上工呢。” “应该快了，要不你再进屋等等。”猴子笑眯眯地道。 李卫东扫了眼其他屋子，发现最右边的那间的门没有关严实，只是虚掩着。他心下一动便跟猴子说：“那我在这院子里走一走吧，刚刚真的是把我吃撑了，我走一走消消食。” 他说完也不管对方反应，径直就往那扇门所在的屋子走去。 猴子忙跟上去，一边拦着他一边嘴上劝着：“那我陪你走走，咱到后院瞧瞧去。” “我刚从后院走过来，没什么好看的。我觉得这里就挺好的，顺便等闻知青出来还能第一时间看到我。”李卫东拨开他的手，打算继续往前走。 听到外头声音的闻婷和贺建明互相视一眼，贺建明走过去将虚掩的门打开，院子里的两人顿时停下了脚步，齐齐看了过来。 贺建明扫了他们一眼，侧开身子让闻婷先走了出去。 见闻婷没事李卫东心里松了口气，笑着道：“闻知青，我看这时间也不早了，你事情办好了吗？” 闻婷冲着他点头笑了笑：“差不多了，我刚在考虑是要大米好还是白面好，纠结了一会，让你久等了。” 这个当然是借口，李卫东眼神闪了闪，看了眼在她身后的贺建明。 “要是都喜欢不如一样买一点，要是钱没带够我这还有，不用担心。”他很配合地给了台阶，转头对猴子说，“那我再买两斤大米和两斤白面，你帮我另外装吧。” 猴子看向闻婷和贺建明。 闻婷想要开口，贺建明道：“不用了，她已经把钱先给我了，东西我来帮她拿就是了。猴子，你帮李知青把东西准备好就行。” “好嘞！”猴子笑嘻嘻地看向李卫东，“那李知青你稍等下，我很快的。” 贺建明也笑着看了眼闻婷，转身和猴子一起走进去仓库。 李卫东趁此走近前来，打量了下闻婷。 闻婷一脸莫名奇怪地看他：“怎么了？” “没。”他摇摇头。 闻婷觉得他有点奇怪，不过李卫东又问她还需不需要买什么东西，他这边带够了钱。 “真不用了，我都买好了。”闻婷面上礼貌地笑着谢过他，但是内心里却有些头疼，她刚刚和贺建明在里头谈着合作细节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根本没机会和他说自己要买什么粮食。 这会子也不知道他会给自己拿些什么，而且她身上只带了五块钱，这是她目前的全副身家了。 这钱她还得留些买点别的东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没多久贺建明和猴子就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两人手里都提着个灰扑扑的饲料袋子，就是当下大家用得最多的那种袋子，拿来装东西不怕被人过于怀疑。 李卫东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看，清点了下自己要的东西大多都在里头，只是好像有些东西没有。 猴子凑过去跟他解释道：“还有些我们这会没有，过几天有了再给你送过去。” 而闻婷这边，看到贺建明手里那个只比李卫东少了三分之一的袋子，眼皮跳了跳。她啥时候要了这么多东西了？ 贺建明笑着打开袋子让她扫了一眼，闻婷只觉得眼前一晃，他已经把口袋扎了起来，问道：“你们两人一辆车还带这么多东西不方便，我送你们回去吧。” 李卫东一看，这两袋东西确实不好让闻婷抱着回去，估计会把人压坏了。 “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办，李知青你一个人能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吗？”闻婷直接看向了李卫东，后者愣了愣，点点头。 “那不然我先把东西载回去，然后再过来接你。你跟我说个地方，等会我们在那里见面就行。”李卫东提议道。 “不用了，我到时候自己回去就行。” 闻婷忙拒绝，她是要去供销社买点私密用品，顺道要去趟邮局帮龚大爷看看有没有信件，这两件事也不好让其他人知道。 李卫东还想说什么，贺建明已经帮着把那两袋子绑好在后座上，拍了拍手走过来道：“没事，我等会送她回去就行。” 他和闻婷还有些细节没谈妥，便趁机给闻婷使了个眼色。 李卫东见两人间的气氛不太对，可是他确实没什么借口再留下来。故此，闻婷催着他早点回去，他便提醒闻婷注意时间，别忘了下午还得上工的事情。 闻婷表示她记得了，他才骑着有些发沉的自行车往回走。 “刚才那些东西……”在我的那份钱里头扣，她本来是打算这样说的。 但是贺建明早就知道她的想法，抢先道：“对了，刚刚不是说租个房子吗？我这正好有个地方，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看看，认识认识地方。” 闻婷的注意力被他转移开来，这事也就这么搁下了。 吩咐猴子守着院子，贺建明推出了他的自行车，长腿一伸跨了上去，整个人坐在车座上，一只腿撑着地面，回头示意身后的闻婷坐上来。 跟李卫东的车子不同，他的自行车虽然能看出使用很长时间了，可是整个车身擦得锃亮，后座还铺了块垫子，坐上去一点软乎乎的。 干净又舒服，这是闻婷的第一感觉。 第二感觉是贺建明骑起车来很稳当，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镇上的水泥路比较好走，反正她坐在后座上没有感觉到一点颠簸和不适。 不知道为何，她看着眼前宽厚的肩背，突然觉得心里多了丝异样。 闻婷察觉到自己的不妥，赶紧转开头看向一旁。 一颗有些躁动的心就这样慢慢平复了下来。 贺建明没有走大路，他对这一片很熟悉，骑着车七拐八弯地穿过几条巷子，闻婷都认不出来哪是哪，就感觉到车子放慢了速度，缓缓地在一个大门前停了下来。 闻婷下了车，左右看看打量了下。 这条巷子和贺建明那边的巷子不太一样，这里的间距比较宽，每家每户都隔得远，大门都是那种双扇的，虽然颜色看着乌漆嘛黑的，但是这木材应该不是便宜货。 贺建明把车停好，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门带着闻婷走了进去。 院子空空荡荡的，面积要比刚才贺建明那屋大了一倍，角落里种着些花草，闻婷认不出来是什么品种。 贺建明指了下左右两排的屋子，一共六间：“左边三间可以做仓库，右边三间可以放几台缝纫机，正屋右边的房间留给你偶尔过来的时候可以休息下，左边的屋子目前是我在住。” 闻婷偏头看他，疑问道：“你住这里？” “其实我一直住这里，只不过最近那边货多了，我就过去帮着守守。”他笑笑，带着闻婷参观了下这屋子的内部。 左右的屋子都空荡荡的，只有四堵墙，贺建明摸了摸鼻子：“平时我一个人住也不需要这么多地方，就干脆空着了。” 他其实挺爱干净的，这东西空出来反而打扫卫生也容易了。没想到这会子正好有空地来做服装厂。 正屋那头，贺建明带她先看了右边那间，大概有十几平大小，里头倒是有一张床，只是上头只有空荡荡的床板，边上还有个五斗柜，再多的也没有。 闻婷想着这贺建明也没穷到连家具都买不起的地步了，难道他自己的卧室也是这般——简洁？ 她猜对了，贺建明的卧室只多了一套桌椅，最角落放着个大衣柜，除此外也找不出一件多余的东西。 贺建明道：“在部队习惯了，这屋子里的东西太多我会觉得有点不习惯，所以能用的都搬到猴子那边去了。” 他之前是觉得反正自己有个地方睡觉就行，平日里也都是在猴子那边，干脆把没用的东西送人或者丢掉，其他的都搬到那边去。 猴子也是挺有生意头脑的，几天功夫就把东西都卖得七七八八的，却没想到他们有一天还会用到。 闻婷无语地看着他。 这里啥东西都没有，难道重新买家具就不用花钱吗？ 别的不说，那凳子桌子总得买几张啊，不然有人来了都往地上坐吗？再然后架子也得弄几个，把成衣和布料分门别类放好，到时候一目了然，也能省了不少功夫。 “这些不难，我带你去个地方，你把你的要求和他说就成。”贺建明想到了那人，又把自行车推了出来后将大门重新锁好，然后上了车子示意她坐上来。 闻婷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她好像这一大早就听了两三遍了。 “要不我跟你说一遍，或者我拿纸笔记下来，你过去订做就行。”她看了眼天色，估摸着这会的时间应该快中午了。 她得赶紧先去趟邮局和供销社，免得等会人家下班，等下午她再去又赶不及回养猪场，龚大爷这些日子瞧着精神还行，但是她还是怕有意外发生。 “我有点事要做，真的赶时间。” 贺建明看着她：“那你要去哪，我送你吧，有车去哪里还是方便一点的。” 闻婷脸上明显迟疑了下。 她还没想好，但贺建明却催着她赶紧上车。 “快点上来吧，等会都要下班吃饭了。”他这一催，倒是让闻婷咬了咬牙，扶着车座就坐了上去。 贺建明嘴角微勾，声音沉稳道：“先去哪？” 闻婷没注意，下意识回：“先去供销社再去邮局的话，能赶得及吗？” “邮局顺路，先去邮局吧。供销社那头我有熟人，要是赶不上的话你有什么想要的我可以帮你问。”他长腿一撑，自行车轮子就飞快转动起来，“是不是很急用？” 他的声音从前头飘过来，闻婷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羞怯。 说急用倒也不是很急用，但是这玩意是属于有备无患的那种，每个月都要用的，她算了算日期，也就在这两天。 下回再到镇上来，就怕赶不及。 没听到她回答，贺建明大概明白应该是有些重要但是不算特别急用的东西，他就是不太明白什么东西她要到供销社去买，而不是找他买。 难不成，他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想到吗？ 默默在心里琢磨的贺建明脚下飞快地踩着自行车，闻婷只觉得周围的环境在飞快倒退，烈日底下，空气中带动的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留下一阵阵清凉。 很快，他们到了邮局。 贺建明没有下车陪闻婷进去，闻婷心下松了口气，走进邮局时看到三个窗口中已经有两个位置空了，剩下一个也正在收拾东西，看来是要准备下班了。 她赶紧走过去，凑近问道：“同志你好，请问有清水村龚学真的信件吗？” 那窗口里头的姑娘比闻婷大不了两岁，闻声抬头瞥了她一眼。 随后表情严肃地道：“你是他什么人？怎么不是本人来拿信？” “他这两天身体不舒服，让我过来帮他问一问，我叫闻婷，是今年刚下乡支援清水村的知青，这是我的证件。”她从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那姑娘却没打算接过去。 她这两天也不止接待了好几个这样来拿信的人。 本来每个邮局都会有一两个邮递员帮忙送信，只是最近天热那人送信的时候中了暑不小心摔了腿，如今在家里养病，替补的人一时半会没接上。 所以下头村里的人谁过来就顺便问问有没有自己村里的信件，有的话就顺手捎带回去。 所以她听了之后只“嗯”了一声，拿起旁边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查找了一下，在某一行的地方顿了顿：“有一封从邻省寄过来的信，你等等别走开。” 闻婷：“好的。” 这姑娘估计也是着急下班，很快就从后头把信拿了过来，让闻婷签了名字后就让她取走了。 闻婷本来还打算问问有没有自己的信。 但是见她走了也就罢了，反正能给她写信的人无非就是那些人，也不会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早一点晚一点收到都无所谓。 她把信塞进挎包里，走出了邮局门口。 贺建明正推着车在一边等她，见她出来后就走了过来：“办好了？” “嗯。”她点点头。 贺建明：“那上车吧，不是还要去另一个地方。” 闻婷却微微苦笑道：“这个点人家应该都下班了，我还是下回找机会再来吧。” “没事，我有办法。” …… 贺建明的办法，是直接带着闻婷到了一个嘈杂的院子旁，停好车后他让闻婷站在原地等他，他自己进去里头找人。 闻婷站在巷子里，闻到了周围飘荡的饭菜香，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肚子，她这段时间吃饭算是准时，这会子中午到了，肚子也饿得开始咕咕叫了。 顶着烈日饿着肚子，她的脸不仅没红，还渐渐有些发白。 那何大姐出门一看，眼前的姑娘长得弱柳扶风的，面相好看，可是瞧着身子骨就弱，而且脸色苍白无力，顿时有些紧张地上前试探道：“闻同志？” 闻婷微愣，看着她点点头：“是我，你是？” 何大姐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我姓何，你可以喊我何大姐。刚刚小贺进去和我说你想到供销社买点东西，我就是在里头上班的，你有什么需要的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想想办法。” 闻婷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贺建明找的人。 她看了看四周没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道：“我想买些那个。” 何大姐一听就懂，再看向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蛋，更是有些心疼。这小贺也不知道心疼下人家姑娘，就这点小事自己跑来找她不就得了，偏偏还把人姑娘带来，这太阳晒着路上颠着，也不知道姑娘身体得有多难受。 她赶紧道：“要不进去我家坐会喝口水，我正好昨天刚买了两包纸，先给你拿回去用着。” 她家里也有两个丫头，都是到了年纪的时候，每个月用得都不少。所以她每次算着日子差不多都会买上几包放在家里备用。 闻婷不想进去了，她这会只想赶紧买到东西，找个地方吃口饭，不然低血糖估计要发作了。 重生一次，即使她尽量给自己多吃点好东西，可是这身体的老毛病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好的，她自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见姑娘低着头摇了摇说不用了，估计是不好意思，何大姐笑了笑，自己转身进去拿了东西用旧报纸仔仔细细的包了起来，然后塞给了等在门边的贺建明，把人往外推。 “小贺你可真是的，我下回有空再好好跟你说道说道。赶紧把东西给人家姑娘送去，这大热天的多遭罪，快点把人送回家去吧。”何大姐又想到了其他，嘱咐他道，“要是你手里有红糖的话给人家送点，最好是记住这个时间，每个月记得提前送，这样人家姑娘也舒服点。” 她还以为两人是在谈恋爱，毕竟能在大街上坐同一辆车，又是年轻男女的，多少都是有点那意思的，不然谁也不敢就这样光明正大地一块出门。 闻婷没注意到这一点，贺建明更不会多嘴。 于是，何大姐就这样误会了。 她一下子就把这两人当成一对了，贺建明一时还没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就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出了门后就走向旁边的自行车，把手上那东西递给闻婷。 闻婷眨了眨眼，就听到何大姐从门内传来的声音：“小闻啊，下个月我给你记着日子，到时候让小贺过来拿就行，往后你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让小贺告诉我，我提前给你准备好。” “嗯？” 让贺建明帮她拿、卫、生、纸？！ 闻婷一惊，抬头就看向贺建明，他正伸手递过来一包用旧报纸包起来的东西，方方正正的，她联想到何大姐说的“让小贺帮忙拿”这一句话，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天，这玩意他不会知道是什么东西吧？ 闻婷只觉得一股热气往上冲，本来饿得有点发白的脸上顿时多了一抹红晕，双颊有些火辣辣的，内心五味杂陈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贺建明还奇怪她怎么不接过去，手往前又伸了一点。 闻婷眼一闭手一伸，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来后迅速塞进了挎包里，而后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手上一空的贺建明微怔了下，瞧见她的举动，下意识地推着车就跟着上去。 闻婷背对着他飞快地往前走，贺建明腿长步伐大，不消几步就追了上去，他正要开口却看到闻婷的侧脸连着脖子耳朵都红了。 电光火闪间他将方才的一切都联想起来，思绪一下明朗了。 何大姐提醒他要准备红糖，这东西除了家里有孕产妇的人家喜欢，还有女孩子也喜欢，主要是能补血化瘀，每个月不舒服的时候可以喝上一点缓解缓解。 他本来孤家寡人也不懂这些，都是吴尚军有了对象后才三不五时过来找红糖，他才隐约听了一点。 贺建明这时候也有些愣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人并着肩有些沉默地往前走着。 走出了巷口，拐过前面的弯，出来后就是镇子最热闹的地方。路对面就是国营饭店，往左过去点就是供销社，街上还有些穿着蓝色工服的工人下班了，三三两两从他们面前走过。 贺建明主动开口道：“这都中午了，我先请你到对面吃饭，吃完饭再送你回去。” 他推着车子往前走了两步，看闻婷还站在原地有些犹豫，便笑着说：“这回先简单吃一点，等下回再找机会好好庆祝我们合作愉快，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闻婷下意识地回答。 贺建明黑眸涌上了笑意，“那就走吧，去晚了可能连口汤都喝不上了。” 他没开玩笑，这会子的国营饭店不是所有人都吃得起，可是这镇上的工人却都是有能力吃得起，三不五时就会来一趟打打牙斋。 这会子刚好人家都下班了，正好是用餐客流最热闹的时间。 确实，闻婷跟着贺建明进去后发现几张桌子都坐满了，只有角落还有一张有两个位置，就是得和人拼桌。 贺建明先过去和对方说了一声，对方抬头看了过来后，朝着贺建明点点头。 “你先坐下吧，想吃什么我去帮你点，还是你自己过去看看？”他走过去把闻婷带了过去，坐下后指了指那窗口的地方，旁边摆着张收银台，有个三十来岁的妇女在哪等着人过去点单收钱。 在窗口上有一块黑板，上头用粉笔写着今日的菜单和价格。 闻婷一眼看中了那上头写着饺子，对贺建明说：“我想吃饺子。” 贺建明也看了一眼菜单上的“猪肉白菜饺子”，点点头道：“行，我去买吧，你先去坐着我马上就来。” 闻婷已经饿得有点点虚弱了，笑着点了点头。 她看着贺建明凭借着身高优势，很快就挤到了那收银台旁，也不知道和对方说了什么，对方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走过去朝着窗口里的人说了话，再走过来对着贺建明点点头，开了票收了钱，让他守在一边凭票取餐。 说是守，其实倒是挺快的，饺子这东西提前包好，热水下锅滚一滚就能起来，上头撒了些葱花，再配上一碗清热消暑的绿豆汤，旁边还多放了四个肉包子，贺建明拿了两趟才都拿回来。 拼桌的人瞟了一眼他们的菜色，有些酸了。 刚刚他们也去点饺子，可是那收银的人说没有就没有，结果这人过去就端了两大碗过来，还有绿豆汤和包子。 瞅瞅自己，虽然是大米饭，可是只有一个素菜里头放了点肉丝，看着就没滋没味的。 贺建明看了他一眼，对方顿时低下头不敢再看。 “快吃吧。”他收回身上凌厉的气势，笑着把饺子和绿豆汤给她放到面前，闻婷已经顾不得客气，她觉得眼前都快冒星星了。 “好。” 闻婷先喝了口绿豆汤，微微的甜味让人心情不由地愉悦起来。 她嘴角含笑，拿起筷子夹起了一个白白胖胖的饺子，分了两口才能吃完。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猪肉比白菜多多了，想想这时候的东西都是真材实料，一分钱一分货，闻婷满意地点点头。 见她吃得开心满足，贺建明也跟着吃起来。 他吃饭的速度并不快，故意控制着自己和闻婷差不多同时放下了筷子。 饺子和绿豆汤都吃光了，四个包子孤零零地摆在盘子里，他们两人都没有动。贺建明问她要不要再吃点？ 闻婷摇摇头，他就起身去找收银的服务员要了张大油纸，把这四个包子包起来后，塞给她让她带回去。 闻婷不想收，他又不知道想起什么，看了看外头的天气，又走过去和收银员说了什么，对方从桌子底下摸出了一把雨伞递给了他。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拿着伞走了过来，喊上闻婷往外走。 自行车停在门前空地上，皮座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烫，贺建明坚持要送她回去，她见他打定主意便也顺从地上了车。 等她坐好后，他把雨伞递了过来：“没有借到帽子只有雨伞，不过这东西遮太阳效果更好，你自己拿着用。” 伞还挺大的，闻婷躲在里头觉得顶上的温度都降低了许多，她看着前头的贺建明踩着单车，背上的衬衫都被汗水氤氲了一块。 这种天气在太阳底下暴晒还得骑车带人，闻婷举着伞的手悄悄往上抬了抬，雨伞笼罩在了面前的人头顶，遮挡了毒辣的日光。 贺建明怔了怔，偏过头来说：“你别管我了，我不怕晒的，举太高手会酸的，你自己撑就行。” 闻婷只道：“别说了，小心看路。” 她没有收回手，还是一手抓着底下的座位，一手撑着雨伞，任凭贺建明劝了两次也没有妥协。 到后面贺建明只好加快了速度，提前几分钟把她送回了清水村。 村里头大部分的人家都在家里休息，路上没有遇见一个人，闻婷本来想在村口下车，可是贺建明却执意把她送进村里，等看到知青点的时候才把她在门口放了下来。 其实礼貌点应该请他进去喝口水歇息一下。 但是知青点这地方人多口杂，她带一个男人进去不好解释，所以犹豫了下的时间贺建明已经调转车头。 “快进去休息会，下午不是还要上工。我先回去了。” 闻婷把手里的伞还给了他，他接过后笑着挥挥手让她进去，自己骑着车就走了。 她在门口站了站，低头看了下手里的油纸包，他应该是故意多点了这好让她带回来的，怪不得在吃饭的时候他碰都没碰，她没吃他也没喊。 有些时候当下发生的事情来不及深思，等到过后再细细回想时，都能发现很多细节上的事情。 闻婷咬了咬唇，转身推开知青点的大门就走了进去。 她没想到的是李卫东听到开门声后第一时间走了出来，对她使了个眼色。 闻婷停下了脚步。 李卫东冲她一笑：“闻知青，你托我给你买的东西都买到了，我现在给你拿出来？” 她目光一侧，看到了后头隔着窗户望向这边的江俊伟和丁嘉良。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支持，三更合一大肥章送上，作者已经快苟带了，明天继续？ 第40章 拆伙 李卫东回来的时候, 知青点正好已经闹过一轮矛盾了。 起因在于一碗鱼头汤。 老队长今日给众人放假，知青们早就兴致勃勃地打算去河边摸鱼回来加餐，故此一早起床后顾不上吃早饭就出门了。 但是不凑巧, 他们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村民也都去捞鱼，都是想着好不容易放假休息一天给家里整治点好吃的。 从小在城市长大的知青，对上从小就在村里长大的村民, 自然是落败。 摸了一上午，几人才摸了两条巴掌大的小鱼回来，身条细细长长的, 一看就没多少肉。 红烧清蒸一人估计都没有一筷子。 陈玉梅提议加棵大白菜做成炖菜，有菜有肉还有汤水，再烙几个二合饼, 炒个黄瓜鸡蛋，也算是给大家都加了点荤腥。 谁做饭谁说了算，众人即使心里有点失望，但也只能接受现实。 因为一早出门都没吃上早饭，所以虽然还没到中午陈玉梅和何文松就赶紧进去厨房忙活起来, 不到半个小时就把饭菜都做好了。 一人一碗白菜鱼汤, 两个饼, 一勺黄瓜鸡蛋, 勉勉强强能吃个七分饱。 陈玉梅把自己那份吃了，然后才端着林晓月的那份进屋给她送过去。 因为鱼头补脑, 她还特地和大家伙商量了下, 给她留了个鱼头。 林晓月今天的精神好多了, 早上她醒来的时候就有些受不住, 打开柜子找了下发现饼干和麦乳精都吃完了, 本来她是打算找机会去一趟镇上供销社买点的, 可是那天为了买那条裙子，把手头的钱都花了出去，后面被江大哥拒绝后也就忘了这事。 饿着肚子在床上等了等，早上居然没有人做早饭。 她撑着床下了地，虚弱地走到对面男知青的屋子看，也没找到一个人，而厨房又干净得找不出一粒米来，饿得慌的她只好喝了点凉水后又爬回床上躺着。 躺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其他人回来的声音。 陈玉梅高兴地进屋换衣服，跟她说了一句等会有鱼吃了，就走过去厨房帮忙做饭。 林晓月自然期待了，她以为会跟上回一样抓到两条又肥又大的鱼，就算这么多人一人也能分上一小块肉。 她饿了，饿得快两眼昏花，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甚至隐隐有点担心自己再不吃点东西估计不用过多久就会饿死。 她不能死，尤其是不能死在闻婷前头，她还一定要让闻婷看到她往后活得有多幸福多成功！ 带着这些想法，她很是期盼着这一餐饭。 结果呢？ 陈玉梅给她端来了一碗满是白菜叶子的汤，上头还搁着一个鸡蛋大的鱼头！ 鱼死白的眼珠子瞪了出来，嘴巴微微张开，仔细看还能发现那开口处有一圈细细的小牙。 “鱼呢？肉呢？你就给我吃这个？”林晓月坐在书桌边，看着陈玉梅手里端着的饭菜微微皱了皱眉。 不过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态度还是很平静的。 所以陈玉梅没看出她内心的不满，而是带着安抚的笑容对她道：“是的，别看这只是个鱼头，营养是最好的。你快点吃了吧，这鱼汤一凉味道就很腥了。” 她一手拿着端盘，一手拿起那碗鱼汤想放下来。 林晓月手一挥。 “啪啦”一声，打翻了陈玉梅手里的鱼汤，还有些滚热的温度一下子把陈玉梅的手烫红了，她惊呼一声，另一只手也没端住其他东西，下一秒屋子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碎瓷声。 在外头的知青们听到陈玉梅的惨叫声，赶紧都围了过来。 屋子门没有关好，一眼望过去能所有情况都尽收眼底。 陈玉梅握着红肿的手，内心的委屈随着眼泪哗哗直落，头一次情绪激动地朝着林晓月发怒：“你这是干什么！”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男知青们围在外头也不免发出疑问，林晓月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刚才也只是气得发急一巴掌辉过去，谁想到那鱼汤还那么烫，她自己的手指也被烫到了。 此时她是又惊又气又有些后怕，加上手指头渐渐红肿，林晓月也憋不住心底的委屈哭喊起来：“你们都欺负我，你们是不是看我年纪小都欺负我！我不要在这里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城里去！ 什么狗屁知青，谁爱当谁来当，说好的下乡帮忙建设农村，结果就是来干农活的，这农村这么多人种地还不够，把我弄来是怎么回事！ 我不管，我要回家，我要给我家打电话让我爸妈来接我，我才不要留在这狗屁地方，活生生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耗费我的青春。呜呜，爸爸妈妈，我不想留下来了，你们怎么那么狠心啊，我好命苦啊！” 十六岁不到的姑娘家，下乡之前长得白白嫩嫩，性格也活泼开朗。结果这才多久，人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一天天晒着太阳，别说女孩子了，连他们这些男知青不注意时都被晒脱过皮。 林晓月和大家认识以来，除了这两天发小脾气躲在屋里不吭声不见人外，一向和大家都相处得挺好的。 男知青们对她还是好感颇多的，如今见到她哭得这么伤心，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只纷纷挠头对视，场面有些许的尴尬。 但是，别人同情可怜林晓月是别人的事情，陈玉梅却忍不下去了。 她冲着林晓月大声喊：“谁命苦，谁的命都没有我苦！我好心好意给你留了个鱼头，剩了满满一碗鱼汤给你端来，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故意打掉我手里的碗，把我的手烫成这样。我才命苦，我才不容易，凭什么你不如意就拿我撒气啊，我活该得自认倒霉是吗？” 陈玉梅这一哭诉，众人又看向了那地上摔碎的碗筷和散落一地的白菜鱼汤、二合饼和蒜苗鸡蛋。 空气中也弥漫着各种饭菜的香味。 不知道谁有些气愤地提了一句：“不想吃也不能这么浪费粮食吧，这些可都是大家平日里省下来的口粮，哪个不是省着吃怕撑不到秋收啊！” “是啊，这也太可惜了。” “林知青怎么这样，多大的委屈也不能浪费粮食啊。” “早知道她不吃，刚刚我就多喝口汤，省下来也是浪费。” 三言两语传到了林晓月耳朵里，她本来就觉得委屈的心理一下子更崩溃了，情绪一急直接翻脸冲着外头的人吼道：“关你们什么事！我就算不吃浪费的也是我的口粮，我自己的东西想怎么浪费就怎么浪费，你们管得着嘛！” “诶林知青你说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你自己的东西，就算这饼是你的口粮，这鱼汤不是吧，我们是一大早千辛万苦去河里找来的，你一点贡献都没有，大家伙给你留着也算是对得起你，你怎么说这样无理取闹的话呢？” 说这话的是新来的知青向徐，一开始对林晓月还献过殷勤，只不过林晓月眼里只有江俊伟，他就有些嫉恨的情绪埋在心里。 这回看到林晓月和他当初喜欢的模样相去甚远，甚至脾气又坏，一下子所有美好的滤镜都被打破了。 他忍不住出口大义凛然地教训了林晓月一顿，可是其他人却顿时变了脸色。 尤其是丁嘉良随时注意着林晓月，看到她胸前气得起伏不定，哭泣声也渐渐停了下来，红肿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向徐，几乎是咬着牙根冷笑了一声。 有些时候宁愿欺负一只成年的老虎，也不要去招惹一头还在生长发育中的雄狮。 前者即使性格凶残却懂得权衡利弊，而后者却压抑不住血脉里的野性，不管什么东西撞上来都得狠狠咬上一口，不死不休。 丁嘉良眼神闪了闪，打算开口圆场。 可是林晓月却已经压抑不住，冷笑着扫了一眼他们那些人，除了江俊伟依旧和平时一样矜持冷静地看着她，其他人都逃避了她的目光。 “我没有贡献？呵呵，我们这知青点里，除了江大哥之外，就属我交出去的粮食最多，一多半都是我家里给我寄过来的白米白面，就算是玉米面也是细细磨了两遍才给我寄过来的，就算我一天三顿白米面吃着，怎样也能支撑我吃到秋收。 所以你们看看，我现在吃的是什么东西？我也想问问，我没吃上的口粮都到那个狗肚子去了？江大哥，丁大哥，你们说呢，到底是谁吃了我的口粮？” 被点了名的江俊伟和丁嘉良互看一眼。 林晓月红着眼咬着牙道：“说啊，我的口粮在哪里？到底是谁偷了粮食？” 在哪里？ 丁嘉良手里有一本记账本，从一开始大家合伙做饭吃饭的时候，就由他开始记录在册，而江俊伟则一直是知青点的领头人物，众人有什么事情也都会找他。 江俊伟让丁嘉良把记账本拿出来，其他人都围过来翻看了一下，发现里头每一天每一顿的支出都很详细，而且都是他们轮流做饭的时候自己去丁嘉良那里领那一顿的口粮的，数目都对得上。 所以说，都没问题，没有一个环节会出现什么错误，也不会有陈玉梅之前说过的那种暗中昧下粮食的情况。 人证物证都在，林晓月的怀疑不成立。 “不可能，我不信。”她走上去几步，抢过那记账本翻看了一下，每天去丁嘉良那里取口粮的人都在旁边签了字，没有一处有问题。 “粮食数目都对得上，没人做了任何手脚，晓月，你不该随便怀疑大家。”江俊伟轻目光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偏头对其他人道，“让她一人呆着安静一会吧，人在气头上总是会说些不理智的话，大家也别看了，回去吧。” “不，都不准走，没找出问题之前谁都不准走！”林晓月凶巴巴地吼着，脸部的表情也有些狰狞，“我受够了，要是不能给我找出一个原因来，我从今天开始就要拆伙，把我的口粮还给我！” 她宁愿自己一个人辛苦做饭，也不想和这些狼心狗肺的人一块合伙了。 陈玉梅捂着手站在一边，脸上还挂着泪痕没擦，突然开口道：“晓月，之前我不就和你们说过，有那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合伙做饭的事情要慎重。但是当时是谁愣是听不进去我的话，在一旁撺掇着大家都联合起来，不想加入的还要独立他们。像闻婷和李卫东，不就是被你们排斥出去的吗？” “前车之鉴？”江俊伟怔了下，看向陈玉梅和瞬间白了脸的林晓月，“什么意思？” 陈玉梅把她从上一个女知青嘴里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初他们也是合伙在一起吃饭，后来就是因为出了这种中饱私囊的事情，最后才会拆伙。” 她看向林晓月：“闻婷也是知道这事情，估计也是早就料到现在的情况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加入我们。我要是有她的勇气，我当时也会选择拒绝晓月的要求。可是我怕她对我记恨在心，就像对闻婷一样。” 江俊伟刷地看向林晓月，后者的脸色已经从刚才激动的红变成了有些惨淡的白。 他蹙眉看着她道：“晓月，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却没有告诉我？” 林晓月咬了咬唇，既然事情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是的，我是知道这事情，但是我相信我们在场的每个人都不会有这么自私自利的想法，所以我才没说，可是谁能想到会变成今天这样。反正我觉得我没错，我现在就要拆伙。” 江俊伟没有说话。 他在想的是怪不得闻婷不愿意加入他们，可是当时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是知道这事情他也不会同意林晓月提出的合伙吃饭这事了。 所以，闻婷天天看着他们这些人搭伙做饭吃吃喝喝，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对他又是怎么看待的呢？ 江俊伟越想眉头蹙得越紧，他一贯脾气温和冷静自持，就连不悦也很少直白地摆在脸上，让别人一目了然。 这会子，包括丁嘉良在内的几个男知青都觉得有些许焦躁不安。 这里头除了向徐和江俊伟、林晓月和没有在现场的闻婷、李卫东五个人是三个月前新来的知青外，其他人都算是来了一两年的老知青，其中何文松和丁嘉良呆得最久，差不多快三年了。 他们都听说过或者经历过上次的事情，本来众人也觉得自己吃自己口粮更好，可是禁不住诱惑，在林晓月的提议下又搭伙一块做饭。 因为江俊伟允诺过，大家都是离乡背井过来帮助祖国建设农村的知识青年，不应该因为一时的穷困而忘了当初的志愿，他愿意尽自己所能多拿出些粮食贴补大家。 江俊伟是真的打算过来干一番事业的。 只是初来乍到，老队长对于他们这些知青的印象一贯不是很好，他本来打算提出来的几个建设也因为目前条件的限制，一下子都施展不开。 不过，江俊伟积极的态度倒是让老队长对他有几分刮目相看，于是提出让他先熟悉这村子里头的现状后，再来说这些建设清水村的话题。 江俊伟知道凭借自己一人的能力学识，前途绝对很是艰辛。而这些知识青年们都是读过书有自己思想的人，他们只是暂时被困在金丝笼的小鸟，只要有机会离开笼子就能够展翅飞翔。 所以，他打算先和众人交好收拢人心，等到他后面想做的事情有眉目后，身后也会有顾中坚力量支持他。 这一点，没有任何人知道。 当然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闻婷。 他确实对闻婷动了心，想要借此机会光明正大地靠近她，帮助她，让她不用再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压力，天天饿着肚子顶着烈日上工。 老知青不说话，江俊伟没反应。 向徐左右看了看，干脆站了出来道：“既然林晓月要拆伙，那就把她的口粮还给她，我就不信没了她的粮食我们大家伙会活活饿死。” “你！”林晓月气得咬牙。 丁嘉良出来打圆场：“这都是一场误会何必弄得大家都下不了台呢，我觉得林知青有这样的怀疑是很正常的，干脆这样吧，我把这本子交给林知青，剩下的粮食也给你拿过来，以后就由你来负责每一顿口粮的支配，好吗？” 向徐不服气：“她都要拆伙了还问她干嘛。” 其他人却都没有意见，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林晓月觉得自己早就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死活只坚持要拆伙，要拿回自己的口粮。 江俊伟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便道：“行，那就把她的口粮分出来还给她吧。” 其他人顿时也没敢有其他意见，这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只是林晓月没想到的是，她当时交了快二十斤的白米白面，最终拿回手里就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就算还有一袋玉米面和地瓜粉，也对不上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数。” 他们才合伙吃了几天的饭菜啊，就算是猪也吃不了这么多吧。 “按照记账本来分，扣掉这些天大家伙一起吃掉的，剩下的份额里头你确实分到这么多，你可以自己算算。”丁嘉良扶了扶眼镜，好脾气地说道。 林晓月不肯接受，她觉得他们一定是在什么地方克扣了她的口粮，如果大家都说不出来哪里出了问题，她明天就直接上公社找领导去，势必要将这事弄明白。 还是江俊伟开了口，承诺下个月再给她补一袋十斤的米面，这个事情才算解决了。 大家都各回各屋，江俊伟喊住了丁嘉良和何文松。 他不是冤大头，也不想做冤大头，他想知道为什么粮食会少了。 丁嘉良和何文松对视一眼，苦笑着交代出里头的原因。 平日里大家的口粮多少都是各自心中有数，所以每一餐都会自觉控制分量，如果吃不饱要么忍过去，要么就去外头淘换些能填饱肚子的。 比如细粮换粗粮，粗粮换成没人要的地瓜什么的，再花点钱跟老乡买点菜，或者自己去找点野菜凑合着吃，就这样一天天撑下来。 但是合在一起后，就都是手头上有什么粮食就吃什么粮食，没有人想着节省，也没人想着去淘换其他的食物。 丁嘉良脸上带着自责：“后来也是文松发现这样的事情，我才意识到这里头的不对劲，可是粮食已经吃了不少，所以最近才开始粗细粮搭配，把每顿的分量也减少了些。” 可是他们没和江俊伟主动挑明这个事情，只是说有些人口粮交的少，这会子粮食有点不够，得节省点。 江俊伟正好拿到家里托人寄来的一袋白面，就拿出来补贴伙食了。 丁嘉良又解释道：“本来这样安排是可以吃到秋收的，只是没想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江俊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面相老实的何文松。 半晌，他才道：“那现在晓月退伙了，我们剩下的粮食就不够吃了？” “是的。” 本来男知青普遍胃口比女知青大，林晓月又拿走这么多粮食，确实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 李卫东推着车进来的时候，正好碰到这三人站在廊下商量着什么，气氛貌似有些严肃。 他就没主动打招呼，先把车推到边上，然后开始解开车上的绳索。猴子和贺建明怕路上这两个袋子会被颠下来，找了个很长的草绳给绑得严严实实，他一时半会还是费了些时间才解开那绳子。 最上面的那袋东西没有了绳索的束缚，第一时间滑落下来。 江俊伟和丁嘉良站得比较近，三两步走过来帮他接住了这袋子，免去了直接摔在地板上的后果。 李卫东还没来得及道谢，何文松又走过来帮他把最下面那袋东西搬了下来，顺便帮他扶了一把差点倾倒的自行车。 “谢谢。”李卫东道了谢，一手提着一袋子就打算往自己房间走去。 “等等，李知青。”江俊伟开口喊住了他。 李卫东回过身来，将手里的袋子搁在地上省点力气，问道：“有事？” “是的，有个事情想问问李知青，不知道能不能到你屋子里单独聊聊。”江俊伟瞟了一眼他的袋子，浅笑着说道。 他刚刚接过那袋子的时候，摸到了一些大米手感的颗粒状，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李卫东应该是从什么渠道买到了一批粮食。 他们刚刚还在烦恼这一时半会缺粮少票的去哪里能弄到粮食，这一下子看到李卫东，他顿时有了想法。 李卫东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人家刚刚还帮着接了袋子。 他提着两袋东西进了屋，看着江俊伟和丁嘉良走了进来，挑挑眉。 “说吧，我也没多少时间，中午饭还没做呢。”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一饮而尽，解了喉咙里的干渴。 江俊伟见此也不说什么了，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他是不是手里有粮食，他们想跟他买一点。 李卫东第一反应就是不卖。 可是江俊伟却道大家都是同一个屋檐底下的同志，目前确实粮食上面有些困难，希望李卫东能够伸出援手，帮大家度过这个难关。 这话是丁嘉良说的，他是故意把事情说得严重一点。 “可是我真的没多少粮食，帮助不了大家。”李卫东耸耸肩，表示自己真的爱莫能助。 丁嘉良看着他的两袋东西，眼神明晃晃写着：“我不相信，这证据不都摆在眼前了吗？” 李卫东只好道：“这是闻知青托我买的东西，等会她回来我就会交给她。你们也知道闻知青粮食上也挺困难的，她私下里对我开了口，我也不好不答应，是吧。” 江俊伟听到这里，眼神暗了暗。 所以，她不接受自己的帮忙，转身却去找了李卫东是吗？ 为什么？ 江俊伟联想到上次丁嘉良无意间提到闻婷最近的伙食变好了，而且她还和李卫东共用一口水缸，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比之前亲密多了。 他到底是在哪个时间错过了，才让她转变了方向，选择慢慢走向李卫东跟他求助？ 她是不是低着头红着脸，内心挣扎半天才不得已开口？ 她是不是在某一时刻很无助，身边都是孤立她的人，像林晓月和陈玉梅，虽然是同一个屋子的舍友，却偏偏没人能够帮上她。 她，是不是也曾想过找他呢？ 作者有话说： 真的是拼了老命了，大肥章奉上，下次继续。挥手.jpg 第41章 因为 闻婷刚回来, 就看到李卫东推开门走出来，透过他身影往后看到了江俊伟和丁嘉良正朝这边看着。 “闻知青，你托我给你买的东西都买到了, 我现在给你拿出来？” 李卫东背对着窗口，朝着闻婷眨了眨眼。 虽然不知道这里头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她还是配合地点头, 一脸感激地道：“那麻烦你了，真的太谢谢你了李知青。” “没事，你等等我这就去拿出来。”李卫东对她赞赏般挑挑眉, 然后转身走回去屋子，提着那袋分量少点的袋子就要往外走。 丁嘉良下意识伸手拦着道：“等等，我们再商量一下……” 李卫东提着袋子理也没理, 径直绕过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不好意思了啊，我们也没有多余的粮食。” 他踏过门槛走到闻婷面前，笑着让她走在前头：“走，我帮你提到门口吧。”这袋子还怪重的，他单手提着都有些费劲, 也不知道里头到底都装了什么。 闻婷只听到他们说什么“商量一下”“没有多余的粮食”, 见李卫东也不说话, 江俊伟也只盯着自己没其他表示, 她就懒得去问里头的缘由，跟着李卫东走回自己屋子去。 女知青宿舍已经掩上了门, 李卫东帮她把袋子放在门口。 闻婷谢过后推开门, 一股有些臭的鱼腥味夹杂着鸡蛋腥味一同从里头钻了出来, 她心里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 李卫东放下东西还没走, 也闻到这味道, 饥肠辘辘的胃顿时有点恶心的难受。 他捏着鼻子往里头张望一下, 发现那地上洒落的汤汁饭菜都混合在一起，还有被泡了软塌塌颜色黄黄绿绿的饼，看起来有点像某种隔夜的呕吐物，原本旺盛的食欲瞬间消失。 本来天就热，屋子里关着门空气不流通，这下子味道着实有些恶心。 他用手挥了挥：“谁这么缺德啊，弄成这样也不收拾干净。” 闻婷也有点受不了。 不过好在她的床在最角落的地方，反倒是林晓月的床离得最近。 看情形这应该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其他两人都不在，估计是闹了什么矛盾眼不见心不烦的都躲出去了。 “没事，你回去吧。” 闻婷伸手提了一下发现有点沉，还是双手齐下使了点力气才把袋子提了进去，她朝着李卫东笑了笑，把门重新关上。 她先走到自己那书桌边，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然后把那袋子用两只手提过来，开始去解那袋子口的系绳。 也不知道贺建明到底给她拿了什么东西，刚刚提起来确实有些沉甸甸的。 解开系带，她把自己背着的挎包放了下来，把旁边书桌的凳子拉过来坐下，然后弯着腰从这饲料袋里开始往外掏东西。 有盐、胡椒、花椒、干辣椒、生粉等调料品。 然后是一罐麦乳精、一袋奶粉、两瓶水果罐头、一小包奶糖和一袋水果糖，瞧着东西都不多，但是单拎出来都是压秤的。 怪不得会这么重。 闻婷哭笑不得，这才只是三分之一，剩下的还有一条烟熏腊肉、两节腊肠、一包猪肉脯，还有两个午餐罐头。 “这可是稀罕货啊！”她喃喃道。 午餐罐头这个时候一个一两块钱，限量供应，平时想买还不定能有。 贺建明到底是哪弄来的，她有点好奇了。 再往下看就是两个袋子装着两斤重的米面，还有一斤多点的小米和一些红绿豆，闻婷还看到了两封挂面，就是李卫东每次吃的那种，原来都是在贺建明那里买的。 最后，她从袋子里拿出了那个眼熟的手提包。 闻婷怔了怔，伸手拉开了拉链，依旧还是上回那些东西琳琅满目地躺在里头，不多也不少。 上回如果她只能百分之五十肯定手提包是贺建明给她的，那这一回不用再多说了，贺建明亲自去装的东西，亲自给绑到车上的。 闻婷咬了咬下唇，明亮如水晶般的杏眼第一次浮上了一抹纠结。 贺建明这样明里暗里的帮她，真的是另有目的吗？ 她心里又很快地否决了这个念头，因为早上贺建明也说了他之所以会找她合作就是看上她的能力。 若是前世的闻婷可能真的什么都不会，只会傻傻地听着江俊伟的话，让做什么做什么，也不懂得凡事多想一想，受到了委屈也只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好。 但是经历过一世的她，对未来的社会发展方向有大概的印象，也确实能够在衣服款式上面提供些建议和图样。 而贺建明呢？ 他做得生意应该不小，为何上一世直到自己病逝前也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呢？ 难道是在某个社会改革的关键点做错了选择吗？ 闻婷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个油纸包上，想起了今天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心里有些东西在悄悄萌芽。 * 下晌，闻婷上完工后没急着回知青点，她一想到回去后不知道那屋子清理干净没有，心理上就有些不适。 她把那四个素菜包带到养猪场了，烧点水热了后分了两个给龚大爷，龚大爷本来不肯拿，后面闻婷坚持，他才接了过去，顺道把自己熬的红薯汤分了一半给闻婷。 说是一半，其实也就半碗多点，没有任何调味料，闻婷看了看没说什么，只笑着吃下去。 这样也让龚大爷心里略微好受点。 不过他想到了信里的话，内心比以往都多了几分激动和期盼。 那事要是真的…… 他绝对不会忘了闻婷这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 闻婷吃完了晚饭，看着天也开始变色了。黄昏的余晖落在天际，深深浅浅的金色红色交叠融合在一起，将原本蓝色的天空染成一幅水彩画，将最后的光彩尽情释放。 她静静欣赏了一会，思绪纷纷浮了上来。 这样的生活虽然有苦有累，但是却是鲜活的，是自在的。 一阵徐徐的晚风吹来，空气中带着一丝远处的花香和青草的味道，闻婷张开双手闭着眼仰起头，感受了风儿轻柔的抚摸，令人心旷神怡。 她轻轻笑开了，声音带着满足的愉悦，像是挂在窗台上被风摇晃的风铃，清脆动人。 “真好。” 闻婷深吸口气，放下手的同时睁开了眼，远方的夕阳已经被扯进了地平线下，只剩下天边的彩霞还在倔强地□□着。 一口气缓缓呼出，心头的郁气也随之消散。 闻婷收拾好心情，准备转身回去了。她打算要是回去后屋子里还没人收拾，她就去找老队长的大儿媳周桂芬，请她去主持公道，然后最好是能问问村子里还有没有其他屋子，如果可以她想搬出知青点了。 好像以前听说过可以用公分跟村里租一些没人住的老房子，也许可行。 她往山下走了几步，就远远听到郝大嫂喊她的声音。 闻婷有些诧异，怎么这个时候会找到这里来，莫非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她怔了怔，很快就一边走下去一边应道：“诶，我在这呢~” 郝大嫂走得气喘吁吁的，连山上这么大的风也没能吹去她身上的热汗，因为她是心里急得不行。 她刚去知青点跑了一趟，发现闻婷不在屋子里便找到养猪场来。 两人在半道上汇合了。 闻婷问：“月玲嫂子，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事吗？” 郝大嫂：“嗐，真的是出了点事了。走，咱们边走边说。” 她挽着闻婷的手，拉着就往郝家走。 “是这样的，三弟妹啊这两天吃也不好睡也不好，刚去找了那村诊所的刘医生看了下，说是什么心里有股气，让我们多开导开导她。” 郝大嫂脚下生风，闻婷也只好加快脚步跟上。 “然后我娘不就去问她嘛……”她把当时的情况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郝老婆子听刘医生这么说，就推门进去问郝三嫂。 她说：“老三媳妇，你是哪里觉得不舒服的，可以跟老婆子我来说呀，何必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呢，这娃儿好不容易有了，你难道舍得他在你肚子里头跟着你遭罪吗？” 郝三嫂低着头红着眼眶，却跟个闭嘴葫芦一样谁问也不开口。 郝婆子又问：“你不懂，老婆子我是过来人，这女子怀孕的时候切记心情大起大落，这样肚子里的娃也会跟着娘的心情一样高兴或者不开心，高兴还好，但是不高兴了娃就在里头住得不安生，跟你一样吃不下不睡好的。 本来这么小小的一颗种子要长成个有手有脚的娃儿，是需要多少营养才能养出来的。这要是都吸收不了，他还怎么能跟其他孩子一样健康长大呢？你也不想以后孩子长出来瘦巴巴的，自个看着也心疼吧？” 这番话到底是说动了郝三嫂，她神色紧张地摸了摸还没有显怀的肚子，泪珠哗哗地沿着下睫毛掉了下来。 郝三嫂人平时温温柔柔的，和泼辣爽朗的郝大嫂以及机灵活络的郝二嫂完全不同，所以大家都习惯她垂着眸微笑着的模样。 如今这一哭这一闹，倒是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郝婆子趁机一边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一边问她：“你现在能和老婆子说说，到底怎么了吗？” 说到这里，郝大嫂和闻婷已经差不多走到郝家大门前了。 闻婷看她就要推门而入，赶紧拉住她道：“嫂子，你还没说完呢，三嫂子到底是怎么了？” 郝大嫂赶紧停住脚，拍了一下脑袋道：“瞧我说半天还没说到重点，这事还是因为你呢！” “因为我？”闻婷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是啊，因为你的缝纫机呀！” 作者有话说： 就是，突然想加个更，嘻嘻~ ———— 感谢在2021-06-08 00:00:00~2021-06-10 20:4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明月没有弯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然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买卖 那天闻婷提出要在镇上租房, 让郝三嫂去镇上养胎的同时可以继续做衣服，而且还给郝三哥找好了理由，去镇上照顾她。 郝婆婆不同意, 闻婷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可是郝三嫂就记在心里了。 她虽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可是心思细腻敏感，早就在一旁看出了闻婷不是那种轻易会说放弃的。 如果闻婷执意要去镇上租房雇人做衣服, 那家里这台缝纫机就要搬走。 刹时，她不仅不能靠着做衣服给家里增加收入，更是失去了摸这缝纫机的机会。之前就说过, 郝三嫂还没出嫁时，曾经看过他们村一户人家家里的缝纫机。 当时她这么胆怯内向的人都因为极度渴望能摸到缝纫机，鼓起勇气和对方请求就让她上手一次。 对方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拒绝, 只答应说过两天有空了再来，毕竟是新婚，其他人都表示理解。 听到对方答应，她不知道心底有多高兴，还主动帮起忙干活来。不管对方家里人吩咐了什么脏活累活, 她都挽起袖子二话不说就做起来。 就这样被人支使了好几天, 那新娘子还是不提让她碰一下缝纫机的话。 她家里人气她自己家里的活不做去别人家里忙活, 说也说不听骂也骂不醒, 就干脆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出门。 她在家里哀求了两天，连饭都不吃, 终于让她娘心软了一下, 打开门偷偷放她出去。 她跑去那人家里, 却听到那人家里的人都在说：“那个傻子这两天怎么不来干活了？难不成是知道嫂子你不会让她碰你的缝纫机, 才不来了吧？” 那人赶紧解释道：“是她自己不想来不是我不让她来的, 我可没有跟她说过不能碰, 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罢了。” 瞧，这说话的艺术啊。 没说不能碰，但是也没说什么时候给碰。 她傻乎乎地劳心劳烦给人家干了那么多天活，结果只换来个“傻子”的称号，何苦呢？ …… 闻婷看着郝三嫂面容悲戚地说着这些过往，心里的疼惜一点点冒了出来。 “后来那家人的儿子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革委会抓起来，他们想打探消息就把这缝纫机卖了后拿着钱去求人家，结果被人骗了钱，人也没有捞出来，到后来那新娘子卷了家里剩下的钱票就跑了，到这会子也没听到过她的消息。” 郝三嫂的心里却没有一丝解气，因为她的付出被人践踏了，这是已经发生的现实。 闻婷看着她，垂眸想了想。 “要不，”她抬起头朝着郝三嫂笑了笑，“这台缝纫机我借给你，你每个月给我一笔租赁费。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攒够钱想买下它，那我就扣掉租赁费，把剩下的钱给我就行。当然，要是你一直用下去，当最后一个月的租赁费加起来超过这台缝纫机的价格，那么后面也不用给了，它也是你的了。” 这点和以后的提前消费本质差不多，换个说法就是“分期付款”，分清多次付清欠款。 只不过闻婷用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租赁费”。 她的提议让郝三嫂彻彻底底呆滞了。 闻婷这台缝纫机价格是一百二十二元，郝三嫂可以分两年还清，平均下来每个月是5块钱。 五块钱对于现在的郝家来说并不多难，难的只是郝家虽然户口本不在一块，但是其实还是没有分家另过的。 郝三嫂也想起这个，原本有些神采的眼神又渐渐黯淡下来。 她一个当媳妇的，还是三儿媳，怎么能开口去和老人说要分家要钱呢？别说村里其他人会有多唾弃他们，就连她自己心里那一关也过不去。 郝婆婆比她的亲娘待她都好，她不敢也不想去说。 闻婷见她又是灰心丧气起来，伸手搭在她肩膀上安抚地轻拍了拍。她已经是尽自己最大努力了，要不是贺建明说要和她合作开服装厂，里头的设备都有他来安排，她都不敢做这样的打算。 所以其他的就要靠郝三嫂自己去争取了。 郝三嫂静静思索了片刻，放在膝盖上方的手掌慢慢捏紧，指甲尖戳进了掌心里，带来一丝刺痛。 她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对不起闻知青，我……”不要了。 就这样吧，不过是一台缝纫机而已。 她想通了，即使她现在买不起，再过十年、二十年，她每个月攒一点钱，总有机会让她攒到吧，到时候就算买不来最新的缝纫机，旧的也好。 “谢谢你闻知青，”她抬头冲着闻婷温婉一笑，虽然眼里的神采还没恢复，可是整个人比刚刚丧气的状态要好多了，“我不要了，这缝纫机我不跟你租了。” “那真的是太可惜了。”闻婷点点头，心里头微微叹息。 不知为何她从郝三嫂这里看到了一丝自己过往的影子，以前的她是不是也曾有过想要的东西，可是最后也是因为不敢大胆提出要求，所以后来才导致自己变成了那个模样。 这样一想，真的是有股恨铁不成钢的悲哀笼罩在心头。 闻婷只能帮到这里了，既然如此，她就要把缝纫机从郝家搬走了。 她道：“你们也知道我要去镇上雇人做衣服，所以我打算等咱现在手头上这批料子做完，就把这台缝纫机搬过去，不过你们别担心，我给你们想了个方法。” 闻婷转过头对一旁有些发愣的郝大嫂道：“嫂子你看是在这里说还是出去说？” 这里毕竟是郝三嫂夫妻的房间，一般郝老头是不会进来儿媳妇门的房间的，都是为了避嫌。 郝大嫂“啊”了一声回过神来，看了眼郝三嫂。 后者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郝大嫂便道：“那咱出去外面说，到时候我再转告三弟妹就行。” 闻婷点点头，拍了拍郝三嫂的手背，就跟着郝大嫂走了出去。两人一块来到了堂屋，除了几个孩子被郝二嫂拘在另一间屋子睡觉之外，其他人都等着他们。 郝婆婆站起来就问：“怎么样了？” 郝三哥也担忧地看着闻婷和郝大嫂。 闻婷笑着说没什么大碍了，郝三哥脸上一喜，说了句“我去看看”后就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了闻婷，你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啊！”郝婆婆激动地笑了，脸上明显松了口气。 闻婷：“别这样说婆婆，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一切都是三嫂子自己想通的。” 郝婆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这会有心情问个详细：“那你是怎么劝她的呢？” 其他人也很是好奇。 闻婷笑了笑，看了眼郝大嫂。 郝大嫂想起方才屋子里的情况，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爹娘，闻知青真的是个好姑娘。她跟三弟妹说要是她真的舍不得那台缝纫机，就租给她每个月五块钱，等两年期满这台缝纫机就属于三弟妹的了。” 郝大嫂三言两语解释完，着重注意着郝婆婆的脸色。 郝婆婆一开始有些不明白，听到后头才把这事情都了解清楚，也知道了郝三嫂的心结就在于这台缝纫机。 说到底，要不是他们郝家人太过小心谨慎，而是继续和闻婷合作，郝三嫂也能如愿以偿地去镇上继续做衣服，自然也能天天摸到这缝纫机。 只是她确实不得不谨慎。 “这孩子，唉。”郝婆婆苦笑一声，看了眼自己的老伴。 有些时候她心里纠结拿不定的事情，郝老头都会站出来替她拿主意。这次也是，她看到他抿了抿唇，沉吟一下就开了口。 “那就让她租下来吧。”每个月五块钱对现在有其他收入的郝家来说并不是难事，他敲了下根本没点火的烟袋，继续道，“这钱就从公家出，这缝纫机暂时属于所有人，谁都可以去用。往后等到了分家的时候，缝纫机折价分给老三一家，其他人都会分到同样价值的东西，就不用再争了。” 一音定锤。 其他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郝老头看向闻婷，态度温和地道：“那闻知青，等会让老婆子先把这个月的租赁费交给你，往后每个月初就交当月的，成吗？” “没问题，我都可以。”闻婷替郝三嫂高兴，因为郝家没让她再失望。 郝家人团结一心，共同进退，是她从来奢求却得不到的东西。 “那就这样……”决定。 郝老头的话还没说完，郝三哥已经从外头冲进来，啪嗒一声当着众人的面，跪向两位老人家。 其他人包括闻婷唰地一声站了起来。 郝大嫂扶住匆忙起身脚下不稳的闻婷，只觉得一颗心差点被吓得从喉咙口跳出来。 “老三，你这是做什么？”郝老头皱眉。 郝三哥弓着腰跪在地上，低着头捏着拳头，半晌才说出口：“爹、娘，求你们把我们分出去吧，我和淑兰决定跟着闻知青一起，去镇上租房子做衣服。” 他这话一出，不仅郝家人都惊呆了，连闻婷也不自觉地瞪大了双眼。 “我知道爹娘怕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会连累到家里十几口人，所以我求求你们把我们分出去，什么东西都不用分给我们，我和淑兰能养活自己的。儿子不孝，这一辈子就求你们这一件事了！” 他媳妇刚才哭着求自己，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让他把她休了。 她说：“三哥，我真的过不去这个坎，求你让我过去吧。” 虽然现在这年代都不提什么休妻，但是说起离婚来也会让人瞧不起，觉得她一定哪里不好才离了婚。 但是郝三嫂却想好了。 她就想天天摸着缝纫机，不管做什么都行。这件事在她心里早就落了个死结，谁也解不开。 闻婷只觉得唏嘘。 她刚刚还觉得郝三嫂和前世的她有点像，可是如今一看，她比当初的自己要勇敢多了。 一个平日里看看老老实实温温柔柔的小媳妇，如今竟然就这样硬了头皮铁了心，这让郝婆子和郝老头都有些意想不到。 郝大嫂劝道：“三弟，刚刚爹娘已经答应会拿出这笔钱租赁闻知青的缝纫机了，你们不用这样了，快跟爹娘道个歉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郝三哥明显一愣，抬起来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嘴唇微微颤抖。 “爹，娘，大嫂说的是真的吗？” 郝婆子点点头，面容惆怅地看着他：“是真的，唉，三儿，老婆子我真的没想到你们心里有这样的想法，真的是……唉！” “我，我……”郝三哥满脸不知所措，眼巴巴地看向自己的娘。 郝老头用烟袋子敲了敲桌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没有理会郝三哥，而是看向闻婷说了一声：“抱歉闻知青，刚刚我们说的可能要改一改了。” 闻婷愣了愣，点点头等他往下说。 郝老头这才看向郝三哥：“三儿，既然你们打算从家里分出去，那就分出去吧。你们家的三只鸡还归你们自己养，屋子就这么多你也知道，小四过几天要讨媳妇，没一间屋子人家也不乐意。 所以你和你媳妇搬出去后，屋子就留给他，你们往后回家就只能住在他现在的屋子，知道吗。” 郝三哥愣愣地点头。 “另外，家里的东西除了口粮能分给你们之外，其他的都得留下，另外补贴你们五块钱去过日子。你也别怪爹娘不给你攒家底，能够把你们养得这么大也不容易，这些年家里头是怎样熬过来的，我就不说了，媳妇给你娶了娃也怀上了，往后的路你想怎么走爹娘也不会阻拦你了。 只不过有一件事你得记住，你的父母兄弟没有一个人对不住你。将来你若是只能混日子就算了，要是真的有了出息哪个也不能忘，你听进去了吗？” 郝老头双眼如炬地看着他，好像要透过他的皮肉看进去他的心底。 郝三哥忙点头：“听进去了，爹，我会记在心里的。” 郝老头又把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神情严肃地道：“我这样的决定你们谁有异议可以现在就提出来，如果没有的话，就按照我的意思办了。另外，若是你们其他人谁也有了分家的心思，随时可以提出来，我立马可以点头。” 其他人都摇了摇头，郝大哥开口道：“爹和娘不必担心，弟弟们想分出去都没关系，树大分枝是常事，分出去把自己的小家过好就行。我是老大，爹娘以后由我和月玲负责养老就是。” 郝大嫂立马附和地点点头。 郝二哥却说：“那可不行，爹娘是大家的，应该由大家共同养老。爹娘放心，往后即便是我们都分开住了，我们都会一起孝敬你们的。” 郝二嫂夫唱妇随，接口道：“是的，我们大家都会一起孝顺爹娘。” 郝老头摆摆手：“行了，既然你们其他人暂时没想分出去，那就这样定下来了。之前户口本都分了，也都请过亲戚朋友吃过饭，这下子就不惊动其他人了。老三，你们选个日子悄悄搬出去就是，老队长那头我去说。” 他看向了闻婷：“闻知青，那缝纫机我就不租了。老三媳妇想要，就让她跟你谈吧。” “好的大爷。”她点点头。 郝婆子接着问她：“那上回你说去镇上租房子做衣服的事情……” 闻婷见老人家脸色羞红，赶紧道：“您老人家放心，我那边已经有眉目了，房子也找好了。如果三哥和三嫂子真的下定决心，过两天我去安排下就可以搬进去住。” 她打算先把贺建明给她留的那屋子让这两口子住下，毕竟贺建明平日也很少在屋子里，有郝三哥平时帮忙看着东西，也是件好事。 郝三哥激动的点头。 郝婆婆见他还跪在地上，赶紧催着他起来。 郝小弟一直站在边上，见此上前去扶了一把，得到他亲爱的三哥揉了揉发顶。 他心里本来有些淡淡的伤感，被他这一揉乱了头发，只剩下嫌弃了。 这从地上爬起来手多脏啊！ 居然还摸他的头！ 臭三哥，我早知道就不要理你了，哼！ 怕郝三哥觉得没面子，闻婷笑着看向其他人转开了话题：“既然都说到这里，我干脆和大家说说我另一个想法吧。” “鸡蛋糕这东西虽然说也能赚钱，可是毕竟是辛苦活，而且也用不了那么多人。”她看了一眼其他人，稍微压低了声音道，“要不要整点其他的买卖呢？” “其他买卖？” “整点什么？” 郝家几人都纷纷追问，眼神迫切地看向闻婷。 闻婷笑了笑，道：“我这不是打算雇人做衣服了嘛，衣服做出来后你们可以跟我拿货啊，也可以去揽到订单后过来我这里下单，你们有想法吗？” 她抛出的这个话题，震惊了郝家人。 郝婆子嘴唇颤抖了下，关键时刻一个字说不出来。她急忙看向郝老头，却发现他原本都浑浊的眼睛突然微微放出光亮来，脸上的表情不像是抗拒，反而是——感兴趣？ “闻知青，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郝老头有些急切地看着她。 第43章 拦路 郝老头的态度让闻婷有些惊讶。 不过她很快就笑着道：“是的, 我并没有开玩笑。我是觉得，咱周围其实有很多人手里有钱，可就是找不到门路去买到好东西。就像之前的衣服一样, 普通人去供销社买普遍会遇到两个难题，一个是没有足够的布票，供销社不给卖。 另一个就是供销社的花样和款式都是有数的, 不定能买到自己的心头好，可是怕错过了买不到，只好买一身不喜欢的将就。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够替她们解决这些问题, 那她们也乐意多点钱，买到喜欢合适的产品，大家觉得是不是呢？” “这倒是。”郝大嫂头一个点头。 “可是这买卖能不能做啊？”郝大哥却比较谨慎。 迎着众人的目光, 闻婷很自信地点点头：“能做是能做，但是要悄悄的做，而且这头一年一定要小心。” 改革开放政策确定下来是在1978年，如今是1976年夏末了，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多的时间, 就这段时间有些对风向敏锐的人早已开始行动。 这也是闻婷敢想着办个服装厂的缘故, 虽然在她的设想里就只打算先用一台缝纫机, 雇上几个人三班倒, 把头一桶金先攒下来，后面再慢慢随着改革放开手脚。 只不过贺建明有他的想法, 所以在这方面她听他的。 她看了一下郝家人, 除了郝大哥脸色有些凝重之外, 郝二哥和郝小弟脸上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郝小弟见没人开口, 便抢着道：“我说咱们这里头最有文化懂得最多的不就是闻知青嘛, 既然她觉得这个可以做, 我们还犹豫什么呢？” 他多佩服闻婷啊。 长得好看性格又好，懂得做鸡蛋糕卖钱，还能想出这么多赚钱的点子里。他觉得闻婷是这清水村最聪明的人，比老队长还要聪明。 闻婷笑着看他：“这毕竟是担着心冒着险的事，大家多想想还是好的。不过你就不同了，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专心学习，将来呀才能考上个好大学。” 郝小弟才不想考什么大学呢，他本来就不爱读书，不然也不会把机会让给了比他小一岁的郝小妹了。 闻婷见他皱皱鼻子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知道此刻说什么也劝不动，以后再找机会徐徐图之。 反正只要郝家条件好起来，想必这几兄弟都愿意供弟弟去上学的。 闻婷不知道的郝家还有个在市里姑姑家供着上学的郝小妹的事情，她觉得郝家人确实缺一个有知识有胆量的人，往后才能在那快速发展的几十年里，不被社会所抛弃。 郝老头很动心，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他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这会是郝二嫂和郝二哥送闻婷出去的，郝二哥跟闻婷打听镇上的情况以及她的想法已经落实到什么程度了。 闻婷见此便问道：“二哥，你觉得我刚刚的提议如何？” 郝二哥摸了摸头，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眼郝二嫂。 “不用问，他这一看就是心动了。”郝二嫂朝着闻婷笑了笑，她挽着闻婷边走边说，“你说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哈，这脑袋瓜怎么这么聪明呢。闻知青，我老实跟你说，我爹其实心里头也是动了心的，只是吧你知道我们这一大家子就跟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样，要是有一只乱蹦乱跳，就会连累到其他的蚂蚱，所以真的让你费心了。” 她此刻有些庆幸好心是真的有好报。 郝大嫂一开始和闻婷就分在一块地干活，她性格外向爽朗，和闻婷处得还挺好。闻婷后来中暑生病，郝大嫂帮着跟老队长求情给她预支了口粮，还在自家拿了小米和鸡蛋送给她。 闻婷知恩图报，也因此在自己有了赚钱的机会，拉扯上他们。 “二嫂子你客气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她只是给郝家提供了一个机会，如果郝家人能抓得住也是他们有头脑有眼光。 但是若是抓不住，那也是自己的选择。 闻婷不喜欢替别人做选择，她前一世就像个傀儡一样受他人支配，结果导致她浑浑噩噩地过完了一生，到头来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才幡然醒悟。 所以她只提供机会给郝家人做选择。 “好好想想，每个人都应该替自己的人生做主。”走到知青点门口，闻婷朝着这对夫妻挥了挥手，“我到了，谢谢二哥二嫂子，你们也快点回去吧，天黑了注意点路。” “好，那你也快进去吧。”郝二嫂点点头，拉了拉郝二哥袖子，两人转身往回走。 闻婷站在门口，瞧着这两人走出去不远后渐渐地越走越近，郝二哥一把捞过自己媳妇的手，两人十指交叉，在昏暗的月光下留下了长长的影子。 不知道郝二哥说了句什么，惹得郝二嫂伸出另一手锤了他一下，下一瞬两人又说说笑笑地走远了。 这才是真正的夫妻相处模样吧？ 闻婷有些羡慕地看着，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闻知青，怎么站在门口也不进去啊？” 闻婷怔了下，回过身来看向来人，眼神闪了闪：“丁知青。” 对方朝着她笑着微微颔首，幽静的夜晚里，他的眼神有些莫名的柔和，声音也比平时降低了两个调，显得低沉暗哑下来。 “是我，我没吓着你吧。这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女孩子要注意安全，出门最好多找个伴。”若是其他未经世事的女孩子听到他这样说，也许就对他有所好感了。 可是闻婷对丁嘉良的印象不好，反而因此心里隐隐产生了戒备。 她客客气气地道：“谢谢丁知青提醒，那我先进去了。” 丁嘉良站在大门中间，闻婷要是走进去就必须和他擦肩而过，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月色朦胧之下，对面的女知青绑了个中马尾，露出一张下巴略微有些尖的脸蛋，肤色白皙细腻，双眉细柳，杏眸若水，和他印象中认识的那个闻婷有很大的不同。 他目光往下移，扫过她细长的颈脖后，微微有些诧异。 闻婷身形娇小，之前因为缺衣少食的，身材就跟一根豆芽菜一样，一点看头都没有。只是没想到他刚刚看了眼，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开始身形都大变样了，越来越有女人的韵味了。 闻婷觉得他的眼神有些黏黏腻腻，一下子感觉就不好了。 她按下心里的厌恶，平静地道：“丁知青，你还有什么事吗？” 丁嘉良回过神来，习惯性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架，摇头道：“是有点事想问一下闻知青。” “什么事？” “闻知青，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搭伙吃饭呢？你一个人每天去养猪场那么累，回来还得做饭，平时没事都得打水捡柴火，所有的活都得你自己一个人做，真的是太辛苦了。”他扬起了一个自认很真诚的微笑，对着闻婷道，“我做饭手艺也还不错，力气也是有的。你可以和我一起给大家做饭，要是轮到我们，你就帮忙烧个火摆个碗筷就行了，其他的活我来帮你干。” 闻婷听到第一句话就下意识想要开口拒绝。 只是没想到这丁嘉良一直往下说，她只好不动声色地听着，但没想到他会说出替她干活的话来。 这还真的是稀奇。 丁嘉良平时好像是和林晓月一组的话，怎么没听说他帮着林晓月把活干完呢？ 闻婷想到自己今天的那一袋子，该不会是看她有粮食的，所以打她粮食的主义，让她一起搭伙吃饭吧？ 闻婷真相了。 丁嘉良确实是想尝试用自身的魅力，“勾引”闻婷以此得到她的粮食，其次他不相信闻婷的粮食是李卫东借钱给她买的。 李卫东要是真的这么好心，为何之前闻婷都饿得昏倒中暑了，他还一点表示都没有呢？ 他一个人每天吃着清水煮面，除非烧热水洗澡否则连厨房都不会踏进去，无非就是怕跟其他人搭上联系，到时候人家开口借钱借粮，要这要那的，他不好不给。 李卫东是个很清醒性格很独立的人，来了三个多月了对谁都是这样客客气气的。 丁嘉良想过和他打好关系，可惜他就是软硬不吃。 所以这样的人，能这么好心借给闻婷这个穷兮兮的下乡女知青。 图的是什么？ 哦，对了！丁嘉良互相想到了，也许李卫东也是看上了现在的闻婷！他心里猛地一顿，又把闻婷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心里头的猜疑一点点落实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这是。 闻婷又觉得他的眼神有点莫名的古怪，心里头的不适又加强了几分。 “丁知青，我记得这事之前我就表过态了，现在你再问我也是一样的答案，不好意思，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了。麻烦你让一让好吗？”她的语气有些不耐，看着他的眼睛也带上了疏离冷漠。 丁嘉良还想挽留：“闻知青，其实这事我们还能再谈谈。” “不了，我这人就是拿定主意不会改的。”闻婷见他不让，忍着恶心想要从他身边挤过去，也不想再留下来。 “你要是哪里不满意的，也可以说出来我看能不能帮你。”他情急之下，伸手想来拉她的手。 “丁知青！” 闻婷飞快地甩开他的手，气上心头的时候右腿往前一踹，直接冲着丁嘉良的小腿踹去。 对方只觉得膝盖下方的骨头一痛，弯下身子就去摸伤处。 闻婷趁机推他一把，让他狠狠摔了下去，摔了个重重的屁股墩。 丁嘉良痛得惊呼一声，脸色瞬间狰狞起来。腿骨痛加上屁股痛，让他一时半会不能从地上起来。 听到了声音，有人赤着膊从屋子里推门走了出来，一边大声喊：“是谁在那！”一边套着衬衣往这边走。 闻婷眼神变了变，狠狠地瞪了一眼丁嘉良。 都是这人惹出来的麻烦，要不是他一直挡着不让她进门，她早就悄悄地回了屋子里去，也没人会在意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丁嘉良觉得脊背有些发凉，下意识开口就喊：“是我。” “丁嘉良？” “对。” 闻婷已经大步地走向一头的女知青宿舍，那人走过来的时候只看到她的背影，有些疑惑地顿了顿，而后转向了坐在地上的丁嘉良。 “大晚上的，你在这里做什么？还有闻知青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丁嘉良额头微微冒汗，扯着笑说道：“我方才从茅厕回来后，刚好听到门前有声音就走过来看看，没想到就遇到了闻知青。我想着要不和她商量下搭伙吃饭的事情，没想到一个不小心摔倒了。” 他七分真三分假地解释着，看到眼前的男人脸上的怀疑少了大半，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那人，也就是江俊伟又转头看了下女知青屋子的方向。 里头连盏煤油灯都没亮起，安安静静的，仿佛刚刚没人进去的模样。 “你先起来吧。”他转头看向地上的丁嘉良，顿了顿，还是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丁嘉良忍着尾椎骨的疼痛站了起来，两手拍了拍裤子的灰尘道：“谢谢了。” “那她怎么说？” 江俊伟以为闻婷刚刚急急避开，是因为他的出现，心里对这个答案其实不抱什么希望，可偏偏他又希望有希望。 丁嘉良苦笑着摇摇头：“自然还是拒绝。我想可能是之前的事情还让她有些抗拒，再加上林知青的事情，恐怕她就算这会答应了，明天也还是会反悔的。” 林晓月因为粮食的问题和他们拆伙了。 闻婷这人本来就是省吃俭用把口粮寄回家里，要是再听到林晓月加油添醋地乱说，恐怕对他们印象更不好。 江俊伟蹙起眉头，心情有点阴暗。 他之前同意搭伙的这个提议是不是太过莽撞了？若是他先私下里帮助闻婷，等让她能够真正接纳自己后，再来做其他的事情。 也许，这后面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了吧？ 如果闻婷有读心术能够在这会看到江俊伟的心声，估计一定会对他产生更多的厌恶和怨恨。 因为前一世，江俊伟就是先和她确定了关系，后面才想着通过搭伙吃饭的事情把所有人都笼络起来。 而傻傻的闻婷听从了他所有的安排，从一开始帮着他一个人做饭洗衣，到后面几乎是每天都得帮着其他知青一起做饭。 因为她细心爱干净，而且任劳任怨，做饭的手艺也比其他人强多了。 所以一开始只是帮着教两招，到后来就是让她亲自做饭，而江俊伟却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 这一世闻婷的重生，改变了很多。 包括她在内的一些人的命运，在这个时间点又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回到屋子里的闻婷躺在床上，只觉得那黏黏腻腻的感觉越来越不舒服，丁嘉良刚刚准备拉她的手是想做什么？ 而且她没看错，他另一只手居然朝着她肩膀往下的位置袭来。 闻婷不是小姑娘了，自然会对那些有欲.念的目光警惕几分。 丁嘉良方才那透明的镜片下，一双眼睛色眯眯地盯着她的胸，嘴里说着好话，可是却恶意拦在她要经过的路上。 她本来想快步从他身边走过，结果这人居然色从胆边生，做出这么恶心人的行为，真的是越想越气！ 他到底是哪来的胆量，居然敢来欺负她！ 不、可、原、谅！ 闻婷紧紧咬着牙，清水般的杏眸像凝结成了冰一样，当下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作者有话说： 更新来啦，周末快乐哦~ 感谢在2021-06-10 23:59:01~2021-06-12 22:1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传说中的? 4个；@莲姬@心文、彤彤浅、金玉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上花如故 60瓶；@莲姬@心文 50瓶；晚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流言 闻婷决定要给丁嘉良一个教训, 前世的丁嘉良做出了顶替别人高考成绩的恶心事，却没有得到惩罚，过上了受人尊敬的一生。 这一世虽然他还没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是闻婷觉得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就那么坏，要是人品足够好也会坚守住本心。 所以一定是有什么苗头的，她暂时找不出来。 不过不要紧, 距离高考还有一年多，她就不信抓不住他的痛脚！ 第二天上工的时候，丁嘉良请假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摔得厉害了, 他一整晚都觉得有些腰酸难忍，折腾到半夜耐不住困意睡着了，第二天差点起不来床。 江俊伟给他请了假, 又去请了村诊所的刘医生过来。 刘医生检查了一下，只说是肌肉扭伤，是他摔倒在地后起身时拉扯到了背部的肌肉，不算什么大毛病。 加上尾椎骨摔了后应该有点轻微的炎症，所以才看起来挺严重的。 好好休息几天, 注意避免剧烈运动就行。 闻婷从陈玉梅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心底有几分失望。 这人怎么就没摔死, 不就一了百了的。 不过那天晚上江俊伟也应该看到了自己, 就连现在偷偷看着自己的陈玉梅也应该知道一些，所以她才会特地过来和自己说这些事情。 不管是真的关心她为她好, 还是想从她这里试探到什么, 闻婷都没什么反应, 只轻轻说了声：“那他运气还挺好。” 运气确实挺好的。 丁嘉良趁机把那管理记账本的活交了出去, 那天林晓月的事情发生后, 虽然大家都觉得他也是受了委屈, 可是反过头来，天天吃着那点清汤寡水的饭菜，加上每天还得顶着烈日劳作，就算是再年轻的小伙子也有些意见。 于是其他人开始对丁嘉良有了点埋怨心理。 甚至还有的觉得是不是他真的贪了大家的口粮，不然林晓月这个活泼娇俏的小姑娘也不会被逼到跟大家拆伙。 有她的口粮在，大家也不用这么拮据了。 掌管记账本的人换成了年轻气盛的向徐，因为除了他没人接手。江俊伟本来看中的何文松，但向徐先毛遂自荐，于是就罢了。 向徐开始管理大家的口粮后，估计是想立立威名，把每一顿的口粮卡得死死的。 这几乎让每个人来领口粮做饭的人心里都很不顺气。可是江俊伟却站在向徐那头，也明确说了只是暂时，等度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这才安抚下大家的情绪来。 闻婷住在知青点里，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可陈玉梅不知道为何，却总是寻着机会就把这些事情说给她听，就连同一屋子的林晓月都听得津津有味。 自那天她和陈玉梅争吵后，两个人到现在还没说话。 目前除了相亲成功正谈着恋爱的马春梅会和她主动说话之外，这知青点的人也不敢招惹她。 所以虽然和陈玉梅冷战，对闻婷有怨愤，可是架不住大家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倒是态度渐渐软和了不少。 大面上，女知青的屋子里，这三人暂时也算相处和睦了。 闻婷不管别人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她这边倒是有了些进度。 那天郝二哥去送鸡蛋糕的时候，就跟闻婷交代的事情说了下，贺建明当天晚上就开了车过来，把郝家剩下的布料和缝纫机，以及郝家老三两口子连同打包好的行李，一起悄悄地载走了。 临走之前，他和闻婷说了已经另外托人买了四台二手的缝纫机，加上郝三嫂手里的那台，共有五台缝纫机。 “我那边有认识的熟手可以过来做活，不过有两个得晚上才能过来。”贺建明看着几天不见的闻婷，眼睛眨也不眨。 闻婷本来还觉得两人这次见面虽然是在她稍微熟悉的郝家，可是一想到贺建明可能对她有意思，她就总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贺建明和她说起正事来，她立马就神采飞扬起来。 “那正好可以分成两班倒，反正我们是按照计件的算，多做多得，也不管他们什么时间能来，主要是把时间协调好就成。” 闻婷问他有多少人，贺建明说有七八个人的样子。 他道：“你这两天要是有空过来一趟，我们把人叫来看看合不合适。” 闻婷想了想，她也不敢确定哪天。 “不然你决定就行，我把那样式都画好，到时候让郝二哥去送鸡蛋糕的时候顺便给你拿过去，反正就按我们之前计划好的那样，先把基础款做出来，然后做点新款式探探路。” 贺建明只好点点头，“好。” 闻婷看着郝三哥把东西都搬的差不多，已经在和郝婆婆等人说话告别。她也不知道和贺建明再说些什么，便抬头看了看月亮。 可惜她失策了，今晚的月亮像是害羞般躲进了云层里，只留下半圈淡淡的黄晕在外头。 “闻婷。” “嗯？” “要是有机会让你离开清水村，去镇上去市里，你会不会走？” 闻婷回过神来：“什么意思？” 贺建明认真地看着她道：“如果有这样的机会，你会走吗？” “会，当然会。”闻婷点点头，她不是不喜欢清水村，只是留在这里她没有发挥自己能力的空间。 清水村的村民都很淳朴，可是这样淳朴的人也都会每天为了谁多偷懒了一会而争吵，也会为了一个公分而打得头破血流。 当然后者的事很少发生，可是郝大嫂说她以前就看到过。 人都是有私心，为自己争取应有的利益，想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一点又有什么错呢？ 闻婷的私心就是重活一次，靠自己能力活得更好。 所以她能想到的就是参加明年的高考，光明正大的离开这里。 “如果真的有朝一日我能离开清水村，去往城市里头，那一定是光明正大地挺直脊梁走出去的。” 而不是跟前世一样，以某人的附属品的身份，像个拖油瓶一样被人带着离开。 她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贺建明顿了顿，刚毅的脸上迟疑了下，点点头道：“我想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会有的。”她非常相信也非常肯定地点头，偏过头朝着他绽开了笑容，杏眸明亮，“到时候我一定请你去吃一顿你没吃过的饭。” 她记得首都里有一家开了很久的西餐厅，那么多年却从来没去过一次。 要是她到时候考上了首都的大学，第一件事就是去好好搓一顿，以弥补这么多年的遗憾！ 见她笑靥如花，他怔了下，眼底有着一丝看不见的情动。 “好，那我就等这一天了。” …… 回去的路上是猴子负责开车，他看了一眼手靠在车窗往外看着夜色的贺建明，笑眯眯地问：“贺哥，闻知青这是答应了？” 一上车就见他心情这么好，来之前明明还有些忐忑呢。 贺建明没转过头来，只是淡淡地道：“没有，我没有跟她说去纺织厂的事情。” 猴子“啊”了一声，追问道：“为什么啊？你直接跟她说是去坐办公室的，每天不就是写写报表，或者去车间点点数量就好了，这活很轻松的呀。” 纺织厂招工的机会是贺建明买下那几台二手缝纫机，又答应给拉两个单才辛苦争取到的。要知道这会子纺织厂都没单做，别说招工了，估计天天心里想着怎么辞退工人了。 贺建明想到了闻婷说的，她想光明正大的靠自己的能力走出来。 “她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没说。”贺建明转过头来，对猴子笑道，“你不是有看上的对象了，要是真喜欢的话问问人家看不看得上这机会。” 猴子忙道：“得了得了，我才没那么傻呢，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人家。要不，转手把这工作卖出去，百八十块钱应该不少人要。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好的机会贺哥你确定闻知青真的不想要吗？” 真的是，这都费了这么多功夫，跟人家闻知青开个口问问又怎样，贺哥真的是太害羞了吧，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大嫂啊，真愁人。 贺建明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是今晚闻婷的态度很明确了。 她好像抱着一股很坚定的信念，觉得她一定能够靠自己的能力走出来。既然如此，他也相信她。 反正以后若是她想法变了，大不了他再给找个其他的。 这些贺建明不会跟猴子细说，只让他看着路好好开，后面车斗里头还坐着两个活人呢，里头还有个孕妇小心颠着了。 猴子赶紧认真起来好好开车。 后头车斗里头一角，郝三哥抱着三嫂坐在一块，底下垫着一层干稻草和几张破床单。本来郝婆子要给拿一张棉絮，可是郝三嫂不同意。 这路程也就十来分钟，再说这条路也没什么坑坑洼洼的地方，猴子开车稳一点，眨个眼就能到。 郝婆子这才罢休。 “三哥，你怕不怕？”郝三嫂依偎在他怀里，脸上带着憧憬的微笑。 郝三哥摇摇头，把她搂得更紧了。 “不怕，我相信闻知青和贺同志。再说了，有你在，我去哪儿都不怕。我就怕你难过不开心。”更怕你提离婚的事情。 想起那天淑兰哭着一脸决绝的模样，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走之前二哥把他拉到一边去，让他往后有什么事情都听媳妇的，既然两个人分家了就把心一处使，不管听谁的，只要是为了这个家好的谁做主都行。 淑兰是个好的，当初他家里娶了大嫂二嫂几乎把家底都掏空了，后面好不容易攒着些下来，又因为小妹去市里上学的事情，虽然姑姑说会负责她的学费生活费，可是自家爹还是把钱给了她。 不够钱让姑姑帮忙补贴一点都算是很不好意思的，怎么真的好意思真的什么都让她们出呢，虽然姑父有钱，可是也不能这样做。 除此之外，郝家每次分了粮食也是给那边多寄一点，就怕小妹在那边被人看轻。 在这样的情况下，淑兰还是义无反顾地嫁过来，郝三哥其实感激和喜欢参半，满心满眼都只觉得自家媳妇是天下最好的媳妇。 所以，他怎么忍心离开她呢？ “三哥，谢谢你。”郝三嫂抱紧了他，只觉得这一辈子好像马上就要圆满了，有爱她的男人，有肚子里的娃，旁边还有她心心念念的缝纫机。 在当下这一刻，她觉得这一生都值了。 * 郝家老三和三媳妇走了的事情，隔了几天才渐渐在村子里传出了风声。 好多人都明里暗里来问老队长的大儿媳周桂芬，毕竟她的存在在这村里除了老队长和她男人，也就她地位最高，村里人也都认同。 周桂芬让大家别讨论了，不过还是透露了些实情出来。 郝家老三夫妻两好不容易有了个娃，但是却偏偏不稳定，两人怕出了什么问题，就去镇上租了个房子，听说离镇医院很近。 就这三言两语的，大部分人都脑补出来了。 “嗐，当时看这郝家老三媳妇也不像是个没福气的，怎么就在这生娃上头那么艰难呢？”上工时有人起了话头，便也有人接了下来。 “谁说不是呢，这郝家老大媳妇老二媳妇都是进门就怀，只有她一年多了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是干活的时候和她分到一处，我都快忘了咱村子里还有这个人的存在呢。” 说话的是那喜欢说闲话的李小虎媳妇，上回被周桂芬警告过后安分了几天，这下子听到八卦又活跃起来了。 旁边一个人道：“是啊，哪能跟你母老虎一样，去哪里都得吼几声让别人注意注意，每天不张嘴就像活不成一样。” 李小虎媳妇一听双眼一瞪，看过去发现又是那马春梅她娘，转而笑了起来：“哟，我当是谁啊，这不是春梅她娘嘛，怎么突然向着郝家了，当时你不还是对那郝老大媳妇挺怨愤的，这才几天就被人收服得服服帖帖了啊。” 马春梅的娘上回在地里头扯着郝大嫂说她是投机倒把，结果后面被周桂芬警告还因为恣意闹事扣了三天公分，气得当晚一口饭没吃。 马春梅和她爹和奶奶哭诉，这两人禁不住小女儿这样伤心，还是拿了钱让她去把那看中的衬衫和长裙买下来。 虽然她娘不同意，可是还是禁不住姑娘哀求。 结果呢？ 马春梅拿着钱去到郝家，刚好遇到其他人，当着她的面把最后一件衬衣买走了。 郝大嫂摇摇头：“本来就这几件，我当初不是让你们别出去乱说，你看这会不给其他人又不好意思，这你一件她一件的，不就没了。” 马春梅一路哭回家。 她娘本来正被哄起来吃饭，被她这一哭诉又吃不下饭了。 怎么办？跟人家侯月玲道歉呗！ 可是，侯月玲还是那一套说法，没了就是没了，还提议让她真的急着用不如去找其他人问问，看看谁肯割爱让给她。 马春梅她娘没办法，饭都没吃上就一家一户敲门去，结果那几人都不肯割爱。 开玩笑，便宜又好的衣服谁买到谁愿意松手。 这一通折腾下来，这马春梅她娘才知道悔恨两个字该怎么写！ 可是姑娘在家哭呢，连相亲都不愿去了，非说没有新衣服见不得人。 马春梅她娘最后不得已悄悄地跑去郝家找侯月玲，求了又求，人家才把那上过一次身的衬衣“让”给了她。 幸好马春梅是心大的不介意，再说郝大嫂的身形和她差不多，这衣服穿到她身上，下身只能配一条七八分新的深蓝色长裤，就这样喜滋滋去相亲了。 也就是这一相，双方都相中了。 男方就是两兄弟，老大结婚后分家了，这个是小儿子，家里去年刚做了新房子，马春梅嫁过去上面虽然有公婆，但是两家都分开过自己的小日子，公婆跟着老大住。 家境也不错，娶媳妇肯给买个大件的，还拿出了五十块钱彩礼。 马春梅她娘事后不提多感谢这郝大嫂了，要不是她不计前嫌把自己的新衣服都让了出来，她姑娘一定闹得不可开交，也就没办法相到个这么好的女婿。 她嘴上不说，但是只要听到有人对郝家说三道四，她一定开口帮着郝家说话。 村里人也都心知肚明，很少在她面前说郝家人的坏话。 不过郝家人一向家风很好，在村里头的名声也不错，所以偶尔只除了有些眼红的说两句闲话，其他人都没什么想法。 李小虎媳妇今天是难得有八卦可以说，所以也没注意到这人也和她分在一块干活。 不过就算她知道了，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反正这郝家也没什么衣服了，她也用不着低声下气去求着人家把新衣服卖给她。 只是，其他人看着她们两个要掐起来的样子，赶紧转移了话题。 有个年长的大娘问马春梅她娘：“听说这郝家的大儿媳上回不是没穿到那些省城寄来的衣服，然后就说要去让她亲戚再给寄几件是吧？” 马春梅她娘确实知道这回事。 因为马春梅婚事定下来，就想买一些结婚穿的喜庆衣服，而且女婿那么大方拿了五十块钱彩礼，他们这边也想给做两身新衣服去。 都要那什么列宁装，好看气派。 马春梅她娘就问到郝大嫂那里去，郝大嫂听着是喜事就答应了帮忙跟那边亲人问问，看看能不能给买了寄过来。 “那是，我家就托她那边带两套新衣服，列宁装呢，尺码都报过去了。” 那大娘道：“真的啊？我也寻思着下个月秋收后，不得备着点厚衣服吗？你说这会能不能提前拜托她也让人捎带两件？” 她家老头子的棉衣都旧得不好穿了，而且家里儿子也不小了准备也去托人介绍姑娘，里里外外怎么也得置办一身，总要跟马春梅一样，让对方高看两眼吧。 这么一提，周围的其他人婆婆妈妈也都起了心思。 对哦，夏天的衣服他们不用买，可是冬天的也要买啊！他们怎么就忘了呢？ 马春梅她娘笑得一脸张扬：“那得看月玲她怎么说了，不过你们要想要的话我可以先跟她探探口风，免得一堆人过去问她，她又觉得麻烦，跟上回那事就不好了。” 众人觉得她说得有理。 这种事情最好还是私底下说好了，能带就带，不能带也没什么，但是有个中间人传话也不难堪。 “行，那我回去想想，下晌告诉你要带什么，你再帮我问问。” “那帮我也问一声呗。” “我也是我也是。” …… 李小虎媳妇突然被人挤得都退了好几步，看着被众人围着的马春梅她娘一脸得意的样子，心里气得直咬牙。 不过，听到有人问：“能不能带点那个雪花膏啊？” 她立马挤进去，舔着脸道：“也给我带一个呀。” “别挤啊，谁踩到我了！”人群里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声，很快又被别人的声音淹没下去。 下午放工的时候，郝大嫂正打算拍拍身上的泥土，拿起水壶和郝二嫂招招手，打算一起往家走。 马春梅她娘很快从后头追了上来。 “月玲月玲，我得跟你说声对不起。”她伸出手来拉郝大嫂，脸上是焦急和愧疚。 郝大嫂被她吓了一跳，拍了她肩膀一下道：“好家伙，你差点没吓死我。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马春梅她娘把这事都说出来了，说到最后懊悔地拍了拍脑袋。 她也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就有那么多人找她。 不过马春梅她娘没想到的是，这只是个开始。 因为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到后头邻村的，隔壁镇的，亲戚带亲戚，朋友带朋友的，全都来托她带东西的。 她也没想到这事情会成为了她下半生转折最大的一个点。 不过此刻，她只想着跟郝大嫂好好说说，让她不要怪罪自己。 郝大嫂睁圆了双眼，不是被马春梅她娘的话吓到的，而是她真的没想到闻婷上回和他们说的事情，那么容易就做到了。 作者有话说： 马春梅她娘：完蛋了，我是不是闯祸了？糟糕！我女婿的衣服还没捎来呢！ 郝大嫂看着她：好样的，做得好！ 马春梅她娘：？？？这是骂我呢，还是夸我呢？ 第45章 夜晚 马春梅她娘最近可算是在清水村里混得风生水起。 一来是女儿找了个好女婿, 不仅彩礼多家境好，而且还挺看重她们家，三不五时就托人带点东西送过来, 让村里其他有女儿的人私底下都酸了不少。 二来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和郝家老大媳妇打好了关系，众人偷偷托她去帮忙问的事情，十有八九都能成功。 除了李小虎媳妇想要的雪花膏, 愣是求了马春梅他娘两次，最后才得到一个明确的回复——如果有的话第一个就考虑给你带。 行吧，等呗。 李小虎媳妇也不敢得罪这马春梅她娘, 更不敢得罪那郝大嫂，只在私底下有些后悔当初怎么没跟人搞好关系，再不然也得和马春梅她娘一样厚着脸皮, 硬生生扒上郝大嫂才是。 失策！ 几天后，郝大嫂把数量和尺码记在纸上报给了闻婷，闻婷看了一下，发现除了有三个人给了自己的尺寸定制外，其他人多数选的都是L码和XL码, 少数选了M码。 郝大嫂解释：“这是冬天的衣服, 大家也怕年底长胖了, 宁愿买大都不买小。而且里头要是冷了还能多套两件衣服, 大点好。至于另外这两个尺码是马春梅她娘给的，马春梅冬月就要出门, 想着买两套款式时兴点的, 至于男方就给做两套列宁装。最后那个, 是你们知青点的陈玉梅要的。” 闻婷怔了怔, 又看了一眼那纸上记的。 陈玉梅要了一条连衣裙, 因为马春梅她娘说不知道有什么款式, 建议大家都挑选想要的码数，如果到时候过来了不喜欢，还能跟其他人换一换，或者可以选择不要。 但是陈玉梅却说不管什么款式颜色，反正要一条连衣裙就成。 她留下了尺寸，这样专门订做的是不给退的。 闻婷毕竟会做衣服，瞧了下上头记着的尺寸，有点怀疑：“这真的是陈知青要的？腰围没有记错吧？” “没有，她自个确定了两次的。”郝大嫂摇摇头。 闻婷觉得有点奇怪，不过陈玉梅既然都自己确定了，那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免得暴露自己的事情。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抛在了脑后。 郝大嫂问闻婷什么时候去镇上一趟，郝二哥早上去送鸡蛋糕，猴子说郝三嫂让闻婷有空去一趟，好像是有些什么事情要说。 闻婷：“三嫂子还带了什么话吗？” “没有，就是这一句话。”郝二哥也是听猴子转达的，想问点什么，猴子也是一问三不知。 去镇上又要请假，闻婷有些迟疑。 虽然她在养猪场上工，请个假也不会惊扰到很多人。但是老队长都看在了眼里，本来闻婷才来了清水村三个多月，头两个月兢兢业业地干着活，博得了多数村民的好感。 这后面的一个来月就请了好几回假。 闻婷觉得老队长的神色都有些古怪了，恐怕这回再请不会那么顺利了。 郝大嫂想了想，提议道：“不然我们晚上偷摸去，我跟我家那口子陪你一块去。” “啊？”闻婷愣了。 郝大嫂本来是随口一提，这会子突然越想着倒是越不错。 “反正我娘对老三两口子特别担心，我们作为哥嫂的代表老人家过去看一看也好，顺便看看三弟媳肚子里的孩子怎样了，回来也好说给我娘听。” 本来清水村离镇上就不愿，晚上光线不好不骑车走着去，三个人结伴倒也不怕。 “行了行了，你快点回去准备下，晚点我们在村口见。” 郝大嫂做事就是风行雷厉，说完就急冲冲往自个家走。 她得回去和婆婆说一下，估计还要给那两口子带点什么，收拾东西也需要时间。 闻婷无奈笑了笑，转身就往知青点走。 她没什么要准备的，不过这一身的猪膻味，唔，还是洗一洗换身衣服吧。 夜晚很快降临。 闻婷速度还算快，但是走到村口的时候发现郝大哥两口子已经站在路边等着。 她走近才发现这两人身上大包小包的，要不是知道是去镇上探望郝三哥夫妻，还以为是要跑路呢。 “没办法，我娘说镇上啥都要钱，家里有多的就给带过去。”郝大嫂无奈地轻叹一声，不过还是有些兴奋，“那咱走吧？” “行，我帮你提一点。”闻婷走过去帮她提了半袋粮食，还想再拿但是被拒绝了。 郝大嫂摇摇头：“我们拿得动，等会还要走很久的路，你提着这点就够你累的了。” 三人很快就出发。 这时候的夜空都没有月亮，只有散落的几颗星星。 路上没什么光线，三人视力都算不错，能模糊看到脚下的路，走的时候由郝大哥打头阵，闻婷和郝大嫂结伴走在后面。 这条路平时坐自行车也就半个小时左右。 现在换成用脚走，一个小时是要的。 闻婷前世今生都没试过一次性走这么远的路，就算她现在身子年轻，勉强能跟上其他两人的步伐，可是在走了一段路后还是慢了下来。 郝大哥和郝大嫂没有说什么，只是放慢了脚步，陪着闻婷慢点走。 闻婷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歇了会后又提起劲来加快速度，三人走走停停，大概花了快一个半小时才走到了镇上。 “老三两口子住哪条巷子来着？”郝大嫂问道。 闻婷还有些喘气，回忆了下那天贺建明带她走过的路，只隐约记得巷子比其他的都要宽一点，眼下这天黑了周围的景色好像都变了，一下子认不出来。 “要不我们去猴子那问问，让他给带个路。”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郝大哥之前来过一次，也是晚上来的。 所以他认路，就带着她们走了过去，巷子里头只有一两处屋子亮着灯，其他的为了节约电费都早早睡下了。 猴子那边的灯不仅亮着，连门口还亮着盏路灯。 闻婷几人敲了门，很快就听到里头传来猴子有些大舌头的声音：“谁啊？” 郝大哥提声道：“开门，是我们。” 猴子听出了郝大哥的声音，又听到了“我们”二人，还寻思着难道又是他们两兄弟来了，这可真的是够巧的哈。 他和贺建明、吴尚军三人正忙完正事，弄了点卤味小菜喝着小酒，放松放松呢。 “行了，我去开门吧。” 猴子走路已经有点飘了，他酒量一般，今晚要不是办完事庆祝一下，也不会喝过头，这会子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都有点站不稳。 贺建明说着就起了身，脚步利索地走向了大门口。 “吱歪”一声，木门被人从里拉开。 昏黄的路灯从头顶上斜着洒下来，将那个一米八多高的身影从头到脚笼罩住，屋檐的一部分阴影洒在他半张脸上，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抿着的薄唇。 一眼看去就觉得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想把他拉出门来，借着灯光好好看清他的眉眼。 闻婷心里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样的。 她愣愣地看着他。 殊不知贺建明也有些发愣地看着她，心里头像是有一股火焰从最深处冒了出来，一路而上，如烟火般瞬间在他脑海里爆发开来。 两人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都静静地站着没说话。 郝大哥和郝大嫂对视一眼，还是轻轻地打了个招呼：“贺同志，打扰了。” 这一声，把两人同时唤醒了。 闻婷没有看到贺建明藏在阴影里的黑眸飞快地捋过一抹柔情，她只听到他声音略微有些嘶哑：“你们怎么来了？” 这大晚上的，尤其是外头都没什么灯，更别提从清水村到镇上这条泥土路，黑麻麻的看不清方向。 “你们还是走着来的？”他瞧了下这三人的身后，没看到有自行车的踪影。 郝大嫂点点头：“是啊，贺同志，这晚上我们也不敢骑车怕摔了，索性这路也没一条没什么岔路口，我们三个人就这么一路走过来了。” 贺建明默了默，郝大哥又道：“建明，我们是送闻知青来找老三媳妇的，你能带我们过去看看他们吗？” “……行，等下，我去洗把脸。” 三个人跟着他走了进去，才发现他们在堂屋吃饭喝酒，另外两人已经双眼迷蒙，看着他们的时候反应还有些迟钝。 “郝大哥，月玲姐？”猴子眯了眯眼睛，又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上前两步，才把这两人认了出来。 “是的，猴子，你这是喝醉了吧。”郝大嫂算是猴子的表姐，就是血缘比较远，但是两人还算是过年会走动拜访的亲戚。 猴子赶紧摇了摇头，想着要站直身子，一边口里喊着：“谁说的，我还没、没醉呢。” 一边又过来想拉两人道：“来、这边来坐……” 闻婷离着近，看他左脚伴右脚的就要摔倒，赶紧伸手扶了下，只是刚抓住了人，手很快就覆上了另一个人的温度。 她顺着宽大的手掌往上看，贺建明眼神晦暗地看着她，从她手上把猴子接过来。 “让我来吧，喝醉酒的人重，小心他压到你。” 闻婷没有多想，只道：“好，那我把手松开，你小心点。” 她把手从他的掌下抽开，手背摩挲过他的手心，贺建明觉得像一块柔滑的布料从他手心滑过，只留下细腻的触感。 他差点忘了收紧手，还是猴子踉跄了下，才让他回过神来。 第46章 夜班 手上短暂的接触没让闻婷放在心上。 她退后一步, 见贺建明把猴子扶住往后带着坐回座位上，有些迟疑地看了下那明显喝在醉头上的两人，问了句：“这两人会不会发酒疯啊？要是你跟我们去那边, 他们等会没人看着怎么办？” 醉鬼是没有逻辑可言的，闻婷怕要是这两人弄出点什么事情，会不会把贺建明在做的事情暴露出来。 “那要不我留下来看着他们吧, 你们快去快回。”郝大哥主动提议，眼下也只有他才好留下来看着这两人，闻婷和郝大嫂都是女人不方便。 贺建明点头：“好。” 他不担心, 这两人酒品都还算好，再喝点醉过去后就睡，也不会酒后乱发疯。 于是, 贺建明把郝大哥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还想伸手去帮闻婷拿。 闻婷摇头说自己能拿。他才停下手领着闻婷和郝大嫂出门，往他那头的房子走去。 镇上比村里好的地方在于家家户户都有电灯，而且大马路上还隔着不远就有个昏黄的路灯，虽然比不上后世灯火通明的样子, 但是闻婷觉得也方便多了。 一路上, 郝大嫂已经憋不住问起话来。 她跟贺建明打听郝三哥和郝三嫂的事情, 闻婷本来想说替贺建明圆场一下, 他那么忙，又天天在猴子那边, 怎么可能对这边的情况了如指掌。 没想到贺建明倒是回答得挺细的。 至少郝大嫂想打听的方面他都回答得出来, 让对方放心了不少。 这一点倒是让闻婷有点出乎意料。 没想到贺建明的人看起来高高壮壮的, 心思却那么细腻。 三人走了十分钟的样子, 闻婷就看到了有些眼熟的大门, 贺建明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才听到里头有人走过来的声音。 “找谁？”那人声音有些紧张。 郝大嫂已经认出是郝三哥的声音，兴奋地开口道：“老三，我是大嫂！” 隔着门对方明显愣了下，而后手脚忙乱地把门打开，露出郝三哥那张分外惊喜的脸。 “大嫂，啊，还有闻知青也来了，快，快点进来说话！” 他侧身让几人往里头，而后一边关上门一边语气激动地道：“没想到你们突然会来，我们这边正赶着货呢，大家冷不丁听到敲门声还有些担心，这下好了，自己吓自己了。” 郝大嫂忙点头：“小心点才好，我们这不也是凑巧有空就来了，娘特地给你们准备了好些东西让我们带过来，可惜夜黑路不好走，不然她都想跟着我们一起过来瞧瞧你们过得好不好。” 这话说得郝三哥神色动容，不过他们走到了门廊下，屋子里头的灯光透了出来，被晃了下眼后他迅速回神，赶紧扯出笑道：“娘也是太操心了，我们其实过得可好了，不信你来看看淑兰，她最近都吃胖一圈呢！” 郝三嫂一直注意着门口的动静，在他们走近的时候已经发觉，立马笑着起身迎接她们。 郝大嫂顺着郝三哥的眼神看去，就看到了郝三嫂一脸喜意地看着她们，一打眼望去果真比之前离开家的时候丰腴了一点，但是主要还是因为肚子显怀的原因。 就是衣服好像小了点。 闻婷也看到了，郝三嫂身上的衣服明显小了，那微微隆起的肚子把腰部撑了起来，导致衣服紧贴着身子，看起来过分显胖。 郝三嫂走过来拉着大嫂喊了声，又转过来对闻婷道：“太好了闻知青，可算把你盼来了。” 闻婷就是因为她托话找自己才摸黑走来镇上的，听到她主动提起，也就顺势道：“三嫂子，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啊，你不知道吗？” 郝三嫂愣了下，看向了郝三哥：“你是不是忘了把话告诉猴子了？” 后者飞快地摇摇头：“不是啊，我都和他说得清清楚楚的，怎么可能会忘呢？是不是猴子忘了跟闻知青说呢？” 郝三嫂怔了下，看向闻婷：“这猴子没说？” 闻婷确实没听到，郝大嫂在一旁说了句：“他刚喝得醉醺醺的，说不定还真的是忘了。” “但是我……”昨天就和他说了啊。 郝三哥还想解释什么，话刚出口就被贺建明打断了。 他看了下手表道：“都快九点了，有什么话还是赶紧说吧，等会她们回去还得费不少时间。” 闻婷看了他一眼。 郝三嫂一听便赶紧道：“那来这边，我先带你认个人。” 她带闻婷走进屋里，只站在门口没有走近去打扰里头的人。 闻婷往里看，发现屋子里摆了前三后二共五台缝纫机，这会子还有三个姑娘在里头做活，踩着脚板嗒嗒动着。 “本来贺哥之前就说过等你哪天有空过来，把这里头的人认识一下，只是没想到你这会过来，那些上白班的也都回家忙活去了，只好等下次你过来再认一认。” 郝三嫂对着闻婷指了下最左边的那个女孩子，笑着道：“这个姑娘叫丁小梨，是这里头心思最细腻的，而且也是年纪最小的。” 闻婷看了过去，只看到一个身形比她还娇小的女孩子坐在那里，手下的动作很是熟练，不过一眨眼就能缝好一只袖子。 这速度还不赖。 闻婷点点头，转过来看郝三嫂：“这事和她有关？” “是的，还是她发现的呢。” 郝三嫂笑笑，把闻婷拉到旁边的一张长方桌边，上头叠放着做好的衣服，边上还有一沓图纸，闻婷认出了自己的手稿。 “来，你来瞧这个地方是不是写错了？”郝三嫂翻出了其中一张，把一个数据指给她看。 闻婷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的确写错了。 明明是L码的尺寸，她把腰围写成了M码的尺寸，要是做出来那就麻烦了。尺寸大了还能改小，但是尺码小了改大就难了。 “是我写错了，这还没做吧？”闻婷脸上有些愧疚。 郝三嫂：“没呢，这就是丁小梨发现的，幸好所有图纸她都先看了一遍，然后把每个尺寸都核实了一下，才拿去对面那裁剪房裁剪。” 听到没犯下重大错误，闻婷顿时舒了口气。 她这会也没想起来怎么那天会把这个尺码记错了，不过能够及时发现没做下损失那就好。 闻婷：“那我可得好好谢谢她了，多亏她细心。” 郝三嫂摆摆手，看了眼里头的人，对闻婷道：“那倒不用。不过她这人确实挺有心的，咱不是裁剪衣服后还剩下些布条或者小块的布料，她跟我提了个建议，把这些东西做成小蝴蝶结或者是一朵花的样子，可以做头绳或者是胸针，给衣服加点装饰。” 这点提议，闻婷倒是没想过。 不过后世确实有不少这种“配套”的小东西，比如有些品牌店会做一个系列的东西，包括且不限于衣服、鞋子、包包这种。 而丁小梨提出的也是类似这种，只不过她想到的是装饰品。 “可以啊，像这种我们也可以直接加在衣服上一起卖，也不怕卖不出去。”闻婷认为“配套”比单卖更容易点，尤其是在别人不知道这是两个单品，直接弄在一起变成一件，倒是个不错的销售思路。 节约了布料的浪费，还能够让衣服的利润多一点，一举两得。 这丁小梨还真的是不仅细心还有头脑，让闻婷更加刮目相看了。 “那这样的话，可以让她想想还有什么花样可以用，让其他款式也都能出彩一点。”郝三嫂提议道。 “对，这个可以有。” 郝三嫂笑笑，“那我把她喊过来说一下，免得等会你走了我又忘了，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有了孩子后记性好像都不行了，有时候会想老半天才能想起想要做的事情。” “好。”闻婷点点头。 郝三嫂朝着丁小梨那头挥了挥手，抬高声音把人喊了过来。 “丁小梨，你过来下。” 正在埋头缝线的丁小梨怔了下，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身走了过来。 “淑兰姐，你叫我啊？” 丁小梨的个子不高，长着一张小圆脸，说话的时候脸上有些腼腆害羞，一双眼睛水灵灵地看着她们，眨了眨。 闻婷本来看到人就有点印象，这会再听到她的声音，顿时回忆起来了。 这不就是那天在纺织厂下班后，她跟在三个姑娘后头把鸡蛋糕都卖出去，这是最后包了她所有鸡蛋糕的那个姑娘呀！ 不是，如果真的是那个姑娘，按照她那天花钱爽快的样子，不像是经济上有困难的同志。 郝三嫂道：“是啊，你上回不是和我说了剩余布料做成发圈头绳之类的嘛，我们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你还有没有其他的想法呢？” 丁小梨还在发愣。 因为她也是一眼认出了闻婷。 闻婷对她笑了笑，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丁小梨声音有点小地说道：“我，我是来做工还债的。” 闻婷：“？？？” 丁小梨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有点熟的人，心里有了倾诉欲，她有点纠结看了下闻婷，还是选择开了口把自己来这的原因说了出来。 原来，她本来和那天两个人都是在纺织厂上班的人，她是来顶替自己嫂子职位的，因为嫂子怀了孕在家休养，那工位又舍不得不要或者转让，虽然纺织厂一时半会没什么单工资也少，可是往后指不定情况能够好转。 这是一个正式工铁饭碗，丁小梨高中毕业也没分配到什么好工作，只好先顶着她嫂子的职位做一名纺织厂的女工。 在里头，因为她刚进去年龄又是最小的，才刚满十六岁，对一切都挺怕生的，正好认识了她那组里的刘琴琴，两人慢慢熟络起来后，又被刘琴琴带着认识了办公室文员赵小玲。 也就是闻婷那天看到的三个姑娘，穿着“的确良裙子”坐办公室的赵小玲，高个子姑娘就是刘琴琴。 其实这事的起因还是在于“鸡蛋糕”身上。 丁小梨因为顶替了嫂子的职位，就经常给她带点好吃好喝的，所以那天闻婷剩下的几块鸡蛋糕就都让她买回去了。 赵小玲见丁小梨出手大方，而且为人腼腆性格软，所以也不知道怎么了，在隔了没多久就开始和她借钱。 一开始就是一块两块地借，一般隔了几天就会还她。 所以丁小梨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以为她是想买东西忘了带钱，或者真的是手头不方便，能借就借了。 后来，赵小玲借钱的频率越来越多，借的钱数额也越来越大。 丁小梨后来发现的时候，赵小玲已经把她之前攒下来的三十块钱都借完了，而且一分钱没还，甚至连个借条也没写。 她慌了，和刘琴琴找到赵家去，赵家却说赵小玲嫁人了去省城了，只给了她一个地址，让她有什么事自己找去。 一个姑娘家，身无分文，怎么可能大老远跑去人生地不熟的省城，连坐车都得一整天，谁敢？ 丁小梨不敢跟家里人说，但是她之前又老是给嫂子买东西。 这几天没买，她大哥还笑着问了一句。 当然只是开玩笑，可是丁小梨觉得不行，家里人都知道她有工资有存款，要是急用钱找她拿点，她哪里拿得出来。 而那纺织厂本来就没什么活做，她先跟别人借了两块钱也差点还不上，也是听到刘琴琴说这里有招工，就过来试试。 然后就是闻婷现在看到的，她留下来上“夜班”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忙了点，不过明天会有大肥章，谢谢大家支持~ —— 感谢在2021-06-14 23:53:05~2021-06-15 23:5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晚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晚 9瓶；?立志吃遍全世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骑车 闻婷没想到原来那个“的确良”会是个欠钱不还的人, 不过她目前和丁小梨也就是见过一次面，也不好去评价人家的生活。 她转而问向其他话题。 闻婷想知道纺织厂如今的订单状况。 丁小梨说单子不多，以前她嫂子刚进去的时候, 那里头订单最多的就是一些工厂的工服，厂子不大，只能说勉勉强强维持着。 后来隔壁开了家新纺织厂, 也不知道从哪里拉来订单，招收的人也多，名声渐渐盖过这边的, 所以那些单子也被拉走了不少。 如今除了镇上的供销社和粮油厂还会有点单子外，其他也没了。 闻婷好奇：“那怎么不派些业务员到外头去跑单子呢？” “什么是业务员？”丁小梨听不懂。 不过一直站在她们后面不远的贺建明倒是出声道：“这里头的事情有点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等晚点我再和解释。” 他给闻婷使了眼色，示意这里不方便深说。 闻婷看了下周围的环境，确实不太适合问些更深入的话题，毕竟也是在打探人家的商业机密。 “嗯。”她点点头，又看向丁小梨道：“你要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 可以先跟淑兰姐说, 要是对这些衣服款式有什么其他想法也可以说出来, 不管谁提出的建议只要我们采取了就会有相应的奖励, 人人有份。” 丁小梨明显小脸激动地红了：“好的，谢谢、谢谢。” 闻婷笑了笑, 和郝三嫂等人先走了出去。 郝三嫂找闻婷就是这一件事, 解决完了之后便和郝大嫂回去她的房间里头抓紧时间说会话去。 贺建明把闻婷带到他的房间, 里头有桌子有凳子, 还有晾好的白开水。 他倒了一杯给闻婷, 而后浅笑着看她拿起杯子喝了小半杯, 解了喉咙里的渴。 屋子里头和上回看到的差不多，单人床上的军绿色薄被依旧叠成了整齐的豆腐块，连枕头被角都抻得平平整整的，连一丝褶皱都没看到。 除此外，就是窗台边上的架子放了两个脸盆和水桶，里头摆着牙膏牙刷杯子，毛巾架上挂了条毛巾，旁边放着双塑料拖鞋，除此外还真的是什么都看不到。 干净得不像有人在这里住一样。 闻婷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贺建明，又提起刚才在外头他不让细说的话题。 “因为每个人都是捧着铁饭碗，就算厂里现在一时半会发不出工资来，可是还会有上头给的补贴，既然不干活都有工资领，那又何必去做一些可能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贺建明语气淡淡地说道。 闻婷才想起这会子的厂子都是国有的，就算经营不良也会有上头撑台，所以很多人都只想躺平，别人怎么做自己就跟着学，没必要强出头。 纺织厂的问题比表面看着的还严重，贺建明觉得这些事情没必要和闻婷说得太明白，他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轻轻咳了咳，换了个其他的话题：“最近忙吗？” 闻婷回过神，“现在还行吧，就是过一个月就要秋收了，估计到时候就挺忙的。” 她只有上一世经历过一次秋收，还记得好像强度挺大的，知青们都倒下了好几人，连江俊伟都虚脱了几天。 贺建明怔了下，又道：“对了，其实我前两天去了趟省城，有人托我和你商量件事情。” “什么？”闻婷睁着水杏大眼，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我有个朋友是在省城好运来食品厂上班的，之前他把你做的那鸡蛋糕带给了他们厂里的领导尝过了，都觉得很好吃，所以托我问问你能不能把这鸡蛋糕的方子卖给他们。”贺建明简单扼要地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闻婷神色明显诧异，这省城的食品厂还挺有名的，她记得那厂里的糕点像什么绿豆饼、红豆糕、枣泥酥都是他们的招牌点心，还有中秋节的月饼也是一大特色。 上一世在她死之前，大家还经常用他家的月饼来作为中秋送礼的佳品。 “这么大的食品厂，难道就研究不出这鸡蛋糕的做法吗？”闻婷不太相信。 贺建明笑了笑：“他们觉得这和西式面点的做法应该是有点相似，只是不管如何毕竟是你先做出来的方子，所以他们想和你买下来。你觉得如何？” 换句话说，人家其实已经知道她这鸡蛋糕的做法，只不过之前没有人想到过。因为是受了闻婷的启发，所以想把这做法从她手里买下来，估计买回去会继续改进。 这时候的人还真的很诚实讲信用，闻婷有些感叹。 “方子卖给他们，我这边倒是没问题。但是我和郝家在合作，我也得问问他们的想法。”闻婷咬了咬唇，神色有些纠结，她想了想还是说，“要不，我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到时候再给你答复。” 贺建明点点头，看着她笑道：“好，不过得抓紧点，下个月就是中秋了，他们也得早点做好安排。” “好，我等会回去就跟他们说。” “嗯。”他点点头。 闻婷其实内心是很想卖掉的。 贺建明和她说食品厂出的价格是五百块钱买下她的方子，她以后只能做给自家人，不能再做出去卖了。 有了这笔钱，即使和郝家平分，她也能把赊欠贺建明的缝纫机还了，剩下的钱能撑到她拿到公分那天。 也算是大大缓解了她目前的经济困境。 而且秋收马上要来了，她如果想健康地撑过去，这段时间还是得多加强点食补，把身子养得更健壮一点。 这个话题说完，两人都同时沉默了下来。 一股有点奇怪的感觉渐渐蔓延出来。 屋子外不知哪家的狗叫唤两声，被主人压低声音喝止住了。闻婷垂眸拿起眼前的水杯，却发现那杯子里的水喝完了。 她放下杯子，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提着一个陶瓷水壶，嘴口朝下给她的杯子倒了七八分满。 “谢谢。”她抬眸对着他笑了笑。 贺建明收回手的动作迟滞了一秒，但是很快就恢复正常：“不用客气。” 闻婷又垂下眸，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刚才从村里走过来挺长时间的吧，路上还能看清？”贺建明起了个话题，打破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 闻婷放下杯子，笑道：“还行，估摸着也是走了一个小时多点，主要还是我头回走这么远的路，路上歇了好几回。” 贺建明抓着水杯的手紧了紧。 他看了下手上的腕表，道：“那等会我骑车送你回去吧，我那还有手电筒，带上也能看清点路。” “不用了吧……” 她还没想好怎么拒绝他的提议，隔壁的房门就被打开了，郝大嫂和郝三嫂夫妻走了出来，一边往她这走过来一边说：“行了，既然你们过着还不错，那我也放心了。等回去我跟娘好好说说，下回有机会我再带她来镇上看看你们。” 郝三哥还傻傻地道：“别让我娘来了吧，不然我们抽个时间回去一趟。” 他刚说完就被自家大嫂瞪了一眼，“你难道忘了你们是以什么理由到这来的嘛，要是再回去给村里人看到，大家能不拿事出来说吗？” 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呆在那村里刨土干活的，只不过是除了种地，很多人找不到其他出路。 要是郝三哥夫妻两的事情被人知道了，那估计会牵扯出很多麻烦来。 郝三嫂赶紧扯了扯自家老公的衣角，然后对郝大嫂道：“嫂子放心，我们现在还不会回去的，娘要是想我们了就过来看看，往后等孩子生下来了，我们就抱着孩子一块回家去。” 闻婷听到这，有些好笑。 她是站在了历史巨人的肩膀上，所以知道往后十几年的社会发展。 可是郝三嫂她们不知道啊！ 她目前只能以保胎的理由从村里搬出来住到镇上来，若是一年后孩子生完了，她们也没有借口再留下来，还是得回去村里种地赚工分去。 不然也没办法和村里人解释，呆在镇里靠什么吃饭养活孩子。 当然想留下来还有个方法，除非他们中有人成为工人，能够拿到工资和口粮，这样住在镇上也就不会有人怀疑什么了。 眼下郝三嫂没想过这种可能，因为她看到纺织厂的女工都到这里来上班了，听说那厂里都发不出工资，更不可能有招工机会。 即使有招工机会，她也不一定能考的进去。 “那成，过几天我就和老队长请假，把娘带来看看你们。”郝大嫂笑了笑，又交代几句让她们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就问闻婷是不是该回去了。 闻婷看向了贺建明的手腕，上头的钟表指向了10点。 没想到都这么晚了，闻婷也和郝三嫂告别，又跟她说让她给自己多做两件衣服，免得肚子里的孩子不舒服。 郝三嫂笑眯眯地道：“有，我已经在做了。明天做好洗过就能换上，放心回去吧。” 贺建明交代好今晚不用给他留门。 因为有郝三嫂这个孕妇住在这里，晚上他要是有事太晚回不来，就干脆在猴子那边凑合一晚上，免得惊扰到了郝三嫂。 说完后，他带着闻婷和郝大嫂回猴子那头，去接郝大哥一块回家。 郝大哥喝了一点点小酒，心情还不错，看见自己媳妇来了之后明显神色愉快不少。他刚刚把两个喝醉的人扶进旁边的厢房里头，又把饭桌收拾了下，坐下后等了一会有点无聊，就给自己倒了杯小酒，吃了几颗花生米。 这三人会面后就打算走路回去。 不过贺建明道：“我这正好有两辆自行车，你们走回去太久了，骑车的话速度快点半小时就能到。” 郝大哥第一时间高兴地点头道：“那当然好，我可以骑车载我媳妇，闻知青也会骑车。” 闻婷却想说她没骑过夜车，而且还是在没有路灯的情况下。 “天太黑了，我骑车送她好了。” 贺建明走到一旁的仓库里头取来了两个手电筒，又找了两根绳子分别绑在院子里头两辆车的车头处。 郝大哥去厨房洗把脸，跟贺建明一人推了一辆车就出了门。 闻婷看着郝大嫂扶着郝大哥的腰就坐上了后座，她犹疑了下，对贺建明道：“你不用送我们了，我自己也能骑回去，免得辛苦你还得再跑一趟。” 贺建明却锁了门把钥匙放进口袋里，然后走过来长腿一跨就上了车，朝着她道：“路上黑灯瞎火的不好走，我骑车走过几回比你熟一点。快上车吧，他们都要走远了。” 郝大哥喝了酒后有点兴奋，现在已经骑出去好几米了。 闻婷没办法，也只好上了后车座。 “坐稳了，我们走咯。”贺建明笑声爽朗，长腿一蹬就跟了上去。 出了镇上，就没有路灯了。 一条笔直的泥土路上，隐约可见一前一后有两处小小的灯光在移动。一开始只是隔了两三米的距离，而后前面的灯光突然加快速度移动起来，慢慢把距离拉开来。 闻婷坐在后座，被贺建明宽大的身躯挡住了视线，所以没看到郝大哥一骑绝尘地越走越远。 她只觉得身后好像有点“吚吚呜呜”的声音，加上周围漆黑伸手难见五指的环境，让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身子不由自主地朝贺建明靠近。 只是还有几分害怕，纠结了会还是悄悄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 作者有话说： 我错了，以后不能随便立flag了！我明天尽量多写点，明天白天就更新！（别打我┭┮﹏┭┮） 第48章 告诉 贺建明感受到身后人的靠近, 稍微一怔就明白了她的感受。 他清了清喉咙，语气轻松地道：“对了，我差点把个事给忘了。” 闻婷一愣, 下意识问道：“什么事情？” “上回在郝家你做的那面条还真好吃，我们回去后猴子又试了几次，但就是做不出那个味道, 心里想得很。” 贺建明一边踩着脚踏，一边侧过脸笑看了她一眼：“他让我见到你的时候问一问，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做的？” 闻婷正好对上他的眼, 前一刻怔了下，后一刻反应过来这人竟然不注意安全，赶紧推搡着他的背：“你快看路快看路！” 他的心也太大了, 这么乌漆嘛黑的路他竟然还敢回头看，就不怕等会一摔两伤啊！ 贺建明转回头，嘴角憋着笑却用无所谓的语气道：“放心啦，这路我都走过好几趟了，闭上眼睛都能载你回去。” 这一打岔, 闻婷本来害怕的情绪倒是立马消散了。 她还真没见过贺建明这样的时候, 明明背影看着宽厚稳重, 居然说出来的话这般不稳重, 和她印象中认识的人有点不一样。 贺建明听她没开口，又想扭过头来问她。 被发现他动作的闻婷喝止住了：“好了好了, 你别回头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跟你说, 你认真看路就好。” “没事, 我都说……”他才开口, 车子却突然踉跄了一下, 从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碾了过去，吓得后座的闻婷小声惊呼了一声。 她抓着他的衣摆的手更用力了，贺建明都能感受到从下头传来的拉扯感。 他赶紧拧了刹车，一只脚踩在地上作为支撑，回头连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小心，你没事吧！” 闻婷确实是吓了一跳，但也还好。 “我刚刚都叫你小心了，你看你看，差点摔了吧！” 她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昏暗的夜色下，一双杏眸仿佛暗藏了一汪泉水，眼波流转间迸发出一丝娇媚。 也许是周围的环境，也许是此刻的氛围，贺建明觉得此刻的闻婷像一支摘掉了花刺的玫瑰，少了一丝防备多了一分真实。 “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注意。”他声音低沉，黑眸里含着一丝喜悦。 闻婷往前看了一眼，没有发现郝大哥和郝大嫂的踪迹，催促道：“他们两人都走远了，我们也快点跟上去吧，免得等会他们看不到人担心。” 贺建明见她坐好，这才回过身抬起脚继续往前骑。 “没事的，从镇上到清水村也就这一条路，不会跟丢的。”他轻松的语气从前头传来，随着风连同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也传了过来。 闻婷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刚他们三个人在那里喝酒，那两个人都喝醉过去，只有他还保持着清醒。 真的，清醒吗？ 她想到这人刚刚的表现，和平时确实是有了点差别。 这是酒劲上头了？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他奇怪地问了一句，又要转过头来。 闻婷赶紧哄着他道：“没，你不是说猴子想知道我那番茄鸡蛋面是怎么做的吗？我在想那做法怎么说呢，你专心看路，我给捋一捋。” 贺建明点点头：“好，不急慢慢想。” 闻婷顿了顿，把那天的做法给说了一遍。 “番茄剥皮，要先用刀在上头划个十字，接着用热水烫一下，就可以很轻松地剥出来。再准备些姜葱蒜，都切成末备用……” “烫一下是烫多久？一分钟还是五分钟？”前面的人语气认真。 闻婷愣了下，道：“这得看那水有多烫，要是刚开的水，烫个两三分钟就行了。” 贺建明：“两分钟还是三分钟呢？要是烫过头了会影响这番茄的味道吗？” “都可以，不影响。主要是你看到那划口的番茄皮翻卷起来，就差不多可以了。要是剥的时候还是不好剥，那就再放回去烫一会。”她还是解释了一下。 贺建明明白了：“见机行事。” 闻婷：“……对。” “那然后呢？” “然后，就是把葱姜蒜先切末。” “要切成多大？” “……” 这一路上，时间就在你问我答中悄悄流逝了。 快到村口的时候，前面有点点灯光。 骑近了一看，是郝大哥夫妻两人等在了那里。 郝大嫂一看到他们，赶紧解释道：“这人刚喝了酒，酒劲上头来这一路上就跟疯了似的，吓得我大气不敢出，就怕影响到他等会摔了。这就把你们两个给落下了。” 闻婷心下一动，那确实是不敢影响。 她刚刚都是提着心应付贺建明的问话，就怕他得不到回应扭过头来不看路，那后果就难以想象。 郝大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和往常沉默寡言的样子大不相同。 他看向贺建明道：“贺同志，这车子明儿我让老二给你骑回去。这马上就到村子了，我们自己回去就行，要不你就先回吧。” “是啊，我们送闻知青回去就行，免得你多跑一段。”郝大嫂忙点头。 闻婷就想下车，但是贺建明却道：“等等。” 她怔了下。 “我送她回去就行，这快十一点多了，赶紧走吧。”他说完，也不管那郝大哥夫妻怎么回应，长腿一蹬自行车继续往前走。 很快把两人抛在了身后。 身子习惯性往后仰的闻婷猛地抓住他腰间的衣服，她也没想到这人说走就走，还没给她个反应的时间。 想起这人可能还酒劲上头，她顿时有些头疼：“贺同志，你在前头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这会车子已经进了村子口，往村尾的知青点走去。 贺建明难得的没有开口，只是一路骑着车将她送到了知青点门口，刹车一捏，车子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 闻婷惯性地撞向了他的背上，一股独特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 “贺同志，你……”她正想抱怨这人怎么突然停车也不说一声。 贺建明已经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她光洁如玉的额头。 很好，没有撞伤。 他这一刻也有点后悔，方才听到闻婷又喊他“贺同志”，心里有些不舒服，脑子一热理智顿失，才突然有了这样的举动。 “闻婷，对不起。我刚有点冲动了。”他脸上有着自责的神色，眼神有些局促地躲开了。 闻婷想到他喝了酒，也不跟他计较。 “没事，下回你注意点就行。”她下了车，觉得这坐了一路开始害怕，后面又提心吊胆的，这会站在地上双脚还有些发软。 闻婷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一下，夜色有些昏暗，也瞧不出他到底喝了多少，不过眼神看着还挺清明，再加上身上淡淡的酒味。 她都有点怀疑这人到底是喝醉了还是没有，自制力强大的人都这样吗？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 闻婷：“你喝了多少酒啊？” 贺建明黑眸微亮，他摇摇头：“喝了一点，没多少。” “要不，”她不自觉地咬了下唇，想了想道，“你去郝家借宿一个晚上，等明天酒醒了再走。” 郝三哥夫妻两搬到镇上，郝家还是空出来一个房间的。 贺建明喉结动了动，嘴角微勾：“不用了，我能一个人回去。” “可是……”她蹙起眉头。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贺建明黑眸发亮地看着她。 这一句话，把还有些担心纠结的闻婷一下子砸傻了。 她这才发现两人站得有些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摇头：“不是，我就是觉得喝了酒不应该骑车！” 酒驾的危害太大了，她自然是不希望出什么差错。 “是这样。”贺建明的语气有些淡淡的失落，看着她的黑眸也明显闪过一抹失望。 闻婷捏了捏手心，低下头来。 “是，酒驾不好。”她随口说道。 沉默很快就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贺建明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想象了下她那垂下的眸子，不知道里头又是什么样的情愫。 “闻婷。” “嗯？”她还是没抬头。 “你有喜欢的对象了吗？” “……” 闻婷内心是震撼的，她没想到贺建明居然会问她这个问题。可是，再一细想，他之前的表现不是早就说明他的态度了。 所以，今天难道是要…… “有吗？”他追问道。 “你问这个干嘛？”她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头依旧没有抬起来。 这会轮到贺建明的心开始止不住地怦怦乱跳了，他一时冲动问出了这个话题，理智其实并没有走失，拼命地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可是闻婷偏偏低着头，不管怎样就是不抬头看他。 他也看不到她的神情。 事已至此，贺建明只觉得心中的火种反而被点燃了，他平时自傲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通通都丢在了脑后。 满心满眼就只有她，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意，也想知道她到底能不能给自己回应。 闻婷只觉得一双大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肩膀，令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贺建明刚毅的俊脸在眼前放大。 他的黑眸如同天上的星河，幽黑却带着璀璨的碎光。 只听他语气温柔地看着她道：“闻婷，我喜欢你。你呢？” 你呢？ 闻婷双唇微微张开，水润的杏眸此时也瞪得圆乎乎的，整张小脸上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在他炽热的眼神下，她的脸颊飞快地晕红开来。 只觉得一阵热度冲上额头，又往下一路回到了胸腔里，火热紧紧裹着跳动的心，令她有种忘了呼吸，差点窒息的感觉。 她的眼睛明亮，双眸不停地转动，睫毛一下下扇着，就好像扇在了贺建明的心尖上。 他自从问了那句话就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就怕漏听了她的一句回答。 旁边的草丛突然蹿过了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声音将闻婷的注意力瞬间拉了回来。 她撇开视线，肩膀耸了耸，很轻易就挣脱开了贺建明的双手。 闻婷立马背过身去，极力忽略身后那股炽热的视线。 “天太晚了，我明天还得上工，我先进去了。你，你也赶紧回去吧。”她说完就直接往知青点大门走去。 贺建明站在她身后，本来有些滚烫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闻婷已经伸手去推门了，她走了进去，转过身来。 两人间隔着一段距离，彼此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但是闻婷却能感受到他的眼神还是一直紧锁着自己。 她咬了咬唇，低下头道：“你路上小心，骑车慢点注意安全。” 贺建明黑眸亮了亮。 “好。” 听到他的回答，闻婷像是松了口气，飞快地抬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才道：“那我关门了。” “嗯，好。” 在昏暗中，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可是却听见了他声音中蕴藏着无尽的柔情。闻婷屏着呼吸把门关上，将他和那辆自行车都隔在了大门外面。 关上门后，她的手还在微微的发抖。 作者有话说： ┭┮﹏┭┮，我错了。人就是不能懒，一懒下来就很难再勤快起来。 我尽量克服自己的懒惰，这次主要也是三次元事情太多，我接下来会加快速度，早点把这本书写完的！谢谢大家的支持，你们的留言我都看了，但是我怂不敢回，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 感谢在2021-06-18 00:00:00~2021-06-24 23:5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立志吃遍全世界? 20瓶；晚晚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耗子 得知郝三哥和郝三嫂在镇上过得还不错, 郝家其他人也都放心了。 闻婷把鸡蛋糕方子要卖掉的事情说了出来，郝家人一致支持她的选择，而且还不要她的一分钱。 郝婆婆更是表明不能要闻婷的一分钱。 这方子本来就是她想出来的, 要不是为了拉扯自家一把，她早就可以卖出去，也不用顾忌自己家。 郝家人靠着这段日子也赚了几十块钱, 这可是他们家除了每年算工分发钱之外，最大的一笔收入，更别提还有那卖衣服的提成。 这一切, 都多亏了闻婷的提携。 既然郝家人也同意，闻婷就让郝二哥去还自行车的时候，顺带给贺建明捎了句话, 告诉他自己同意把那方子卖出去。 很快郝二哥从镇上回来后，给了闻婷一个灰色的布袋，里头装着五个红里透着青的苹果，说是贺建明让他捎带的。 在郝大嫂一脸狐疑，郝二嫂一脸若有所思的注视下, 闻婷脸颊微红, 给郝家的孩子留了两个苹果, 然后拎着布袋一路低着头快步走回知青点了。 她怕再走晚点, 让郝家人看出了什么端倪。 不过…… 她好像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走进宿舍的闻婷把装着苹果的袋子放在桌子上，有些哭笑不得地坐了下来。她方才的表现, 是不是更像做贼心虚的样子啊？ 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做出的举动有多尴尬, 闻婷双手捂脸, 情不自禁地低喊了一声：“啊！” 冷不丁的叫喊让走进门的林晓月吓了一跳, 脱口就道：“怎么了怎么了, 看到耗子了吗？” 最近也不知道这些耗子是不是成精了, 知道她们女知青屋子有好吃的，总是半夜能听到吱吱叫的耗子声，还在桌上柜脚看到了不少耗子屎，把林晓月吓得半夜起来好几次，就怕自己柜子里的粮食被偷吃光。 闻婷也一样，她以往都没遭遇过这样的情况，以前家里是穷的揭不开锅，没见着几只耗子，后来又是嫁给江俊伟，住的都是好房子，自然也不会有耗子。 以前她们这屋子里也没多少粮食，也没见过耗子来光顾。 自从闻婷柜子里放了那些腊肉腊肠，这耗子就不知从哪冒出来，天天晚上在她们屋子里跑来跑去的，怎么赶也赶不走。 幸好闻婷柜子早早上了锁，这些耗子们也只能从那柜子缝里闻闻味，目前为止倒是还没有什么损失。 听到林晓月的声音，闻婷怔了下，很快回过神来。 她把脸抬起来，一脸淡定地用手整理了下有些乱的头发，摇头道：“没有，但是一想到它们晚上在屋里乱窜，也不知道白天我们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从我们床铺上爬过。” 林晓月瞬间汗毛惊悚：“不、不会吧？” 她后头走进来的陈玉梅接道：“怎么不会，这耗子难道还能分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那可真是神了。” 林晓月眼睛瞪大。 闻婷道：“耗子的鼻子最灵，你经常在床上吃东西，要小心点。” 小心什么？ 林晓月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的床铺，她早上起得晚也没来得及叠被，虽然是薄薄的一条毛巾被，可是怎么瞧着里头好像不太对劲。 该不会…… 她本来已经快走到自己床边，又赶紧回到门边，捞起那墙边放着的竹扫帚，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其余两人还看着她奇怪的动作，下一瞬就看到她拿着扫帚把手拼命敲那微微隆起的毛巾被，口里“啊啊啊”地大叫着。 “死耗子，坏耗子，快点滚出来！”她闭着眼睛毫无章法地拍打着那毛巾被，面容微恐。 也不知道拍打了几下，那毛巾被被抽得掀开一个角来。 闻婷也是又奇又怕，忍不住还是倾身探出头，透过林晓月单薄的背影望了过去。 被揭开的毛巾被底下，露出了一块颜色有点眼熟的布料。 除此外再无其他动静。 她看了下还在拼命挥舞扫帚把的林晓月，顿了顿还是开口道：“别打了，你看清楚，床上没有耗子。” “没有耗子”四个字传入林晓月的耳朵，成功让她的理智稍稍回拢。 她手里的拍打动作是停住了，但是双手紧握扫帚，咬着下唇紧张地睁开双眼，往床上快速一扫。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没有她想象中的恶心血腥场面，只有被抽打后团成一团的毛巾被，和底下她早上匆忙换下来的衣服。 空气静谧了好一会。 “噗嗤”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出来。 林晓月还在发愣，其余那两位已经笑得不可开支，清脆的笑声很快让她回过神来，看到此情此景后，也怯怯地收回了手。 不过苍白的脸色一时半会还没恢复过来。 陈玉梅停住笑，想了想道：“要不去问问桂芬嫂子那边，借点耗子药来？” 因为平日里谷仓要防着耗子，所以老队长家里倒是常年备着些耗子药，村里头有需要的就去借一点，不过平日里头大家生活也一般，所以也没多少去借。 林晓月眼神一亮，可是听到是“耗子药”又有点担心。 “会不会有什么毒性啊，不太安全吧？”听说耗子吃了药当场不会死，得过一会药效才会起作用。 要是这个时间这耗子乱跑乱窜，或者咬了人呢？ 退一步说，那耗子药放在房间里安不安全，要是有毒的话她们天天睡在这里，那岂不是害自己？ 林晓月的担忧太多了，闻婷听了后都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陈玉梅也不敢保证到底有没有毒，其实这屋子里最不怕耗子的就是她一个了，本来她柜子里也没什么吃的，耗子自然没到她这边光顾。 于是今晚直到熄灯睡觉时，也没人提起要不要去借点那耗子药。 只是当天晚上，在她们刚刚熟睡没多久后，那恼人的“吱吱”声又从床底下冒出来时，而且明显比之前还频繁，闻婷想到了自己柜子里不舍得吃的那三个苹果，一个晚上差点没睡好。 第二天起来，她还是抽空去了一趟老队长家，抓了把奶糖去找那周桂芬。 周桂芬这人素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她收下了奶糖，还给回送了自家种的一把青菜，给她一个手掌心大的纸包细心跟她说清楚了用法和用量。 末了还说：“你们知青点人多粮食多，闹耗子倒是挺正常的。不过这耗子药也不能当饭吃呀，那丁知青都来要过两回了，没有给你们女知青宿舍分点吗？” 闻婷一边听一边记在心里，却不料听到了这个消息。 她怔了下，问道：“丁嘉良来借过两回？他一个人来的吗？” 周桂芬回忆了下：“那倒不是，头一次也是和何知青一块过来的，这后一次就是自己来的。” 她当时还纳闷怎么要那么多，不过这丁知青客客气气地拿着一碗白面来换，她也没过问多一句。 闻婷“哦”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地谢过周桂芬，收好纸包就往回走。 这会已经是快到放工的时候，男知青里今天负责做饭的何文松和陈玉梅，他们两人先一步赶了回来，正好和闻婷在大门前相遇。 “回来了啊？”陈玉梅主动打招呼。 闻婷道：“是啊。” 本来之前说好谁先回来先做饭，另外的人得等他们做完再说。闻婷便主动说自己还不饿，让他们先去用厨房。 何文松看了她一眼，老实沉默的眼神多了点谢意。 最近大家伙因为伙食减少的问题已经诸多抱怨，如果今天做饭时间晚点，等会饥肠辘辘的众人回来还吃不上饭，估计又会爆发一轮新的矛盾了。 何文松这人不爱和别人争论，但是也不想惹麻烦上身。 陈玉梅道：“那我们做快点，等会好了叫你。” 闻婷笑了笑：“不急，我刚去找桂芬嫂子要了点耗子药，我去琢磨下放哪里。” “你去找来了呀？那要不等会我去帮你一起看看放哪里比较好吧。”陈玉梅也没用过这药。 旁边沉默的何文松突然道：“这耗子药毒性不弱，你们尽量放到角落里，不会轻易触碰到的地方。另外耗子是很聪明的，不要每次用同一种食物，它们是不会再上当的。” 这说法和周桂芬刚交代给她的说法一样，闻婷却还是点点头，笑着感谢他。 “谢谢你的提醒何知青，我们会注意的。对了，你们那边粮食也不少，要不要分点给你们用，半夜被耗子吵醒的滋味真不好受。” 何文松摇摇头：“不用了，之前我和丁知青去老队长家也要了不少，每次只需要用一点就够了，还剩下大半包呢。” “那行，你们快去做饭吧，我去屋里琢磨下。” 闻婷笑着推开了屋子门，走了进去。 进了门后，她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 据周桂芬说的男知青一共去了两回借那耗子药，而刚刚何文松说的是他和丁嘉良去借的还有很多没有用完，那为什么丁嘉良后面还一个人跑去又借了一次呢？ 耗子的嗅觉灵敏，只要有点好吃的都会闻味而来。 这是不是说明，丁嘉良还真的藏了些什么东西，所以他身边也闹了耗子，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只得偷偷跑去又借了一次耗子药。 闻婷把那纸包和两把青菜放在桌子上，走到洗脸架边，用早上剩下的水洗了洗手。 而后扯着旁边的小毛巾，一边擦手，一边回过身来，不经意地看到了林晓月的床铺，和她床头的那个柜子。 对了，她怎么忘了。 林晓月之所以和那些人拆伙，不就是因为粮食少了的原因吗？ 而当时管着粮食的就是那丁嘉良。 闻婷很少和知青点的其他人走近，所以对于这阵子知青不合的消息，也就在陈玉梅嘴里听过两次，她之前也没什么感觉，因为一早就觉得大锅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可是这会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她对于丁嘉良一开始并不是那么热衷劝她加入大家伙，后来却看到她的粮食后态度热络的事情，有了怀疑。 他真的看中了她手头上的粮食吧。 只奇怪的是，他到底是怎么把那些粮食昧下来的，明明每一笔都是记在账本上，清清楚楚的不是吗？ 闻婷想了好一会，直到陈玉梅喊她出去做饭的时候，也没有个头绪。 她只好先把这些放下，转身打开柜子打算取点二合面，等会烙点饼来吃。 看着装得满满当当的柜子，她怔了下。 一个想法在脑海里缓缓浮现。 作者有话说： ^-^ 第50章 秋收 清水村最近天气有点反常, 本来近一个月都是晴天烈日的好天气，忽然在临近秋收的十来天开始变天，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来。 一开始, 众人只觉得是平常的雨天，地里的庄稼趁机多喝饱水分，等秋收的时候长势更好。 只是没想到这雨越下越大, 接连四五天断断续续地下着，看得人心里越来越纠结。 好不容易下了几天后，太阳又重新露出了笑脸。 老队长便和村里几位种田老手商量了下, 决定提前几天进行收割。 于是这一天，闻婷等人很快就接到了通知，第二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做好准备, 先在村口集合点名后，再由老队长分配任务。 知青点里，老知青们虽然呜呼哀哉，但是起码也是经历过的，倒是哀怨两声后, 纷纷做起了准备。而新知青如林晓月、向徐等人, 反而都有一丝丝对未知的兴奋。 闻婷找出了她之前做好的长袖套, 跟后代的防晒冰袖差不多的款式, 从手臂根一直到包裹住半个手掌，布料用的是麻布, 比棉布粗糙点, 但是颜色暗沉低调, 也不至于被人眼热说闲话。 她虽然是在养猪场干活, 但是秋收这种时刻, 粮食要紧。村里不管是老人孩子, 只要能够行动的都得下地帮忙，毕竟这会多一个劳动力，就可能会多抢救一些粮食。 龚大爷腿脚不便，加上养猪场还得有人守着，所以就只有她能够下地干活。 一夜无语，第二天的曙光很快来临。 闻婷起了个大早，她知道今天要干一天的力气活，所以早上一定要吃点瓷实的，填饱肚子，才不至于等会饿肚子。 闻婷给自己煮了碗细面条，敲了两个鸡蛋，几片午餐肉，顶上洒了点小葱花，然后趁着其他人起床前快速地吃完了。 洗了碗，正好何文松等男知青也都跟着起了。 他们手里提着些粮食，准备把今天中午的伙食也给整治出来。 老队长昨天特地说了，因为天气的原因大家伙都要尽量抢收粮食，一家一户派一个人回去做午饭，做好了送到地里头来吃，吃完继续干活，不能耽误一点时间。 知青们人多，派一个人回来做饭时间太长，所以干脆一早起来先把馒头蒸上，到时候一人夹点咸菜肉酱之类的，顶一顶就行，等秋收好了再好好吃一顿。 闻婷回到屋子里，林晓月和陈玉梅也起来了。 林晓月最近的伙食也不用担心，她自从和知青们拆伙后，一个人又懒得做饭，干脆十天半个月提一次粮食，去到附近的老乡家里搭伙。 坦白说虽然老乡家做的饭菜也不是很好吃，但是她也是忍了下来。 反正下工就有热饭菜吃，总比大热天还得回来一个人做饭，在热灶头流猛汗强多了。 闻婷把碗筷放好，拿出床头自己昨晚准备好的装备，从上到下武装起来。 林晓月瞪着眼看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不免嗤笑一声：“闻婷，这大热天的虽然还下着雨，但是你穿成这样下地干活，不怕闷出一身痱子啊?” 闻婷只轻轻地瞥了她一眼。 看着林晓月穿着一件短袖碎花薄衬衫，底下还是一双水晶凉鞋，不由得摇了摇头。 “你还是换件衣服吧，免得等会受罪。”她头上顶着个草帽，草帽底下是一块旧毛巾，裹住脸颊和脖颈，只有下巴底下露出一点点雪白的皮肤。 好不容易变白了，这日头还这样毒辣，要是不做好防晒措施，恐怕很快就要被晒伤。 闻婷的好意提醒，却没有受到林晓月的重视。 一边默不作声的陈玉梅拿出了长袖衣服换上，连鞋子里头都多穿了一双旧棉袜，扎扎实实地把裤腿扎进去。 林晓月见此，心里多了点犹疑。 只不过还没等她改变主意，知青们就要一起出门到村口集合了。 她咬了咬下唇，只来得及多扯了条挂在洗漱架上毛巾，然后戴上草帽跟在后头出了门。 闻婷这会早早走在前头。 别看她装备做的挺好的，可是心里头还是有些虚。 这次她也要跟着大家伙一块下地抢收，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到哪一天？ 去村口要经过郝家门口，正好郝大嫂几人守在门口，一看到闻婷身影就一起走了过去。 “等会中午别乱跑，免得给你送饭找不到人。”郝大嫂笑眯眯地凑近她说。 闻婷怔了下，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这不太好吧。” 她拒绝的话才刚开口，郝大嫂和郝二嫂就一人一边地揽住她的手臂，一边带着她往前走，一边道：“这有啥，反正我娘也是要做一大家子的饭。” 郝二嫂也道：“是啊，你一个人又要干活又要做饭的，太赶时间了。这么热的天，别折腾自个了，保重身体才是。” 郝大嫂忙点头，还跟闻婷说她身子骨不行，等会干活慢点就慢点，累就歇一歇。 闻婷如今也不缺这几个公分，就光是卖鸡蛋糕方子收入那五百块钱，就算现在开始不干活挣公分，也能支撑她到明年高考还有多。 郝大嫂偷偷朝她一笑，低声道：“没事，我都安排好了。” 闻婷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到了村口集合的地方。 郝家人没和她站在一块，因为分工不同，郝家人都是干活好手，被分到了东边那块地头去，那边种的庄稼比较多，有力气能干活的都分到那边去，都给算满公分。 而闻婷和几个知青，则被分到了西边那块地头，除此之外，村里一些年纪大点的老头老太，或者是不满十五岁的孩子，也都到这边去。 身边的人一个个被指派了各种活计。 到了闻婷这头，她才知道郝大嫂说的“安排”是什么意思。 顾念到闻婷身子骨弱是全村人知道事情，所以老队长的大儿媳周桂芬让闻婷去地头扯红薯去。 收红薯的活算是所有农活里头比较简单的。 有经验的老农在前头，沿着一排排田埂先扯开红薯藤后，再用铁锹将周围的土松动一下，然后用力将红薯连着土刨开。 闻婷等人就拿着竹筐或者笸箩，将那红薯一个个从藤上扯下来，装进里头。 要是遇到有些还埋在土里，就用手上的木头或者小铁锹挖出来。 闻婷和几个女知青都被分到相邻的地里头。 她一开始刚入手，动作有些慢。 不过这会子的闻婷，已经不是那个十几岁天真单纯的她了。经历过后世那些磨难，闻婷反倒觉得眼下这种体力活，再难再累，也比心累轻松多了。 也许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她专注且认真地学着一旁的人刨开土，扯出红薯，以巧劲丢进一旁的笸箩里。 一次次地做着同样的动作。 闻婷很快就习惯了这样的体力活，速度也一点点地加了上去。 旁边却传来林晓月的尖叫声，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抬眼望过去。 闻婷离得比较近，虽然看不到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很快就听到了周桂芬呵斥的声音。 原来林晓月也是被分配了扯红薯的活计。 一开始她干得慢，心思都放在怎么扯出土里的红薯来，倒是没留意到其他。 等她好不容易扯完几个红薯，正觉得慢慢上手时，却发现在她脚边有一截东西扭啊扭啊的，吓得她冷汗直冒，哇哇叫着跳了起来。 周桂芬正好在她前头，听着声音赶紧走过去。 结果一看就是一条被锄头不小心锄成两半的蚯蚓，一半在土里，一半正好在林晓月脚边，就把她这个从城里来没见识的娇娇女吓着了。 周桂芬很是瞧不起林晓月。 林晓月本来被太阳晒得脸颊有点发烫，结果被这半截蚯蚓一吓，面无血色。 看着她这个样子，周桂芬也只呵斥了两声，也不好说太重的话，免得把人逼倒了。 林晓月说要换岗位，她死也不要呆在这里。 蚯蚓啊，这玩意多脏啊。 天天在土里钻来钻去，一身土就算了。 林晓月以前读书的时候听过老师讲过以前的历史，说古时候有天灾人祸的时候，老百姓们什么都吃，连泥土里头的蚯蚓都不放过。 蚯蚓是什么味道？ 听说都是泥土和粪便的味道。 林晓月这会一想到从前老师说过的故事，再看那正一扭一扭，准备钻回土里的东西，喉咙一阵发痒。 她想吐！ “不行，我要换个工作，让我去做别的活吧桂芬嫂子！求你了！” 周桂芬心里只想骂娘。 她强忍了心里的怒气，尽量语气轻缓点道：“你想好了，这已经是眼下最轻松的活计了。如果你真的要换，那么就去搬红薯，不然就只有去隔壁收玉米去。” 清水村所处的位置稍微偏一点北方，这边的人吃米饭也吃面食，只是米饭比较贵点，大家都宁愿拿出去换成粗粮粗面来吃。 不过村里安排种植的时候，玉米水稻都有种。 听到掰玉米，闻婷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都不知道是不是要劝林晓月一句。 只是林晓月已经很快点了头，像是怕周桂芬后悔一样，匆匆就往隔壁地头跑去。 周桂芬还没交代好，见她跟见了鬼一样就跑，顿时也懒得追上去交代了。 反正她去掰玉米就知道，哪个活更好做。 “别看了别看了，快点干活吧。”周桂芬摇摇头，走回自己的岗位去。 她眼光一扫，其他知青都低下头继续干活，而向徐和江俊伟还有些好奇地看了下玉米地那头。 而闻婷不言不语，已经渐渐跟上了其他人的速度，身边的笸箩也装了小半了。 这才像是干活的样。 周桂芬暗地里点点头，虽然她昨天就被郝大嫂拜托今天要给闻婷找个轻省的活计，还以为是闻婷自己要求的。 只不过考虑到闻婷的情况，和闻婷这段时间的表现。 周桂芬还是应下来了。 如今看来，这些女知青里头，估计最不用她操心的，也就只有这个闻婷了。 闻婷不知道周桂芬心里头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 她一心干着活，虽然蹲在地里头能感受到太阳的猛烈，而且烘得地上原本半湿的泥土都散发出热气，像是一个大蒸笼一样把她笼罩在里头。 但是闻婷觉得目前的强度还是能够接受得了。 她默默地干着活，心里也没有多想什么，等到郝大嫂来给她送饭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干了好几个小时的活，都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了。 闻婷正接过饭盒，准备吃她的午饭时。 就听到旁边有几个八卦的老娘们在说话，她本来也不想去细听，却不料这几人说着说着，提到了“玉米地、女知青、林晓月”等字眼。 那个早上换了活计，跑去掰玉米的林晓月，出事了！ 闻婷愣了愣，和一旁歇着凉正啃着馒头的知青们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说： 哈喽~（悄咪咪露出狗头的作者君） 第51章 疹子 林晓月被一条蚯蚓吓得不敢呆在红薯地里, 慌慌张张就跑去玉米地里干活去。 却没想到才掰了几个玉米，就觉得浑身发痒。 一开始只是手背上有些异样，突然就冒出了一个个红疹子, 一路从手臂上蔓延到衣服看不见的地方，再然后脖颈和脸颊都开始泛红。 跟她一块干活的是个年轻的媳妇，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症状。 一下子吓得面容惨白, 还以为林晓月是患上什么怪病了，吓得话都说不完整。 老队长让人送林晓月去村诊所刘医生那里看看。 可是周围的人都怕她这是传染病，死活不敢近身。 最后还是林晓月哭哭啼啼的, 一个人跑去村诊所去了，一路上遇到的人都看到她那一脸红疹，一来二去没多久, 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闻婷怔了下。 上一辈子好像林晓月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不过她参加秋收好像也是三天晒网两天打渔的，因为家境好不缺这点公分，老队长后来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无所谓，这会子的人都只想多出点力气多干点活, 到时候能多分点粮食和钱。 周桂芬走了过来, 她有点无奈地对闻婷说：“闻知青, 你回去看看林知青吧, 下午的活不急，你晚点再来也行。” 林晓月毕竟年纪不大还是个小姑娘, 现在突然遭遇这样的事情, 周桂芬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她主要还是怕出了什么事情, 那小姑娘瞧着家境也不是个差, 指不定往后家里人会出面来找麻烦。 闻婷大概能明白周桂芬的想法。 “好的, 那我回去瞧一瞧, 等会就来。” “快去吧，不急，慢慢来。”周桂芬很满意闻婷这样的回答，同样是新来的女知青，也就她这样不让人操心了。 闻婷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拿了一边的草帽带上后，就往村诊所去。 按照林晓月的性格，她估计这会还会在村诊所折腾着。 确实被闻婷猜中了。 林晓月一个人哭哭啼啼来到村诊所，推开门的时候，刘医生和他老婆正在吃饭。 两人饭碗才刚端起，就被她这一脸疹子吓得倒了胃口。 不过幸好刘医生还算是经历过些风雨的，听说她是早上去掰玉米后才涨的，就直接给她开了点药，让她回去内服和外用。 林晓月哭道：“可是我觉得身上很痒，很想抓怎么办？” 刘医生扶了扶眼镜，摇头道：“千万不要抓！手指甲里头平日里有多少细菌就不说了，你要是挠得狠了，以后脸上破相就不好了。” 他还看了眼她的脸。 长得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要是破相了，往后还指不定能找到什么对象。 林晓月快崩溃了，浑身上下痒得她坐立难安。 一听到可能要破相，心里头就像压了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子溃不成军。 哭声就要穿破屋顶一样，眼泪稀里哗啦地流个不停。 闻婷找过来的时候，刘医生一脸为难地坐在一旁，他的老婆苦着脸不说，还得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安慰林晓月。 两公婆都被她这一哭折磨得脸都绿了。 “刘医生，婶子。林知青这是怎么了？”她在门口敲了敲门，屋里的人都没听到她的敲门声，闻婷便径直走了进去。 刘医生一看有人来了，顿时眼神一亮。 “是闻知青啊，你是来找林知青的是吧。”他赶紧站了起来，把桌子上的药包和药瓶递给了她。 “林知青只是急性过敏而已，就表面看着有点严重而已。你把这药给她拿回去，那药包里头的是内服的，药瓶是外抹的。怎么吃怎么用我都写在上面了，你们回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刘医生把东西往闻婷手里一塞，也不跟她们多说什么，就要赶客。 林晓月还哭着不肯走。 闻婷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信不信你再哭久一点，你的脸就要烂了。” 林晓月吓了一跳，泪水一下子止住，声音嘶哑道：“不可能，你是骗我的对吧？” 闻婷不看她，跟刘医生两公婆说了声再见，转身就走：“你要是不信，你就在这里继续哭下去，反正到时候烂脸的又不是我们。” 林晓月被噎了一句，双眼泪目地转头看刘医生。 “闻知青说得对，你这皮肤要保持干爽才能好的快点。”刘医生赶紧点点头，目光真诚。 林晓月呼吸一窒。 不行，她不能让脸烂了！ 要是这张脸烂了，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林晓月心里一慌，赶紧掉过头就去找闻婷。 闻婷已经走了有段距离了，她才没时间跟林晓月耗下去。 只不过林晓月也不是个傻的，都哭了这么久也知道无力回天，当然要做好下一步打算。闻婷拿着她的药，她只要想赶紧好起来，就只得追上来。 * 两人很快回到了知青点。 闻婷把药放在林晓月的桌子上面，看着林晓月回来后，急急忙忙地找来镜子一看，一下子惊叫起来。 “我的脸我的脸……” 林晓月一手拿着镜子，一手扯住闻婷的衣服，声音颤抖。 闻婷把镜子拿了过来反盖在桌上：“别看了，你现在不想着早点洗干净后上药，等着越来越严重是吗？” 林晓月咬着下唇，一脸哭兮兮地看着她。 “闻姐姐，我的脸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会好吗？我真的不想破相，也不想以后顶着一脸的疤。” 毕竟是小姑娘，遇到这样的事害怕也是正常。 闻婷想到这两辈子林晓月其实也没有真正害她什么，最多也就是有目的地接近她和江俊伟，利用江家的背景得到了一个好的前途。 如果说真的伤害，那还真的没有。 想到这里，她心下一软，语气也和缓了些。 “你这只是因为那些玉米杆玉米叶导致的普通过敏，反应虽然大了些，也不是无药可救。刘医生都给你开了药，你自己不吃不用，怎么能快点好起来呢？” 也许是这段时间以来她的态度突然和善不少。 林晓月静静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微微低下头：“好，我听你的，闻姐姐。” 闻婷没说什么，看她这么狼狈，帮着给打了桶水。 这会子天气还算炎热，不用特地烧热水，而且冷水还能让皮肤镇定一下。 林晓月去后院的小房间洗澡去了。 闻婷等会得帮着她上药，毕竟后背那些她自己是够不到的。想到林晓月也一上午没吃饭，她皱皱眉，还是叹了口气。 算了，本来她之前就预备着秋收太累，在贺建明那弄了点绿豆，打算隔两天就煮些清热解暑的绿豆汤来喝。 反正周桂芬刚刚也说了不急上工，她正好趁着这会去厨房煮点绿豆汤，等会给林晓月留一碗。 闻婷从枕头底下拿了钥匙，开了柜子锁，取出了差不多两碗的分量。 郝家人这么热心，还给她送饭，她多煮点等会给他们也送一些。 绿豆没有提前泡，提前煮的话不容易开花。 闻婷倒是有个秘诀，就是先将绿豆炒一炒，然后放在热水里焖煮，不用半个小时就能煮开花。 炒绿豆的时候火要中等，手要快速地翻动豆子，这样才不容易糊掉。 把旁边烧好的热水加入炒好的豆子里，大火煮开后，扯掉两个柴火，用中火慢慢地熬煮就行。 做到这一步，闻婷只觉得浑身都是汗。 她回屋子找了套衣服，正好林晓月洗好澡走回来。 闻婷解释道：“我身上脏先去洗一洗，等会回来帮你擦药。” 林晓月洗了冷水澡后觉得身上没有刚才那么痒了，心情也好了点，语气也活泼了些。 她道：“好的闻姐姐。对了，我刚刚洗澡出来的时候看到老鼠了，你等会自己小心点。” 闻婷点点头，拿着自己的水桶在院子里的大水缸舀了大半桶，提到了后头澡房去。 只是在脱衣服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叽叽喳喳”的声音。 怎么这后院会有老鼠呢？ 她们这个知青点住的是解放前一户老地主的房子，当时打地主时，这房子被破坏得七七八八，就留下前院这几间屋子。 知青们只收拾了这些，后面的老队长也不让动。 闻婷联想到最近自己屋子里多了粮食后，老鼠像闻到味一样往她们屋子里钻，还是这两天下了点老鼠药稍微安静了会。 ‘莫非，这后头哪个地方也藏了粮食？’ 她心里一怔，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男知青们的粮食剩下的不多，都等着秋收后交了公粮，村里能分粮食。所以对于剩下的那点粮食，他们一定是看得紧紧的，就算有老鼠也一定会想办法弄死。 而女知青就她们三个，粮食都锁在柜子里。 所以，如果说真的还有粮食，那这些粮食一定是见不得人。不然也不会藏在后院这边，这边平日里除了过来洗个澡，真的不会有人特意走过来。 那这些粮食到底是谁藏的？ 藏在这里招老鼠，那总得想办法赶走老鼠。 闻婷觉得她好像知道是谁了。 第52章 分粮 闻婷给林晓月的后背上了药, 就提着有些温热的绿豆汤去了地里。 到了地里头，她先和周桂芬打了招呼交代了林晓月的情况，顺便给她请了假。 周桂芬轻叹口气：“算了, 她现在都这个样子，就让她在家好好歇着吧。” 她下午上工前去看了下玉米地那边，林晓月在里头磨蹭了一上午, 就掰了几个玉米而已。 就算她真的还能坚持来上工，一天下来估计连一筐都凑不到。 还不如别来，免得瞧着心烦。 闻婷也没说啥, 知道了自己分的地方后，就回去蹲着干活去了。 稍晚一些，郝大嫂找过来瞧她做得如何了, 闻婷给自己倒了碗凉透的绿豆汤出来，剩下的让她带过去一人分一点。 “那可太好了，这绿豆消暑解热，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赶紧给她们送过去。”郝大嫂笑着提着瓦罐走了。 闻婷笑着跟她挥挥手, 收回视线的时候, 正好看到其他知青们抬头翘首地看着她这头。 老知青们因为有经验, 都被分到东边那块地去赚高公分去了。 留在这边的, 除了女知青，就是不贪图公分的李卫东和江俊伟, 以及之前受了伤现在恢复后还不敢用大力气的丁嘉良。 李卫东是受到了闻婷的启发。 最近中午太热, 他也懒得回去做饭, 每天起床装了一大壶冷白开, 饿的时候啃几块糕点和肉干, 顶一顶饿就算了。 这样吃虽然简单就是无趣, 要是能带点绿豆汤什么的，不仅能随时补充水分，而且清热解暑，也是好的选择。 而江俊伟则是抬头看了下闻婷，见她并没有看自己，就默默低头干自己手头的活去了。 丁嘉良在他旁边收拾红薯藤，笑着道：“女孩子就是心细，不过这又是绿豆又是白糖的，一煮就是一大瓦罐，闻知青还真的是大手笔。” 何止是大手笔，简直是大方得不得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闻婷不仅天天都喝上绿豆汤，而且每天中午都吃的大米饭，配的要么是红烧肉，要么是辣炒鸡丁，而且还有个凉拌素菜，那咸香辣醋辣的味道，勾得其他人情不自禁地泪水从嘴角流出来了。 郝大嫂来送饭的时候，也是笑嘻嘻地冲着闻婷眨眨眼。 闻婷一开始还有些害臊，只不过这天气实在太热，她一早上在太阳底下晒着，虽然戴着草帽，但是脸颊都红彤彤的。 所以看不出她的脸更红了。 因为秋收提前，闻婷手头上的粮食也没有那么多。 按照往常，她应该会去镇上看看制衣坊的情况，顺便在贺建明那边买点粮食。只是因为秋收她没时间去，加上郝家那边给她送饭，她就打算等秋收后再去。 到时候她再买多些，给郝家多贴补一点。 毕竟最近郝家几乎是一天杀一只鸡，她也跟着吃了不少油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因为鸡蛋糕早就停了，一来方子卖给了省城食品厂，他们自己再卖就有些不妥。二来郝家陆陆续续卖了不少成衣，也不用再靠着鸡蛋糕那点薄利赚钱。 所以郝婆婆就把那些鸡能杀的就杀了，除了留下几只还能生蛋的，打算等年底交公的时候再交上去就行。 郝家人不用卖鸡蛋糕，就很少去镇上。 闻婷因为秋收走不开，也没有去镇上。 贺建明等了好几天，还是忍不住趁着夜里凉快，踩着自行车来了一趟郝家，这才得知了整个村子进行秋收的事情。 于是第二天天还没亮，贺建明就送来了两斤五花肉和两根大骨棒，一大只猪前蹄。 天热猪肉放不住，他跟郝婆婆说了不要节省，该吃就吃。 他隔一天早上来一次给送些肉，后面还给送了不少大米和白面来，偶尔还难得有些活鱼或者蘑菇山货，都一股脑送了过来。 这么多东西钱一分没收。 到了这步田地，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早就被捅破了。 郝家人都知道这是因为闻婷，所以郝大嫂每次送饭来都会调侃地说两嘴，到后来闻婷都习惯了。 说就说罢，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再说，贺建明一直明里暗里地给她送东西，她还能怎么解释呢？ 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吧。 想到这里，她暗暗地垂下眸子，埋头干起活来。 九月的天变幻莫测，上午还是晴天烈日，下午可能就是狂风暴雨。幸好的是他们秋收这些天来，最多也就下点淅淅沥沥的小雨，其他时间老是晴天打雷，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手上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终于，秋收的最后一天，当最后一担粮食送上了拖拉机，这辆隔壁大队借来的拖拉机就“突突突”地轰隆着朝着镇上的公社开去。 老队长擦了一把头上的热汗，原本不苟言笑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个笑容。 “辛苦大家了，这会天还早，大家都回去各自歇歇，一个钟后在村公所分粮食。” 会计趁机把账目再归拢归拢，复核下每个人的公分，再按照公分把仓库里这个秋收刚收进去的粮食一一分给大家。 一时间，众人都雀跃欢呼。 闻婷对于分粮没什么兴趣，她才来了不到半年，加上后头在养猪场都是拿的四五个公分，最多也就分个几十斤粮食，而且都是粗粮。 她干脆和周桂芬说了句身子不舒服回去歇着，让郝大嫂帮着给领回去。 最近她在郝家搭伙吃饭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所以周桂芬马上就答应了。 所以当知青点其他人都抢着收拾一番，然后拿着自己的记账本去村公所前头的空地上核对公分时，只有她一个人慢慢悠悠地洗了个澡，把换下来的衣服搓洗干净，趁着日头还不错，先晾了上去。 接下来她又把一段时间没换的被单被罩都给换了下来，用了一个大木盆泡在廊下，趁机把屋里的地扫了，桌子、窗户、柜子等都擦了一遍。 最近大家都忙得回来倒头就睡，屋子里也是好些天没有打扫过。 闻婷还是看不过去，能顺手做的就做了。 等她把木盆里头的被单都搓了出来后，知青们也都纷纷扛着粮食走了回来，众人都喜笑颜开的，还有的已经开始对今晚的菜单做起了打算。 因为养猪场里头的猪还能再养上一个来月，所以目前猪肉还没分。 男知青们打算去河边再去摸两条鱼回来，给晚上加个餐。 再加上他们路上跟村民换了些鸡蛋干货的，今晚也能先凑合一顿，明日再去城里买东西。 是的，这次分粮还分了些钱。 每个人的口袋都鼓了一点点，也算是近些天来得到的最好的消息吧。 知青点里头，除了闻婷，分得最少粮食的就是林晓月了。 闻婷虽然不知道多少，但是林晓月却只提了小半袋粮食回来，看来也只有十来斤左右。 她本来分了五十斤红薯，七八斤玉米面，加上一斤多的大米。 但是嫌弃红薯太重又占地方，干脆跟村民换成了玉米面和一些鸡蛋干货，所以提回来的粮食就那么一点。 闻婷正好在晾被单，顺口告诉她一声：“那你把粮食锁好了，晚点我去多放点耗子药。” 林晓月猛地一个机灵：“又有老鼠了，这不是好些天没有看到了吗？” 闻婷扯了扯有些褶皱的被面，点点头道：“是啊，我刚在后院又听到了老鼠的声音，现在大家都拿了这么多粮食回来，我想老鼠应该会越来越多。” 男知青那边本来还在欢欣鼓舞的，听到她们之间的谈话，也不免安静了下来。 何文松道：“要是不够，我这还有。” 闻婷还没说话，另一个男知青向徐就说道：“我们自己也要用啊，咱们现在都有这么多粮食了，你那点耗子药还不知道够不够呢？” 何文松肯定地点点头：“够的，之前咱粮食都放在一起，也没用多少耗子药，我那还挺多。” 向徐撇撇嘴没说话。 他之前管着粮食，却不是很得众人心。 原因其实也不在他身上，因为粮食本来就不够多，这些日子只能精打细算省吃俭用的，就怕秋收还没过去，粮食就吃完了。 所以即便这些人每天干了体力活回来，吃的依旧是清汤寡水。只能每个人偷偷想着法子，要么去私下里找人借鸡蛋借粮食，自己给自己填补。 要么就是拿钱在村民家蹭饭，饥一顿饱一顿地混过来。 所以向徐知道，这次新的粮食下来，大家应该都不会让他继续管着了。 而他自然也不想揽这个苦差事了。 别说好处一点没沾上，反而换来了一堆坏人缘，得罪了其他人。 而剩下的人里头，除去丁嘉良和他，也就何文松老实本分，值得信赖。 所以，他说老鼠药够就够，也没人再提出质疑。 闻婷却道：“我们屋子里的应该够用了，不过如果你那耗子药还有富余的，不如到后院看一看能不能撒点。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听到后头闹老鼠。” 林晓月也道：“是啊，白天还好，晚上就觉得瘆得慌。后头不会有什么东西吧？” 后头的小屋子，一般都是女知青会去用。 为了避嫌，加上现在天热，男知青一般都是劳动回来后，就在外头的河边游个泳放松放松，顺便洗了澡才回来。 所以其他人倒是不清楚这个事情。 “现在大家都累了一天了，不然等明天办完事情后，咱们一起到后头看看去。”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默不作声的丁嘉良突然开了口。 江俊伟点点头：“对，这会天色也不早了，外头的屋子也不少，一时半会估计找不着什么。”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咱先去河边捉鱼吧，再晚就看不到了。” 这会子其实大家都只想着赶紧生火做饭，填饱肚子才是重要的事情。 男知青们留下了何文松生火煮饭，其他人都出了门。 闻婷只是看了眼他们，然后继续弯腰去晾剩下的被罩。 李卫东凑了过来，对着闻婷道：“明天你去镇上吗？” 他分了不少粮食，可是唯独没有肉。 想吃肉，除了供销社也只有找找贺建明他们了。 闻婷却摇头：“明天我得去养猪场。” 好些天没去那边看看了，猪还没出栏，也不知道龚大爷分了多少粮食。她打算给他先拿点过去，顺便帮忙干点活。 李卫东有些失望。 他本来还想借机跟闻婷讨教一些菜式，而且说不定和她一起去，能买到更多平时买不到的好东西。 像上回闻婷就拿到一些罐头和腊肉，都是他平时很少能买到的。 算了，明天去碰碰运气再说。 李卫东随便煮了个面条，开了个肉罐头对付了一顿。 他打算早点入睡，明天天一亮就去镇上买东西，早点去指不定还能买到些好东西。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后院响起了一声巨响。 他赶紧起来点了煤油灯，拿起来往打算往后头走去。 却不料一群人影窸窸窣窣地从后头走了过来，他一怔，发现对方也提着两个煤油灯。 随后，女知青屋子也点了灯。 陈玉梅和林晓月也提着煤油灯，闻婷走在最后头。 几盏灯在院子中央汇聚，一下子亮堂了不少。 而李卫东也看清楚了，除他之外的男知青们有的手里提着麻袋，有的推搡着一个人走在最后头。 走近后，他第一眼看到脸上挂彩的丁嘉良。 第53章 抓贼 白天虽然还有些酷暑, 但是夜晚的温度已经有些冻人。 有些空旷的院子被几盏煤油灯点亮了大半。 除了李卫东和闻婷那三个女知青披着衣服睡眼朦胧外，其他的人都穿得严严实实的，可见有些人早已预见今晚将会有大事发生。 “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卫东看了眼鼻青脸肿的丁嘉良, 对方眼神有些闪躲，姿态也没有平日里的温和从容。 明显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慌了。 向徐轻“哼”一声, 把手上提着的麻袋搁在地上，打开口子从里头掏出一把白面来。 举着手在众人眼前晃了晃：“瞧，这都是什么。” 也不待其他人回答, 他气得咬了咬后槽牙，恶狠狠地道：“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口粮！丁嘉良不是玩意，监守自盗, 偷走我们的口粮藏在了后院的枯井里头，平日里还跟我们哭粮食不够。有他这么一只大老鼠，粮食当然不够！” 站在闻婷旁边的林晓月本来还眯瞪着眼，听到这里突然精神一振。 她之前和其他男知青拆伙的时候，就说过有人偷粮食。 但是彼时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所以这会才会突然激动起来, 只见她“哈哈”大笑两声, 看着众人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就是有人偷粮食了, 不然我那么多白米白面怎么可能没了大半呢？监守自盗，真没想到丁知青你会是这样的人！” 其他人被这一说, 也想起了当日的情况。 只是当时, 江俊伟也不相信这个事情。男知青们把眼光小心翼翼地转向了他。 从刚才开始, 江俊伟一直铁青着脸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到了这会, 他抬眸定定地看向丁嘉良：“为什么？” 这时是夜最深的时刻, 也是一天中温度最低的时刻。 闻婷抓紧肩上披着的薄外衣, 看着江俊伟的时候心里也有些感触。 都以为江俊伟问的是“为什么要偷粮食”，但是闻婷却知道他想问的是“为什么要辜负我的信任”。 江家把他弄到农村里来当下乡知青，一方面是响应政策做出表率给众人看，另一方面也是想磨炼下江俊伟。 只是没想到他会在丁嘉良身上踩了坑。 识人不明，任人唯亲，这可是大忌。 江俊伟气的，是丁嘉良骗了他，是丁嘉良辜负了他的信任。 被质问的丁嘉良脸颊红肿，衣服上沾着泥土，显然方才是被人压在地上揍了一会，头耷拉着，平日里戴着的眼镜此刻不见踪影。 本来一个斯斯文文还有些清秀干净的知识青年，变成现下这邋遢倒霉的样子，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反而会生出几分同情。 他沉默了会才抬起脸来，看着众人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今日所为对不住大家，可是我希望大家能够听我解释，真的是迫不得已……” “解释什么，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向徐年轻气盛，看着他这样子心里更加气愤不已。 很少开口的何文松拦着他，闷着声道：“让他说完。”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让丁嘉良说完。 毕竟，在今晚之前，所有人对丁嘉良的印象都非常好，真的没有一个人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爸五年前就去世了，当时是肺里长了癌，借了亲戚朋友很多钱都没救回来，所以他走的那天除了留下一个搬卸工的岗位，也只有一身的债务。 我妈是个家庭妇女，为了抚养我们兄弟姐妹三人，她就去接替了我爸的岗位，成了厂里唯一的一名女搬卸工。十年时间，她咬着牙辛辛苦苦地工作，不仅把我们三人养大，还把债务都还得七七八八。本来日子越过越有盼头，没想到去年她腰疼得起不来床，送到医院一查是重度腰肌劳损。医生说体力活一点都不能沾，否则严重的时候可能会导致瘫痪。 你们知道城里的光景不好，搬卸工的工资本来就不高。当时我已经下了乡，家里也只有小我四岁的弟弟接替了我妈的工作。只是他一来刚进去工资太低，二来家里我妈要看病吃药，我妹又还在读书，而且还要偿还以前的债务，承受的压力太大，导致他在上班的时候精神不集中，不小心搬运货物的时候被砸了脑袋，当下差点人没了。” 丁嘉良说到这，眼眶泛红。 “所以，你是为了贴补家里才偷了大家伙的粮食，准备寄回家里去？”人群里有个男知青听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丁嘉良一脸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家里的口粮虽然不够三个人吃，可是我妈却勒紧裤腰带也要把欠人家的钱一笔笔还了，她说大家都不容易，宁愿自家吃苦受累，也不能连累了别人。所以家里真的是一分存款都没有，有一分钱也都还了债。 我老实交代了吧，这些粮食我是打算去黑市换了钱，寄回去让我弟好好养病，让我妈能够心里不那么愧疚，夜夜不得安眠。” 众人沉默了。 就连刚刚有些激动的林晓月，听到丁嘉良的这番解释，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丁嘉良的遭遇确实挺惨的。 他下乡只能干些农活，每年也只能挣些公分换些口粮，自己都很难能吃饱。而城里头，妈妈卧病在床，妹妹年纪小读书，弟弟勉强接替了工作却又弄伤了头。 总之感觉就是所有的倒霉事都接二连三的发生。 本来对他很有意见的知青们，眼神也都少了几分刚才的凶狠和怨恨。 这个年头，真的是谁都不如意。 “你为什么不跟大家伙说，大家伙也能出一份力，何苦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败坏自己名声呢？”有人问。 丁嘉良苦笑一声：“我是一时被猪油堵了心迷了窍，其实这段时间我也很想把事情坦白出来，后院藏着的这些粮食我也一直没去动，就是因为心里一直在挣扎。只是事已至此，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头。” 说来说去，他一方面是愧疚自责，但是一方面又是顾虑着家里。 本来一直就纠结不安，听到说大家要去后院搜查抓老鼠，他才下定决心要把粮食拿出来，趁着天还没亮去黑市卖掉。 “我着实对不住大家，我想着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往后再一一回报大家。”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上头写了每个人的名字和信息。 连林晓月的名字都有。 说起来，这里头丁嘉良最对不住的就是林晓月和江俊伟，两人粮食都出的多。尤其是江俊伟，还额外拿了很多粮食贴补大家。 既然事情到此水落石出，丁嘉良的情况也换来不少人同情。 连老是喜欢找茬的向徐也说不出重话来。 “虽然是做了错事，可是也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 “是啊，丁知青平日里也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人，虽然他偷拿了粮食，可是平日里做的活也多。看来，他也是在用那种方式来暗暗补偿大家。” “反正秋粮也都分了，只要保证以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觉得就放过他吧。” …… 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大部分的人都有同理心。 再加上丁嘉良家里确实情况悲惨，有些人已经大度地表示自己不在意，而且还出声安慰起丁嘉良。 院子里充满七嘴八舌的声音。 一旁看完热闹的李卫东打了个哈欠，对着闻婷几人说道：“走了走了，回去睡觉了。大半夜的，别在这冻病了。” 闻婷点点头，正好对上了江俊伟投过来的视线。 她一脸平静地转身，对着林晓月和陈玉梅道：“我也回去了。” 陈玉梅是跟着她走。 林晓月则是咬咬牙，看着一脸苦笑的丁嘉良，最后还是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跟着她们身后走了。 哼，偷了她的粮食，还想让她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没门！ 回到屋子里，其他两人都躺进了被窝里。 林晓月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她关好门，把煤油灯吹灭了，才窸窸窣窣地钻进被窝里。一边道：“真的是没想到，有些人看着仗义，其实背地里最会偷鸡摸狗的。” 闻婷没说话，陈玉梅也静悄悄的。 林晓月翻了白眼，又想起这会屋子里黑漆漆的，没人看到。 她咬了咬下唇，又道：“陈姐姐，你怎么想的，你的粮食也是被他偷了的呀！” 被点了名，陈玉梅默了默，低声开口道：“虽然丁知青的行为不可取，但是他毕竟也是有苦衷的。我粮食本来就不多，要是能帮上点什么也好。” “嗤，”林晓月啧啧两声，“你也知道自己口粮本来就少，还被那人偷了，这段日子过得苦兮兮，你还能原谅那人，真够大方的。” 陈玉梅不说话了。 林晓月又道：“闻姐姐，你怎么看这事？” 闻婷翻了个身，透过薄薄的窗纸，看到外头还有些隐隐的亮光。 她突然发声道：“还记得那个被饿死的知青吗？” 林晓月明显怔了下，黑暗里，她们两个人的呼吸声骤然急促了几声。 “丁嘉良这次应该庆幸的是，知青里这些被他偷了粮食的人，好歹都撑了过来。”要是撑不过来，那这个罪孽该不该算到他的头上呢？ 不是有苦衷有难处，迫不得已干了坏事的人，都值得被原谅。 丁嘉良家里的遭遇不应该成为他作恶的借口，解决事情的方法千千万，他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走，就得承担起相应的后果来。 最重要的，闻婷想起前世的丁嘉良最后盗取了他人的高考成绩的事情。 如果说偷盗粮食是迫不得已，那么顶替成绩也是迫不得已？ 由小见大，他的骨子里就不是个良善的人。 反正闻婷是不相信丁嘉良的人品，而且今晚他说的话也漏洞百出。别的不说，就说他身上放着的那张纸，看那折痕都是新的。 说明什么？ 说明丁嘉良早就留了后手，所以她才不信他。 第54章 喜事 丁嘉良的事情暂时被压了下来。 知青里头, 对他同情和惋惜的占绝大部分，所以到天快亮也没拿出一个章程来。 至于江俊伟，他好像是寒了心, 一直没开口。 这些闻婷几人都是隔天起来后听了一嘴，林晓月倒是有些不服气，但是之前江俊伟就承诺过等分了粮食就给她补偿。 所以林晓月气归气, 但是也没立场去找丁嘉良麻烦。 最多就是看到他的时候，言语上怼几句。 闻婷发现，丁嘉良像是突然神隐了一样, 在知青点里早出晚归的，很少能碰到人。 后来过了大半个月才听说，好像是城里的邻居觉得一家子太可怜, 托了这边自家的亲戚，给丁嘉良在镇上的公社找了份临时工，在食堂里头帮忙打下手。 这和上辈子的发展虽然有些不一样，但是结果是差不多的。 因为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听说丁嘉良谈了个市里的对象。 彼时, 闻婷正面临着一次很大的危机。 * 秋收过后, 清水村的村民还会抓紧时间种一些冬小麦和油菜花, 尤其是油菜花籽可以榨油, 一两个月就能完成一波种植，赶在过年前大家伙就能分到一些菜籽油。 闻婷依旧负责养猪场的活, 不过交公粮的时候交了三头大肥猪上去, 如今只剩下两头体格稍微小点的猪, 老队长打算养一养到年底再分肉。 有龚大爷天天守着养猪场, 闻婷偶尔也能抽空请个假去趟镇上。 这会子快到76年年底了, 明年年底全国恢复高考, 满打满算她也只有一年可以努力。 镇上的书店和回收站她都找过了，课外书倒是有好一些，课本却一本都没见着。 她分配到的这里本来就是偏僻的小地方，能够读到高中的人都凤毛麟角的，看来也只有到市里或者省城里头去找找。 上一辈子，她看的书是江俊伟家里人特地给寄过来的。 江俊伟虽然人品不咋样，但是学习能力还挺强的，闻婷看的都是他精简写下来的笔记，总结了知识点和重点难点，和后世的辅导资料有些相似。 只是那会闻婷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加上林晓月等人也看上了这套资料，大家借来借去的，等快高考了才还给她，导致她最后是熬了几个通宵才终于看完了。 只不过临时抱佛脚能有多大作用呢？ 最后她还是名落孙山，然后就此被江家人看不起，往后十余年就只能困在江宅里，为一家人当牛做马。 ……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把她放空的思绪又拽了回来。 闻婷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道：“不好意思刚刚有点走神，我们刚刚说到哪了？” 贺建明笑了笑，指着桌子上的大海碗说道：“天冷不少，这馄饨得赶紧吃，快点尝尝吧。” 闻婷这才想起来她今天是来镇上和贺建明谈事情的。 之前的秋装卖得很快。 贺建明已经拉了两趟去过省城，转一圈回来就换成了布料和钱。把工人的工资结账，剩下的扣掉贺建明购置的二手缝纫机，闻婷还坚持要付给他场地费，这一来二去的，也都分完了。 闻婷却挺开心的，因为成本大概都回来了。 现在准备往省城送的是上回人家订下的冬装，冬装利润比秋装多，而且订单量大，等这次回来，预估她和贺建明都能分到不少钱。 她今天过来就是帮忙把订单要出货的服装都盘点好，剩下的就等晚上夜深后，一袋袋地由自行车装到镇子口，再装上货车后箱就行。 贺建明请她到国营饭店吃馄饨，这个时候是下午三点多，没什么人。贺建明和那大厨是认识的，所以人家破格给做了两碗馄饨，还切了点卤肉过来。 因为后厨正要准备晚上的食材，所以前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吃饭说话都方便多了。 “快吃，你都忙了大半天了，饿紧了吧。”他给她夹了块瘦多肥少的卤肉，看着她乖巧地吃了下去，心里有一丝隐隐的满足感。 自从上次送她回去表白过后，其实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一来都各自比较忙走不开，二来贺建明也看出了闻婷心里好像还有些抵触，不敢太紧迫逼人，就怕逼狠了这人又钻回乌龟壳了。 所以，他偶尔借着给她送点吃食，在郝家见一面说点话。 或者以制衣坊的理由让她来镇上，能够近距离和她多说说话，或者跟今天一样坐在一块吃吃饭，聊聊天。 这样下来，他也觉得很满意了。 毕竟她好像越来越习惯他的靠近，每次他给主动夹的菜都能吃完，而要是点的食物多了吃不完，他拿过来吃掉她也从一开始的慌张到后来的淡定。 不过她每次看到自己吃不完的分量，会提前就分一部分到他碗里。 “这次要去几天啊？”闻婷一边吃着馄饨，一边抬眸看他。 贺建明吃了个馄饨，估计是觉得有点淡，拿起旁边的陈醋倒了勺进去，用勺子搅拌了下。 “快年底了，路上检查的地方也多。估计得多花一天的功夫。” 从这里去省城路程还算近，早上天亮就出发，下午大概一两点就能把货送到，路况好，不用做什么检查的话，还能提前一点。要是跟往后一样每个地方都开通了高速公路，其实大概四五个小时就能到的事。 贺建明一般都是头一天去到，把货物清了，第二天再去进货，当天晚上找战友吃吃饭联络下感情，第三天再回来。 不过这次快到年底，他打算多跑跑，看看能不能多进些其他的货来卖，能多挣一点。 “那至少得五天了。”闻婷算了算，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能帮我找点高中课本吗？不管新旧，最好能找到一套完整的就最好了，花多少钱都行。” 贺建明嘴里正好塞了口馄饨，闻言愣了愣。 他没怎么嚼就把馄饨吞了下去，好奇地问道：“你要这些做什么？” 闻婷找了个借口：“我之前很遗憾没有上完高中，现在有点钱，年底也比较闲没事做，我想看看书，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贺建明听到她这一说，就没再问了。 闻婷的家庭情况他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是从之前的了解，还有上次她拿到家里来信的表现，好像也不是那么融洽。 郝二哥之前闲聊时也说过，闻婷一开始下乡的时候瘦得跟只小猴子一样，后面为了给家里补贴，差点把自己饿死了。 贺建明是不相信，有手有脚在省城里还有正式工作的人，能过得比下乡的女儿还不好？ 城里人每个月的口粮虽然有定数，但是省着吃也不至于会把自己活活饿死。 但是闻婷却是真的差点饿死。 所以虽然目前为止还没见过面，但贺建明心里早就对闻婷家里人有了很不好的印象。 想到这里，他道：“对了，上回给你拿的粮食吃完了吗？吃完了等会再带点回去。” 闻婷正好吃完了馄饨，拿着勺子舀汤喝。 这汤是用猪骨和虾皮熬的，味道很鲜美，她很喜欢。 “不用，还有一大半没吃呢。你别给我带了，知青点老鼠太多了，我柜子快防不住了。” 这人每次见面都怕她没吃的，每次这带一点那拿一点，闻婷现在连粗粮都不怎么吃了，因为她那白米白面都吃不完。 贺建明有来东西的渠道，价格又便宜。 闻婷喜欢的新鲜的，他都会给弄来，一点点地给她搬过去。 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闻婷本来就对贺建明有些心动，两人相处下来也很舒服，再加上他这种日常里的体贴和细心，更是一点点地推开她的心门。 贺建明微微皱眉：“你们那知青点其实也不太安全，要不想个法子看看能不能搬出来住吧。” 清水村的知青点是以前的老地主家的房子，破四旧的时候被人砸得七七八八，知青下乡的时候没地方住，老队长做主，圈了前院来用。 但是也就稍微修缮了下左右两边的厢房来住，连个堂屋都没有修。 当时也是来人来得仓促，修的时候也缺少材料，所以屋顶就是用茅草混着黄泥和糯米修补了受损的瓦片，墙上的破洞补了补，再多就没有了。 闻婷她们睡的床，还是村里人淘汰下来，拿过来修补修补顶着用的。 反正看着外面还行，仔细瞧里头还真的是简陋得很。 另一方面有老鼠很正常，周围没啥人家，就知青点天天开伙，老鼠当然是闻着味道就来了。 闻婷喝完最后一口汤，拿了手巾擦了擦嘴角。 她摇摇头：“我问过了，村子里也没有多余的房子，有的也就那一两个老房子，整体环境还不如现在的知青点。除非是结婚申请宅基地，可以自己建个房子，不然真的没地方去了。” 就算住老乡家里也没地方。 现在还没有推行计划生育，每家每户几乎都是好几个孩子，人家自家屋子都不够住，谁能挪出房子借给你呢？ 闻婷都考虑过的，这一条还真的暂时解决不了，“算了，过段时间再说吧。你快点吃，东西都凉了。” 贺建明看她吃饱了，点头：“好。” 然后把剩下的卤肉就着馄饨汤也吃了。 闻婷把手巾折了折，她只用了一个角擦嘴巴，把干净的那面递给他。 贺建明笑了笑，擦完后也不还给她：“我拿回去给你洗一洗，下回再给你。现在天越来越冷，你少碰点凉水。之前给你的煤油炉子该用就用，缺油了就和我说，我那还有一大桶。” “好。” 吃过饭，贺建明骑着单车送她回去。 闻婷坐在后座，看着他高大宽厚的背挡住了前头的冷风，心里头觉得暖呼呼的。 吃饱喝足过后，看着眼前掠过去的一道道风景，突然有一种感觉，其实这才是她实际生活的世界，上一辈子的事情感觉离她越来越远，仿佛做了一个梦，即便梦里有着切身感触的喜怒哀乐，可是梦醒后就会慢慢淡忘。 到现在想起来，她虽然记得大半的事情，可是当时的处境给她带来的负面情绪，却好像越来越淡，越来越感知少了。 就跟一句俗话说的那样，好了伤疤忘了疼。 闻婷突然有些迷茫了，她到底是真的经历过前世的事情，还是真的是做梦呢？ …… 在闻婷的要求下，贺建明只把她送到了村子口。 现在两人的关系虽然确定下来，可是闻婷私心里，还是不想让知青点的人知道，尤其是江俊伟。 “早点回去，天冷了出门多穿点，别冻着自己。”贺建明瞄了下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外头的外套薄的连层棉花都没有。 他暗暗皱眉，看来下次得给她多带些厚衣服。 闻婷对他的关心习惯了，点点头下了车，让他也早点回去，今晚他得装车开长途车出门，现在回去好好睡一觉，才能保证路上不瞌睡。 看着他骑车远去，她才转身往村里头走去。 知青点在村尾，闻婷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要买点毛线回来，给自己织一件厚一点的毛衣，她想了下贺建明好像身上也就穿了件军绿色的毛衣背心。 也得给他织一件才是。 想着想着，她临时拐了弯去了躺郝家，把毛线的事情托付给了郝大嫂。郝大嫂手上正好有一卷灰蓝色的毛线，是她省城里的亲戚捎回来的。 本来打算给她男人织一件的，听到闻婷想要，就先让给她了。 听到郝大哥去年也有了件新毛衣，今年还不缺衣服穿，闻婷这才红着脸把毛线收下了。 郝大嫂不肯收钱，她打算到时候有了其他毛线，给她也织一件好了。 拿到毛线的闻婷脚步轻快地回了知青点。 她正在脑海里想着要织一件什么样式的毛衣给贺建明，走进大门的时候也没发现对面站着的几个男知青，看着她之后互相挤眉弄眼的。 还有人喊住她：“闻知青，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啊？” 第55章 读书 “谁, 谁要办喜事？” 林晓月从屋子里走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一时好奇地看了过去。 被喊住的闻婷也怔了。 那男知青挤了挤眼睛, 调笑着道：“就是闻知青啊，我们刚刚都看到了。没想到闻知青找的对象还挺高大的，长得也不错。” 林晓月惊讶地张开嘴巴。 “在哪看到的？他来咱知青点了, 我咋不知道？”她刚刚在屋子里午休，该不会是那个时间点来的吧。 男知青摇摇头：“不是，是我们去镇上买东西, 就看到他们两人在国营饭店里吃饭呢。” “你们都看到了？”林晓月好奇地要命。 “是啊。”两个人还靠的很近呢，他们本来看到闻婷想上前打招呼，但是江知青转身就走了, 其他人也说不要去打扰，所以就走了。 怪不得闻婷最近吃香喝辣的，原来是对象贴补的。 这个时候能去国营饭店吃饭的，都是兜里有钱有票有底气的，那男的瞧着也是个体面人, 应该是城里有工作的, 才能这么补贴对象。 林晓月赶紧走过来拉着闻婷, 八卦道：“闻姐姐,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交对象了呀？他叫什么名字啊, 在哪里上班啊？” 闻婷被她这一骨碌问的头都大了。 “闻姐姐, 闻姐姐……” 林晓月还在追问闻婷, 闻婷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幸好李卫东突然从屋子里走出来, 提高声音道：“闻知青, 刚刚老队长喊你过去, 好像有点急事找你。” 闻婷忙抬头看他。 见他悄悄眨了眼，便了然于胸。 “好的，谢谢你李知青，我这就过去。” 既然是老队长找她有事，其他人也不敢耽误她。林晓月虽然好奇心重，但是也只好松开手放她离开，转身又走近去问那男知青闻婷的对象长相如何。 她其实内心是有点不敢置信的。 毕竟她长这么大还真的没见过几个长得比江俊伟好看的人，虽然她对江俊伟的心思渐渐淡了，可是私下里她还是会把见过的人和他作比较。 闻婷也知道江俊伟喜欢她，怎么转头就说交了对象呢？ 不行，她得多问问清楚，不然心里的疙瘩就是过不去。 至于闻婷，她好不容易脱了身，赶紧把手里装着毛线的袋子放回屋子里，脸也不洗就往老队长家的方向走去。 虽然是李卫东找了借口给她解围，不过她确实有些事情想和老队长说一声。 秋收后不到一个星期，她就收到了家里寄过来的信。 信上一如既往地哭惨，什么家里又没有粮食了，还问她想想办法，能不能给家里弄两条被子，之前的被子都太破了盖不暖。 闻婷虽然心里早就知道他们就是嘴上哭穷，但是再次看到这样的内容，心里不免有些愤慨。 上一世，江俊伟手松，明里暗里不知道给闻婷家送了多少好东西。 可是人的贪心都是永无止境的，吃饱了就想吃好的，吃好的就想吃贵的，吃贵的就想吃别人买不到的。 闻婷有一个嫁人的姐姐，一个小她一岁的弟弟，还有个小三岁的妹妹。 她们姐妹三个从小就被教育，要保护弟弟爱护弟弟，什么都以弟弟为先。因为如果没有弟弟，她们以后会被世人不耻，会被婆家看不起，以后会没人替她们撑腰。 闻婷的母亲拿她自己举例子，她家就是没有一个兄弟，所以从小就被人欺负瞧不起，嫁给她父亲后也是经常被公婆折辱，后面分家的时候差点连口粮都不给一斤。 要不是她父亲还算争气，自己考上了正式工，她母亲又生下了儿子，说不定他们家还得被人踩在脚底下，永远直不起腰。 以前的闻婷，自小就被这样的思想教育着，所以她性格内向怯懦，不敢勇敢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后来结婚，多年无子，被婚姻蹉跎半生。 经历了那么多人情冷暖，再加上亲眼目睹了社会的进步，渐渐看到了原来女人也不一定就要在家做家务伺候老人孩子，也不一定就要攀附丈夫生存。 女人也可以有很渊博的知识，有很好的岗位，也能够领导男下属执行工作…… 女子当自强！ 如今再亲眼看到闻家寄来的信件，她却不再傻傻地相信。 不过闻婷还是把自己领到的一袋二十斤的红薯寄了回去，没办法，她也就领了不到五十斤的粮食，其中还得扣除老队长之前提前预支给她的。 虽然闻婷现在不愁吃喝，可是她表面功夫也得做下，留下点口粮放在明面上。 闻婷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写在回信上，又把自己一半的口粮寄回去。心里想着应该能暂时堵住闻家人的嘴，只要他们知道她这边捞不到什么东西，往后也会渐渐淡忘了她。 老队长看到闻婷上门，还有些奇怪。 周桂芬正好午歇起来，给她倒了杯开水，里头抓了几颗红枣。 闻婷接过茶，谢过她的好意，才开口说正事。 “老队长，桂芬嫂子，我今天来是寻思着有个事情不知道当不当说。” “啥事？”老队长问。 周桂芬也好奇地看着她。 闻婷抿了抿嘴，沉吟了下：“我家里人前些天给我来信，说是家里粮食不富裕，让我想办法想寄点回去，等来年家里富裕了，到时候再贴补贴补我。” 这事一说，老队长和周桂芬对视一眼。 他们都知道闻婷前阵子寄回去一半粮食的事情，虽然有心要劝，怕她又再次把自己饿坏了，可是又无从劝起。 毕竟都是人家里的事情，外人也不好多说。 周桂芬道：“难道你今天来是想和队里借粮食的？” 除了这个事情，她也没想到其他事情。 闻婷赶忙摇摇头：“那不是。我是想着家里人提到几句，我弟之前托关系找了份临时工，想着干一段时间有机会能够转正式工，那工资和口粮就能养活一大家子。只是没想到，前阵子那厂里确实想要转一批正式工，按工龄和资历来说，我弟都达到了标准，唯独就是败在了学历上面，后面就没有转正成功。” 她和她弟说是相差一岁，其实就是一个年头生一个年尾生的。 闻婷自幼就长得瘦小，她弟虽然小几个月，可是从小好吃好喝养着，身子骨比她强壮不少。 当时城里的政策就是没有工作的适龄青年就得下乡。 街道考虑到她身子弱，就点明让她弟参加。结果家里人赶紧砸锅卖铁地，给他弄了个临时工工作，这下子就只能让闻婷去。 那会定的是去大西北，街道的人也是可怜她这个小姑娘，就把她的名字给换到了清水村，拖了大半年才让她下来。 不过，这些闻婷也就是一笔带过。 她主要想表达的意思是，读书。 老队长微微皱眉，脸上的褶皱越发明显：“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去读书吗？” 闻婷笑着摇摇头。 第56章 落日 闻婷的意思是, 既然开始农闲，何不趁机给村里办个学习班。不是单纯的教村民认字的那种扫盲班，而是真正提高知识面, 学习更多知识的班。 周桂芬说：“几年前，头一批知青刚下乡。那会子也流行什么‘扫盲’，大家伙每天忙完地里的活, 晚上还得点着柴火去学认字。” 冬天的话还好，起码有点柴火大家围坐在一块能热乎点。 可是偏偏那会是夏天，又湿又热, 学的人没有心思，教的人更没有成就感，慢慢地就散了。 其实这么多年来, 几乎每隔一两年就有新来的知青说要开“扫盲班”，可是大家伙被折腾过，谁都不愿意受罪。 再说了，他们之前也没认识几个字不也活得好好的，何必给自己找罪受。 “不瞒你说, 秋收前你们知青点那江知青也提起过, 不过当时我爹没答应, 只推说等秋收后再看。但是过了这么久, 那江知青也没再找来。没想到，反倒是你找上来了。” 周桂芬不知道知青点发现了丁嘉良的事情。 闻婷想起前世, 好像江俊伟确实是和丁嘉良准备了扫盲班的事情, 不过当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就不了了之了。 她想到这有些奇怪, 只是当下还不是想这些的事情。 她定定神, 笑着把自己的想法解释给他们听：“扫盲班可以办, 只不过不是现在。” 现在的村民都天天困在地里干活，没有眼界也不知道外头的世界将会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 一时半会去改变他们的想法和认知是很难的。 但是年轻的一代不一样。 就闻婷的了解，村里头也有好几个年轻人上了初中，但是因为没有考上高中，或者是家庭原因就没有读下去。 也有考上高中的，却发现取消大学后，干脆辍学回家帮忙干活挣工分的。 这些人，其实还年轻，如果能努力学习一年，说不定明年高考能有个不一样的出路。 闻婷知道，第一年的高考虽然报名的人很多，属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能考过的人不算多。 因为大家接到消息的时候距离高考只有一两个月时间，再加上课本也是一本难求，到后面都是凭着以往学过的知识经验去考的，自然通过率不高。 所以，她觉得能在这里有限的能力范围内帮一把，不如就试试。 毕竟清水村曾经也给过她很多帮助。 “这天天在地里干农活的，学这些书还有什么用？”周桂芬觉得没必要，扫盲的话也许她还会支持一二，反正大家多认识几个字也不是坏事。 可是让那些年轻人抽出时间精力来学习所谓的知识，学得好不好都是要在农村里干活的，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呢。 闻婷劝道：“不是这样想的，咱村里的会计梁六叔，就是读过书的吧。我听说梁六叔家里兄弟姐妹七八个，虽然树大分枝，但是分家后其他人都过得苦兮兮的，也就他日子比其他人好不少。这是为什么呢？别的不说，就因为他上过学有会计知识，才能吃上这一碗公家饭，不是吗？” 周桂芬忍不住辩解：“可是公家饭也不是谁都能吃上的，难道会读书，会多认识几个字就谁都能当上干部的吗？咱这一整个公社，也才几个干部呀。” “人总会往高处走，远的不说，梁六叔今年都四十八了吧，往后再过个几年也该退下来了，那他这工作谁来接呢？肯定是有能者居之。除了梁六叔，还有公社其他岗位的呢，老一辈的人总会慢慢退下来，年轻一辈的总有机会慢慢顶上去。” 闻婷看向面容严肃的老队长，眸光微亮地接着道：“机会这种东西是需要把握的，就像我弟一样，本来好好的转正机会，却这么从手边溜走了。要是当初他学历再高点，或者懂得知识再多点，那结果可能就会不一样。” 她的说法，慢慢传入了老队长的耳朵里。 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前些日子秋收后，去公社交公粮。 当时是他的大儿子梁又荣带着人去的，到了公社人多排队，他正好要去方便，就让其他人排队守着，自己去了公社后院借了个厕所。 也是在那厕所蹲坑的时候，意外听到了明年公社有增员的计划。 记得梁又荣当时回来告诉他的时候，就颇有些羡慕地道：“可惜咱没认识几个字，不然也可以去试试。” 其实前些年也有一次机会，当时是他亲自去交公粮，那登记的办事员平日里和他有些照面，便好心地告诉他有这样的机会，让他暗暗回去叫人来报名，不过名额有限，速度要快。 增员招工的条件其实不算苛刻，但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学历知识水平要够，还要通过什么考试才行。 当时村里几个子侄都读过几年书，他寻着过去紧紧张张地报了两个人的名，结果第一关笔试就被刷了下来。 隔壁大坝村那村长的儿子却过了，后来虽然是临时工，但是也吃了几个月的公家饭…… 老队长低头搓了搓手指上的厚茧，心里总有些不得劲。 周桂芬见自家公爹没说话，以为他是不知道如何回绝闻婷，便起身笑笑道：“闻知青，我们知道你这个提议是好意，不过……” 老队长却突然接口道：“不过，我们得和村里人商量商量，到时候再拿出个章程来。” 周桂芬愣愣地看着他。 闻婷却眼前一亮，她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劝说他们，但是老队长既然说了这样的话，证明他已经听进去了。 两人借此事又商量了几句。 闻婷又坐了一会，等到夕阳西下，才和送她到门口的周桂芬告别。 周桂芬见她的身影慢慢走向知青点，不由得心里有些猜测，待到晚上家人围在一块吃饭时，便把疑问问了出来。 她道：“闻知青是不是想做这学习班的老师？” 闻婷原先都干六七公分的活，后来身子受不住后歇息几日，就换了养猪场的工作。养猪场那边顶天也就四五个公分，这一年到头下来活生生就比别人少将近一半。 周桂芬想到她还总给城里家人贴补，估计想出这法子，也是想多赚些公分的。 其他人也都听说了闻知青提议建立学习班的事情，纷纷把目光投向老队长。 老队长道：“这事还没经过村里人商议，若是真的一致同意了，再找老师也不迟。不过，总归是她先提议出来的。” 他的话就说到这。 不过熟悉他的人都明白，闻婷大概率是会如愿当上这个学习班的老师的。以前扫盲班的规定是每天按照教学时长给老师贴补公分。 到时候闻婷真成了老师，村里也不会亏待她的。 老队长吃完饭就去村里转悠了下，尤其是几个比较德高望重的老人家。 清水村里头虽然有好几个姓氏，但是很多时候都是同根连枝的族人，老一辈的人说的话都比较有分量。 老队长选择先说服这些人，底下的人就得跟着同意了。 再者，这事认真算起来是百利无一害，就算有些人没什么远见，但是也不会觉得是什么坏事。 …… 闻婷从老队长家出来后，看着天色不早，抬腿就往知青点走。 她才走到半道上，迎面遇上了李卫东。 对方仔细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确定她的平安才开口道：“我看你出来大半天也没回去，还以为你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他用老队长的借口把她支出去，半天没见她回去还有些担心。 闻婷看见他面上的担心，眼底多了几分暖意。 “没遇到什么麻烦事，不过倒是有个好消息。” 李卫东怔了怔，看到她脸上隐藏不住的喜意：“什么好消息，说来听听？” 闻婷看了看四周，声音稍微压低了一点。 对他道：“你要是有办法，先去弄点课本回来，小学课本、初中课本、高中课本都可以。” “要课本做什么？难不成村里还能办学校。”李卫东不太相信。 这一个村子也就几十户人家，孩子们都是结伴到镇上去上学，镇上有一所小学和初中，要是读高中就得去市里。 这公社底下也就这几个村，哪来那么多生源。再说清水村啥优势也没有，不可能争取到办学校的好事。 闻婷一脸笑意：“不办学校就不能学习了，反正你听我的就是。这样，你想办法去弄来，要是到时候用不上了，你花多少钱买的我都跟你买下，总不会让你吃亏的。” 她还愁着没地方弄课本呢。 李卫东这人来路不小，她知道他有这能力。 “真的是好事，我也没必要骗你，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见他一脸狐疑，闻婷笑笑也不再解释什么。 大不了等过几天贺建明回来，她再拜托他去找一找。 不过，看在李卫东对她的好意上头，她提前招呼他一声，也算是一种善意的回报吧。 见闻婷不再说这个话题，李卫东便也将此事暂时藏在心里。 不过，他随即想起自己下午那会的怀疑，见还没到知青点门口，便尝试问了句：“对了，他们说看到你和一个男人在镇上的国营饭店吃饭，那个人是贺建明吗？” 闻婷突然脚下一滞。 “你，你问这个干嘛？”女孩娇嫩白皙的脸颊突然跃上一抹红晕，她正好面朝东面，身后是渐渐下沉的夕阳。 余晖洒在她的头顶和肩上，仿佛把整个人镶嵌进了一副落日图中，和周围的景色相映成辉。 这一眼看去，李卫东发觉此刻心跳好似漏了一拍。 第57章 锅巴 李卫东怔了怔, 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他笑着调侃道：“所以那个人真的是他，怪不得怪不得，你看你脸都红成什么样子了, 哈哈。” 知青点其他人问闻婷这事，她还能沉得住气。 但李卫东也是认识贺建明的，被他这一调侃, 闻婷反倒更加不好意思了。 “我什么都没听懂，天不早了，我要回去做饭了。” 闻婷三步并作两步走在前头, 李卫东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距离，不由地低头一笑。然后很快地抬起头，脚步迈开追上去。 嘴里说道：“诶, 别走这么快呀，你今晚打算做什么饭呢？我那还有点好东西，不然跟我搭个伙呀。” 对于闻婷的厨艺，他是打从心眼里佩服的。 只是平时苦于没机会能够蹭上一顿，今儿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 他倒是厚着脸皮就贴了上去。 总归还是让他盼到了。 闻婷拿了一节腊肠, 鸡蛋、干香菇、胡萝卜和玉米, 打算做一下简版的煲仔饭。她也是前世随着江俊伟一家子去羊城那边探望亲戚的时候, 有幸吃过一回。 虽然她手上没有合适的一人份小砂锅，但是倒有个大点的砂锅, 李卫东刚也是给她解了围, 做碗饭回报他也是应当。 煲仔饭, 也称砂锅饭的做法还挺容易的。 配菜先处理, 李卫东给拿了一根排骨, 闻婷便将排骨剁成块, 然后用生抽、豆酱、水和淀粉给抓匀，切了点姜丝进去，先放一边稍微腌制一下。 闻婷拿的是腊肠，因为是腌制品，所以只要先切好片就行。 香菇洗净，赶时间就用点热水泡发一下，然后切成丁，胡萝卜和玉米一样，切丁的切丁，剥粒的剥粒。 砂锅里，先再周围抹上点菜籽油。锅底放入洗好的大米，加水，然后把香肠、香菇粒、胡萝卜玉米粒和排骨都铺在上面，然后开火煮饭。 等饭煮开后，转小火再煮一会。 闻婷喜欢吃稍微焦香点的锅底，所以饭煮熟了后还多炕了一下，就能吃到好吃的锅巴米饭了。 闻婷喜欢吃熟一点的鸡蛋，所以她还另外煎了两个荷包蛋。 因为是用李卫东的煤油炉子做的饭，所以李卫东以看火的借口，一直守在旁边。焦香的米饭混合着香肠排骨等肉香味，还有胡萝卜独特的甜香味，把其他还等着晚饭、饥肠辘辘的知青们都勾得忍不住咽了好几下口水。 闻婷的手艺大家见识过，只是没想到还有这种做吃食的方法。 连林晓月刚从老乡吃完饭回来，都忍不住过来瞧了瞧，眼底满是羡意。 闻婷拿了个小饭盆，给李卫东盛了大概三分之二左右的煲仔饭，上头给洒了把葱花，夹上一个荷包蛋，再浇上她调制好的蒜头酱油，不仅好看又美味，李卫东接过饭盆的时候都觉得肚子里的馋虫冒出来了。 他看着闻婷拿了自己的铝饭盒，把那里头剩下的都盛出来，看着也就一碗的饭量，还觉得自己的分量太多了。 没想到闻婷接着把锅底沾的锅巴都弄下来了。 他忍不住道：“闻知青，你给我盛的太多了，我怕吃不完，给你装回去点吧。” 闻婷摇摇头，笑着道：“不用，我也够吃。” “那你看着锅底的都焦了……” 闻婷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其实这锅底我是故意煮焦点的，这煲仔饭最好吃的地方就是这点锅巴，不然你尝一尝就知道了。” 她本来也没打算分给他，但是瞧着他一脸愧疚的样子，还是给他分了一小块。 李卫东瞧着她在锅巴上面浇了些酱油，也随着她一样，然后咬了一小口，突然觉得口感和平时的那种酥脆的锅巴不一样，反而有些发硬，还有些米饭香糯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有一股淡淡的焦香味，是属于越吃越惊艳的味道。 “确实好吃！”他惊喜地看着闻婷夸道。 林晓月下意识道：“真的假的？” 李卫东不开口了，这么好吃的东西，自己知道就行，管别人信不信。 林晓月见他只顾着低头吃饭，连个眼神也没给她，面上有瞬间的难堪。 闻婷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还是在碗里捡了块硬币大小的锅巴，蘸了点酱油，夹到她嘴边，笑着道：“试试。” 林晓月怔了怔，第一反应就是张开嘴吃了进去。 她跟李卫东不一样，从来没吃过锅巴，也是头一次吃到原来烧焦的锅底是这么好吃的，一边嚼着一边眼神发亮地看着闻婷。 “啊，这东西还真的挺好吃的嘛，不错不错。”她嘴里含糊着说道，右手抬起来跟闻婷比了个大拇指。 闻婷笑了笑，拿着自己的饭盒就回屋子里吃去了。 她不习惯跟李卫东一样坐在外头，生生地都快把那头的男知青们馋哭了。 林晓月跟了进来，在屋子里磨磨蹭蹭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等闻婷吃完饭，碗筷都洗好后，才挪着脚步走了过来。 伸手一递，两颗包着金色锡箔纸的糖果递到她面前。 闻婷挑挑眉，抬头看着她。 林晓月有些扭捏地开口道：“这是前几天我家里给我寄来的，是国外的一种糖果，名叫巧克力糖。你刚才给我吃了那好吃的锅巴，我也把这糖送给你尝尝。” 闻婷知道这是巧克力，在前世里她也见识过。 不过现在这玩意倒是还挺珍贵的，要么得用华侨卷在友谊商店买，要么只能托人从国外带回来，不管是哪种方法，都不容易。 可见这玩意的珍贵，没想到林晓月会拿出来给她。 “不用了，刚才那点锅巴也不值当什么，你太客气了。”闻婷没有收她的巧克力，一来确实比较贵重，二来她其实也不是很喜欢吃这种玩意。 但是林晓月这人直接得很，把两颗糖直接塞到她手心里，只道：“我说送你就送你，你要是不喜欢吃就送别人也行。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尝尝，真的很好吃哦。” 闻婷看她都这么坚决，想了想，从柜子里拿出一节香肠。 她暂时也就剩下这一节了，干脆就送给林晓月，还道：“那你这香肠拿去，平时想吃的时候直接切片后上锅蒸一会，五分钟就能吃。或者也可以跟我今天一样，做个简单的腊肠饭。” “腊肠饭啊，怎么做呀？”林晓月眼神一下子亮了。 刚刚她虽然尝了点锅巴，好吃是好吃，但是她也很想知道其他的食材是不是也很好吃，无奈闻婷也没再说让她尝一口，她自己也怪不好意思。 刚才拿出这巧克力，除了感谢闻婷让她尝了一口锅巴之外，也是想问问能不能和她搭伙，也弄一次今天的这个饭吃。 而且她吃得比李卫东的少，绝对不会白占闻婷的便宜。 闻婷直接把腊肠饭的方法告诉了她，很简单，就是处理好其他的配菜，然后一样把腊肠都放进洗净的大米中，加水煮熟就行。 林晓月听了一遍，又问了一遍，大概就明白怎么做了。 于是，她笑嘻嘻地收下了腊肠，心里也很开心。 闻婷把两颗巧克力糖收进了柜子里，起身准备拿衣服去后头洗澡。转身的时候正好撞见陈玉梅幽幽的眼神，她明显一愣，很快就转过了脸。 陈玉梅是在林晓月把巧克力塞给闻婷的时候进来的，她今天负责做饭，白天又去捡了柴火，回来的时候有些疲惫。 却不料走在外头就听到林晓月说这是国外来的巧克力。 这玩意她没听过，但是不妨碍一时间产生了联想。 在她的生活里，国外的东西都是好东西，而且都是珍贵无比的好东西。林晓月只不过吃了一块小小的锅巴，就把这么好的东西给了闻婷。 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心里头有些不得劲。 平日里，她待林晓月虽说没有十分的好，可是也比闻婷要亲近地多。 以前林晓月得到些奶糖水果糖什么的，也都会分两颗给她。这次却把那么好的糖给了闻婷，一给还是两颗。 而闻婷虽然没吃，可是直接把糖锁进了柜子里…… 胡乱想了一通，躺在床上的陈玉梅只觉得今晚的床很不舒服，翻来覆去的还是睡不着，甚至于一闭上眼睛，她就想起那两颗金灿灿的巧克力糖。 而一想起这糖，她就忍不住睁开眼睛，侧过头来去瞧斜前方处，闻婷那上了锁的柜子，想象着这两颗糖的位置会是在哪一处。 良久，她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有些人天生要什么东西就是伸手可得，而有些人虽然不幸了点，却也有人主动把好东西送到她手上去。 至于她呢？ 像她们这样的人，命运注定比别人要多很多坎坷，生活要比别人多经历一些折腾，若真的有想要的东西，即便主动争取也不定能有所获。 陈玉梅闭了闭眼睛，将眼睛里的酸涩苦楚都遮盖了下去。 不争取注定什么都没有，那不如拼尽一切，搏一搏，说不定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她终究还是不甘心就此过一生。 第58章 提议 另一头, 贺建明到了省城，直接把车子开到了一处废弃工场附近的居民楼。 这会已经是夜里八九点了，为了不耽误路程, 他将近十几个小时没闭眼。 不过得力于他平日十年坚持如一日的锻炼，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疲惫之色，比半路睡了好几个小时的猴子看起来还精神。 车子才熄火, 那楼上就有了动静，有人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眼，透过底下微弱的路灯瞧了下, 很快就认出了他们。 随后好几个人笑嘻嘻地走下来，为头的是一个剃着比贺建明还短的板寸头，肤色黝黑, 一双眼睛如掠食的鹰隼般锐利。 不过在看到贺建明时，嘴角却扯开了笑容。 “严哥！” “来了啊。” 双方打过招呼，被称为严哥的板寸头对着后头的小弟挥挥手，几个人自觉地去搬车上的货物。 他自个则招呼贺建明和猴子上楼。 在三楼走廊最末尾的一间屋子，两房一厅的格局, 里头收拾得干干净净, 装扮得也有些温馨。 严哥招呼他们坐下, 卧室里走出来一个约三十出头的女人, 穿着朴素气质温婉，见他们来了便笑着招呼道：“建明和志平来了呀。” 两人又站起来打了声招呼：“嫂子好。” 女人赶紧招呼他们坐下, 从一旁的柜子上提了两个搪瓷杯, 先给泡了两杯茶端上来, 随后问他们吃饭了没有。 贺建明让她不用客气, 他们在车上吃过了。 女人道：“车上能有什么东西好吃的, 你们先坐下, 家里只剩下几个馒头，我下去给你们买点吃的，也不费事。” 贺建明忙道：“真不用了嫂子，这大半夜的上哪去买吃的，有馒头就行了。” 严哥轻轻拍了拍女人的手，让她快去快回。 回头又给他们解释了下：“就让你们嫂子去吧，本来以为你们明天才过来，所以家里一时没有准备。她去底下那巷子口买点回来，就几步路的距离，很快的。” 这样一说，贺建明和猴子也不好再开口。 三人闲聊了下，那嫂子确实很快回来，不一会就给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摆了两盘炒米粉，一盘卤猪蹄，一碗蒜泥白肉和一盘烩杂菜。 眼瞧着分量都不少。 看得猴子一脸震惊，不由自主地叹道：“这菜色也太丰盛了吧。” 严哥接过嫂子拿来的酒瓶，拧开盖子，一边给两人斟酒，一边道：“这有啥，前些天那底下还有人烤羊肉呢，什么羊排羊腿羊肉串的，那吃的才叫一个过瘾。你们要是不急着回去，再多呆两天，指不定能尝上。” 贺建明还好，他一贯脸上看不出情绪。 但是猴子就明显一脸不信了。 严哥笑了笑，只一边招呼他们吃饭，一边道：“快吃，吃完早点睡，明儿一早我带你们下去看看。” 等亲眼看了，就知道这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 …… 清水村。 不过三天的时间，老队长就有了决策。 关于开展学习班的事情，很快就通过村里的广播大喇叭，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半个小时后，所有村民包括知青都聚集在了村公所门口的空地上。 闻婷才到场，就听到有村民们大声嚷闹，说没必要搞这些什么学习班扫盲班，白花功夫瞎费劲，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干些活，还能攒多些公分。 郝大嫂走近闻婷，轻声问她这事怎么看？ 闻婷道：“别人不管，但是咱小弟一定得去。” 郝小弟今年也十五岁，翻过年就十六岁了。十六岁上大学倒也不出奇，不过郝小弟估计天赋还差点了，能不能考上还难说。 但是，起码他学了也没坏处，再等一年复习好去考大学也比一些人有优势。 闻婷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止是小弟，大哥嫂子，二哥二嫂也都来，多学点知识总没错。” 郝大嫂本来还想着闻婷让郝小弟来，那就让来呗。 可是一听到他们自己也得来，顿时有些踌躇了：“我们都年纪这么大了，来了也跟不上人家啊。” 闻婷想开口，又看了看周围这么多人，只道：“晚点我再和你说。” 正好老队长出来举手示意大家安静，郝大嫂也就没说话。 他的讲话言简意赅，大体意思就是说村里决定举办个学习班，想参加的人直接上前报名登记就行。 有人问学习班不就是扫盲班吗？ 老队长只道：“二者不一样，学习班到时候会分为三个班，扫盲班就是其中一个。” 还有人问，其他的班是做什么的？ 老队长道：“全方面学习各种知识，具体是学什么到时候开课了就知道，一时半会说不完。” 说到这，村民们都还有些踌躇。 闻婷想了想，让郝大嫂过去，把他们家几人的名字都报上。 郝大嫂怔了下，看着她漆亮的眸子坚定地看着自己，本来到嘴边的话绕了一圈，还是咽下了。 罢了，报名就报名。 反正这会报了名，晚些后悔了，再悄悄去找周桂芬给删掉不就完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郝大嫂头一个上前去报了名。负责登记的梁六叔一边喊着“郝家老大郝家国报名”，一边将郝老大的名字写在本子上。 这刚开了口，随着众人就听到一连串的名字。 “郝家老二，郝家富报名。” “郝家老四，郝家安报名。” “郝家大儿媳，候月玲报名。” “郝家二儿媳，蔡小慧报名。” 老队长不苟言笑的脸上有了丝笑意，怪不得是和闻知青走得最近的人，这思想觉悟就是高。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跟风的人便多了起来。 尤其是马老六媳妇，也就是马春梅的娘。自从她和郝家走近后，已经靠着自己的销售能力私下里卖出了不少衣服，赚到的提成比她一年到头攒到的公分还多。 她一看到郝大嫂上去报名，一咬牙也跟着上去把自家两口子和小儿子的名字也报了上去。 跟她一贯不对付的李小虎家媳妇一看，好家伙，她们都去报名了，那自家也不能落后。 甭管那学习班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这郝家和马老六家的，都不是那种蠢笨的人，人家觉得好的东西，那就一定是好的。 反正，跟着人家跑就对了。 所以，她紧跟着马老六家媳妇后头也报了名。 不得不说李小虎媳妇倒是个傻人有傻福的，往后确实也是因为这种不服输的心气，让她往后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头村民们像是比赛一样，一个个争先抢后地去报名登记。 站在空地上的另一头，几个知青们面面相觑。 按理来说，多数的知青都是在城里受过教育的，最低学历的也是个初中生。 像老队长提倡举办的“学习班”，他们都没打算参加，反而个个都有了一样的心思。 开班授课，总得需要老师。 而放眼这清水村里，够资格当老师的，也就他们这些有文化的知青。 那比起天天在地里背朝烈日，脸朝土地的干苦力活，当老师绝对是又轻松又体面的工作，即使比不上那些真正有编制岗位的教师。 所以他们都憋着一口气，按耐住内心的激动，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后才看到村民们都报名完了。 老队长看着梁六叔的登记册，满意地点点头。 知青里最没有耐心的向徐见状，高声提问：“老队长，那这学习班的老师怎么安排？” 其他人也竖起耳朵。 老队长道：“不急，晚些统计好人数，再决定要请几个老师。” 再解答了一些村民问的关于学习时间、地点等之类的问题后，老队长就让大家伙散了，回头准时过来上课就是。 闻婷让郝大嫂拉住了，两人往郝家走。 半道上，却被周桂芬扯住了，又把她带回村公所商量事情。 郝大嫂和妯娌郝二嫂面面相视，先回自家去。 进了门，她就把这事和家里人都说了。 郝大哥和郝二哥去了镇上看望郝三哥夫妻，顺便把家里做好的干货吃食拿了些过去，碰到人也有个借口好说。 暗地里是去把手上单子需要的东西买回来，再转手卖给其他人。 受闻婷的启发，一开始郝家人只敢暗地里卖卖衣服，而且都是拿了样衣回来，其他人看到喜欢就在单子上记下，交一半定金后，等上几天就能拿到货。 后来，有人开始问其他东西。 包括但不限于时下人们喜欢但急缺的搪瓷杯子、搪瓷脸盆，或者是水果罐头、奶糖水果糖等有钱没票也难买的东西。 一开始郝家的哥俩只说先给找找，要是有的话再让拿钱来买。 结果这样开了口就一发不可收拾。 这郝家的哥俩就开始了二道贩子的生活，连闻婷都始料未及。 这哥俩也不笨，贺建明那头有的就去那头拿，没有的就去暗巷子里找一圈，真的没有就算了，不过多半还是能找到的。 不过他们也没想到，只不过因为今天早上出了门错过了村里的会议，回来后就听说他们被报名了学习班，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了。 闻婷正好从村公所商量完了，特地过来和他们深谈了一下。 “去报名学习班是我的主意，因为这学习班就是我和村里提的建议。”她这话一出，郝家人都一脸讶异地看着她。 闻婷耐心地解释：“从长远来说，有知识有文化，如果真的遇到什么机会了，起码也有个争取的能力，免得机会砸到眼前了，咱也只能瞪着一双眼，瞧着它白白溜走。” 老队长和她透露了明年镇上公社有增员招工的消息，所以才找她过来一起商量个章程，其他的扫盲班或者是启蒙班都不重要，眼下最紧要的就是看能不能给培养几个够资格报名的，他作为大队长，有两个推荐名额可以争取。 不过这种事情，一般都是要临到时日才会放出来，过往的几次机会都是被白白浪费点的，因为即使他收到消息就去推荐，比起那些准备多时的人来说，他们自己的人根本没有胜算。 闻婷把这事也和郝家人说了，她倒不是说支持郝家人去争取这个名额，但是她也不能跟他们说明年就要恢复高考，虽然就是改革开放，多懂点知识，往后人生也能少踩点坑这些之类的话。 所以，她只道：“不管能不能争取上这次的推荐名额，总之试试也不是什么错事。再说，即便这次咱选不上，往后遇到这样的机会，不就比其他人多了份胜算。” 一个村里，读过书的占比还不到十分之一，而且这里头多的也只有读了两三年小学，认识几个字就辍学的人。 因为大家伙都没把读书当回事。 个个都知道读书好，是文化人，但是真正行动起来的人真不多。 这样的大环境下，多读点书多学点知识，确实是能把很多人甩开一大截的。 郝老头一下子就拍板了。 “读！咱家的人都得去读！” “可是——”郝二哥还有些犹豫，去学习班一定会占用他们不少时间，那么相对的，做二手贩子的时间就少了。 毕竟他们总不能挤压干农活的时间。 闻婷只笑着道：“二哥，这次听我的，顶多两年你就知道这真的是个好事。” 其实不用两年，一年后恢复高考估计大部分用心学习的人，都会意识到自己当初这个决定有多正确。 而重活一世的闻婷，真的想在能力范围之内，回报这个给她带来温暖带来帮助和美好回忆的地方。 还有这些淳朴善良的人。 郝二哥怔了下，被郝二嫂私下里拽了下衣角，很快就回过神来。 “行，闻婷，我们都听你的。” 他突然想到，其实学习班也有很多人呀，适合暗地发展他的二道贩子事业，学习赚钱两不误嘛！ 闻婷倒是没想到他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就算知道了，估计也就会心一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有些人天生就是个生意脑，像郝二哥这种头脑灵活的，往后的发展一定不容小觑。 第59章 名额 学习班的章程很快就制定下来。 村里有六七十户人家, 除去那些年纪太大太小的，或者真的对学习头疼不想上课的，剩下的也将近有一百二十来人。 不过这里头大部分都是只认得几个字, 所以闻婷提议扫盲班分成两班轮流上课，单日一班上课，双日二班上课。 剩下其余六十人, 有四十七人只有小学水平，有十人初中水平，只有三人有高中水平。 但是这四十七个小学水平的, 里头还真的有一半是小学生。 这会是放了寒假，等正月开始又要继续去镇上的小学读书，所以这一部分人就被剔除掉了, 闻婷不想因此揠苗助长。 所以最终这个学习班的重点，就放在了这三十三个人身上。 闻婷大致记得，恢复高考的第一年，考试题目虽然容易了些，但是依旧分成文理两科, 公共课是考政治、语文、数学三门大课, 另外文科加考历史和地理两科, 理科则是加考物理和化学两科。 上一世她和身边的人多数都是选择文科, 主要是当时手上的资料都是文科的，而且文科只需要记住重点, 多多背诵就差不多。 所以她的打算就是用这一年的时间, 和这三十三人一起把文科的知识重新学一遍, 最好是牢牢记在脑海里。 老队长有说过, 村里头决定找三个知青来上课, 试行三个月看看成效。 闻婷是他指定的人, 另外江俊伟最初提起过办扫盲班，所以打算把扫盲班给他试试，而学习班是重点之重，老队长寄希望于明年公社增员能有扛得起他的推荐，所以打算给学习班再多找个老师。 为了这个人选，把江俊伟和闻婷特地喊来一趟，一块商量商量。 闻婷想了想，前世考上大学的有江俊伟、林晓月、李卫东、孙援朝、和何文松，这五个人是第一批考上大学的。 其他人她就不太清楚，然后明明当时听说丁嘉良没考上，后来过了几年才发现他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在省城通过优秀的成绩留校，当起了一名大学教师。 想来空穴不来风，后来江俊伟职位越升越高，在单位里接触了更多的人，才听到了一些风声，知道有人开始怀疑丁嘉良顶替了自己的高考成绩入学了。 不过，这事因为时间太久，一直没有关键证据可以证明。 所以在她临死之前都没有听说过丁嘉良伏法，反而听说又多了个什么教授头衔，名气越来越大。 想到这里，闻婷杏眸微垂，开口道：“我觉得让江知青去扫盲班有些大材小用，不然再找个人负责扫盲班，让江知青负责学习班。” 她这一说，一直站在旁边的江俊伟明显脸上一怔。 闻婷对他有多唯恐不及，他心里早就清楚。 就连老队长派人过来喊他们一块过来，她都不跟他一块走，反而一个人远远走在后面。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提议让他和她一块负责学习班的教学。 老队长问：“那你们推荐谁来负责扫盲班？” 闻婷看了下江俊伟，江俊伟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道：“何文松。” 他之前建议村里办扫盲班，早已对知青点的知青都有了些了解。 “何知青虽然话不多，人也不拔尖。但是干活起来都挺细致，也很负责。倒是个好人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胜任。”老队长沉吟了下，还是决定定下来。 “那就先暂时定下来，三个月后再看情况。” 三个月后正好开春，公社那边也该把增员消息公布出来。到时候是驴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就知道这学习班的成果如何了。 “我们一定竭尽所能，不会让您失望的。”江俊伟看了眼闻婷，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欣喜。 不过闻婷没有看他，反倒是对老队长说：“我们只能说把会的东西教给大家，但是到底大家能学多少，这都得靠自己。” 牛强按头不喝水，强扭的瓜也不甜。 这些道理老队长自然也懂。 没有谁该为谁的人生负责，这三十三个人里头，大部分都是成年人，成年人就应该思想独立，自我独立。 她会引导会劝说，但是不会去强迫每个人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同样的，她自己也不喜欢被逼着做不喜欢的事情。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 因为是冬天没什么农活要做，所以学习班是上午八点半到中午十一点半，只上三个小时的课。 下午则是从一点半到四点半，这三个小时是自习的时间，随便大家选择来还是不来。但是老师不能走，要随时给大家解答问题。 开课时间定在三天后，村公所打算把仓库腾出两间来当做教室。先实行一个月，过了年后再重新调整上课时间和地点。 听到只有闻婷、江俊伟和何文松三个人能当学习班的老师，知青点里其他的知青都或多或少有羡慕有嫉妒，可是却也没有办法。 女知青宿舍里头，林晓月叹气道：“怎么就只选了三个人呢，扫盲班人数多只有一个老师，不干脆多找一个吗？” 她倒不是眼馋这老师的工作，如今天气冷，她除非必要几乎天天躲在床上裹着棉被，能不下床就不下床，让她去那冷得要死的仓库里头站一个上午给人讲课，她还真的做不来。 不过，她是这么想的，陈玉梅倒不是这样想的。 她心里羡慕得很，眼神上也带着丝恳求看着闻婷道：“是啊，闻婷，你能不能去跟老队长说多个教师的名额呢，其实我读书时成绩都不错，能不能考虑下我呢？” 闻婷趴在桌子上写教案，一听这话，下笔的手顿了顿。 她没抬头，语气平淡地道：“这个我做不了主，名额都是村里定的，老队长只是负责拍板而已。” 为什么扫盲班人数多却只有一个人呢？ 因为老队长深刻明白，这些人坚持不了多久，都是一个村里生活几十年的，对于哪些人是什么样的德性，他真的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如今大家只是跟风报名，等晚些时候吃到苦了，学不进去了，自然就会开始退缩了。 老队长不想多找一个人，就是考虑到这点。 往后要是人少了，不可能要那么多人白白来挣工分，也不能随便就喊一个人走，到时候面上里上都不好做，干脆就固定一个人了。 不过也跟他们说过，闻婷和江俊伟谁有空就过去帮忙。维持纪律，解答问题，都不是容易的工作。 陈玉梅听她这么说，只觉得她的背影有点冷淡。 “我听说是你提议这个学习班的，你去和老队长提的话，他一定会听你的。只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难道这也不行吗？” 闻婷这会抬起头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笔，转过身来定定看着陈玉梅。 “陈知青，这个学习班确实是我提议的，但是其他的事情都是村里的干部和长辈共同商议出来的。如果你真的有任何问题和请求，可以自己亲自走一趟。” 陈玉梅明显脸色淡了几分，嘴上依旧道：“我们一起相处这么久，真的不能帮帮忙吗？闻婷。” “抱歉，不能。” 屋子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闻婷说完，转过身拿起笔继续写她的教案去，钢笔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林晓月悄悄把头埋回被子里去，只留出一双眼睛在外面，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着，来回瞅着这两人。 陈玉梅安静地低着头，掩盖住面上的难堪。 不过脸颊上快速滑落一滴眼泪，掉进她手心里，很快被紧紧攥住。 房门被轻轻敲响，屋外传来李卫东的声音。 “闻知青，你能出来一下吗？” “好，等一下。” 闻婷应了一声，把纸笔收好锁进柜子里，然后起身把外套穿上才走了出去。 林晓月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准备收回目光时，正巧扫了一眼陈玉梅，见她坐在床上两手握拳肩膀微微颤抖，下意识地想着要不要出声安慰她一下。 不料下一秒看到她快速抬起头，眼神有些凶狠地看了一眼闻婷出去的方向。 林晓月赶紧闭上眼睛，却把那个影像记在脑海里。 心里悄悄琢磨着，她是不是得寻个机会和闻婷提醒下呢，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唤的，更要当心才是。 * 李卫东找闻婷的原因也是关于学习班的事情。 不过不是想当老师，而是想问他之前让他找课本资料，是让他跟着大家伙一块学吗？ 闻婷想到李卫东当初能考上大学，是因为家里有人提前知道了即将恢复高考的消息，给他寄了一大堆资料。 后面估计也是学习时间太短，是刚好吊车尾考上的首都一家普通大学。 李卫东后来发展的路线怎样闻婷不知道，但是偶尔从江俊伟嘴里听到，他好像工作上郁郁不得志，家里给相亲的对象也一个都看不上。 后来听说辞了职，环游世界去了。 闻婷还真的没想到李卫东会选择这样的人生。不知道他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打击，但是闻婷觉得，环境和人的影响是密切相关的。 说不定李卫东这次考个重点大学，身边认识不一样的朋友，也许眼界和思想就不一样，以后可能会有不一样的发展呢？ 以李家的背景，只要有能力有野心，在职场上李卫东不可能发展得比江俊伟差。 眼前，李卫东想知道闻婷到底打着什么目的要搞这学习班，而且还让他也好好学习。 但是闻婷没办法告诉他未来的发展。 所以只用了其他的话搪塞过去，在他一脸狐疑的时候，生硬地转开了话题：“这天气还真够冷的，我要进去了。对了李知青，过两天分猪肉我打算要个猪肚，做个好吃的菜。到时候请你一块来吃。” 李卫东果然被转移注意力，满眼发亮地道：“什么好吃的？” “到时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闻婷：先把人忽悠了再说。 第60章 目标 学习班的开展工作很顺利, 其中得力于李卫东找来的全套新的课本资料。贺建明也给她带了一套，不过都是人家用过的，虽然不是全新的, 不过课本都保护得很干净，所以看起来也很新。 为了给她找一套课本，贺建明这次连进货的心思都没有。 都是由猴子和严哥去安排的, 他一个人窜遍了省城所有的回收站，差点还要挨家挨户去问家里有没有用过的课本。 不过也是这一通寻找，让他着实发现了一些变化。 比如以往卖点东西都是躲躲藏藏的, 生怕被红小兵抓住。现在就不一样的，虽然交易的时候还是很小心，但是像学校或者工厂门口都开始有人摆小吃摊, 居民楼下面也能偶尔遇到一些兜售生活用品的人。 甚至还有人悄悄地把自己临街的住房，给开了一扇窗户，白天就关上，一到天黑就打开卖各种杂货。 这些变化是一点点的，城里居民还没怎么意识到。 但是对于贺建明来说, 变化就是特别大。 在他准备回去的时候, 严哥把他拉到一边说了很久悄悄话, 到后来一路上, 他都微微皱着眉头，像是遇到什么重大难题一样, 半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猴子只好接过开车的重任。 他虽然开车没有贺建明稳重, 但是这几年风来雨去的, 也能算是个熟手。 先到了市里, 出了一部分货物, 等回到镇上的时候天也黑了。 回到自己窝里, 猴子舒舒坦坦地睡了个好觉，一早醒来的时候发现贺建明的被窝还是冷的，被子跟平时一样叠成整齐的豆腐块，床单平滑得找不出一丝褶皱。 他突然没啥印象，不知道贺哥昨晚到底睡了没有。 同一时间，闻婷也问了贺建明这个问题。 按照他刚才说的，昨天开了一天车回来，累了一个晚上，早上天还没亮就骑着自行车过来，除了给她带了些粮食外，还给她带了热乎乎的两个大肉包。 闻婷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个什么特殊的空间，不然这包子怎么还是热的。 养猪场的猪这几天就要出笼了，但因为天气冷，龚大爷那身体顶不住已经病了好几天，这些天都是闻婷过去忙活。 一个人干活未免有点慢，再说她今天还得继续备课，还打算出一张卷子，等明天学习班开课，先给大家摸摸底。 所以她几乎是天刚亮就起了身，就喝了杯麦乳精垫垫肚子，先过来把活干了。 没想到一出门，就听到有人喊她的声音。 她差点吓了一跳，定眼一看才发现那高大的人影是贺建明。 “你怎么来了？”她下意识地向他走近。 贺建明看她穿得挺厚的，但是外面的衣服半旧不新，“你这是要去干活？” “嗯，我得上养猪场去。”她点头。 贺建明手里拎着一个麻袋，看着分量都有点沉，他递了过去：“这是你要的课本，我帮你找齐了。” 高中课本，虽然只有文科的，但是叠起来也是一座小山。 闻婷最近吃得饱人也长高不少，感觉力气也有所增加。她一听是课本两眼发光，脸上难得露出兴奋之色。 不过这会不方便拆开一一细看，她先拿回去屋子放好，然后才匆匆走了出来。 她刚刚顾着高兴，连句感谢的话都还没得及和他说。 不过贺建明已经把车推过来了，对她说道：“我先陪你去养猪场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闻婷觉得也对，便上了他的车后座，给他指了养猪场的方向。 贺建明把一个军绿色的帆布袋放在她的腿上，捏好车把头长腿一蹬，车子就往前走。 此时路上静悄悄的，村民们忙碌了一整年，到了猫冬的日子都是能多睡一会睡一会，休养生息养精蓄锐，为来年的沉重劳动做好准备。 天只有蒙蒙亮，路边的树木叶子都掉的差不多了，只余下几片在枝头迎风抖擞。 “什么时候回来的？”闻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贺建明回道：“昨晚就到了。我还给你带了两个包子，你趁热吃。” 后座的闻婷打开那帆布袋子，最先看到的就是用有纸包起来的两个包子，手摸上去还有些温度。 她心里又暖又喜，但是想到这十来度的天气，他天不亮就骑车从镇上赶过来，看这包子的热度还有，估计一路上骑了很快。 想到这些，不免有些心疼和埋怨：“你不是昨晚才刚回来，不好好在家休息，偏偏赶一大早给我送这些东西做什么，我就缺你两个包子吃吗？” 贺建明听出她的心疼，反倒脸上多了抹笑意。 风挺大的，他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我就是想你了。” 闻婷不说话了，如果有人在她旁边，应该能看到她从耳尖一直红到了耳根。 片刻后，她扯了扯他的衣角，让他停下车来。 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坡，上去后就是养猪场。 闻婷下车，和推着车的贺建明一块并肩往上走，一边走一边闲聊。 “这趟去省城顺利吗？”她问。 “挺顺利的，不过感觉这次变化挺大的，偷偷做买卖的人多了不少。”他道。 闻婷想到了这个时间点，好像是那几个人下台的时间。 红小兵也解散了，对于这种交易市场，自由度也高了。 “那说明市场的变化正在往好的方向进展，这不管是对于百姓还是对于我们，都是好事。”她想起了后世的繁荣昌盛，不由得脸上带出淡淡的笑意。 贺建明脚步滞了下。 闻婷本来和他并肩走，这一下就走到他前头去，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看他：“怎么了？” 贺建明站在下方，他本来比闻婷高了快一个头，但这会闻婷站在上坡，他在下方，两个人正好视线对齐。 望着眼前的姑娘，晨光朦胧中，她的眸子微亮，睫毛又长又密，看着他的目光温暖真诚。 和他初次见她的时候大不相同。 没有了防备和畏缩，有的只有坦然和自信。 这么好的姑娘，他竟然能和她走到一起，贺建明都有片刻恍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见他怔愣着，她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 对方很快就回过神来，给了她一个安定的微笑。 “是，我想和你商量点事情——” 贺建明离开省城之前，亲眼看到了省城的变化。 他一贯直觉敏锐，当下心里就有了不少想法。 再加上严刚和他说，想要跟他一块做一笔大生意，无疑是让他的内心有了些触动。 闻婷关注到了重点：“他打算做什么生意？” “电器。” 就是彩电冰箱收音机空调这些玩意。 这个时候，得去S市才能进到大批这样的东西，不用票，价格也比百货大楼的便宜，就算路上耗费些汽油人力，可是利润是极大的。 严刚是贺建明在部队里认识的，只不过他当时因为受了伤后提前转业，转业后不满意分配的工作，干脆辞了职后自己做起了倒爷。 不过他一开始只是为了糊口，所以也就倒卖些粮食、生活用品什么的。 后来娶了媳妇，手底下也有了帮兄弟，渐渐地就有些捉襟见肘，一直在寻求着更好的机会。 这次的机会是他另一个朋友介绍的，有门路信得过，他看中了贺建明的为人和他的货车，想要拉他一起做。 贺建明的货车是纺织厂淘汰下来的二手车，他自己学会了维修，去各个地方淘来了不少零件置换下来，才有了如今的好性能。 贺建明是真的心动了。 严刚和他说：“我只想好好干一年，一年后就不做了，给底下的兄弟们找到条能赚安稳钱的路，然后和你嫂子一块开个小卖部，稳稳当当过下半辈子就行。建明，你年纪也不大了，你家里人虽然不靠谱，但是男人嘛，不都想赚到一点钱，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嘛。到时候你找个心爱的姑娘，两个人过过安稳日子，平平淡淡也很好。” 对于他们这种经历苦日子来的人，对于稳定富足的生活真的是特别向往。 贺建明心里装着闻婷，自然也是如此。 严刚说，跑一趟S市，来回只要十天。一个月就算跑两趟，一年二十四趟，一辆车赚个几万块不是问题。 在这个万元户都是凤毛麟角的时代，这真的是一条暴富之路。 所以贺建明才几乎一晚上没睡，天还没亮就跑过来了。 他想见闻婷，他想和她商量。 如果她不同意的话，他就不打算干了。 闻婷暗暗在心里算了算日子，这两年的话，其实还算是安全的。但是她其实有点担心贺建明，人的贪心是永不止息的。 贺建明如今做着的那些生意，应该早早就让他成了万元户，而且还靠着自己买下了一台货车，即便是二手货车，也得个几万块。 可是他都买了。 所以她抬眸看着他，语气较之以往有些认真：“你如果是想听我的意见，那我觉得这笔生意做是可以做，但是风险太大，高利润往往伴随着高风险。倒卖电器被抓到的后果你应该了解清楚，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我——” 贺建明一开始是目光沉着地看着她。 而后，听到她的话后，眉头一下子紧紧蹙了起来。 他飞快地开口打断了闻婷后面的话，黑眸坚定地看着她：“是我一时想岔了，我不去了。” 他魔障了，他为什么要冒险去做这些事情，不就是心里想给喜欢的人带来更好的生活，让她能够舒心地过日子吗？ 但是他现在要去做的事情，却是让她担心。 那他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他现在有本金有车也有其他赚钱的渠道，何必去走那条最冒险的路呢？ 闻婷见他一下子眼神清明，张了张嘴，还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算了，他明白就好。 她想了想，提出了另一个建议：“其实除了电器，也有其他的生意可以做啊。比如，服装你觉得呢？” “服装？”他怔了下。 闻婷点点头：“是啊，既然现在的市场在逐步变好，那我们的服装生意其实可以扩大范围。你想想，全华国这么多人，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来买我们的衣服，那我们一辈子也赚不完。” 画大饼嘛，她承认是故意的给贺建明画的大饼，别说十分之一的人来买，以后世十多亿人口来算，一百个人里头有一个人能穿上他们自己设计卖出去的衣服，那都是白日做梦了。 但是，人嘛，有了梦想才有动力啊。 不知道在哪里看过一句话，定目标的时候要定高一点。比如你原本只打算跑三公里路，那你定个五公里的目标，用力跑下来就算后面坚持不下去放弃了，你可能已经完成了你原本的三公里目标。 但是如果你只定了三公里的目标，当你中途放弃时，你就永远达不到你想要的目标。 所以，她给画了一个好大的饼，有了目标方向和前进的动力，就算在半途遇到困难不得不放弃，也能够得到一个原本就满意的结果。 这是她自己的感悟。 * 贺建明回去了，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目标回去了。 闻婷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小坏，可是想到接下来的这一年有多重要，她还是收了心，好好地干活备课准备试卷。 把每一日都当成新的一天来过，不想就此辜负所有的努力。 有事情做的日子是过得很快的。 一转眼就到了年关，学习班放假三天，闻婷没有和知青点的人一起过年，也婉拒了郝家的邀请。 她忙了一个月几乎没和贺建明见面好好说话，所以应他的要求，除夕夜和他一块过。 猴子也没在，闻婷没有问他为什么没回家过年。 还是在吃年夜饭的时候，他自己提到的。他父母过世多年，从小就是被亲戚们养大的，到了十五岁，他也不想轮着到各个亲戚家里吃饭，干脆就出来找工作。 幸运的是遇到了因病退伍的贺建明，都是一个村的，虽然年纪差了几岁，但是小时候他也做过贺建明的跟屁虫，只是后来贺建明入伍了，而他没选上。 贺建明知道后，就把他带在了身边，一带就是六年。 闻婷准备了李卫东心心念念的猪肚鸡火锅，可惜他家里临时有事，半个月前就请假回去，所以碰不上分猪肉，这个猪肚就被闻婷留到了今天。 寒冬腊月的除夕夜里，屋子里没有长辈也不用遵守什么旧礼，就一块吃着东西说着话，热热闹闹暖暖呼呼地把年过了。 转年，便是1977年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30 11:57:23~2021-09-05 20:0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芬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鼓励 冬去春来, 过了年后没多久，老队长就接到了公社的通知。 今年公社预备新招五名办事员，让各大队的队长推荐两个名额报上去。五天后在公社食堂展开一场面试, 通过者三个月内试用期一过，就可以直接转正。 闻婷不太了解这种办事员具体是做什么的，老队长说可能会被分配的单位有供销社、工会、妇联或者各街道办事处等。 具体还要等入职后才知道。 两个推荐名额, 老队长早就决定好人选，是在那三十三个人里头日日观察后，各方面比较后挑出来的。 他们的挑选标准如下： 首先这两人必须写一笔好字, 这样笔试的时候才能给考官一个好的印象。其次，文化程度要高一点，本来那三个高中学历的胜算比较大, 但是通过这三个月紧锣密鼓的学习，倒是出现了几个好苗子，让闻婷等人都有了不少惊喜。 最后，这个人要长得体面，名字也得能叫出口。 长得体面, 一般只要不是太过歪嘴裂唇的, 能保持个人卫生干净的, 都可以算通过。名字的话, 什么狗蛋、黑蛋的通通不行，省得这种名字一报上去立马被刷掉。 当然, 入学的第一天, 闻婷就知道这些人里头确实有些用这种名字的, 都一个个给劝说改了新名字, 以后参加高考什么的也体面。 三十三个人里头, 选中了两个男生。 一个名叫刘波, 只读到高二，但是成绩还挺喜人。 另一个名叫周安和，初中学历，但很有上进心，几乎每天都是最早来最晚走的一个，平时也是问江俊伟和闻婷最多问题的学生。 难能可贵的是，这三十三个人里头，本来闻婷打算培养所有人读文科，可是这个周安和却对理科感兴趣，自个也不知从哪里淘换来了些理科课本，每天都在自学。 老队长把这消息在班上宣布后，有恭喜两人的，也有贺喜两人的，也有内心嫉妒眼酸两人的，但是事情都这么定下来，名单第二天上午就交上去。 闻婷给这两人发了几张面试题目，让他们拿回家去再做一做巩固一下，这是她根据老队长托人情找来的以往的考试范围，和江俊伟、何文松三人商量过后定下来的试题。 不管有没有用，做了还是比较心安。 两人高高兴兴地拿回家去，结果第二天交上来的只有刘波一个人。 而周安和，前一天回家路上被人半路拦截，狠狠打了几棍，他拼命挣扎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磕破了脑袋，送到村诊所刘医生那头缝了好几针，起码要在床上休息一个星期。 老队长听说这事，本来早早歇下了，还赶忙爬起来穿衣服。匆匆赶过去一看，那地上流的血一大摊的，偏偏人还磕到了前额，伤口想掩盖都掩盖不了。 老队长唉声叹气地，第二天又看了情况。听说周安和半夜发了高烧，这会烧退了是退了，但是整个人都是晕乎的没力气。 他让人找来闻婷三人，商量这事情怎么处理。 江俊伟蹙眉：“没有办法，只能重新换个人选了。” 老队长叹口气，他本以为做了这么多准备，今年必定能有所收获，结果他最看好的周安和居然就这样折了。 “那就从剩下的三个里头，挑一个吧。” 他们之前各项对比，选出了其中最有胜算的五个人，又从这五个人里逐一考核，最终挑出第一名周安和，第二名刘波。 如果按照这个名次的话，那就该轮到第三名李红旗。 不过闻婷反对。 “这个事情我本来觉得没什么，这会一想有点巧合。”她眉头微锁地看着老队长，语气凝重道，“昨天才刚公布了推荐名单，晚上回去的时候周安和就被人打伤，而且听他描述，这些人是有意为之的。” 为什么呢？ 因为这些人是冲着他的右手去的，周安和也是因为要躲避对方直冲右手的攻击，才不小心摔倒磕伤了额头。 那些人一看他磕伤了，马上棍子一收就走了。 如果真的是有仇有怨的，不趁机多揍几下报仇雪恨？不应该吧。 其次，周安和受伤后，老队长绝对会替换掉他的名字，那被新提上名字的人就是受益人。 这个受益人反而是最大嫌疑人，因为他本来没有资格，但是一个人受伤了，他就有了这个资格，两相权衡下，他动手的几率最大。 何文松摇头，提出异议：“可是，李红旗并不知道他是第三名。” “他可能不知道自己是第三名，但是他知道自己在观察名单上。”说这话的是江俊伟。 李红旗上回和他请教问题的时候，趁机看过他的教案。恰恰他教案那时候夹了一张纸条，上头就写了他们五个名字。 只不过当时第一个名字是刘波，第二个名字是李红旗，第三个名字是周安和。 后来他们私下里再商量后，才定了周安和是第一名，但是李红旗会以为，老队长越过了他，选了和他家有亲戚关系的周安和。 对，周安和是老队长大儿媳周桂芬的叔伯家的儿子，也就是她的小堂弟。 何文松皱眉：“那也不能肯定一定是他。” 确实不能完全肯定，因为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那不然，守株待兔吧。” 众人看向闻婷，眼睛里带着满满的疑惑。 * 清水村很少出现这样恶劣的伤人事件，但周安和走得太晚，天都黑了，对方来了三人围攻他，他也才一个十七岁的小伙子，顾着保护自己的右手，没有注意到打他的人的特征。 身上的棍伤只伤到了皮肉没有伤到骨头，头上最严重的伤口是意料之外，除了周安和，那三个人也都是被吓到了，见他伤口流血便匆匆跑掉。 不过在外界看来，周安和还算幸运，虽然头摔伤了，但是伤口在头发里面，看着虽然吓人，实际上挡一挡养几天就行，还是能够参加五天后的考试。 这个消息放出去后，打着坏心眼的人坐不住了。 因为他之前明明收到的消息是周安和伤得挺严重的，连床都下不来。怎么现在又说可以参加考试了呢。 他跑去质问那三个打人的。这三人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情的，本来说好只是把人右手打断，伤势不用太重，不能参加面试就行。 结果周安和好像受伤挺严重的，本来心里挺惭愧，偏偏又听说问题不大可以参加考试。 这一下心里胆子又大了些，听到事情没解决要退钱，咬咬牙三人决定再去打一顿周安和，打得他怕了不敢去参加考试才行。 结果，这一去就被村里人当场抓住。 这一抓住就把人供出来的，确实幕后指使者就是李红旗。 他就是嫉恨周安和是老队长家亲戚，又想着是被他挤掉了自己的名额，所以一气之下才拿钱去雇了其他村里的人来揍他。 但是他也说自己是一时嫉恨，跪求在地上希望老队长可以放过他这次。 老队长却让人直接把这四个人捆绑起来，送到派出所去。 没多久结果就出来了，打人的三个人虽然是头次见财起意，但是确实实施了犯罪行为，被拘禁半月，没人罚款十块赔偿给受害人，然后发配到农场劳动教育三年刑满为止。 至于李红旗，恶意教唆他人犯罪，罚款二十块给受害人，□□一个月，发配到农场劳动教育，刑满五年为止。 这一桩恶性伤人案就到此结案了。 村里打算再指派一个人，第四名是个女生，名叫陈佳音，就读了高一辍学了，主要是家里太穷，咬着牙供不上就回来了。 老队长在截止日期前把名单报上去，又过了一天就是面试的日子。 学习班都放假一天，江俊伟陪着他们去公社参加考试。 闻婷提了罐麦乳精和两个水果罐头，去了周安和家里探望。 “闻知青，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才敲了门，开门的是周桂芬。 闻婷还有些诧异，周桂芬却凑近低声道：“我爹说这次让安和受委屈了，让我过来看看开解开解他。” “他怎么了？”闻婷问。 周桂芬带着她往左厢房第一间走去，叹气道：“你自己瞧瞧，他现在吃也不想吃，睡也睡不好，心里估计难受得不行。” “我进去看看他吧。” 闻婷走进屋子，看到右边临窗的地方上摆着一张一米二的床，床头挨着一张又宽又长的书桌，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是上头还摆着一摞摞的课本和试卷，还有很多草稿纸。 边上还放着个敞开的笔盒，里头剩下好多个只有半指长的铅笔头。 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躺在床上的少年突然转过头来，脸色苍白到有点发青，额头上贴着快白色的纱布，里头透出淡淡的血色。 “闻、闻老师。” 周安和明显一怔，表情有些发愣地看着她。 闻婷笑着上前，把尼龙袋放在他的书桌上，道：“今天学习班放假，我来看看你伤好点了没。” 听到“学习班”三个字，他的表情明显黯淡下来。 “是因为他们去公社考试了，所以才放假吗？”他语气低落地问。 闻婷拉开书桌下面的椅子，坐下来面对着他：“是的，江知青陪着他们去了。” 本来老队长是希望他们两人都去的，但是闻婷觉得没必要，她也正好抽空来看看周安和。 上次她来看过一次，那会周安和有些发热在睡觉，她就在门口瞧了瞧，留下半斤红枣和红糖，人没进来。 周安和没说话，只是红着眼眶低下头。 眼前这个男孩也才十六岁大，突然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心里一时间接受不了。 闻婷没有劝慰他，只是转身看了下书桌上的书，拿起了一本数学课本翻了翻。 在空白处的地方密密麻麻写了很多例题，闻婷又翻了翻物理课本，一样的情况。但是拿起历史课本，却干干净净的。 “周同学，你有想过，如果以后恢复高考了，选择文科还是理科呢？” 周安和抬起头，看到她在翻自己的课本，突然想起自己写得密密麻麻的内容，内心有点害羞。 他道：“闻老师，说老实话，我确实更加喜欢理科。” 数学、物理还有化学，他都喜欢，最喜欢的就是数学和物理，因为他觉得很神奇，就靠着一些数字和公式，就能解决很多实际上遇到的难题。 闻婷点点头，放下课本，笑着看他：“那挺好的，我也支持你选理科。” 周安和眼神有些迷茫无措，不明白她怎么会提到这个问题。 闻婷瞧了瞧外面，其他人都在堂屋里说话，估计是特意给她点空间好好安慰这个身心受创的少年。 “既然你打算选理科，那往后我会和江知青、何知青多商量，给你多出一些理科方面的题目。希望你别觉得太难，到时候半途而废了。” 周安和下意识摇头：“不会的，我绝对不会半途而废的。” “那就好。”闻婷站起身来，把尼龙袋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一边道，“那你现在就该好好养好身子，早点回到学习班来。错过的机会咱就别再可惜，应该把心思放在未来，随时保持最好的状态，这样等下一个时机到来时，你也能最快地抓住它。” 她把空的尼龙袋卷起来，收拾好塞进自己的包里，然后提起单肩包，跟周安和告辞回家。 “对了。” 闻婷走近后，靠近他低声道：“我听说再过几个月，还有个很重要的机会。比公社这次增员的机会还要好哦，这是机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周安和眨了眨眼，十几秒的时间，眼神一扫之前的自怨自艾，一下子充满了希望的光亮。 “我、我不会往外说的。我保证！闻老师，我跟你保证会保密的！” 少年激动兴奋的模样，让闻婷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 “好，那你赶紧养好身体，这样我才能给你多讲些题目，免得跟不上别人。”她笑着跟他挥挥手，做了一个加油的举动：“记得多吃饭多睡觉，这样才能恢复得快一点哦。” 周安和只觉得心里的酸涩好像被排斥一空，只觉得热血一点点往上涌动，像是在身体里跳起了欢快的舞蹈来。 他略微有些青涩的脸庞浮现一抹坚毅，冲着闻婷大大地点了点头，即使伤口因此有些疼痛，但是却阻止不住他语气中的激动：“知道了闻老师，我会快点好起来，争取早点跟上大家的。” 我会跟您说的一样，随时做好准备，去迎接未来每一个机会。 第62章 出事 公社增员的结果在半个月后公布了。 刘波和陈佳音因为成绩优异, 被双双录取。这还是近几年来头一回有这样的好事发生在清水村头上，不仅村民们听到消息都沸腾了，之前还有些后悔报扫盲班的人个个突然打起了鸡血, 也都想着往后有这样的好事，自己能够抓住机会。 毕竟进了公社干活，那可是铁饭碗, 一辈子也吃穿不愁。 闻婷倒是不知道村民们会这么想，但是大家伙的学习热情被调动起来确实是好事。 她之前预估扫盲班该有一大半的人会坚持不住，没想到这会还能留下百分之九十的人, 比预想中好太多。 彼时已经进入春种季节，众人都在田地里忙碌。学习班的授课时间改为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白天所有人都要继续上工赚公分。 闻婷也不例外, 不过她这次没有下地，龚大爷自从去年年底受寒后病倒，一直都是隔三差五就病一回。 村诊所刘医生过来瞧过，说是之前身体亏空太过厉害，本来就身体虚弱, 加上现在年纪也到了, 所以轻易就得病。 闻婷知道这是身体摄入的营养太少, 导致免疫力下降, 容易被病菌感染患病。 龚大爷是个好人，之前他管着养猪场大大小小的活计, 除了煮猪食之外, 像洗猪圈, 铲猪屎等的工作很少闻婷动手。 有一次闲谈的时候他说过, 这活太脏, 不适合她这种小姑娘来做。 闻婷内心感激, 所以偶尔会给他送些吃食。但估计是这些年把胃给饿坏了，龚大爷吃得东西并不多，吸收的营养自然不多。 为此，她干脆把自己的粮食拿到了养猪场和龚大爷搭伙吃饭，除了晚上回知青点洗澡睡觉外，几乎一天到晚都呆在养猪场里。 去年养的猪大部分上交，剩下的也在年底的时候分给村民了。 今年一开春，天气稍微有点点回暖，养猪场又抓了五头小猪。闻婷就开始接过手来，小猪比大猪吃得虽然少，但是每天得多喂一顿饭，还得伺候精细点。 除此之外，她也学着龚大爷平时的其他活计，在他生病虚弱的时候就慢慢接过手来，老队长因此也给她涨了两个公分，她现在每天能拿到六个公分。 再加上隔一天晚上去学习班授课的话能拿到三个公分，让其他人都隐隐有些羡慕。 只是她如此忙碌，某个人却天天几乎望穿秋水，要么等她有空的时候到镇上来，多数时间还是他主动找到养猪场去。 但是就这样，两个人一个月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好在龚大爷通过闻婷的悉心照顾，身体恢复了不少。今天她请了半天假到镇上办事时，龚大爷还让她别急着回去，他能照顾好那几头小猪仔。 闻婷面上笑笑，心里却打定主意等下要早点回来。 她一早先起来喂了小猪仔，给龚大爷和自己弄了点面疙瘩汤喝了，然后就骑着跟李卫东借的自行车到镇上去。 这会供销社刚好开门，她先进去一趟，把过两天要用的卫生用品买了。 虽然和贺建明确定了恋爱关系，他也总三不五时给她送些粮食和日用品，可这种东西她却不好意思让他代买，所以今天才难得请假出来。 买完东西，路过邮局的时候她想起了闻家那边，几乎是每个月来一封信找她要钱要粮食，每次就是哭惨哭他们在城里有多不容易。 闻婷也是一两个月给回一封，最多就给寄几斤野菜干或者红薯回去，别的还真的没有。 想想日子，她和他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跟上辈子一样，下个月就会有人来？ 闻婷眼神暗了暗，不管来不来，还有七个月就高考了，她应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高考复习上才是。 现在，还急不得…… * 闻婷在镇上没有见到贺建明。 去到制衣坊的时候，郝三嫂顶着快临盆的肚子，一脸担忧地跟她说：“前天夜里三四点的时候有人拍门，一直喊着贺同志的名字，三哥担心我就没开门，没想到熬到天亮，他出去一看那人就缩在大门边上睡着，一听到声响就醒过来，抓着三哥说有天大的急事不能再耽误了。” 郝三嫂在屋里也没睡好，就让郝三哥帮忙跑一趟，把人带去了吴尚军家，让吴尚军起床去猴子那边找贺建明。 贺建明和猴子很快就过去和那人见了面，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回头就和郝三哥说让他回去，以后跟今天一样，陌生人来叫门都别开。 然后他和猴子就和那人走了。 “幸好你今天过来了，不然我都打算让三哥回去找你商量。”郝三嫂习惯性地摸了摸肚子，有些发愁。 之前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说她的预产期就在最近几天。 贺建明现在不在，要是她突然生娃，三哥一定得送她去医院，这边一摊子事情就没人管。 闻婷听完，只先笑着安慰了她一会。 进门前郝三哥就跟她说了最近郝三嫂的状态不好，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白天精神太差却还死撑着不敢休息，就怕她不一在，那些女工就偷懒。 要是之前偷懒就算了，计件的工作多干多得，她一贯不去管人家。 但是这次的货比较急，工期很赶。 郝三嫂怕自己耽误事了，对不起闻婷和贺建明。尤其是闻婷，闻婷给她的帮助太多了，她无以为报，只能尽自己所能多替闻婷分担一下。 但是如果这管事的事情都做不好，她就真的没脸面对闻婷了。 闻婷耐心地安慰了她好一会，后面想了想问道：“那个丁小梨晚上还来这边上工吗？” 丁小梨，就是之前跟闻婷买过鸡蛋糕，还看出她图纸弄错尺寸的那个小个子姑娘。 “还来呢，最近纺织厂倒是有点活计，不过晚上她都会过来这边上工。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郝三嫂有些奇怪。 闻婷笑道：“上回见她还挺细心的，我写错尺码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要是觉得她合适，可以让她做你助理，帮着你管管事情。” “助理？”郝三嫂怔了下，迟钝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闻婷这是让她找个帮手。 丁小梨这姑娘虽然年纪轻，但是干活认真又仔细，每天晚上都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而且每次走之前都会帮她打扫一下屋子，说她大着肚子弯腰扫地不方便。 郝三嫂想了想，倒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行，那我晚上跟她商量看看。” 闻婷见她听进去了，便顺道跟她说了些“助理”应该做的事情。主要是想让郝三嫂把事情多交代给丁小梨，让她能够安心待产。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闻婷就打算回去了。 郝三哥把她送到门口，挠了挠脑袋：“闻知青，你回去能方便给我娘带句话不？淑兰这眼瞅着就要生了，我们都没经验，这一时半会总心里不踏实。” 他的意思是想回去让家里人商量下，把他老娘接过来镇里住几天，最好是住到郝三嫂生产为止。 闻婷爽快地点头，嘴里嘱咐道：“行，你家那边我去说。不过三哥，这边还得靠你多看着点，三嫂现在身子重，不管白天还是晚上有陌生人来千万别开门。三嫂那边，有些事情不用她知道的，你也别说，一切都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贺建明的能耐虽然不容小觑，可是毕竟他也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闻婷这会倒是有些后悔，当初贺建明曾提议过给她找个镇上的工作，让她能从清水村搬到镇上来，被她一口拒绝了。 这会子真的是恨不得自己能有分身之法，可惜她毕竟还是下乡的知青，不能轻易离开清水村。 闻婷想了想，还是去了一趟猴子那边，想看看贺建明回来了没有。 不过她失望了，那边房子倒是有人，不过开门出来的是见过两面的吴尚军。 “怎么是你在这？” 吴尚军在供销社上班，虽然只是个看仓库的，但是在很多人眼里也是个铁饭碗了，这会子不早不晚的，出现在这里倒是让她有点不祥的预感。 吴尚军个头比猴子高点，但也是瘦的很，平日里上班的地方也不用风吹雨打，皮肤倒是比一般人都要白多了。 只是这会，更显得那脸上两个黑眼圈，越发明显。 “是你啊，闻知青。”吴尚军没回答她，只是有些发愁地叹了口气。 那天贺哥走之前，就让他请假几天，先过来这边守着。 有些老顾客会在固定的时间上门拿货，离不开人。 闻婷看他情绪不太对劲，心想难道是贺建明出了什么大事吗？ 莫非是他做倒爷的事情被什么人发现了？ 还是，他难道瞒着自己还做了什么事情吗。比如上回说的，想要做什么电器生意？ 这会子虽然不抓什么投机倒把，可是上头的政策一天没下来，这些买卖就一天不能摆在台面上。 “吴同志，你知道贺建明他去哪了吗？” 第63章 吴尚军倒是一时不好开口。 按道理闻知青是贺哥的对象, 两人看着感情也挺不错的，至少每天贺哥一提起闻知青眼神就变得柔和了。 他和猴子都挺看好这两人。 本来告诉闻婷这事倒是没什么，可偏偏他不知道贺哥有没有告诉过她自己的事情, 若是没有，他岂不是多嘴。 闻婷看着他面上有些踌躇，心里的不安更浓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快说呀。” 吴尚军挠了挠脑袋, 罢了，说就说吧。 “贺哥是回临山村去了，他爹病重, 说临死前有话要跟他说，让他赶回去一趟。” 闻婷愣了愣，她没想到是这事情。 原来, 贺建明和她在一块的时候，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身世，只说自己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十五岁就去当兵，二十三岁的时候出任务肩膀受了伤, 因病退伍。 后来他寻思着自己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 正巧猴子那会打算做点小买卖, 他就先帮着出钱出力, 渐渐地把这一摊子事情给支棱起来了。 闻婷那会是想问他父母的事情，不过贺建明把话题扯开了, 也就没机会再谈下去。 没想到头一回听到他家里头的事情, 竟然是这样的事情。 吴尚军又继续道：“虽说贺哥早就和家里头断绝了关系, 但这毕竟是他亲爹, 再大的仇怨, 这都临死了, 总得回去看一眼人家……” 话还没说完，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叩叩”敲门声。 屋里的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猴子的声音就从外头传来了。 “军子，快开门。” 吴尚军赶紧起身开门去，闻婷跟在他身后，就见门一打开只有猴子一个人在外头，整个人满头热汗地走了进来，脚步匆匆。 嘴上说道：“贺哥送那老头到镇医院里检查，我赶紧过来拿点钱去缴费。诶，闻知青你在这里啊！” 他突然看到闻婷，脚下一滞。 吴尚军插嘴：“刚来，也是过来关心下贺哥。” 闻婷顺口问道：“现在情况怎样了。” 猴子扯着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一边道：“精神瞧着不太好，几天吃不下东西，连喝水都吐。反正先住院检查下，具体什么毛病还得等交了费才给做检查。” “那赶紧得吧。”吴尚军一下就把这两天收的货款都掏给他。 猴子接过手后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只道：“好，那我先不说了，那头还等着呢。” 他就跟来的时候一样急匆匆，跟闻婷招呼一声后就立刻转身往外走。 得知贺建明有了消息，人在镇医院，且亲爹又病重的样子，闻婷想了想，决定去看看情况。 不过这会都上午十一点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医院里头有没有买些吃的。 让吴尚军从仓库翻了两个饭盒，闻婷去了国营饭店，买了几个肉包，还要了一盒小米粥，一盒竹笋排骨汤。 把东西用尼龙网带装好挂在自行车把手两边，踩上车就往镇医院去。 镇上的医院看着不大，但却是这附近最先有的医院，像是一般体检用的仪器都有，贺建明从猴子手里拿钱去交了费后，贺老爹就被推上仪器室，进行各种检查。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贺建明坐在走廊外头的木椅上，双手抱胸，头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猴子憋不住，跑去厕所放水。 好不容易舒了一口气，穿好裤子准备洗手时，就听到厕所外头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说道：“你说老三这是做什么，老头都吃喝不下就剩下一口气了，还愣是要把人弄到这医院来，我刚偷偷去瞅了眼，光住院费就要先交个一百块。一百块啊，你说有这钱干点啥不好，愣是拿出来打水漂！” 说这话的是贺家老大贺家成，猴子虽然没看到，但是也能想象他这会脸上有多肉疼。 在他对面的是贺家老二贺立业，他倒是有不一样的看法。 只听他声音轻快地道：“哥，你这就错了。老三能一手就拿出一百块钱，说明啥呢？这就说明他手里头一定不止这一百块，不然也不会一点都不犹豫，就把钱给老头花了。” 贺家成一下反应过来：“你是说，老三他发了？” “发不发的咱不知道，但是以前他赌气走了，也不再给家里寄钱。现在老头病了，看病吃药，平时里吃喝拉撒不都得出钱。老三既然没有眼睁睁看着老头死，那他自然也会继续掏钱。” 贺家两兄弟想得挺美的，在厕所里头嘀嘀咕咕好半天才出去，害得猴子在隔间里头熏得差点要喘不过气来了。 也不知道谁拉了屎没有冲，他刚躲进来也没看清楚，结果被堵在里头好半天。 听到两兄弟推开门出去，猴子赶紧从熏臭的隔间跑出来，干呕了两声。 他面色难看地走出了男厕，心里琢磨着要怎么跟贺哥说清楚这两兄弟不要脸的打算。 只是他才转了个弯，就看到闻婷站在咨询台那头，和护士打听消息。 他赶紧招呼了一声：“闻知青，这边这边。” 闻婷从国营饭店直奔镇医院，到了门口才发现一个重要的事情。 虽然镇医院不大，可是人来人往的，科室也多，不知道去哪找贺建明他们。她只好跑去咨询台问，可偏偏贺老爹叫什么名字她又答不上来。 这会十一点多，前台负责登记的护士刚换了班，正准备打开抽屉找一找登记册。 闻婷听到猴子招呼，便赶紧谢谢护士，赶忙走过去。 瞧她一手提着油纸包和饭盒，一手提着水果，大包小包的，猴子赶紧迎上去帮忙接过来。 “你怎么来了呀闻知青？”猴子没想到她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闻婷笑笑道：“我看着都快中午了，也不知道你们这边忙得怎样，所以就送点吃的过来让你们先填填肚子。” 猴子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 这闻知青来得正好，贺哥本来心情就差，出了糟心事不说还好几天没有看见闻知青了。 现在闻知青来了，起码贺哥也能高兴一些。 猴子热情道：“还是闻知青你想得贴心周到，我跟贺哥忙了这一天多，就吃了一顿饭而已。你来得正好，贺哥一定很开心。” 他提过东西，走在前头给闻婷带路，一边解释道：“因为是头一回进院，所以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毛病，医生也只好开了一堆检查。” 除了没精神没力气，吃喝不进去东西之外，贺家两兄弟也说不出老头子到底是什么毛病，至于老头子自己，已经饿得说话都没力气。 看到贺建明不缺钱的样子，那医生干脆就征求了下他的意见，把能开的检查都给开了。 故此，那贺家两兄弟才知道贺建明有钱。 贺建明正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旁边那贺家两兄弟跟苍蝇似的搓着手，互相给彼此眼神，想找机会上去跟他说话。 “那个，老三啊……”老二贺立业正准备先拉拉家常。 没想到贺建明瞬间睁开眼，看着的方向却是他们身后。 一瞬间，他仿佛从贺建明脸上看到一丝喜色。 贺家两兄弟随着往后看，只见那个瘦巴巴的猴子双手提着两个网兜，脸上笑得嘴都合不拢地走了过来，在他身后，还多了个身材纤细气质超然的姑娘。 一走近，那姑娘美丽的面容完完整整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脸蛋白白嫩嫩的，眉毛弯弯的，眼睛亮亮的，长得比他们见过的所有的女人都好看不止一百倍。 尤其是贺老二，他娶的是临山村里最漂亮的女人，是村里所有男人羡慕嫉妒的对象，他也一向以此沾沾自喜，就算婚后也很少让媳妇下地干活，就怕让她晒着累着，糟蹋那一副好长相。 只是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看的姑娘，好看得让他再也想不清自家那婆娘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贺建明余光看到了这两兄弟痴呆的眼神，眼底多了丝不悦。 他起身朝着闻婷走了进去，见她脸颊上有一丝发丝粘在上头，顺手就给捻开。 “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低沉，声音有些嘶哑。 高大的身影笼罩在闻婷跟前，强烈的气息扑面而来，加上他无意识的亲昵行为，让闻婷瞬间红了脸蛋。 偏偏贺建明仿佛无所觉一样，目光温柔地问她怎么来了。 闻婷咬了咬下唇，红着脸道：“猴子回去的时候我正好在那，就知道了这边的事情。想着你们可能饿了，就带了点吃的过来。” 贺建明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猴子手上的东西，眼神更柔和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 他笑了笑，给猴子打了个眼色，而后朝着闻婷道：“那你吃了吗？” “还没。”这会才刚到饭点，她急着给他们打包食物来，自己还没顾得上吃饭，也还没觉得饿。 猴子赶紧道：“不吃饭怎么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呀。贺哥，你陪着闻知青去吃饭吧，这边有我们就行了。” 贺建明就接着道：“现在人也够多了，走，我先陪你吃饭去。” 于是贺家两兄弟还没来得及认识一下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是谁，就看到贺建明把人领走了。 贺老大开口想说什么，猴子就赶紧喊住他们：“诶，你们肚子也一定饿了吧，快过来吃点东西，哇，居然是大肉包。” 他一下子就抢先把那油纸包打开，露出白白胖胖的包子，肉香味一下子窜进了贺家两兄弟的鼻子里，瞬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等到两兄弟回过神想起要喊住贺建明和闻婷的时候，却发现那两人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 第64章 医院里有个大食堂, 所有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等，都可以在里头买饭吃。虽然是大锅饭，但毕竟是医院里头, 做出来的饭菜都比较卫生健康。 贺建明带着闻婷过来，按着她的口味打了个锅包肉、红烧鱼和清炒豆角，又要了碗蘑菇鸡蛋汤和两碗米饭。 “快吃吧, 凉了味道就腥了。”他递给她一双筷子，等她接过后，就开始给她挑鱼刺。 闻婷以前不爱吃鱼, 因为她觉得太腥了，而且怕卡刺。 但是和贺建明在一起后，他只要遇到好吃的就给她捎上, 慢慢的也知道她不爱吃鱼的原因，所以一旦两人在一起，他都会主动给她挑鱼刺，而且挑的很仔细，真的是一根小刺都没遇到过。 爱吃鱼的人知道, 鱼刺最少的地方除了鱼头就是鱼腹, 而且肉也是最厚最好吃的地方。 贺建明一脸认真地给她把鱼腹上的骨刺挑掉, 然后再夹到她碗里, 很快就把她的碗堆得满满的。 “够了，我吃这么多够了。你快点吃吧。” 等到闻婷开口后, 贺建明才停下给她夹肉的手, 把剩下的鱼头鱼尾和鱼骨头给吃掉。 闻婷见他吃了一碗饭还不够, 便把自己碗里还没动过多少的白饭拨了大半给他。 以往饿很了, 她就很馋白米饭, 一顿能吃一大碗。 可贺建明总是给她送大米, 吃多了白米饭后反倒没那么渴望了。 贺建明抬头看着她笑了笑，给她夹了些锅包肉和豆角，见她吃饱后慢悠悠喝着汤，才将剩下的食物一扫而光。 闻婷看着他吃饭的样子，心里有些怜惜。 往日贺建明虽然胃口也大，可从来不曾在她面前这样风残云卷。可这会明显是饿狠了，这饭菜都不够吃，闻婷还起身给他多买了碗拌酱面，才算是吃饱了。 吃完饭后，贺建明本来想送闻婷回去，但是闻婷却拒绝了。 她对着他笑道：“我又不是头一回来不认得路，你还是先去看看你爹吧，那边也离不开人。” 刚才两个人吃饭的时候毕竟是在大食堂里头，周围人多口杂也说不了什么话，而且贺建明也没主动开口，所以闻婷也没有问什么。 眼下时机也不恰当，医院人来人往的，她还得赶着回去帮龚大爷给小猪仔喂食，两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 贺建明没执意送她，确实出来也有一会，他得回去看看医生检查完没有。 “那你路上小心些，慢着点骑，等这边忙完我去找你，到时候再告诉你那些事情。” 闻婷点点头，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别忘了吃饭。 贺建明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笑着应下。 眼瞧着她骑车离去的背影越来越小，贺建明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了下来，转过身后脸上又是面无表情。 他大步走回检查室门口，正好碰到检查室大门打开，两个护士一左一右推着病床出来，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头子躺在上头，此刻闭着眼睛正微微打着鼾声。 贺家两兄弟眼睁睁看着穿白大褂的医生从里头走出来，径直路过两人走向了不远处的贺建明。 医生摘掉口罩，对着他道：“检查结果还得下午五点后才出来，具体情况到时候再说。另外病人这么多天没有休息好，刚刚给他打了些葡萄糖溶液，暂时不要叫醒他，让他好好睡一会。” “好。”贺建明言简意赅地点点头。 护士招呼几个人跟上，把病床推进了编号011的房间，里头是四人间，靠墙各放着两张病床，只余下最后一个空位给了贺老爹。 安置好吊瓶好，护士对着他们道：“这病房不能留太多人，尤其是晚上只能留一个人陪夜，平时最多也留一两个人就行。右手针头不要动，小心血液倒流。” 几人都点点头。 贺建明上前看了下床上的人，虽然面容黝黑，眼尾嘴角都长着深深的皱纹。但是整体脸色比之前好多了，呼吸声也顺畅了。 情况起码好转了，他眼神示意其他三人走出病房后，转过身看着贺家两兄弟道：“你们现在怎么打算？” 打算？ 他们打算可多了。 猴子站在后头翻了翻白眼。 贺家两兄弟对视一眼，摸不清贺建明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嗫喏着都不敢开口。 贺建明眉头皱了皱，沉声道：“既然没有什么打算，那你们先在医院守着，我和猴子先回去了。” 老三要回去了？不行！ 老大贺家成赶忙道：“老三，医生刚刚不是说下午五点出结果。你要是不来，那爹可怎么办啊？” “是啊，你得在场才行，不然没人拿主意。”贺立业赶紧附和道。 猴子心里无语：不是没人拿主意，是没人拿钱才是吧。 贺建明看了看他们，二人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脑袋。 “我五点来。” 说罢，转身喊上猴子就离开医院。 * 离开镇医院，闻婷正准备回清水村，刚好在镇子口碰到了邮递员。 他喊住了闻婷，从背包里翻出了清水村的信来，道：“正好这有你的一封信，还有龚大爷的一封，你一块拿回去吧，省得我多跑一趟。” “好的，谢谢您了。”闻婷笑着接过信，和邮递员告别。 到了知青点，她先把车还给了李卫东，而后去郝家报了信，最后拿着两封信直奔养猪场，把龚大爷的信交给了他。 龚大爷神色有些激动，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收到信了。 现在的日头还挺好，两人干脆一左一右，坐在平时吃饭的小方桌两侧，就在厨房外头的屋檐下看起信来。 不出所料，给她写信的人还是那闻家的人，只不过这次倒不是变着法哭穷要粮食，而是要下乡来看她。 这就跟她记忆里的那一次对上了。 下个月中，她妈就要到清水村来看她了。 上辈子，她妈之所以会来看她，是因为她弟要订婚，家里头拿不出彩礼钱，才跑过来这边找她。 正好那会她和江俊伟走在一起被她看到了，猜到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样。 结果，第二天就偷偷背着她找江俊伟要了一笔钱，然后拿了钱就回去给她弟订了婚，不过半年就把儿媳妇都给娶回家了。 后来她知道这事情，也迟了，钱早就被花光了。 闻婷有时候觉得，上辈子的自己为何总是那般懦弱无能，明知道她妈也不是省油的灯，怎么会以为她大老远跑来清水村还真的是为了见她一面。 如果是真的想她了，也不会住了一晚上就走，连一天都不愿多呆。 有些时候，她真的不是心地善良，而是蠢到不自知。 闻婷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把信重新叠好放回信封里头。反正这一回和上辈子都不一样了，她就看看下个月她妈来了，还能拿出什么样的说辞来哄骗自己吧。 一旁的龚大爷突然重重地拍了下小方桌，震得上头一层薄薄的灰尘都扬了起来，倒是把闻婷吓了一跳。 她赶忙看向他，却发现他神色激动，捏着信封的左手用力颤抖着，仔细一看整个人还跟着微微发抖。 “这是怎么了大爷，你没事吧？” 龚大爷飞快地抬起头来，满脸惊喜地看着闻婷道：“闻知青，这是、这真的是一个好消息啊。” “什么好消息？” 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把那信纸递给闻婷，指着其中一段内容让她看。 闻婷仔细一看，上头的钢笔字龙飞凤舞，好些字眼第一遍认不出，但是联系前后的意思一看，她也渐渐睁大了眼睛。 龚大爷被下放已经十一个年头了，前些日子他因为病倒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还和闻婷吐露过如果自己撑不下去，就把他抽屉最深处的那封信，寄出去就行。 他怕自己熬不下去，但是更怕自己走了，远方的家人都不知情还傻傻等着。 闻婷当时满心酸涩地安慰了他好几天，还让贺建明多捎来些好食材，给他补了好些日子，才慢慢将他身子骨调理起来。 只可惜年纪大了病根也落下十来年，再多的良药补品，都只是治标不治本。 养猪场的环境不说多差，但是也不是那么适宜生活的地方，加上龚大爷为了那几个公分，一旦能下地就起早贪黑的干活，她劝再多也劝不住。 这下好了，这封信是他的老上司寄过来的，大概意思就是过去的苦难已经终结，未来的光明已经降临。 龚大爷下放前的职位还给他留着，再三强调希望他收到信后，能尽快上任完成工作。 龚大爷激动地泪流满面，闻婷也红着眼睛，嘴角却是高高扬起。 她差点忘了，上辈子龚大爷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就走的，当时他走的静悄悄的，村子里头的人却纷纷议论，猜测他回去后是会被下放到其他更艰苦的地方去，还是真的回去享福去了。 现在想想，这个事情早已注定。因为国家开始召回各行业的人才了，一切都是为了几个月的重办高考而准备着。 第65章 胃癌 龚大爷第二天就走了。 他对于自由的渴望, 以及对亲人的思念都十来年了，如今得知自己能够见到他们，便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临走前龚大爷拿出一个陈旧的小本子交给了闻婷, 语重心长地道：“这里头是我这些年来的养猪心得，你若是有空或者有不懂的时候可以翻一翻，实在解决不了的我还留了出版社的电话号码, 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闻婷翻开这一本有半指厚的本子，里头密密麻麻记载了很多养猪知识，以及遇到问题时采取的方法和各种经验。 她面露讶异, 随即摇头道：“这本子太珍贵了，您给了我真的太浪费了，不如您拿回去, 往后有机会整理出版的话，能造福更多的乡民。” 龚大爷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头道：“你放心，这些里头的知识早就在这里了，一个字也忘不掉。不过你说的对, 等回到出版社后我定整理一份, 争取将其出版了。” 闻婷愣了愣, 也笑了。 确实, 这么多年的经验早已深深刻在脑海里，龚大爷也是靠着这些努力和坚持, 才能度过这十来年的漫长孤独岁月。 老村长帮忙联系的拖拉机就在村口等着, 这车刚好要到市里买肥料, 到时候会将龚大爷送到市里的火车站, 大概三个多小时就能到省城火车站。 因为一天只有两班火车, 怕耽误时间, 老村长只好催着龚大爷出发。 龚大爷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裹，他来了这么多年衣服也只剩下这两套，其他的都不想带回去。 闻婷把手里的网兜递给他，里头装了个饭盒和两包点心一壶水：“我就送到这里了，大爷，往后有机会我会到省城看您的。” 龚大爷看着满满当当的网兜，眼角微微湿润。 不过他很快就笑道：“好，我也会给你写信的。你现在做的事情很多，不管在什么处境下，学习知识都是最好的出路，希望你别放弃，未来总归是光明的。” 说完这句，他和闻婷点点头，转身就和老村长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闻婷却想着他最后的那两句话，心里有了些隐隐约约的感觉。 毕竟是面对过大风浪的人，对于时事的敏锐性还真的不低。 闻婷觉得龚大爷应该是感觉到如今的局面可能有了新变化，没想到过去不到一个星期，她就收到了来自省城的邮件，还附带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当她打开包裹看到十几本高考复习资料时，才知道自己当初的预感没有猜错，不过这都是后话。 * 镇医院，猴子跟着贺建明走进011病房，时间正好是下午五点。 他们刚才就回去简单洗漱了下，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过来了，不过看样子这贺家两兄弟都没有休息，脸上的憔悴不安都明显得很。 看到贺建明来，他们立刻站了起来打算和他说话。 不过贺建明却径直走向病床边，看着上头还在沉睡中的贺老爹。 “老三你来了，刚刚爹醒了还问起你呢。”贺老大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还有些埋怨的意思。 他确实内心怨愤，这病房里头也就个小凳子坐，本来护士说只能留一人，是听他们说身上没钱又实在没地方去，才让他们留下来。 不过今晚只能有一个人陪床，所以等会他们还得商量谁留下。 本来贺建明住在镇上应该好好安顿他们才对，但是他居然刚才什么也不商量一声自己就走了，要不是医生说五点出检查结果，估计他今天都不会再踏进医院了。 那他们留下又得怎么办？ 贺建明只淡淡撇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就往医护室去。 贺老大觉得他眼神太过于淡漠，可偏偏这人从小到大就这样，也就没想那么多，侧头给贺老二递了个眼神，让他赶紧跟上去。 五点了，贺老爹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医生紧锁着眉头，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贺建明眸子闪了闪，猴子嘴巴微张。 站在一旁的贺老二却怔了下，下意识大声道：“怎么可能是胃癌，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 医生摇摇头：“其实这种病情早期应该有不少症状，比如时不时的胃痛、食欲不振，身体乏力和明显体重减轻。” 贺老二双目呆滞。 仔细回想之前，贺老爹确实经常胃口不大好，总是揉着肚子说不舒服说难受，也找过那赤脚大夫看过，说是年轻时伤了胃，所以人老了身体就撑不住，拿了些草药回来吃吃就是。 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像这种胃不好的人多数老人都有，所以贺家其他人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贺老爹居然是得了胃癌。 医生瞧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叹息一声，缓声道：“具体病情的严重程度还要等病人苏醒后，再做些检查才能清楚。不过，从目前这些结果来看，可能不太乐观，你们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 “准备？什么准备？”病房外的走廊里，贺老大听了这结果，也是怔愣了下，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不过心里却很快就明白了。 还能准备什么？癌症是无药可救的绝症，贺老头年纪又大了，身体器官都开始衰老，平时里总不是这痛就是那难受的，现在得了这么大的病，还能撑多久呢？ 没看他饭菜都吃不下，进了医院只能靠点滴维生了吗？ 是该做好准备了，身后事都得准备起来。 “既然如此……”他想着要不回去通知亲戚们一声，还有那棺木什么的也得先预备着，丧服也得给准备一套。 虽说之前看老头吃喝不下，他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但那会不知道贺建明手里有那么多钱，所以也没准备什么，顶多就是凑了些布票和钱，买了些丧葬用的白布。 既然老三不缺钱，那这丧礼怎么也得操办得好点，顺便再从他手里抠点钱出来。 贺老二也是这样的想法，虽然被贺老头得了癌症的消息冲击了下，但是早就知道老头子活不长，他们倒是有了心理准备。 只不过，他一贯比贺老大想法多点。 “大哥，老三。医生刚不是说等爹醒过来再做些检查才能确定吗？咱再等等，说不定后续还有其他转机呢？咱不能放弃啊，这可是咱哥三的亲爹啊！” 他激动得唾沫飞溅，把站在对面的猴子恶心得后退一步。 这一退正好空出了贺建明身旁的位置，贺老二也提起勇气跨前一步，伸手就想来抓贺建明的手臂。 不过下一秒就被贺建明避开了。 “干嘛干嘛，说话归说话，没事拉扯我们贺哥干嘛！”猴子赶紧挤进去隔开两人，语气十分不爽地说：“现在说得还真好听，之前贺哥没去临水村，怎么你们就不知道把亲爹给送医院来，这会来猫哭耗子假慈悲，谁信呐！” 这话一出，贺家两兄弟脸色都变了。 之前为什么不送，那不是老头子病太久了，加上赤脚大夫也说可以回天无力，让好好准备后事。 再说了，他们就是想送医院也拿不出钱啊。 贺家老大嗫嚅着嘴唇，面露羞愧地看着贺建明，说道：“老三，这些年你不回家，真的不知道家里有多难。家里有老有小，吃饭的人多干活的人少，每年我们累死累活那几个公分，也都勉强只能让他们吃个半饱，想要吃顿饱饭都不容易。” “是啊，我们也想好好孝顺爹，但是我们就是个只会下地干苦活的，爹这几年都吃了太多苦了，我们心里也难受啊。”贺老二说。 猴子被气笑了，这两人还真的是厚颜无耻。 当初把贺哥赶出来的时候霸占了所有家产，这会要用到钱了就哭穷，真真两幅面孔转换得很到位啊。 他抬头看贺建明，不出所料地看到他眼底飞快捋过一抹晦暗。 贺家两兄弟忙着演戏，说到难处还想当场洒两滴眼泪，没想到贺建明突然开了口。 “好。” 短短一个字，却把所有人都镇在了原地。 “老……三？” 刚刚他是说了好吧？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贺家两兄弟瞪大了眼睛，而猴子却皱了眉头，在贺建明的眼神示意下没有开口。 “让医生好好检查，该怎么治病就怎么治，医药费我出。” 贺建明重复了一句，扫了眼他们两人，又道：“人，你们照顾，我忙。” 沉默片刻，贺家兄弟俩突然两眼放光，齐齐点头道：“好好好。” 不就是照顾人嘛，反正住在医院里有医生管着有护士看着，多大点事啊。 只要老三肯出钱，那什么都行。 “那你得给我们安排个住处啊。”贺老大看着他。 “是啊，还有吃饭咋办，咱爹要想买个东西咋办？”贺老二也看着他。 贺建明勾了勾唇角：“行，好好照顾人吧，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好嘞老三，还是你最孝顺咱爹，爹要是醒了一定会很高兴的。”贺老大笑得嘴角高扬。 第66章 过去 从医院出来, 猴子脸上都是一脸不忿。 忍了一路回到家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贺哥，你到底怎么想的？” 吴尚军正在厨房准备晚饭, 听到他们开门的声音便走出来，正好听到这句，好奇地看着他：“怎么了？” 猴子嘴上一快就把刚才在医院的事情说了出来。 吴尚军听得一脸郁闷, 脱口道：“贺哥，你也太傻了吧，这些人明明就是想办法找你要钱啊。” “是啊, 早几年知道你退伍没有工作，连顿饭都不让你吃就分了家，就给了几斤红薯和一个破房子, 现在看到你有钱就厚着脸皮缠上不放了，多大的脸啊。你还真的打算给钱啊？”猴子愤愤不平地看着他，眼神里都是恨铁不成钢。 贺建明看着这两人替他打抱不平的样子，冷了几天的脸上难得多了点笑意。 他拍着两人的肩膀笑了笑：“我在你们眼里就这么傻吗？” “？”两人齐齐转过头看着他。 贺建明道：“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最怕的是用钱也解决不了问题, 才是最难的。” 吴尚军听不太懂, 倒是却觉得莫名有道理。 猴子毕竟跟着贺建明混得时间长, 这会冷静下来反倒有了点想法。 贺哥并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不是贺家两兄弟随便用“孝道”和亲情就能绑架他的人。 以前是贺哥忙着手里的活，所以也没闲工夫回去找贺家人的麻烦。再说贺老头确实也养过他几年, 所以他之前也才任由贺家人随意索取, 只为了报答这点所谓的生养之恩。 只是贺家人吃相太难看, 自己硬生生把贺哥心里的情分给折腾没了, 所以贺哥这几年才懒得搭理他们。 所以, 贺哥并没有心软。 想通这一点, 猴子的脸一下子就放晴了。 不过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闻知青如今也知道了贺老头住院的事情，不知道贺哥会跟她怎么说呢？ * 龚大爷前脚刚走，后脚老村长就把郝大嫂妯娌调过来，让她们帮着闻婷一块打理养猪场。 一方面是郝家和闻婷走得比较近，老村长寻思找其他人还不如卖一个人情给闻婷，总归也不是个坏事。 再者，他也确实因为闻婷提倡举办的扫盲班得到了利益，没看这回村里就有两个进了公社，虽然目前还只是临时工，但是这是个好的开始，也让其他村的人都高看了几眼。 往后在公社里头有了人，乡亲们想办点什么事情也容易多了。 再加上这龚大爷还能“平反”复职，这让他闻到了一点点不一样的气息。 反正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让闻婷多抽点心思放在扫盲班上，至于养猪场的活谁都能干。 郝大嫂妯娌都是干活好手，虽然养猪场公分比地里头少了些，但是工作也轻松多了。加上郝婆婆到镇上照顾郝三嫂去，家里头的孩子没人照顾，这妯娌俩互相搭把手，既把养猪场里头的活干得妥妥当当，还顺带照顾好了家里。 算是各取所需，一举两得。 没过两天闻婷和贺建明又在镇上碰了面，因为郝三嫂发动了，贺建明便找来闻婷想要谈谈制衣坊的事情。 之前因为郝三嫂对于做衣服的热情，加上两口子憨厚老实，让他们帮着看管着。可现在娃马上出生了，再住在贺建明这里就不好了。 一来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养个娃也不方便，孩子长大前也影响制衣坊的女工工作。二来这是贺建明的房子，他偶尔也回来住，也不方便。 贺建明道：“省城那边几个厂的订单下来了，要加订一批新的秋冬装，如果接下来按照我们目前的规模，估计还有些难度。” 他是想着要不要再在省城那边设立个点，也依照目前的模式。 只是这样一来，人手就更不够了。 闻婷知道这时候很多知青有门路的都回去了，这个时候回去的都得有工作单位接收，不然也不能随便就让人回去。 所以这些加订的秋冬装，都是因为这些人。 闻婷心里思来想去半天，还是觉得目前这个时间点还不够成熟。政策一天没下来，风险就一直很大。 省城不比这小地方，他们毕竟是外来人，想跟再镇上这样便利行事是不可能的。与其这会过去提心吊胆，还不如再蛰伏一段时日，总归往后的机会还很多。 她跟贺建明建议道：“我们现在的女工都是从纺织厂找来的，做出来的成品都不错。我听说纺织厂现在都没什么订单，不如给他们做。” 让贺建明在这里头当个中间人，赚取差价也是一种盈利。 闻婷其实还有一个想法，她记得前世镇上这间纺织厂后来是解散了，因为一直没有订单，后来有人提出将国营改为私营企业时，这家纺织厂因为缺乏技术人员，兼之又有隔壁镇和市里、省城里的众多优秀竞争者，最后实在没人看好，才解散了。 现在的制衣坊就是小打小闹，一个月做个几百件衣服已经是极限，像现在一增加订单量根本就忙不过来，还是需要一个专业的场地，流水线一样进行生产才最高效。 而且买几台二手缝纫机都需要费那么大力气，想要买其他专业的机械更难。 所以，接手一个原本的纺织厂，反倒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不过现在和贺建明摊开说这些还有点早，闻婷只是解释说现在的政策还没明确，也不知道这临时加的订单往后还有没有，要在省城那边立足也不能一蹴而就。 贺建明也觉得，给纺织厂一些订单打好关系，往后还能从那里边再淘些机器。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再者订单给了纺织厂，贺建明就不用困在制衣坊里，他可以去跑更多的订单，反正纺织厂不缺机器不缺人，就缺单子。 贺建明一直做的就是倒手买卖，自然知道这里头的利润不薄，赚的钱不比自己生产少。 所以，他倒是暂时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说完正事，闻婷便关心地问起贺老头的事情。 贺建明淡淡道：“所有检查结果都出来了，确定是胃癌。”而且是晚期。 闻婷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严重的病情，一下子倒是有些怔愣了下。她下意识就想开口安慰贺建明，却在看到他冷漠的面孔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用安慰我，他能活多这么些年其实都是赚的了。”难得的，贺建明会说出这样讥讽的话来。 看见他慢慢陷入回忆的样子，闻婷没有开口。 贺建明的父母其实就是典型的盲婚哑嫁，两个适龄的年轻人由着长辈做主，就这样在一块了。 结了婚后，两人倒是过了一段相敬如宾的日子。 只是贺老头这人天生就软弱，而且还是属于那种窝里横外头怂的人，可偏偏又担不起事。 没过多久，贺建明的娘就看清楚了他这人，加上有了孩子后，为母则强。本来干活理家就一把好手的她，看不起贺老头这种懦弱无能的样子，只好自己强势起来独当一面，慢慢把这个家经营得红红火火。 可是一方强势势必就有一方弱势，贺老头本来就是窝里横的人，被她直接镇压下来，强势又强不过她，渐渐地心里就诸多埋怨，开始怨愤这桩婚姻起来。 不过那会没有人离婚，也没人想到要离婚。 贺老头心里苦闷，一天到晚往外头跑，家里活也不干，孩子也不管。 到了十来年前开始破.四.旧，贺老头居然带着红袖套回来了，回到村里第一件事就是砸自己家，把贺建明他娘攒下的家业都给砸得七七八八。 这还不算，村里的人家十有八九都被他带着的几个人扫荡过一遍，几乎是到了人憎狗厌的程度。 贺建明的娘气得提出了离婚，想要带着贺建明和贺老头分开过。 这个时候贺老头在外头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自尊心爆棚，看到她依旧如此强势，心里气愤不已。不仅不肯离婚，还和她打了一架。 男人和女人的力气本就差距大，贺老头这一架打赢了，搜刮了家里剩下的钱票就跑去找人喝酒去了，留下才十岁的贺建明和被打得满身是伤的他娘。 那个时代本来就艰难，先是家里积攒的东西被毁得七七八八，又被丈夫打了一身伤，家里的钱也都拿走了，冬日天冷，贺建明的娘把吃的喝着都紧着孩子，一身伤也没去治，后来一次起夜摔破了头，送到医院没救过来就去了。 后来贺建明才知道，其实那次贺老头是下了狠手，他娘被打得内脏都出血了。只是她惯会忍耐，就这样忍了三四天，可以说是活生生痛死过去的。 听到这里，闻婷的手脚发凉。 贺建明的眼神又悲伤又凌厉，他想起村里人去找贺老头的时候，对方还睡在某个寡妇屋里，拿着他娘攒下的钱去给对方买衣服买粮食。 贺老头死了老婆倒是挺开心的，没多久就把这寡妇娶了，还连带着带过来两个儿子，就是如今的贺老大和贺老二。 其实这寡妇，是贺老头的表妹，虽然已经出了直系三代，但是从小一块长大，两人十五岁时就忍不住吃了禁果，就有了贺老大。 当时表妹家人觉得丢脸，但是贺老头家里太穷了，他们就找媒人用五十块彩礼就把她匆匆嫁给了个三十岁的老光棍。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贺老头结婚前两人又勾搭上，结果又怀上了贺老二。 反正这事情从醉酒的贺老头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贺建明才十五岁。彼时在家里干着最多的活，吃着最少的饭。要不是正好碰上征兵，他也不会主动报名离开，离开那个遭污的地方。 闻婷伸出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按了按。 虽然他说的很冷静，可是眼神却冷得跟冰一样，双拳紧握青筋暴凸。 第67章 治病 肩膀上的暖意, 透过薄薄的衣料一点点传递到他的心里头去，驱散了那些往事带来的寒冷和怨愤。 贺建明偏过头，对上闻婷担忧的面容。 她原本明亮的杏眸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忧伤, 还有带着对他的关怀和担忧。 他怔了怔，回过神来冲她笑了笑，黑眸多了丝光彩：“没事, 早都过去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贺老头有如今的遭遇就是报应，说实在的他心里高兴多了。自从他娘走的那天, 贺建明就一直在等今天。 闻婷见他神色还是有些异样，便扯开了话题，说起了龚大爷的事情。 听说龚大爷给闻婷寄了很多复习资料, 他也有了些兴致。 贺建明不是目光短浅之人，加上有些许人脉，对于如今的局面也早有耳闻。听到闻婷支支吾吾地表达出要参加高考的心愿，他第一反应就是举双手赞同。 “你就不怕吗？”闻婷倒是有些意外。 “怕什么？”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问道, “怕你抛夫弃子, 还是怕你比我有本事, 让我站在你身边会感觉无地自容？” 闻婷一脸被说中的模样, 让贺建明忍不住笑开来。 他长相俊朗，棱角分明, 不笑的时候看着有点冷酷无情的那味, 但是一笑起来就柔和许多, 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闻婷被他笑得有些恼怒, 杏眸微嗔地瞪了他一眼。 她确实有这些担忧, 上辈子这些情况她见过也听说过, 内心里本来就有些忐忑。虽说她知道贺建明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可偏偏她就是怕他在意。 “放心吧傻姑娘，你是我好不容易才追上的，怎么会轻易就放开你的手呢。” 他伸出大手握住她的手掌，手上微微用了些力道，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掌心传来的厚实温暖。 久违的暖意袭上心头，下一刻她的眼角便有些微微发红。 只不过低着头，所以贺建明没有看见。 两个人又说了些其他的话，等到闻婷回知青点的时候，才发现贺建明没有跟她说贺老头如今的病情。 不过这事很快就被闻婷抛在脑后了。 因为接下来的日子，养猪场的小猪仔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有两头胃口不好，看着病恹恹，完全没有往日里的活泼好动。 闻婷还没多着急，郝家妯娌两人却坐立不安。 这些都是任务猪，都是要上交的。 而且如今生活物虚少，很多人一年到头也没能吃上多少肉，个个都指望着年底剩下的这点猪肉。 如果小猪仔真的出了问题，那可不是小问题。 郝家大嫂回去的时候面容忧虑，正巧在路上碰到了马老六媳妇。马老六媳妇一听说这事，一拍大腿大声道：“哎呀，这事我有办法！我那妯娌家不是隔壁村的嘛，她虽然上头有个混账哥哥，但是那哥哥有个拜把子兄弟，祖上传下来就是给牲口治病的。别急，我这下回去跟她说一趟，让她帮忙去请来看看。” 马老六媳妇风风火火的，郝大嫂还没来得及多谢，她人就已经朝家里走去。 妯娌以前和她虽然有些嫌隙，但毕竟一家子过日子总有些磕磕绊绊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自从马老六帮着卖衣服挣了些钱后，也舍得拿些出来给一大家子改善伙食，彼此关系都融洽不少。 所以她一听就立马答应，下午的工也不去了，特地请假走了一个小时的路回去一趟，也不知道是怎么劝说的，就让她那哥哥上去拜把子兄弟家里一趟，把人给请来了。 拜把子兄弟姓李，叫李大勇，懂治病的人不是他是他爹李老根。 李老根因为祖上传下来的这一门手艺，常常被人请去帮忙，每回来请的人不是大队长也至少是个村干部，没想到清水村来请他的人竟然是个小娘们。 他本不想来，可禁不住唯一的儿子怂恿，加上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借来了村里的拖拉机，说是特地送他过来，这才勉为其难地上了车。 拖拉机一路突突地到了人家村门口。 李老根只看到两个笑得热情的大媳妇，连个村干部的影子都没看到，心里头不免又多了几分气，嘴里就说道要回去了。 李大勇笑嘻嘻道：“老爹，来都来了，就过去看看去，给他们露一手震震。” 也不顾他爹怎么回应，直接问清了养猪场位置，开着拖拉机突突一路穿过村里的田埂旁，在村民们讶异的目光中，冲着养猪场的斜坡就开上去。 老队长正好站在田边吩咐工作，一看这大动静，赶紧迈开老腿就往养猪场赶去。 …… 闻婷正研究着龚大爷留下来的笔记，就听到养猪场外头传来一阵沸腾的人声，她放下资料走了出去，就看到大门口走来一行人。 为首的是个长相痞气的青年，一米七多高身材健硕，双手插着裤子口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是个跟他长得有七分像的中年人，脸色不佳，旁边围着郝家妯娌和马老六媳妇妯娌，一人一句不知道说些什么，引得他频频皱起眉头。 闻婷疑惑地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清亮悦耳的声音突地响起，众人的目光随着看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碎花短袖，绑着两根麻花辫的姑娘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她面容白皙，黑眼珠乌黑乌黑的，长睫毛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显得格外灵动。 李大勇脚下一顿，那双漫不经心的黑眸很快就锁住了眼前的女人。 走在他身后的拜把兄弟冷不丁赞叹道：“哟，这姑娘长得挺水灵的。” 确实，看看郝家妯娌和马老六媳妇妯娌，四个大媳妇虽然都长得不错，可是就像那地里头常见到的大嫂子，肤色微黑又黄，说话做事都是一股老娘们的味道，虽然处事热情干活利索，就是没半点新鲜味道。 但闻婷就不一样，本来就是如花的年纪，又因为这一年来吃得好用得好，整个人就跟脱胎换骨般，和这些人站在一起，简直跟天仙一样。 马老六媳妇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闻知青，这位是我们特地请来给小猪看病的老根叔，他家祖上就是干这行的，没有什么病是治不了的。” 闻婷微微一怔。 却见眼前贴上来一个健硕的身影，带着几分痞气地笑着对她道：“你姓闻，叫什么名字？” 第68章 名字 闻婷不适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不习惯和陌生人站得太近, 尤其这人眼神太有侵略性，身上的气息也有种危险的感觉。 郝大嫂还在开心请来了李老根，这小猪仔一定有救了。 而一旁的郝二嫂心思细腻, 一见李大勇眼神不对，便快步走过去挡在两人中间，拉过闻婷走到李老根跟前, 笑得一脸热情：“闻知青，咱快带老根叔去瞧瞧小猪仔去，这日头太大, 怕猪仔熬不住。” 最近也不知是怎么得，明明才初夏，这太阳就火辣辣的晒久了皮肤都觉得疼。 养猪场虽说盖在高处, 可周围没遮没挡，反倒在暴晒下更炎热。往年养的猪不多，龚大爷都是每天早中晚都给猪圈冲冲水，把猪都赶到靠近里头比较阴凉通风的地方。 今年上头给加了十头养猪任务，老村长想着往年也有过小猪仔养不活的例外, 怕熟手龚大爷走了后其他人养得不到位, 干脆多买了两头猪仔。 这猪一多地方挤得慌, 力气大的都占到阴凉位置, 剩下这两头瘦小的小猪仔就被挤了出来。 温度高又晒，这才出现食欲不良精神不好的症状。 闻婷最近有在规划是不是把养猪场扩建一下, 直接从根源上解决猪仔的问题。只是没想到这郝大嫂妯娌心里一急, 就自顾去找了人来。 虽说人来了给看看也无妨, 只是…… 闻婷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啊老根叔, 这大热天还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李老根虽然有些恃才傲物, 但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站在自己面前态度诚恳, 说话又有礼貌，让他内心少了几分不爽，面上也有了点暖意。 “不麻烦，这养猪是大事，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哪懂得这些。快带我去看看那小猪仔去，免得耽误了病情到时我也指不定能救回来。”他说着就等着闻婷带他去看。 闻婷道：“可能还得麻烦你再等等，毕竟这养猪场的事情也不是我们几个就能做主的，得先请我们老村长来一趟，告知他一声才好。” 李老根怔了下，没想到这大老远请他过来，不仅村子里话事人没在路口迎接他，连这会他心情好想着主动给猪仔治病，都还得等人批准。 一想到这，他又不爽地皱起眉头。 马老六媳妇妯娌两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哎呦喂，这都什么时候了闻知青还摆架子，难不成不知道这李老根平日里要去请一趟都得费不少功夫。这好不容易请来了，怎么也得听人家怎么说怎么做才是。 连郝二嫂都偷偷拉了拉闻婷，想说服她先让李老根去看看。 但是闻婷不为所动，只开口拜托郝大嫂到村子里去找老村长。 李老根脸色铁青，直接转身道：“不用了，既然你们都没商量好，那我也不在这耽误功夫，一堆事还等着我去处理。” 马老六媳妇妯娌赶紧劝说：“别啊老根叔，这来都来了，也不耽误这一会功夫。况且谁不知道这十里八乡就你这手艺最好，平时都得排着队去请。闻知青，你快带老根叔看看猪仔去，老村长那头等会我们跟他说一声就是了。” 眼下最紧要的不该是病猪的问题吗，这小知青就是犟，脑子转不过弯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闻婷知道李老根就在等她开口给台阶下。 但是她毕竟负责整个养猪场，这外头来个人就直接领到猪圈里头，不管是好心还是坏意，都是不对的。 尤其现在时局敏感，指不定暗地里有哪些人等着抓她的小把柄。 所以她并没有松口。 李老根更是气得直嚷着要走。一只大手按住他肩膀，嗤笑一声：“老爹，莫要劳气，这不是什么大事。闻知青也是为了自己的职责嘛。” 李老根脾性大，却唯独对自己的儿子没有办法。 李大勇两句话便劝住了他，郝大嫂趁机撒开脚丫子就往村里跑，而郝二嫂赶紧带着他们几人往一旁的茅草屋走去。 那里头之前是龚大爷的住所，如今收拾出来放了些桌椅板凳，平时供她们休息所用。 李老根被几人拥攒着，一堆好话哄着，这才跟着进了屋。 李大勇放慢脚步，走在闻婷身边，语气轻缓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闻婷。” 她往前快走了两步，直接跟着众人进了屋。 李大勇站在原地，舌头狠狠顶了下上颚，不明所以地低头笑了声：“闻婷啊。” 这名字还真不赖，亭亭玉立。 他脑海中浮现方才那背影，瘦弱纤细，却背脊挺拔，那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明明没有哭，却像盛着一汪水似的。 看得他心如柔水。 * 老村长上了年纪，只见那拖拉机跟飞了一样拐个弯就不见了，他撒开脚丫子追，追到半路就岔了气，不得已又急又喘，一手按着生疼的肚子一步一挪地往上走。 这不，等郝大嫂刚下了坡，就看到他满头大汗，身上洗的发白的衬衫都湿了大半。 “这是咋地了，快歇歇！”她赶紧跑过去扶着他，正好路旁有个阴凉的小树丛。 老村长忙说：“不用不用，刚刚、那那那那拖拉机是怎么回事？” 他都急得说话都不利索。 郝大嫂赶紧解释了一番，末后道：“闻知青说请你过去一下，这不我就下来找你了。幸好我来了，你瞧你这，该急成啥样了。” 老村长这才松了口气。 确实，方才他见那拖拉机跟疯了一样开往养猪场的方向，不差点急坏了。原来是请来给猪仔看病的，怪不得那人开得那么急。 拗不过老村长心急，这会子他也放下半颗心，只觉得肚子那股岔下的气也消了大半，于是郝大嫂便只好扶着他，两人继续往上走。 边走边说道：“也别急，我瞧着这老根叔虽然脾性大点，但也不是听不进话的人。闻知青虽然犟了些，但也是为了咱村好。” 郝大嫂也是走了这一路才想明白了闻婷的坚持。 就跟她担心这生病的小猪仔一样，闻婷也是挂心着整个养猪场。如果随便就让外人进出，没事还好说，出了点问题第一个要找的就是她。 而她们也一样，都有错。 老村长哼了一声，面色有些不悦：“你们这事确实做的不对，这可是上头交代下来的任务猪，年底如果没有完成任务，我们大队都得接受惩罚，闻知青知道这事的重要性，自然不会轻易松口。” 郝大嫂心里头后悔不已，刚刚闻婷第一时间让她下来找老村长时，她就该赶紧下来才是，差点就犯了大错误。 “若是这猪仔就此治好了还好说，要是出了点问题，你说闻婷一个小姑娘，怎么跟上头交代？” 当初是老龚拍着胸脯打包票，推荐闻婷来负责整个养猪场的。如果真的出了大问题，也不是他有心维护就能过得去的。 这里头的条条道道太多了，他都懒得和这些妇人家说道。 郝大嫂心里头咯噔一下，炎炎烈日下，后背却惊出一身冷汗。 第69章 看病 闻婷是爱干净的人, 郝大嫂妯娌手脚也勤快。几人走进茅草屋的第一感觉就是看着看着舒坦。 不大的茅草屋被隔开成两半，靠里的一侧放了张木架床，靠墙的两边都贴了旧报纸, 床上铺着凉草席，枕头和薄毛巾毯子叠放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两侧的墙上钉了钉子，拉了块淡绿色的旧布。平日里郝大嫂两妯娌偶尔会在这里午休, 把布帘一拉也方便多了。 靠外的一侧放了个半高的柜子，上头垫着块同色系的旧布。正中间是一张八仙桌，左右两条长凳。桌上放了个木托盘, 上头放着个圆肚水壶和三个陶瓷做的小杯子，颜色不一，却有种奇异的和谐。 这一会来得人多, 杯子又不够。 闻婷拿来几个吃饭的碗，这才勉强凑够了。 微黄的茶水倒在瓷白的杯子里头，泛着一股微微的菊香。几人本以为就是普通的白开水，没想到这一看有几分意外。 马老六媳妇稀奇地喝了一口，眼神发亮：“甜的。” 闻婷笑笑：“是的, 这是泡的干野菊花, 加了些冰糖, 清热解暑。” 去年秋天时路边长了不少野山菊, 瞅着都小小一朵，可经不住数量多。闻婷前世喝了不少花茶, 见此便采摘了些晒干保存下来。 野菊花也不是没喝过, 难得的是加了冰糖。马老六媳妇笑眯眯地多喝了几口, 冰糖这东西稀罕得很, 闻知青还真大方。 其他人都喝了起来, 就连面色不虞的李老根也禁不住这淡淡的甜香味, 一入口便去了大半杯。 甜食总能令人心情愉悦，闻婷笑着，转身从墙边柜子第一个抽屉里拿出个竹编的盘子，又从底下的抽屉掏出瓜子花生摆上。 在这个时候拿来招待客人都是很体面的了。 马老六媳妇是吃过的，笑着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道：“大家可都要尝尝闻知青的手艺，这瓜子和花生都是她自个炒制的，味道可香了。” 李大勇给面子的先抓了一把花生放到自家爹面前，而后大手一捏，花生壳碎成两半，露出里头包裹着红衣的果仁。 丢嘴里随便一嚼，满口焦香，看向闻婷的黑眸微微发亮。 众人都纷纷尝了尝，味道确实比往日吃过的好太多，笑着夸她手艺好。 老村长走得气喘吁吁，没想到进了屋发现气氛挺好的，尤其是马老六媳妇给他介绍李老根时，对方脸上也有几分笑意，面上热情，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老村长早听说过李老根的名气，既然人都来了也不能白跑一趟。 于是几人簇拥着，直接出屋往猪舍走去。 猪舍里头每天都有打扫，所以味道不算重，就是里头过道有些窄，只能容得下两人同行。 李老根和老村长走在最前头，闻婷和李大勇随后，郝大嫂妯娌跟上，其他人就不给进了，毕竟也帮不上什么忙。 李老根眼睛尖，一进去就看到了被挤在最外头的两头病恹恹的小猪仔。 走道尽头放着个水缸，里头打满了干净的清水。 李老根不用人提醒，直接过去先仔仔细细洗了手，而后打开闸门，走到猪仔边蹲下去检查了一番。 老村长也是刚知道这病猪的事情，有些不安地看了眼闻婷。 闻婷微微笑了笑，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她虽然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但是龚大爷之前留下的笔记中有提及过这样的情况，上面也有提及应对方法，所以并不慌张。 老村长半信半疑，不过在李老根检查后告诉他们结果，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了地。 李老根神情轻松多了，他也看出来这里头只是小毛病，所以起身嘱咐了两句：“天气热多给猪吃些稀的，猪仔得另外找个地方安置，这猪圈小又闷热，多通通风，其他也没什么大问题。” 猪圈小是因为之前养的任务猪少，如今多了好几头，自然有些挤。 闻婷前几天已经和老村长商量过，等这些天村民有时间，抽几个工过来把隔壁的屋子修一修，再把母猪和小猪仔移过去。 李老根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出门时还特意回头看了眼。 虽然这些猪才养了几个月，可是都养得很好，肥肥胖胖的，虽然天热精神头都还挺不错的，猪圈也干净卫生没大异味，看得出来都是花了心思好好养猪的。 这一点，倒是让他对这个看着娇娇柔柔的女知青观感好了不少。 虽然猪没什么大问题，可毕竟李老根是特地跑了一趟，老村长拿了半袋子玉米面想感谢一下他，但李老根自觉没做什么，怎么也不肯收。 还是李大勇站在一旁看了一眼闻婷，说道：“闻知青方才泡的野菊花茶就挺不错的，这天热喝着也解暑。” 闻婷也就剩下不到一斤，便给装了半斤，再拿了一小包冰糖。 野菊花不值钱，但是冰糖却是好东西。 李老根还想推辞一下，李大勇却直接笑着接了过去，只是盯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趣味。 一行人如同方才来时坐上拖拉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闻婷忽略掉李大勇临走前的眼神，转过身来便看到郝大嫂妯娌二人一脸羞愧。 老村长知道来龙去脉，也有些生气：“让你们过来养猪场是帮着闻知青一块把这些任务猪养好，就算出了问题也得先自己人内部商量，怎么就随便去外头找人来了。” 多的不说，就说外头的人哪是虽然可以找的。也算她们走运请来的李老根是个有本事的人，要是头脑不清醒随便请来个不知底细的人，在这里头做点手脚，这些任务猪还能不能养好都难说。 郝家妯娌两人羞愧地都要哭了。 她们都知道自己今天的举措确实不妥，旁边的马老六媳妇还想打圆场，但闻婷提前开口道：“今日的事情也有我的不对，如果我早一些把这些问题和解决方法都和两位嫂子说了，也不至于让她们担心成这样。” 既然她这样说，老村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明天的农活可以做的差不多，就抽几个人过来修猪圈。 马老六媳妇也不好留下来，便跟着老村长的脚步离开了。 郝大嫂面露愧疚道：“对不起闻知青，我们——” 闻婷赶紧笑着道：“今天这事我们都有错，若说谁的错更大，那肯定是我了。我才应该和嫂子们说句对不起，这两天让你们白白担心了那么久，我却没有注意到。” 郝大嫂郝二嫂赶紧连忙说不是她的错。 闻婷想了想，问道：“嫂子，你们也去了一段时间的扫盲班了，常用字都认得差不多了。这样，等这几天忙完新猪圈的事情后，我们一起学习怎么养猪吧。” 经过这次的事情，闻婷突然想到龚大爷留下的那本养猪笔记不是给她一个人的。他虽然是被下放到清水村来，往常和村民们的关系也淡漠。 可也是这个质朴的小村子给了他穷苦却安静的生活。老村长对他的信任和尊重，让他养着事关全村收入的任务猪，让他不仅在这个备受打压的年代找到一份生活的动力和希望。 闻婷想，龚大爷把养猪笔记交给她，其实也是想让清水村能够继续养好任务猪，让村民们也多一个营生的手段。 郝大嫂妯娌二人还不知道闻婷的决定，只是在几日后当闻婷拿出那本厚厚的笔记本时，才终于知道这个决定有多重大。 养猪也是一门技术，谁家有技术不是藏着掖着，像那些老木匠铁匠一样，只传给家里的儿子，连女儿都不给看一眼。 可闻知青却把龚大爷留给她的东西拿出来一起学习，实在令人钦佩。 她们妯娌两还觉得愧不敢受，可是闻婷告诉她们，她不止要把这本笔记教给她们，还想要教给村子里所有想学习养猪知识的人。 她想帮龚大爷完成这个心愿，可她只有一个人力量有限，她需要更多人的帮助。所以，如果郝大嫂妯娌二人觉得受之有愧，那不如认真学习，将来帮助龚大爷将知识教给更多的人。 这一切，应该是龚大爷临走前最想看到的吧。 他对于这个时代，对于未来还是抱着浓浓的希望，所以这本笔记才会留在清水村，交给闻婷的手上。 …… 多年以后，郝大嫂妯娌谈起当初这事，还能想起那个年轻的闻知青，面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双眸明亮地看着她们。 当时她们两人回去还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还怀疑这样的举措到底对不对。 结果这么多年下来，谁也没想到清水村的村民们靠着这一本养猪笔记，个个成为养猪大户，甚至还先后办起了加工厂，不止在十几年间实现了财富增长，还成了肉食产品出口大户，为华国的经济快速增长添砖加瓦。 而这一切，没有人真的预测到，甚至在当时那会也没人相信，这一本小小的养猪笔记，能够改变那么多人的命运。 甚至连闻婷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第70章 来客 隔天, 老村长就抽了三个壮劳力过来，把隔壁的破猪圈里里外外修葺了一下，这边的猪圈虽然小了些, 但是位置靠里一点，给母猪和几只半大的小猪仔住足够了。 闻婷和郝家妯娌三人打扫了一遍，又给洒水降温, 等到傍晚天气凉快些才把母猪和小猪仔赶了过去。 又另外多喂了一顿饱饱的猪食，才让这些猪们安定下来。 养猪的日子其实挺乏味的，早起割猪草煮猪食, 然后趁着猪食刚上灶，顺便去猪圈里头铲屎，挑水冲刷, 如果太脏了还得进去用刷子认真刷几遍。 而后再将煮好的猪食稍微晾凉，倒进猪食槽里头，等着大猪小猪哐哐一顿造完，再将里外收拾下，上午的活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闻婷打了盆清水, 洗过手脸后, 顺便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再把毛巾洗好拧干, 晾在屋檐下。 郝大嫂也把煮猪食的铁锅洗好晾晒，郝二嫂晾了壶开水, 倒了三杯水, 学着郝大嫂一样两手乖乖放在膝盖上, 局促地坐在椅子上, 齐齐看向闻婷。 闻婷见她们这般, 心里有些好笑。 她走到墙边立柜旁, 打开中间的抽屉，拿出了一本陈旧的笔记本，以及两个新本子和两只铅笔。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既然要好好学习如何养猪的知识，那我们就要拿出最大的诚意来。” 闻婷把本子和铅笔发给她们，本来她是想给两人买钢笔的，可是考虑到郝大嫂妯娌都没拿过几次笔，要是写错了心理负担更大，不如用铅笔，写错了还能改。 郝大嫂也是没想到只是学个养猪知识，都得如此认真。 看着闻婷打开那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把第一页的内容从头读了一遍，那认真专注的模样，一下子就感染了她们。 再回头看郝二嫂像鸡爪般握住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字，她这才晃过神来，抓紧时间把自己刚听到的关键词记下来，有不懂的地方还敢出声提问，就怕自己听岔了或者理解错误。 闻婷在这个时候便会停下来，先帮助她们把不懂的地方讲明白，捋清楚后再继续往下。 一开始学习进度有些慢，不过因为闻婷提前把整本笔记本都看过一遍，将大概的内容给重新排了序，这样开头就讲得仔细，后面的内容反倒更容易理解。 等到三个月后她收到龚大爷从省城给她寄来已出版的养猪大全，发现自己讲的顺序和里头一样，心里更多了几分欢喜。 不过这时候的她只想着尽快把这笔记本里的知识都教给郝家妯娌，也希望这里头的知识能够造福更多人。 * 另一头，N市的火车站，一个三十来岁妇女，眉眼看得出年轻时清秀的模样，身上挎着个小包，左手提着一个编织袋，右手手里攥着一张火车票，正和身边的男人话别。 也不知道男人说了什么，女人突然冷笑一声：“她要真敢不给，那我也不用顾着和她的母子之情了。” 一顶不孝父母的帽子戴上去，严重点指不定就要罚去北大荒农场劳改去。 不过，这孩子不敢的，这十几年来她还能不晓得自己女儿的性格吗？就是个忍气吞声，懦弱老实到谁都能欺上一脚的人。? 男人眉头微蹙：“小磊说下个月初那边就要看到彩礼，你走这一趟来回最少五六天，要是她真不给……” “得了，别罗里吧嗦的，等我回来就是了。你跟小磊说别着急上火，要是喉咙还痛就把那抽屉里的杭菊拿出来泡着喝，这玩意虽然卖得贵，但是顶用！” 女人说着，远处传来火车进站的“乌央乌央”声，随着一声长长的鸣笛，连男人要说的话都听不清了。 “行了我走了，你快回去吧。” 这车是临停的，马上就要走。女人赶不及和男人再说什么，急匆匆地跟着人群挤了上去，还没等找到位置坐下，火车已经开始提速，要不是后面的人挤了上来，估计得摔出去。 幸好列车员有经验，前面喊着后面赶着，总算给人都安顿到各自位置上，大包的东西只能放到头顶行李架上，其他的要么自己搂着抱着，要么塞到座位底下。 她的位置是在过道边，看着人来人往不太安全，想商量和人换到窗边去，左右前后都没人愿意给她换，只好一路紧紧抓着手里的袋子，连打个盹都不敢，强撑着精神挨到了目的地。 等出了火车站，还没松下一口气，便听说要去红旗大队下头的清水村，至少还得坐十几个小时的汽车，脸唰地一下白了。 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到半路就退缩了。 在火车上十几个小时没就吃了两口干粮，本来想着下车了先找个地方吃顿热乎的，结果被告知那长途车一天只有一班，很多时候都得提前买票才有位置。 她可是掐着时间来找人，晚一天回去都得耽误多少事，无奈只好先去车站买票，刚好赶上即将发车，还空着个位置。 交了钱买了票，路边看好的热乎红薯还没来得及买，车已经启动，无奈下只能继续空着肚子上了车，一挨又是十几个小时。 等到她从汽车站下来时，又困又累又饿，整个人差点晕厥在地。 旁边好心人扶了一下，看她这样子不大对劲，忙问有没有认识的亲戚朋友在这边的，只听她语气虚弱地道：“我是来找我闺女的，她叫闻婷，在清水村当知青。” “你说闻婷？我认识她。”人群里传来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 ……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时，闻婷的第一反应不是激动，也不是愤恨，只是语气淡淡地喊了一声“娘”，而后朝着她身边的男人点了点头。 “李同志，谢谢你把我娘捎过来。” 李大勇坐在自行车上，脸上带着笑意，黑眸微热地看着她：“客气了闻知青，我刚好去镇上办事，路过汽车站遇见伯母，就顺路给你送来而已。” 他这话说的还挺客气，但是闻婷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说的是“顺路给她送来”。 这人表面看着漫不经心，可眼却尖得很。 闻婷见到亲妈的反应太平淡，而且眼底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李大勇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让人反感，他想讨好的是眼前的小姑娘，自然以她的喜恶为主。 所以，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他不知道母女二人关系如何，只知道这个人是她的亲娘，所以就顺路给她送来。 说完，也不等闻婷回应，便拧过车头道：“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如果有需要帮忙的，让人到隔壁村喊我一声便成。” “再见，闻知青。”他也不多说，骑着车就走了。 闻婷还没说什么，她娘便走近了两步，脸色不佳地道：“干嘛呢，这才多久没见就这么没眼力见了，看看我身上拿的大包小包的，这不都给你带的。” 闻婷扫了一眼她手上提着的编织袋，一言不发。 正好从后头赶上来的郝大嫂一听，愣了愣道：“闻知青，这位是？” 其实不用问都知道，这两人站一起那有几分相似的容貌，一看便是有亲缘关系的。 闻婷扯了扯嘴角介绍道：“嫂子，这是我娘。” “原来是闻大娘啊，怪不得我说闻婷这妹子长得这么标致，原来是随了你啊。” 郝大嫂很热情，上来就笑脸迎人地自我介绍：“我是郝家的大儿媳，你喊我月玲就行。对了，从N市过来路上得两三天吧，快快快，先到我家坐会休息下，难得见到面今晚我们好好聚一聚。” 她说着话就要来接闻婷她娘手里的编织袋。 闻婷她娘，也就是罗红英眸光一闪，手往后缩了缩道：“不用不用，太麻烦你了，也没多少东西，让婷婷帮忙拿着就是了。” “这哪麻烦了，不就顺手帮忙提个行李嘛，平时闻知青也很照顾我们的，大娘你就别客气了。” 郝大嫂性格本就爽利，加上这是闻婷的亲妈，自然更加热情。 闻婷没主动伸手帮忙拿行李，罗红英又招架不住郝大嫂的热情，那编织袋便很快被她接了过去。 只是入手时心里有些嘀咕，这袋子看着装得满满当当的，提起来居然没什么重量。 不过还是热情地挽着罗红英的手，硬是给往自家带。 这可是闻知青的亲妈呢，平日里闻婷提携他们那么多，怎么也得好好招呼人家才是。 于是即使罗红英一再推拒，但还是被郝大嫂给拉扯到了郝家。 而闻婷想了想跟在后头，上辈子她没和郝家走得这么近，自然她娘来了也没跟郝家有多少接触。 她那会是直接给带回知青点去，不仅第一时间暴露了自己的对象是江俊伟，还让她娘见识到江俊伟出手阔绰。 于是便跟沾上腿的蚂蟥一样，只顾着三不五时吸她的血，打着为她好的旗帜，三番五次从江俊伟手中扒拉东西，拿回去供养她那不成才的弟弟。 也正是因为如此，本来就看不起她身份的江母，才更加厌恶她。 这辈子她没有和江俊伟谈对象，交往的也是郝家这些“穷困”的村民，也不知道罗红英想怎么从她身上吸血？ 她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很快又扯平了。 第71章 对象 这几天地里的活少, 一般只上半天工，所以郝家人除了搬到镇上的郝老三夫妻外，都在家里头。 突然看到和闻知青五官有点相似的罗红英, 一下子都热情非常。 郝婆婆赶紧让郝二嫂给冲了碗麦乳精，家里的点心糖果都装了一盘出来。这点心是她前两天从镇上回来，老三两口子硬是塞给她带回来的, 叫什么核桃酥，上头还撒了些黑芝麻，酥酥脆脆的, 好吃极了。 罗红英嘴里喝着香甜的麦乳精，手里拿着厚实的核桃酥，只觉得这郝家日子过得不错, 连这些精贵的东西都舍得拿出来给陌生人喝。 这家庭虽然人多，但是家底看着厚实着呢。 闻婷瞧着她那眼珠子滴溜溜转，心里头早就知道了她的想法。 果然，几人不过坐下寒暄片刻，罗红英便忍不住道：“还是老姐姐你福气好, 瞧这儿子都成家生娃, 一家人齐心协力, 这日子是越过越好。” 郝婆婆笑着看了看闻婷, 对罗红英道：“妹子别说，你的福气也在后头呢。” 有闻婷这么出色的闺女, 就连她和老头子都羡慕几分。 罗红英却叹气道：“唉, 这为人父母的都只想着把娃拉扯大了, 再给找个好人家, 期望她往后余生能够顺顺利利, 美美满满。” “可这孩子, 真让人不放心……” 她看着闻婷，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眼神担忧得很。 从进门就满脸笑容的郝婆婆却笑容微敛，给了眼神让郝二嫂将孩子们都带出去。 闻婷笑着摸了摸身边小孩子的头，把兜里带着的几块水果糖分给他们，看着他们开开心心地出去院子里玩。 郝婆婆客套道：“妹子这是刚下车吧，瞧着脸色都不得劲，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麦乳精凉了就不好喝了。” 罗红英像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似的，笑着点头把那麦乳精喝了，又把手上的核桃酥吃了。 她这是好几天没吃过好东西，这一吃喝上倒是有些舍不得搁下，还是闻婷出声道：“娘，你这是请了几天假来的？” 罗红英把点心咽了下去，抬头看着她道：“唉，这一来一回不得四五天，怕路上耽搁了，就多请了两天。” 闻婷道：“请这么久，厂里能给批假吗？” 罗红英心想当然不给，她还是找了个借口，这才请到假的。 罗红英是在肉联厂当临时工，帮着洗扫做些杂事，虽然工资待遇上不高，可经常能拿些边角肉回家。这工作在周围的人看来是大肥差。 本来工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尤其肉联厂这种几乎全年无休的厂子，要请个假不容易，尤其是没啥技术的临时工，随时都可以找个人来替代你。 罗红英从来不请假，就连闻婷下乡那天，她都以此为由抽不出空来送她下乡。 要说真的遇到必须请假的事情怎么办？一般老员工的话领导们还算宽容，只要在这其间找人顶班，工资却只发六成，该月的福利也取消，便可以。 之所以条件这么苛刻，也是因为如今城里人多工位少，你不做其他人能做，而且找人顶班容易发生问题，干脆就从根源解决问题，不让大家请假太多。 要不是经过上辈子的事情，闻婷也没想到她罗红英如此舍得。 “娘这不是想着一年多没见你，心里挂念着很。尤其是你弟也找了对象，这姐弟三人，就差你一个没个着落，娘每天晚上一想到这事，心里就闷得慌。”她捶胸叹气，语气哽咽。 闻婷上头有个嫁出去的姐姐，底下有个相差一岁的弟弟，这是大家平日里闲聊也听说过的事情。 只是郝婆婆等人没想到闻知青居然没告诉家里人，她其实搞对象了。 罗红英看向郝婆婆：“老姐姐，你也是当娘的，应该明白我这做娘的心里有多难受。尤其是我瞧着你家这孩子们都和和乐乐的，要是婷婷也能嫁到你们这样的家庭，那我才能放下这心啊！” 郝家人都愣了。 郝婆婆看到闻婷嘴边的冷笑，怔了下，心底门清，扯起嘴角笑道：“老婆子我也是特喜欢闻知青这小姑娘，长得俊又会干活，说话做事都体体面面的，相处起来舒心又省心。” 罗红英笑容越发灿烂。 自家这小妮子确实和以前那黑黑瘦瘦的样子不同了，可能是女大十八变，不仅高高白白的，那张脸长得越发好看，比她年轻时还貌美几分。 若不是她在乡下不好回城，其实还能有更好的出路。 只是可惜了。 “只可惜，”郝婆婆叹气：“我家虽然四小子，三个大的都娶妻生娃了，就剩下小四，今年才十二。若是他大个几岁，我还真的想把闻知青留在我们家。” 罗红英：“……” * 郝家要杀鸡，留着她们在家吃晚饭，但闻婷拒绝了。 罗红英黑着脸，提着编织袋就往外走，连个客套话也没留下。 郝大嫂送她们出去，悄声对闻婷道：“你娘这是来者不善啊？”这态度变得可太快了，明明刚刚还笑得跟花开了似的。 闻婷拍了拍她的手回道：“回头再跟你说，先走了。” 郝大嫂摇摇头，送走她们后就回了家，郝二嫂一脸八卦地上来问道：“怎么样，这闻知青说什么了没？” “嗨，就这两步路还能说啥。”她耸耸肩，“我瞧这闻知青心里也有底，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郝二嫂：“这难说，毕竟是亲娘，防不胜防啊。” 郝婆婆道：“行了，今儿这事就当没发生，谁都不许往外说。” 郝大嫂点点头，说倒不会乱说，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赶明儿早点过去瞧瞧闻知青需不需要帮忙的地方。 经过这一遭，她可明白这罗大娘也不是个善茬。 闻婷当然知道她娘不是善茬，活了两辈子，没人比她更知道这事实。 到了知青所，这会子天也快黑了，那大厨房里头传来饭菜香味，做得早的人都吃完了蹲在水缸边准备洗碗，还有些正捧着碗蹲在一块吃饭聊天。 闻婷带着罗红英走进去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第一时间投注过来。 和众人打了声招呼，便把一路黑着脸的罗红英带到右边的女知青宿舍。 闻婷自从养猪后，多半时间是在养猪场旁边的茅草屋里头留宿，偶尔才回来知青点，所以这里还有她的床铺在。 本来她是想着不如直接把她娘也领到养猪场去住，知青点毕竟人多事杂，她娘又不是个安分的，分分钟容易起事端。 可是转念一想，以她娘的精明，迟早也会摸到这知青点来，干脆直接把她带到这边，起码她把精力放在知青点后，不会到村子里乱打听。 女宿舍里头，林晓月和陈玉梅正好在吃饭。 自从发生丁嘉良偷盗粮食后，知青们就不吃大锅饭了，有的自己做，有的去老乡家搭伙，反倒是是林晓月和陈玉梅两个人选择了一起做饭。 林晓月主要是厨艺不佳，之前去老乡家搭伙是方便，但人家一大家子的口粮都不如她的，她一个女娃子吃米饭，他们只能喝米汤，割点肉来吃对方一家子也是眼巴巴地瞧着你，不给又不好意思，给了自己又不够吃。 索性分粮后，还是和陈玉梅搭伙了。 她每个月多出半斤细粮，陈玉梅就负责把饭菜做好，她只要偶尔打打下手就行。 这两人也习惯了闻婷偶尔回来住，只是意外她多带了个人回来。 互相介绍后，罗红英就直接坐到闻婷的床铺上。 林晓月和陈玉梅邀请她们一块吃饭，但闻婷笑了笑拒绝了。这两人饭都吃一半了，也不再坚持。 闻婷先去厨房看了下，何文松正好是最后一个做完饭，她连忙让他别熄火，先把锅刷了，然后倒了半锅水，底下塞了两根木柴烧上。 回到宿舍和罗红英说了句，然后就走去养猪场那边。 毕竟她一天到晚都在养猪场，粮食都放在那头。她走上去的时候正好碰到郝大嫂和郝大哥。 “闻知青，今晚就让我们守夜就行。你娘来看你一回不容易，你还是多陪陪她。”郝大哥笑得憨憨的。 郝大嫂扯了他一下，只笑着对闻婷道：“你拿了东西就赶紧回去吧，我怕大娘一个人无聊，到处找人说话。” 说话就算了，知青点那么多男知青，指不定她看上哪个，又直白地要把闻婷推出去，那可丢死人了。 闻婷知道她的意思，拿了东西就回去。 只是还没走进知青点，就听到她娘的声音，对方还一直很好脾气地回应着，几乎要把自家老底交代清楚了。 闻婷皱了皱眉，推开大门往里走。 那廊下说话的人本来还挺热络的，听到声音往她这一看，瞧她神色不太对，便闭上嘴了。 而罗红英正好探听到关键地方：“对了，李知青，你方才说你家就两兄弟，你哥都娶妻生子了，你爹娘就没关心你还没有找对象吗？” 李卫东一时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罗红英越看这后生越俊，加上他这身上穿的手上戴的，而且下乡还能用上那煤油炉，一看家境就不错。 看他一时不答话，还以为是害羞，便笑着道：“这都大小伙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谈对象多正常啊。你看我们婷婷，我这不也是操心着呢嘛。” 第72章 交谈 “娘, 李知青，你们在说什么呢？”闻婷脸上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什么温度。 李卫东只觉得背脊一凉, 冷汗直冒，小声道：“闻、闻知青。” 罗红英下意识转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方才谄媚的笑容：“没, 这不是和小李聊聊家常嘛。没想到小李舅家就在咱省城那地，跟你表舅离得挺近，指不定都认识呢。” 闻婷想了想, 还真的想到了她确实有个在省城的表舅，只不过那个舅舅是她外家那边隔了好几代的远房亲戚。 小时候罗红英带着全家还去省城走过亲戚，只不过那表舅妈嫌弃这一家子不请自来, 只请大家喝了杯水，然后又把人送走了。 当时罗红英回去的路上还咒骂人家不是好东西，狗眼看人低什么的，可是转头回到家里，又跟街坊邻居们吹嘘这省城多繁华, 那表舅一家多热情。 从此大家都以为他们家真的有这么一门好亲戚, 后来罗红英跟人竞争肉联厂临时工的时候, 也就误打误撞的进去了。 这些都是前世罗红英吹嘘她这辈子有多出息时, 自己不小心说漏嘴的。 想到这里，闻婷笑了笑：“都这么多年了, 娘和省城表舅还有联系啊, 不过好像表舅一家早搬到沪市去了, 难道没搬走吗？” 罗红英笑容一僵, 她还真的不知道这表舅已经搬走了。 前世是因为闻婷和江俊伟要结婚, 罗红英想着和那表舅一家显摆下, 特地拿了请帖找了过去，结果那边的邻居告诉他们，这表舅一家因为工作高升，早两年就搬走了，气得罗红英当场就把请帖撕掉了。 她眼神闪烁了下，大笑着掩饰尴尬：“对对，，这坐了好几天车我都晕头了，忘了你表舅搬走的事了。” 闻婷提着东西走了过来，看了眼李卫东，对方立刻道：“大娘坐车也很累，那就早点休息吧。我这忙活了一天也累了，就先回屋了。” 他说完也不敢看闻婷，直接转身就往屋里走。 罗红英还有些不舍地喊道：“小李啊，那你就早点休息，明天大娘再跟你聊个畅快啊……” 闻婷挡在她跟前：“娘，你坐了几天车不觉得身上味道太重了吗，厨房里我烧了水，你先去后头小屋洗洗，我给你弄点吃的。” 罗红英看不到李卫东的身影，其他男知青又一下子好像都躲在屋子里，她皱了皱眉头，也只好先听闻婷的安排，拿了换洗衣服就去了后头。 闻婷在宿舍里规整东西，林晓月和陈玉梅坐在自己的床上，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看闻婷一点也没有搭理她们的意思，林晓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闻姐姐，你娘这冷不丁地来看你，是有什么事吧？” 个个都看出她娘来者不善，闻婷把这几日要吃用的东西塞进柜子里，淡声道：“应该是我弟要结婚了，过来通知我一下吧。” “是这样啊，看着不太对劲。”林晓月低声说道，她这人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了。 陈玉梅也很好奇，就算是她弟弟要结婚，也没必要特地跑一趟。这时候出一趟门不容易，光是路上的车费开销，都足够买不少东西。 闻婷关上柜门，假装没听到刚刚的话，只笑了笑道：“这两天我娘暂时和我睡这里，养猪场那边不好带她过去，怕是得打扰你们两天了。” 陈玉梅和林晓月赶紧摇头：“不打扰，大娘难得来一趟，多住几天也行。” “她这是请了假来的，路上来回都得好几天，也不能待太久。”闻婷解释了下。 她出门去了厨房，手里端着些二合面和一个鸡蛋，打算今晚煮点鸡蛋疙瘩汤。 在烧水准备的时候，林晓月跟了过来，自觉地坐下来帮她烧火。 “闻姐姐，方才你出去的时候，大娘和我们打听了下这知青点有多少人，尤其是有多少未婚的男知青。” 闻婷正在用温水将面粉搅拌成疙瘩，她余光看到林晓月一脸八卦的样子，轻轻“嗯”了一声。 林晓月丢了手上的烧火棍站了起来，走近她说道：“我们告诉她之后，她看到李知青在外头，就走出去跟他搭话。我倒是听到了几句，她一开头就问李知青哪里人，家里有多少兄弟姐妹的，跟问户口似的。” 闻婷心里叹息，手上动作不停，看水开了就将疙瘩倒入锅中，然后用大铁勺搅拌着。 林晓月又道：“闻姐姐，我觉得你要当心了。坦白说这种事情我没下乡前也见过好几次了，在我爸妈厂里，经常就有这种看上人家小伙子有前途，就直接上去打听想要给家里孩子做媒的。” 也不是说这种做法不好，但是这样一来不管成不成，那女方都容易被人看笑话。 “……再说只见一面，就光听男方说了些自身条件，就想要跟人结亲，那人到底什么人品都没看清楚，这样贸贸然的结了婚，以后的风险也很大的。再说了，闻姐姐，你不是有对象了吗？” 林晓月说了一堆，闻婷已经将疙瘩汤做好，还在外头菜地拔了根小葱，切碎后撒了上去。 虽然是二合面做的面疙瘩，但是加入了一个鸡蛋，味道香喷喷的，林晓月刚吃饱饭都觉得有点馋了。 毕竟这段饭在这个缺衣少食的乡下来说，已经是很好的饭食了。 闻婷轻轻嘘了声，低声道：“我有对象这事先别提，我还没告诉家里人。” 林晓月愣了下：“为什么？” 闻婷只笑了笑：“还不到时候，晚些时间我会亲口和我娘说的。” 林晓月不知道她要搞什么，只是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奇妙，令人看着有点胆战心惊。 就在她沉默时，外头就传来罗红英的声音。 “都在这呢，我说屋子里怎么没人。”罗红英刚洗完澡，因为烧的热水多还特意洗了个头，半长的黑发湿哒哒地披在肩上。 闻婷看了过去，发现她旁边还多了个身影。 不知什么时候陈玉梅也来到厨房外，因为外头光线昏暗，她似乎站在阴影中，所以闻婷和林晓月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陈玉梅赶紧解释道：“我就是想说看看要不要帮忙打打下手。” 林晓月面色狐疑，但闻婷却笑道：“不用，都做好了。”她朝着走近的罗红英道：“娘，你是想在这里吃，还是回宿舍里吃。” 罗红英看着厨房的蜡烛还挺亮的，说道：“就在这门口吃吧，还有点风。屋子里头又热又黑，啥都看不到。” 因为天才黑下来，屋子里林晓月跟陈玉梅都还没点煤油灯。 闻婷说好，把疙瘩汤分了两碗，多的给了她娘，看到她娘满意的眼神。 林晓月和陈玉梅便先回屋去了。 两母女坐在厨房的门槛上，罗红英特地靠近过来，一边吃着疙瘩汤一边问道：“你这伙食还不错嘛，是不是还有不少粮食呢？” 闻婷低着头喝汤：“这还没秋收，哪来的粮食。这点面还是郝家嫂子看娘你来了，特地拿来先借给我的，鸡蛋也是他们家借的。” 罗红英去郝家就看到院子里养了好几只母鸡，倒是相信这鸡蛋是他们家给的。 “只可惜这郝家几个小子早早就结婚生子，你说你当初要是早点下乡来，嫁给他们其中一个，不就天天能吃上鸡蛋了吗？真是没福气。”她摇头叹气，想着这闺女她从小不喜欢，就是因为太没有福气了。 生她那年家里屋子就破了顶，那年大雨全家人差点没冻病。后来虽然一年比一年过得好，但是总是有些小灾小难，家里真是一分钱存不下来，还得咬着牙供养三个孩子。 若不是她机灵，借着那个什么表舅的风，也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家里这几个不都得活活饿死去。 反正这丫头，就是没福气。 闻婷知道她的意思，前世她病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娘也来看过她一次，当时也是这样说的。 “你从小就没福气，本来还想着走了狗屎运能嫁入江家，给家里多带来些好处，可没想到还是这么没有福气。不仅一点没沾上江家的好处，现在你爹娘都还等着你养老，你居然就这样要死了。都说儿女都是债，你真的是生来讨我们的债的。” 瞧，她娘当时就是这样说的。 闻婷心里冷哼一声，只觉得一片悲凉。 她是没福气啊，活了一辈子，一点亲情都没有感受到。可怜她重活一世，这会还不敢和她娘撕破脸。 只因为，她还没有达成她的目标。 闻婷眨了眨眼，掩埋下所有怨恨和悲伤。 罗红英根本不管她如何想法，只一股脑地道：“不过我看刚才那个李知青就挺不错的，人长得好脾性也不错，而且家里头也是有本事的。娘跟你说，你不要太蠢了，眼前有这样的好对象怎么不抓紧点，你要是脸皮薄不敢说，我明儿就跟他摊牌去，总归是能帮你拿下的。到时候你听我的就行。” 她对李卫东的初印象非常满意，要不是刚刚闻婷回来得早，指不定这小伙子就能拿下了。 她可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这小伙子对自家姑娘也有意思呢。 第73章 闹事 就在罗红英沾沾自喜的时候, 闻婷却突然冷声道：“那娘有没有想过我喜不喜欢他呢？” “你这孩子就是年纪太小不懂事，什么喜不喜欢的能当饭吃吗？这找对象最重要的就是看家境，当然人品也很重要。” 罗红英顿了顿, 还是加上了后半句。 “古话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娘是过来人，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别傻了, 难得到这乡下地方还能遇到这么好的男人，你不抓紧点，难不成想让给你宿舍那两个姑娘啊, 傻不傻啊你。” 罗红英气得直摇头，她还以为闻婷这一年多长高了吃胖了，没想到脑子还是那么蠢, 一点都不懂得为家里着想：“你要是找了个好对象，到时候不得多帮衬下家里，你弟这会结婚要钱，家里的房子得整治整治也要钱，还有这一家几口人的嚼用, 都得用到钱。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这一通输出, 说的闻婷心更冷了。 她黑着脸站了起来, 语气冷邦邦地道：“反正我不喜欢他, 娘要是真的为我好就别给我丢脸了，往后我还得在这住很多年呢。” 罗红英气得也站起来：“你能耐了啊, 不听娘话了是吧？” “别说了, 忙了一天我也累了, 早点休息吧。”闻婷拿过她手里吃干净的碗筷, 直接找到厨房三两下刷完, 然后就直接打了水, 取了换洗衣服就到后头洗漱去了。 这一夜，两母女躺在一起，却一句话也没说。 隔日一早，闻婷起来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先去养猪场割猪草去。 罗红英路上累了几天，这一觉睡到快中午才起来。 等她起来后看到闻婷留下的纸条，说白天要忙着干活，让她起来后自己弄点吃的，柜子钥匙就在枕头底下。 罗红英撇撇嘴，还是弯腰在枕头下摸出一把小钥匙，将床头柜子打开，特地翻了翻。 一小袋二合面，两斤多的碎糙米，半袋红薯。倒是有一小块巴掌长两指宽的腊肉，以及四个鸡蛋。 然后就是一些晒得黑乎乎的菜干，一小坛子咸菜和一瓶快见底的菜籽油，以及小半罐盐。 柜子塞得满满的，就是没有翻到票和钱。 罗红英把床罩被单枕头套等都翻了个遍，一分钱没有看到。 ‘死丫头，这是防着老娘是吧。’ 她心里十分不满，但是眼见外头已经有下工知青回来，倒是很快就把东西收拾了下，抿了抿额角的碎发，笑得一脸灿烂地走出去。 “这是下工了啊？”她笑盈盈地打招呼。 外头的男知青走进来两个，一个长得黝黑高壮，沉默寡言的样子。 而另一个却长得又高又俊，气质都截然不同。 罗红英眼前一亮，昨晚还以为李卫东那小子已经算各方面不错的，但今天一看这男知青，瞧那敞亮的白衬衫和解放鞋，还有手上的手表，她再不识货也能认出是四五百块的进口手表欧米茄。 看到这里，她更是热情地迎上去：“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愣了愣，微微笑道：“大娘，我叫江俊伟。” …… 闻婷还不知道她娘又看上了江俊伟，她这会又来了一趟镇上。 早上去到养猪场的时候郝大嫂跟她说昨晚郝老三回来一趟，除了给家里捎了些东西外，主要还是带了话过来。 之前因为订单增多的事情，闻婷和贺建明商量过不再扩招制衣坊，因为要找二手机器不容易，再者规模太大怕引人注目。 所以在闻婷的提议下，贺建明已经和纺织厂那边接触过，打算以纺织厂名义接下这些订单，而后给贺建明提成，或者说是介绍费。 现在找她去说的主要是那些制衣坊的女工起了些矛盾，贺建明和猴子去省城送货了，那些女工现在都赖着不走，说要给个说法。 闻婷只好忙完手头上的活，便去找老村长请了个假，借口她娘来了，去镇上买点口粮。 老村长很爽快就答应了，反正这会也不差人手。 闻婷借了李卫东的自行车到镇上去，贺建明之前有想给她弄个自行车，不过她觉得自己不会一直待下去，所以还是拒绝了。 她去知青所推自行车的时候，她娘还在呼呼大睡呢。 郝三哥和郝三嫂待在屋子里，外头那些女工三三两两地坐在一块，偶尔焦虑地看看大门口，偶尔又低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在这里头，只有丁小梨一个人坐得远些，她脸上带着担忧。 闻婷到的时候，也是丁小梨给她开的门。 “闻知青——” 她想着抓紧机会和闻婷多说些什么，但其他女工一看到外头来人便纷纷走了过来。 “闻知青，你总算来了。” “是啊，闻知青，大家伙都在等你呢。”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闻婷笑了笑，示意她们先让一让，自己把车推进去再说。众人给她让了条路，让她顺利把车推了进来。 丁小梨赶紧关好门，再转过身就发现闻婷被人包围了。 她不安地挤了进去，站到闻婷身旁。 闻婷看到了她，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笑着对大家说：“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大家先到库房里坐下来，有什么问题我们再慢慢说。” 众人一想也是，况且闻婷的态度很温和，其他人心里都放松了几分。 于是几人又将外头的凳子都拎进去，以往堆得满满的库房此时空荡荡的，地上也有些还来不及清扫的碎布条。 闻婷进去后，找了个对着门的位置，其他人围着她坐了下来。 “好，现在有什么问题我们一个个来解决，尽量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她语气温和，不过神色很严肃。 右手边一个绑着马尾辫的女工先举手道：“闻知青，你这制衣坊要解散了，那我们怎么办啊？” “是啊，我们每个月就靠这点钱生活，要是让我们走了，可不是要活活饿死我们吗？” “就是，我们家就我和我爸有收入，他最近因为老毛病犯了还请了大半个月假，我要是失去这份收入，家里的弟弟妹妹可怎么办呀。” “是啊……”其他女工都纷纷开口说自家的难处。 闻婷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我能不能先问大家一个问题？” 那先开口的女工赶紧点头：“你问吧闻知青。” 闻婷打量了她一下，问道：“前天才发了这个月的工资，你拿到多少？” 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毕竟闻婷这里是按照计件模式，所有人去领多少布料交多少货，都是看在眼里的。 马尾辫女工稍微迟疑了下，还是道：“五十八块六毛三。” 闻婷接着道：“这个月只上了二十五天班，都能拿到五十八块六毛三。那之前的几个月起码积攒起来也好几百块钱了。” 马尾辫女工脸色变了变，辩驳道：“我家一家子十一口人，每个月开销都不小，几乎没存下来几个钱。” 闻婷笑笑：“是啊，人多确实开销大。但是这么多人也不仅仅就你一个人挣钱养家呀，况且几个月前你在纺织厂上班，经常放假连保底工资都拿不到，那日子不也过下去了。”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女工脸色都变了。 这些女工都是在纺织厂上班，几乎都私下里认识或者见过。之前纺织厂经常没订单放假，她们一个月就拿个几块钱，虽然家里头抱怨也多，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个情况，也无可奈何。 可是来到制衣坊就不一样了，因为订单多，也为了生产效率高，闻婷是采取了计件模式，做多少拿多少，几乎每个人都拼命赶货，就为了月底多发一些工资。 这收入一下子高了，家里头不仅开心了，连自己的私房钱也悄悄厚了起来。人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让她们再回去纺织厂拿每个月那几块钱的死工资，谁还愿意回去呢？ 另一个绑着双辫子的女工笑道：“其实闻知青，大家伙都在这做了这么久，之前为了赶货几乎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你们说不做就不做了，那我们辛辛苦苦的那几个月，岂不是白费心水了。” 其他人附和道：“是啊，我们也算是为这个制衣坊出了不少力，怎么现在说解散就解散，一点也没有考虑下我们的付出呀。” 丁小梨都觉得这些人好过分，明明这就是闻知青之前说过的合作互赢，她们是做的多，但是拿到的工资也多啊。 闻知青和贺建明同志可从来没有拖欠过一分工资，而且就算女工们在这里加班赶货，也常常能领到一些补助，比如米面粮油等，这可都是外头都难买的好东西。 她忍不住道：“闻知青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大家啊，远的不说，就说前天发工资的时候，还把端午节的福利都先发了，你们谁敢说没有领到这些福利吗？” 都是一群白眼狼！ 丁小梨气得小脸通红，激动的样子像一只气嘟嘟的河豚，让本来心里有些不畅快的闻婷也不由得觉得好笑。 只是她还没收起眼底的笑意，便有另一个声音反驳道：“我们承认这里的福利好，可这跟解散制衣坊是两回事啊。制衣坊是我们所有人的心血，如今说解散就解散，可有人问过我们的意见啊？” 第74章 下跪 “是啊, 都没有问过我们的意见。这不公平。” “对，不公平！”好几个附和着。 丁小梨急得高声道：“怎么不公平了，咱们付出劳力换回报酬, 又不是白白付出没有回报，每个月钱没有少拿一分吧，你们怎么脸那么大, 还好意思说不公平。” 马尾辫女工自知理亏，可却不依不饶地道：“反正就是得给我们个交代，我们这么多人呢, 下个月该怎么活呀？” 其他人都三言两语地说着自己的不易，只有个别按耐不动，只眼巴巴地看着闻婷。 闻婷听了半天, 其实就是因为制衣坊解散后这些女工没了从前的高收入，所以才如此愤愤不平。 她提声道：“请大家伙安静下，听我说几句话。” 见她出声，众人便也安静下来。 “首先我代表自己和贺同志感谢大家以往的付出，制衣坊是大家共同努力的心血, 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只是大家有没有想过, 最开始的制衣坊是怎么来的？” 闻婷看了看众人, 沉声道：“机器, 订单，场地, 物料和成品运输, 这几个方面都缺一不可。都是贺同志辛辛苦苦, 甚至是冒着风险一一解决的。没有这些, 也不会有大家的今天, 这一点没人否定吧？” 众女工都沉默了, 个别脸上还漏出些惭愧之色。 “维持一个制衣坊的运作，不是光靠大家做出来的成品就够的，这里头需要付出的努力和承担的风险，我也不细说，大家只需要将心比心试想一下，换做是你们，你们能跟贺同志一样做到这种程度吗？如果能，那我可以替制衣坊做个决定，这里头的所有机器都转让给她。” 她这话一出，倒是有人真动心了。 “闻知青，你说的是真的吗？这里头的机器都转让出来？”另外一个长脸的女工激动地问道。 闻婷点点头：“是的，毕竟制衣坊都要解散了，这些机器留着也是占地方，如果大家有需要的话，可以转让给你们。” “那我能只要一台缝纫机吗？”她问。 闻婷还没说话，其他人也出声了：“我也想要一台！” “我要两台！” “还有我！” 一时间好几个女工都激动地高声喊着。 闻婷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下。这时候却有个声音道：“闻知青，你还没说制衣坊解散了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不想要机器，我们也买不起。” 一台二手的缝纫机也要好几十块，说话的这人叫毛红菊，她是在场女工中家庭条件最困难的一个。 闻婷之前听郝三嫂提起过，毛红菊是在矿上出生的，出生的时候家里条件太艰苦，亲生父母就把她送给了邻居抚养。 邻居家里只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多了个女儿后倒是挺高兴的，也用心地对待她。只是可怜的是，她五岁那年这养父长期在煤矿底下工作，肺部出了问题，几乎不能再做任何体力活。而养母一个人承担着家庭重担，一家四口日子过得很艰难。 十岁那年，因为养父的病情加重，加上养母身体劳累过度病倒了，年仅十五岁的哥哥只能辍学，在城里找了份临时工挣钱养家。 而毛红菊便被他们送回了亲生家庭。毛红菊其实一点都不怪养父母一家，因为她知道这个家庭真的太难了。只是她回去亲生父母身边，却发现日子过得比原来更苦。因为她亲爸也得了肺病，母亲大字不识一个只会种地，顶上还有两个双胞胎哥哥一个姐姐，即便大哥辍学顶了父亲的工作，可年纪太小也不给下矿去，只能在矿上打打下手，这点工资养活一大家子也分外艰难。 毛红菊就是这样磕磕绊绊长到十五岁，她亲爸因为没有钱治病过世后，亲妈也得了癌症，这矿上的领导见着他们实在可怜，这才给姐妹俩介绍进了镇里的纺织厂。 只是没想到这纺织厂效益不好，姐妹两每个月发的工资别说给亲妈治病和还债，连自己都快养不活。 闻婷当时还觉得确实挺可怜的，还特意嘱咐郝三嫂多照看她们，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能帮就帮。 如果郝三嫂不是在屋子里头看着孩子，估计都要骂着两人是白眼狼了。因为贺建明那边的粮食，哪个月不都是低价卖给这两人的，尤其是知道毛红菊还赡养养父母那边，每个月卖给她的粮食只多不少。 毛红菊其实知道自己这样不地道，可她真的没办法。她和姐姐是年后才进的制衣坊，满打满算也才领了四个月不到的工资。 姐妹两人加起来的钱，把父亲治病的欠债还了，又给母亲买药，大哥谈了个对象要准备结婚，家里房子太小没地方不说，连彩礼都凑不出来，而二哥又找了个门路想去钢铁厂上班，又需要拿出三百块来。 两姐妹连一分私房钱都没存下来，一听说这制衣坊要解散，当场就慌乱了。 她们只想要个交代，想要跟之前一样能够每个月都赚到那么多钱。 闻婷看着两人的眼神，心里头门清。 她沉吟了下，说道：“其实大家不用过于焦虑，以往是纺织厂没有订单，所以大家都没有班可以上，自然就没多少工资。但是如今制衣坊解散，纺织厂却有了订单，工厂自然会跟往常一样运转起来，大家也能够拿到应有的工资。” 毛红菊摇摇头，苦着脸道：“可纺织厂每个月工资才二十块不到，就算加上加班费补助，也不超过二十五块钱。比不了的。” “是啊，比不了的。”其他女工点点头。 “其实大家是觉得在制衣坊赚的多，所以不愿意制衣坊解散是吧。” 闻婷笑笑，眼底带了些看不懂的情绪：“那若是一开始我们不说解散制衣坊，只是减少订单量，就跟纺织厂一样慢慢效益减少，甚至还不如纺织厂一样有保底工资。那大家，还愿意留下来和制衣坊同进退吗？” “还愿意一起保住这个大家共同付出的心血吗？” 其实贺建明一开始提过这个方案，大的订单给纺织厂那边，小的订单依旧自己做，反正他自己有车，往返省城也方便。 但闻婷却觉得好聚好散，再说贺建明要给纺织厂拉订单，往后出入频繁，有心人一下子就猜到了，不如一开始就直接说明白。 毛红菊一下子怔了。 是啊，如果闻知青和贺同志选择隐瞒大家，慢慢减少订单量，她们也根本没有办法去改变结果。 “为什么要解散制衣坊呢？”年纪大一点的毛红梅情绪有些崩溃，她明明才过了几天的好日子啊，明明生活那么有奔头了呀！ 家里的欠债马上要还完了，妈妈的买药钱也能攒上，她也不会因为家里太穷，每次相亲都被人挑挑拣拣看不上。 只要再过几个月，一切都能不一样了，她就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了。 “求求你了闻知青，能不能不要解散制衣坊啊，求求你了……”她呜咽道，整个肩膀微微发抖。 可能是她的悲伤情绪感染了众人，一下子所有女工都红了眼眶。 丁小梨有些担心地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劝慰。 “是啊，我不要缝纫机了，我不想要解散制衣坊，呜呜。” “我也是想留下来，真的。” “……” 躲在房里照看孩子的郝三嫂也红了眼，她其实也不想制衣坊解散的，虽然郝三哥和她说过几天找个房子搬出去，他就去找份工作，她在家带带孩子，顺带接一些做衣服的活来做。 这几个月他们也攒了些钱，一家三口一时半会也不用担心没有嚼用。 但是郝三嫂就是舍不得这里，和大家一起相处这么久，她清楚了解每个人的家庭和困难，自然也更加能够感同身受。 她的眼眶已经红肿好几天，每天晚上等孩子睡着都偷偷地哭，吓得郝三哥都怕她哭坏了眼睛，一看到她哭就抱着她轻轻地哄，搞得一晚上都睡不好。 也是因为如此，郝三哥才不让她出去，只让她待在屋里。 郝三嫂也怕自己一时心软，说出了让闻婷难做的话，只好闭门不出。 闻婷轻轻叹气，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哀求的脸，她何尝不明白对她们很多人来说，制衣坊是她们目前唯一的出路呢。 可如今订单量越大，仅凭制衣坊这几台机器，完全负担不起这么大的任务量。而偏偏这个时候还不到真正改革开放的时候，这私下底小打小闹是一回事，再扩大规模大张旗鼓，那便是置身于险境中，随时有可能发生问题。 再者买机器雇人手都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办到的事情，尤其是正经的纺织厂没有几乎开不起生产线，而他们却要扩大规模……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思考，这个制衣坊真的留不得。 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闻婷有些糟心地皱了皱眉头，众人见她如此都更加忧心，毛红梅突然噌地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闻知青，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 说着，她双腿一弯就要下跪。 吓得闻婷赶紧起身扶住了她：“别别别，这不至于啊！” 第75章 考虑 闻婷把人扶了起来, 见着她哭得眼泪汪汪，心里头也颇不是滋味。 她有些头疼地想了想，最根本的问题就是大家觉得赚钱少了, 但是制衣坊却不能继续开了，她们只能回纺织厂去…… “对了！” 闻婷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思路，既然大家只是想和以前一样多劳多得, 那只要解决掉这个问题就行啦。 纺织厂的工资是固定的，最多偶尔加些加班补助，再多一分也没有。这样一来容易导致工人的工作积极性不高, 反正辛苦一天也是这么多钱，偷懒一天也是赚这么多钱，自然没几个会真的上心。 那么, 她其实可以让贺建明去提个建议，把计时薪酬改成计件薪酬，这样一来大家的问题都解决了！ 闻婷眼前一亮，对大家道：“我这可能有个方法解决大家的问题，不过还需要过两天。” “真的吗？”毛红菊急切地问道。 “嗯。”她郑重地点点头。 …… 送走所有女工, 闻婷把丁小梨留了下来, 又把郝三哥郝三嫂喊了出来。 郝三嫂拿着几个泡了茶的水杯走了出来, 郝三哥手里抱着个几个月大的胖娃娃跟在后头。 这个月龄的孩子正好是刚会翻身的时候, 虽然这会睡着了，可没有大人在一旁看着还是不敢让娃一个人独处。 闻婷看了看那睡得粉扑扑的小脸蛋, 心里头只觉得柔软万分。 郝三嫂笑道：“这娃就是贪睡, 别看他白天睡得这么多, 晚上也几乎不起夜, 吃饱了就能睡到天亮, 可省心了。” 闻婷虽然前世自己没有孩子, 但是她也是眼看着江俊伟的侄子侄女长大的，自然知道有些孩子一出生就闹腾，几乎是翻着花样折腾大人。 “这是个乖娃儿，让你爹娘省心多了。”她笑着夸了两句，几人又喝了茶水，闲聊几句。 闻婷问郝三嫂道：“对了嫂子，这制衣坊要解散了，你和三哥有没有其他的打算？” 郝三嫂正给丈夫怀里的娃掖了掖包裹的被角，笑着回头看她道：“我跟你三哥打算先找个房子住下，然后他看看找点什么活做，我就在家带孩子，顺便接点街坊邻居的衣服来做做。” 之前闻婷买的那台新缝纫机已经全款卖给郝三嫂了，而这些时间她帮着管理制衣坊的大小事之外，平时还会跟着女工们做衣服，手艺也慢慢练出来了。 接点缝缝补补的活，或者简单的衣服款式也都能做得很好。 闻婷又问丁小梨：“那你呢？” 丁小梨脸上明显有些失落：“我之前在纺织厂的工作是因为我嫂子怀孕了，暂时让我去顶班的。这次纺织厂再开工，我嫂子就要回归岗位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这样啊。”闻婷有些迟疑。 她原先有的打算是想说让贺建明把郝三嫂介绍到纺织厂去，虽然当不了小组长或者主任，可做个女工也是可以的。 至于郝三哥便在家看孩子，帮猴子他们看看货。 只是丁小梨可惜了，虽说多介绍个女工进去纺织厂也就是多费些心思的事情，但闻婷却有了新的想法。 她想了想道：“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来帮我，我想雇佣你们来我的工作室工作。” “工作室？”三人同时惊讶道。 闻婷点头道：“是的，具体情况我还得仔细想想，不过你们可以先考虑下，如果有其他想法也没关系。 丁小梨比较关心的是这个“工作室”是做什么的。 “服装设计为主，就是每个季度都要提前设计一系列的当季新款，数量可以不多，但是款式要新颖独特。” 闻婷知道现在港城那边早就有了潮流时尚的衣服款式，只是她们在内陆，各处交通不便，加上这边的人又穷又保守，所以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潮流。 可马上就要不一样了，70年代末改革开放春风吹满地，国内经济迅速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也随之提升，消费能力更是不可小觑。 所以她也得有所准备，即使往后做不到引领潮流，至少也要紧跟潮流步伐。 郝三嫂和丁小梨都不太理解这里头的意思，但是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很信任闻婷。 所以就几句话功夫，她们都决定留下来跟闻婷一块工作。 …… 闻婷骑着自行车，有些心不在焉地往清水村赶。 女工的事情有了解决苗头，郝三嫂那边也不歇着，让她和丁小梨多学学知识。 闻婷建议丁小梨学习高中知识，过几个月去考大学，就算今年看不中，明年也一定要考下来。因为服装设计不只是知道布料剪裁缝纫而已，里头还有很多的门道。 丁小梨在这一行有些天赋，但是要考虑到长远发展还是得学习更多知识。 而闻婷也在思考自己的未来该如何选择。 一开始她知道自己重生后，只有两个目标，一个是摆脱江俊伟和背后的江家，她不想再和前世一样过着那样压抑的生活。 另一个目标则是参加高考，实现她以前的大学梦。 只不过她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如果她真的考上大学后，要选择什么专业，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她得好好想想，认真想一想才是。 闻婷一路抱着这样的想法回到了知青点，这会差不多快中午了，她没有留在镇上和郝三嫂她们一块吃饭，主要还是担心她离开的这小半天，不知道罗红英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知青点的大门敞开着，这会已经打过下工铃，天热太阳又大，所有人到点就离开地头，所以一路骑车过来几乎没遇上什么人。 闻婷在门口下了车，她推着车走了进去。 依旧是从厨房飘出来阵阵的饭菜香味，闻婷看到院子里没人，只把车推到一旁的廊下放好。 她娘罗红英在这里，她也没从镇上带什么回来，虽然李卫东不计较这些，但是她还是打算跟他说一声。 走过去右边男生宿舍最边上的一间，门突然打开了，李卫东正好端着碗走了出来。 她走过去，低声道：“李知青，谢谢你的自行车，过两天请你吃好吃的。” 李卫东摆摆手：“没事没事，你用得着就骑着去，反正我最近也不用。” 他前几天刚囤了粮，这些天太热，去一趟镇上都得晒脱掉一层皮，所以更懒得动弹。 闻婷擦了擦脸上的汗，笑了笑：“到时候再说。” 她正要转身回屋，李卫东却轻咳了一声：“那个，闻知青。你娘是不是不知道你谈对象了？不然昨晚她……” 闻婷赶忙道：“不好意思李知青，我娘确实还不知道。不过你放心，晚些时候我会和她说清楚的，昨晚的事情打扰你了，真不好意思。” 李卫东“哦”了一声，声音有些低落。 不过他很快又道：“那你得看好点，我刚回来的时候，就见她和江知青聊得很热乎，那模样比昨晚还热情。” 他刚进院子的时候，这罗大娘连个眼神都不给他，简直和昨晚判若两人，让李卫东心头有些莫名的低落。 不过很快他听着听着，就猜到了这罗大娘是想着给闻婷找对象，不然也不会对一个刚见过面的男知青就问得仔仔细细，跟查户口似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闻婷没跟她讲贺建明的事情，不过这也不是他该问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继续走向院子旁的水缸洗碗去。 闻婷回了屋，没看到她娘。 林晓月摊在床上，一边拿着蒲扇扇风，一边等陈玉梅喊她吃饭。看到她进门倒是猛地坐了起来，急匆匆地说道：“闻姐姐，你总算回来了。” “林知青，你看到我娘了吗？”她问道。 “在厨房呢！”林晓月都不用人问，巴拉巴拉就说了起来。 刚才她和陈玉梅下工回来的时候，就跟江知青何文松离了十几米远，等进了知青点，就看到罗红英一脸热情地招呼着江俊伟喝水，两个聊得不亦乐乎。 当然确切来说，是罗红英热情地问，江俊伟礼貌地回答。 不过不妨碍罗红英知道了江俊伟是独子，家里条件不错，父亲是某领导，母亲是某妇联主任，家住在首都哪条街上，从小是在哪里上学，等等。 当然江俊伟并没有说得太仔细，但是就透露出来的一点点消息，就让罗红英眉开眼笑，就差直接喊他“好女婿”了。 然后罗红英就说他辛苦了一上午，中午让她露一手，尝尝她的好厨艺。 江俊伟当然推辞了两下，可推辞不掉，便回屋拿了些粮食，说那就让他出分力，罗大娘出手艺他出食材，这样他才好意思吃这顿饭。 罗红英自然不会不允，况且江俊伟大方得很，不仅有大米还有鸡蛋腊肠，以及一个肉罐头。 这样的好东西别说其他人，就算是吃着商品粮的罗红英一年也吃不上两回，最多也就过年那会大家送礼，留一个自家解解馋。 其他知青也纷纷拿出了些东西，说凑在一块算是给罗红英接风洗尘。那陈玉梅和林晓月也不好不参与，便也拿了口粮过去。 于是乎，她自然高兴得不得了，一边拉着陈玉梅给她打下手，一边和江俊伟聊天，厨房里头热热闹闹的，闻婷还没走过去，就听到了她娘爽朗的笑声。 她脸上无波地走到厨房门口，正巧她娘正抬起头来，一眼看到她。 “婷婷，你回来了？快洗手准备准备，马上就可以吃饭了。”罗大娘笑得跟一朵迎春花一样，整个人焕发出满满的活力。 闻婷却看向了正巧看过来的江俊伟。 他本来整齐的发型有点汗湿，手上的袖口挽了上去，露出一截比旁人白了不少的小臂。 整个人少了几分往常的矜持文雅，倒是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这在她印象中十分少见，也让她渐渐皱起了眉头。 “江知青，麻烦你出来一下好吗？” 第76章 接风 罗红英暗含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饭都好了, 忙了一天也都饿坏了，快来吃饭先。” 其他人一听便高兴地去把各自屋子里的桌椅拿了出来，拼拼凑凑成了一张大桌子, 十来人围坐在一块，动静大得连在房间躺平的林晓月都听到走了出来。 闻婷其实自重生以来便没有再参与过知青点的任何聚会，她今天也没有这个打算。 无奈拗不过罗红英, 且林晓月直接拉着她坐下，下一瞬陈玉梅也很有眼色地把筷子塞她手上。 她拿着筷子，看着眼前略显丰富的一桌菜, 以及其他知青们脸上迫切的笑容。 闻婷便低了头，安安静静地吃起饭菜来。 罗红英虽然眼馋这些饭菜，但是她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斜对面, 和闻婷相对的位置上，坐着的是江俊伟。 只见他嘴角上扬，和旁边的人说说笑笑，可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这边。 都是过来人，罗红英怎么会不懂呢。 她笑得更热情了, 用桌上的公筷, 给陈玉梅和林晓月这些女知青夹了菜, 对她们让她在女宿舍留宿表达了谢意。而后又给江俊伟夹菜, 笑道：“小江你也多吃点，今日我们能坐在一块吃饭, 都得感谢你的提议呢。” 江俊伟眼睛亮亮的, 只是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闻婷后, 脸上的笑容收了收。 不过他很快又笑道：“大娘客气了, 今天这顿饭有些仓促了, 因为最近天热地里农作物都缺水, 大家都忙着干活也不好请假，所以倒是没能好好招待你。如果大娘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多留两天，大概后天地里的活就能做完，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聚一聚。” 这话说的罗红英心里一阵欢喜。 她忙道：“不用不用，这已经很好了。你们忙你们的，也不能随便就耽误事，到时候影响不好。再说了，我那头也有工作的，请不了几天假，后天一早就得坐车回去了。咱以后有机会一定再多聚聚啊。” “一定一定。”他诚恳道。 闻婷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江俊伟灼热的目光。 她微微蹙眉，发现这事情的发展好像和前世有些靠拢了。 前世她娘一来便发现她和江俊伟关系有些亲密，一通问话下来，确定江俊伟这人“有前途”。 于是她第二天作势要自掏腰包请江俊伟吃饭，说是感谢他对闻婷的照顾。 江俊伟以为她还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便主动告知，并且掏钱跟老乡们买鸡买肉，让闻婷整治了一桌饭菜，一来是给罗红英接风洗尘，二来便是确定了两人的关系，给罗红英一个心安。 也正因为如此，罗红英便借口家里头困难，加上家里人都体弱多病，每个月赚到工资都不够调养身体。更悲催的是她弟因为拿不出女方要的聘礼，估计对象都要黄了。 还说怕闻小弟悲极伤身，让老两口更加担心不已。 听到这些，江俊伟倒是同情得很，加上他对闻婷确实有心，爱屋及乌之下，理智一时出走，一掏就掏了五百块就出来给罗红英。 他如此大手笔，让上辈子缺爱自卑的闻婷震惊了，她是头一回知道被人放在心上原来是这般感觉，有甜蜜有酸涩，但更多的却是不安和埋藏在心底满满都是自责不堪。 可那会十七岁的她，却只能被动接受，并且用奉献自己的方式去报答他，甚至于后面的江家人。 自此后，罗红英等人是变着法的要钱，江家人越来越看不起她，而被困在江家的闻婷也像踩进了满布淤泥的沼泽中，泥足深陷。 闻婷放下了碗筷，站了起来：“我吃饱了，各位请慢用。” 罗红英脸上笑容一顿，想要拉她坐下。 闻婷却避开她的手，从口袋中取出几张钱票放在桌子上，在罗红英征愣的瞬间道：“今天这餐谢谢大家为我娘接风洗尘，不过这会夏粮都还没下来，大家日子都艰难，这一顿理应由我来请才是。” 她看向陈玉梅，笑道：“麻烦陈知青等会把这钱票分给大家，也是我感谢大家的心意。” 其他人一脸错愕地抬起头来，嘴里还嚼着腊肉片，倒是一时没人开口。 江俊伟却道：“闻知青，你太客气了。说好是给大娘接风洗尘的，这是大家一片心意，你就把钱票拿回去吧。” 若是旁人，指不定就真的客套一下拿回去了。毕竟这大头都是江俊伟出的，而他是公认的知青点里最不缺钱缺粮的。 他出手大方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用了江知青，谁的粮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下地干活攒来的，大家有这份心我和我娘已经很感谢了。”闻婷看向涨红脸的罗红英，问道：“娘，你说对不对？” 众目睽睽之下，罗红英咬着牙，点头道：“对！” 江俊伟还想说什么，但闻婷只笑着对大家点点头，让大家慢吃，她先出去。 罗红英放下碗筷，也跟在后头出了去。 江俊伟见状征愣了一会，而后忽然想起什么眸光一闪，便三两口扒完碗里的饭菜，也放下碗筷走了出去。 旁边坐着的林晓月嘴里还嚼着腊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来看去。 要不是这肉太香，她都想跟出去看看他们是不是出去说话了，不会吵起来了吧？暗想闻婷的本事，她估摸着应该不会被她娘为难到哪里去吧，况且江俊伟都跟了过去，算了，还是先吃饭吧。 在座都是和她一样想法的，刚刚都看到了罗红英的表情有些狰狞，毕竟被自己女儿打了脸面上过不去，估计跟出去骂女儿了，都好想去看看后头发生什么事情了，只是最近干活太累了，好不容易能吃顿好的，谁都舍不得放下碗筷。 再说了，别人的八卦能有肉香吗？ 还说先填饱肚子再说吧，少了三个人，都能多分几片肉呢！ * 闻婷回了宿舍，前脚进门，后脚罗红英就跟了过来。 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地嚷着：“就你能耐，你要是有这钱票何不一早给了我，偏偏其他人都没意见，你愣是要出来充大头，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真的气死老娘了！” 她嚷归嚷，声音却不高，也是防着被那头吃饭的人听到。 闻婷心底嗤笑一声，她娘就是爱占便宜却又放不下面子，不管做点什么好坏的事都恨不得别人只看到表面的好，就会掩饰太平。 于是随口便道：“娘要是觉得我刚做的不对，就应该站起来指出我的错处，而不是等到了这私底下才来和我发火。这会和我发火，事情也已经发生了，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原意是暗讽罗红英死要面子活受罪，但罗红英却想到另一件事。 “怎会来不及，一切都还来得及呢！”罗红英突然收敛了怒火，一张风韵犹存的脸上多了几分热络。 她走近两步，扯着闻婷坐到桌子旁，摆出一副慈母的样子道：“婷婷，你老实跟娘说，那小江是不是喜欢你？” “娘，你想多了。”闻婷摇摇头。 罗红英笑笑：“傻孩子，你当娘这几十年都是白过的。我看他那样子，分明就是把你放心里了。你瞧瞧我这回来得匆忙，咱娘两还没有好好说说话呢。” 来了，闻婷眼眸微敛，眼底神色不明。 “说的是，昨日是忙了些，一时顾不上问问娘，咱家里如何了。我爸厂里效益还行吧，之前不是说攒着些钱想这两年把房子翻新下，是不是都弄好了？” 这话一说，罗红英才想起来。 去年让闻婷下乡时，他们就是以这些理由，不仅先领了知青办给准备的补贴，还时不时就跟闻婷寄信来哭惨，让她想办法寄东西回家贴补贴补。 别人家的孩子下乡，家里头还个个月都得节衣缩食给寄东西补贴孩子，唯有他们家不仅一分钱不用花，还能从孩子身上抠出东西回来，也是这点让周围知道的人看不起，导致儿子处对象的事情一波三折。 否则也不至于就这样不年不节地跑了过来，这次回去，估计他们家又要被外人说三道四了。 罗红英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想到最后还是狠了心。 她苦着脸道：“婷婷，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虽然有我和你爸在挣工资，可你爸和你弟身子骨都弱，这一年下来看病吃药的钱都比买粮食的钱多。这还哪能攒下一分钱来，唉～” 闻婷一脸惊讶道：“娘和我爸还有小弟三人一个月的工资少说几十块，都去看病吃药了？娘，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罗红英被她这冷不丁一问，支支吾吾道：“没有没有，你想多了，家里没事。” “不行，我得请假跟你回去看看我爸和小弟，不然我怎么也放心不下。” 闻婷作势要起身收拾东西，还一边拉着罗红英起来道：“娘你也快点收拾一下，等会上工我就直接跟老村长请假拿批条，虽然现在农活多轻易不放人，但是我就算给他跪下，也一定要请到假。” 她还给罗红英支招：“到时候娘也跟我一起，你一块跪下求他，老村长也不会不放人。” 眼看闻婷已经把她昨天带来的包裹从床头柜上扯下来，就打算收拾好东西和她一块走人，罗红英急得一把扯了过去，赶忙解释道：“婷婷，你爸和你弟真没事，你看村里离家也远，来回一趟多不容易。你听娘的，真的没事。” “我不信，娘你一定是瞒着我怕我知道了着急，到底是我爸出事还是小弟出事了，不行，我得回去看看一趟才放心。”闻婷又从柜子里扯了个行李包出来，拉开拉链就要把行李装进去。 罗红英阻拦不了，脑袋一热话就从嘴里冲了出来：“你爸没事，就是你弟找了个对象要结婚，娘这是来给你报喜来了的。” “哦，女方家提了多少聘礼？” “五百。” 闻婷停下了手，只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 第77章 隐瞒 或许是闻婷的目光有些凛然, 罗红英心下一慌。 “怎、怎么了？”她目光有些闪避。 闻婷看着她又问了一遍：“五百？” 罗红英瞒不下去，开始诉苦：“是啊，整整五百块啊！真的是老天爷不让人活了, 婷婷，你这次可一定要帮帮你弟啊，如果聘礼拿不出来, 他就要完了啊……” 上辈子闻婷倒是不知道小弟的对象如此大口气，居然提了五百的彩礼。要知道，当时在他们那边普遍婚嫁的聘金都是五十一百, 最多也不超过两百。 换作是清水村这头，十块八块很常见，加上整个婚礼举办下来, 也不花超过五十块钱。 是的，闻小弟的对象只提的是聘礼要五百块，其他的酒席和人情往来等等，起码还得多个几十上百。 话赶话说到这里，罗红英也没有隐瞒了。 这女方是闻小弟工作的粮油厂里, 工会主任的独女。两人其实是小学同学, 初中虽然不同校, 但毕业后前后都进了粮油厂。 当时粮油厂正好招收一批临时工, 有内部消息传出这批工人中将会择优录取三分之一成为正式工，所以那年参加入工考试的人还不少。 他们家, 闻小弟和闻婷两个人都去考了, 但只有闻婷一个人考中, 结果罗红英和闻父舍不得唯一的儿子下乡, 便要求闻婷主动报名下乡, 把工作岗位让给小弟。 当时的闻婷从小便生活在这种家庭环境中, 不懂得反抗，便浑浑噩噩地被他们安排了人生，以致于后面即便嫁给了江俊伟，却被磋磨了一生。 这是她前世的经历。 闻婷内心又愤怒又悲哀，但却还是强迫自己听了下去。 罗红英继续道，这女方一开始便没考中心仪的岗位，但毕竟上头有人，最后给塞了一个生产车间负责来料和出货登记的岗位。 老实说这岗位不算辛苦，毕竟做的还算文职工作，就是每天都得待在臭烘烘的车间里头，姑娘就顶不住。 于是乎趁着闻小弟去厂里工会办理入职手续时，因为是顶替闻婷的工作岗位，所以就被这工会主任注意上了。 这主任一看是个生面孔又是个男孩子，于是一番操作，两人便换了岗位。 只不过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悄悄看对了眼，偷偷搞上了对象。 等到工会主任知道后，两人已经分不开了，虽然被气得发狂，偏偏是唯一的女儿，也不得不同意两人的交往。 闻婷觉得不对劲：“就算是工会主任的女儿，也不能张口就要这么多彩礼啊，难不成是以此刁难，不想让两人结婚？” 罗红英有些支支吾吾地道：“那倒不是，只不过人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看重些也是理所当然。” 闻婷自然不相信。 虽说对方只是一个粮油厂工会主任，但如今的工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如果没有萝卜移开，想上升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想必盯着这主任位置的人不在少数。 在这种情况下，这主任应该不会把这么大的把柄留下来，不管是真心为了女儿还是自己的工作岗位，他都不会提这种要求。 罗红英见闻婷一脸深思，忍不住道：“婷婷，娘这也是迫不得已。不管怎样你都得帮你弟把这钱凑上，一定要让他顺顺利利把这个婚事办好。” “娘，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闻婷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你让我去哪里给你凑这么多钱？” 说到这个罗红英就笑了：“你看这小李和小江都不错，其实按照娘过来人看，小江倒是更适合你。” 在她这两天的探听下，这两个知青小伙家庭都不是一般人，都一样对闻婷有不一样的心思。 只不过小李言语举止还不够真诚，不像小江那样对她态度恭敬和善，看着对闻婷比较上心。 闻婷垂下眼帘，淡淡道：“娘你想多了，我们都只是革命伙伴，来到这里都是为祖国的建设添砖加瓦，并没有其他的关系。” 罗红英还以为她害羞，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婷婷啊，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傻乎乎的，你没看刚吃饭时小江看你的眼神啊。” 那黏糊的劲。 闻婷不想和她谈论江俊伟，只抬起头道：“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你——”罗红英被她这一句噎了一下，面上有些不悦。 “至于凑钱，娘，你觉得我这一年多在这村里种地，能去哪凑到钱。”她黑眸微沉地看着她，严肃道：“去年年底村里算工分分粮，这里头天天拿满公分的家庭除了粮食，也就多领了八十六块七毛五，而且村里头只有一户人家领到这钱。其他的村民，大多数都是五六十块，这钱都不够一家子一年到头的嚼用，像现在夏粮还没收的时候，很多人每天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所以娘觉得我能去找谁借到这么一大笔钱呢？” 闻婷说得很严肃，当然这里头有部分是忽悠她娘的。因为这清水村一年分两次粮和钱，另外年底还有些其他收入，只不过这些她没说。 罗红英张张嘴：“我不是让你跟这些人借……” 闻婷抢着道：“我天天在这村里，也就和那两三人交好，就算想和别人借也借不到。” “可以跟小江借啊。” 罗红英还是忍不住挑明，甚至语气带着怂恿道：“反正你这一时半会回不了城，总得为自己将来想想。娘觉得小江这人不错，也对你有些心思。你和他确定下关系来，跟他开了这个口就成。 我打听过他家境不错，这点钱对我们来说是一笔大数目，但是对他们家来说就是九牛一毛，根本不是事儿。” 估计是看闻婷脸色越来越不好，罗红英心里撇撇嘴，觉得她还真的变了，估计是舍不得这个钱了。 于是又道：“婷婷，你放心，这笔钱娘早晚会还你的。等你两到时候结婚时，娘把这个钱给你当陪嫁，指定不能让小江家瞧不起你。所以啊，你就当帮帮你弟弟，等下就去找小江去。” 陪嫁？ 呵呵—— 让她想想，她前世的陪嫁是多少来着？ 闻婷闭了闭眼，当时罗红英要了江家一笔数目不小的彩礼，而后就给了她一把零钱，还有两床新棉被，外加做了两套新衣。 还是江俊伟看不过去，托人给她又弄了两床毛巾被和一对枕头套，因为时间来不及，最后还给她塞了一百块钱压箱底。 这些陪嫁在其他普通家庭算是挺不错了，但是江家那种家庭，谈不上一手遮天，起码也算是几把手，住的地方都是普通人都进不去的地方。 这点陪嫁一送过去，气得江老太太差点没让人丢出来。 着实是让周围人笑话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辈子闻婷还真没想过让罗红英掏什么陪嫁，即便她现在和贺建明走在了一起，以后两人打算结婚，她也能给自己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反正现在她身上有的，就不止五百块了…… 闻婷的心猛地一跳。 她之前从来没有这种想法，毕竟上辈子的婚姻经历磨灭了她的人生，这辈子她只想好好活下去，做很多上辈子没做过的事情。 和贺建明在一起是她意料之外的事，虽然过去大半年，两人却一直忙着各自的事情，还没谈过未来。 但她刚刚却一点都不排斥，就因为这个人不是江俊伟，而是贺建明。 闻婷若有所思，低垂的眼眸闪过一抹亮光。 罗红英又劝说了好些话，可闻婷却跟变了个人似的，再没从前那好拿捏的样子。 心中不免郁气更深，说出的话也重了几分：“你要是还想认我是你娘，就听娘的，这会就去找小江去！” 闻婷默了默，问道：“娘，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罗红英语气有点冲。 闻婷道：“你到清水村之前，有没有想过这五百块钱怎么解决。如果没有李知青江知青，你打算让我去哪借到这笔钱呢？就凭我一个下乡的穷知青，谁又能把这么多钱借我呢。” 她从上辈子就很好奇，罗红英怎么就这么肯定自己能够拿出这笔钱呢。 这话一出，本来还有些情绪的罗红英突然沉默了。 她内心有些纠结，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屋子里一下变得静悄悄的，罗红英坐在床头，脚下是刚刚从闻婷手里抢过来的行李袋，透过半开的拉链中，能看到一件洗的发白的碎花衬衫。 这件衣服还是闻婷大姐结婚时做的新衣裳，后面怀了孕穿不下，才把这七八成新的衬衫送给了她。 在此之前闻婷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一直很宝贝这件衣服，上辈子因为每天干活怕弄脏，几乎没穿过几次。 但这辈子，她却穿了很多次。 一切都不一样了。 罗红英没看这件衬衫，她内心想了又想，就在闻婷也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她终于开了口。 有些底气不足地道：“其实，我跟你爸给你看好了一门亲事。对方条件不错，也答应了如果你愿意嫁过去，不仅给三百块彩礼，还能给你找一个工作，让你顺利调回城里去。” 最近几年虽然下乡的知青还是挺多的，但是陆陆续续回城的知青也不少，除了被举荐上工农兵大学，或者因病回城之外，只要是城里有单位愿意出具工作调动证明，知青们也是可以回乡的。 所以有能力的人，几乎都是通过后面这种方式回城。 而闻婷家里没有这个能力。 她从来不觉得天下有白掉下来的午餐。 “对方条件这么好，城里好姑娘多的是，怎么也不能看上我们家吧？” 所以，她娘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第78章 出院 罗红英支支吾吾半天, 看着女儿没有之前的好糊弄，心底倒是燃起了一团怒火。 还不待她发作，却是闻婷看她不说真话, 心里嗤笑一声，看着快到上工的时间，直接出了门。留着罗红英一个人在屋内皱紧眉头, 拼命想着如何从她手里抠出钱来。 刚出了知青院门，便遇上了等在门外的江俊伟。 闻婷冷淡地朝着他点点头继续往前走，两人即将擦身而过时, 江俊伟开了口。 “闻知青，方才我想去找你的时候，在屋外都听到了。” 饭桌上看到母女俩有些气氛不对, 江俊伟也跟在后头出了来，哪知走到女知青宿舍门外，便听到罗红英朝闻婷要五百块钱。 坦白说，这钱虽然不是小数目，但是他还拿得出来。 虽然闻婷最近对他过于冷淡, 可他却还是甘于为她解了这燃眉之急。 只要……她主动跟他提就行。 江俊伟不知道, 他对于闻婷的感情已经卑微到只想要她主动搭理自己就行, 别对他过于客套。 闻婷脚下一步未停：“江知青, 这些都是我们家的家务事，还不劳你费心了。” 她的态度和刚才并无不同, 似乎一点也不因为罗红英这两日着急打探男知青家底的表现有任何自卑怯懦。 似乎被她的话彻底伤了心, 江俊伟突然压低了声音, 有些隐忍地道：“我也可以的, 聘礼五百, 外加一份工作机会, 如果你还有想要的也可以提，我绝对想办法满足。” 这话一出，闻婷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转过头，看到江俊伟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那俊秀的面容上带着认真和一丝势在必得。 他接着道：“闻婷，给我这个机会，我保证一辈子对你好，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两人相对而立，目光相接。 江俊伟的心不如表面如此镇定，手心里也沁出了汗来。 良久，也许只过去了几秒钟的时间。 便听到一声嗤笑从对方唇边溢出，他亲眼瞧着她本来平淡的脸上，多了一抹讥诮。 如果他没看错，那双如水般轻柔的杏眸掠过一抹恨意。 放佛是看到什么仇人般，恨不得将其吸血啖肉。 她的声音冷得像冬天里的冰窖，目光冷冷道：“是吗？真的能一辈子对一个人好，不让她受委屈吗？” 他怔怔地点了点头，像是表决心一样，又重复了一遍。 “是的，我保证一辈子对你好，一定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声音刚落，只见对面的人儿垂了眸，轻轻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如冬去春来的微风般，将方才的一切冷冽都驱逐开。 他的心砰砰地剧烈跳动着。 但，下一秒却跌入谷底。 只因她轻轻说了一句：“可惜，我不信。” 闻婷抬眸，眸光闪烁，前世二十年婚姻中一段段的过去快速在眼前掠过。 她怎么可能会相信呢？ 明明他对所有人都比对她好啊，他怎么还能如此厚着脸皮许诺呢？ “江俊伟，我不信你。” * 另一边，贺建明正在办理出院手术。 主治医师正好在前台交代些事情，对他出手大方的印象还挺深刻的，叹着气安慰了两句。 “贺同志也别想太多，这会子最重要的还是让老人家保持心情舒畅，放宽心好好养病就是了。” 胃癌晚期无药可救，贺家两兄弟主动要求让贺老头出院，主治医生也只能听从家属要求，给开了些镇痛的药物，只希望让病人能够好好走完这生命的最后一程。 贺建明谢过他，拿着病历单和收据，按照医嘱取了药。 再到病房时，贺老头正坐在病床边上，一见他进门嘴角动了动，勉强扯出点弧度来。 “老、老三，还没吃饭吧，这是爹专门给你留的，都是从国营饭店买来的红烧肉，快吃点垫垫肚子。” 旁边的贺老二眼明手快地递过来一个锃亮的铝饭盒，正是上回刚入院时闻婷送东西来的，就一直被贺老二拿着用。 想起闻婷，贺建明神色缓和了些。 贺家三父子不知其然，还以为他是渐渐心软了。尤其是贺老头，心里觉着这个儿子虽然不是他以前最喜欢的，甚至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参军去了，但是没想到他还会回来，还花了大功夫将他送进了医院治病。 所以说，哪有隔夜仇的父子，血浓于水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想到这，他嘴角的弧度扯得更高，一张满布皱纹的老脸扯出了个笑容来，嘴上也招呼他快吃。 多难得啊，贺建明印象中从没见过老头对他如此“热络”过。 只可惜他并不想陪他们演戏，他伸手接过饭盒并没有打开，嘴上淡淡道：“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下午三点前就得离开，给人把病床腾出来。” 贺老大赶紧问道：“那爹的药……” 贺老二则是同时出声问道：“那谁来照顾爹？” 贺建明扯了扯嘴角：“药每个月到医院领一次，到时候我会送回去。其他的事情不用操心，我找了车等会直接送你们回村。” 贺家兄弟听了还有些不满意。 “每周我会让人送一次物资回去，需要什么直接和人说。你们只要平日里好好照看好人就行。”他接着道，一双利眼在两人身上扫了扫，“还是说，你们不打算把人送回家去？” 贺老二脑筋转得快，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摇头道：“那不是，咱爹当然得回家去。” 贺老大愣了愣，这和他们两之前商量好的不一样啊。 不是说好不管怎样都得赖在城里，让老三好吃好喝养着老头子吗？他们到时候也可以轮流借着照顾亲爹的名义，赖在他家里头。 只要厚着脸皮留下来，往后再找机会和老三打好关系，指不定还能在城里找到个营生，再不济也有老三兜底啊。 这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贺老大面露不渝，贺建明却只道：“行，东西收拾好，半个小时后就有人来接你们，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也不浪费时间，转身离去。 贺老二还笑眯眯地在他背后道：“好的好的，你先忙去，有事我们再找你。” 贺老大一把扯过他的手臂，咬牙切齿道：“老二，你是不是疯了！” 留下重病的老头在家，谁来照顾！ 更别提还怎么进城来找工作，贺老三这是什么都不想理了吧，那他们怎么办？ 想起自家婆娘那嫌恶的眼神，他怕进了家门就得让他们全都滚蛋。 贺老二甩开他的手，大剌剌地翻了个白眼：“哥，我说你才疯了。刚刚老三都说了药他拿，东西他送，我们只要看着老头就好，你这都不明白吗？” “明白啥？”他真不懂。 贺老二无语了，这到底是不是他亲哥，怎么脑子这么蠢！毕竟还是自己亲哥，他让贺老头先休息下，找了个借口把贺老大带出外头，慢慢解释给他听。 “你想想，老三是个什么样的人？” 贺老大怔了下，“老三这人……冷得有些骇人。” 扪心自问，他们一家子对贺建明确实挺缺德的。明的不说，就说当年他爹娶他娘的时候，那贺建明亲娘才去世不到两月。那会他才多大啊，不想让他娘进门，直接一把火把屋子给点了。 虽然只是烧了主屋，不过让贺老头绑在门口那大树下鞭打了几十下。当时他记得那小崽子眼神跟浸了毒似的，连着好几个晚上做了恶梦。 后来村里的长辈们调停，贺建明虽然和他们住一块，但几乎是自己下地挣工分自己吃用，而且还有本事自己从大山里搞些肉吃。 贺老头眼馋过，骂过打过就是没办法从他嘴里抠出一块肉吃，明明是亲父子搞得像前世的仇人一样，没一天清净过。 他印象中最深的一次还有贺建明十五岁那年，长得人高马大的，下地都能拿满公分。 当时贺老头不仅拿不到他一分粮食，还嫌弃他在家占地方，正好打听到邻村有一户人家生了三个闺女，没有儿子，想招赘进门。 贺老头直接跑去和人家谈，只要对方出五十块钱就直接让贺建明上门，还应对方要求去公社里头开个什么断亲证明，打算直接把贺建明户口移出去。 原本设想挺美的，没想到被贺建明知道了这事，直接趁着城里招兵，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跑去参军，直接把户口迁走了。 而且走的那天，他爹无缘无故上山摔断了双腿，养了大半年才勉强可以走路，往后再也干不了重活，由着他们这些儿子儿媳养活着，也渐渐懦弱起来…… 想到这些，贺家兄弟俩都齐齐打了个冷颤。 而前些年，他们听到贺建明因伤退伍，本来想找机会拉拢关系，谁知道就跟人间蒸发一样，跑了好几趟都打听不到人。 这次还是老三自己回来，主动要送贺老头来医院治病才重新扯上关系的。 所以贺老大就不想把亲爹带回家，免得又和贺建明断了联系。 贺老二却道：“就是因为不想和老三断了联系，才要把爹接回家去。你想想，从那年他去参军，几乎就没回过村里，这摆明是不想搭理我们。但是现在不一样，他主动出面给爹治病，而且方才还说送药送物资，这一看就是他也想要好名声了，知道孝顺大于天了。” 而且，他谈对象了！ 想起那天来的那个女知青，长相好看身材也不错，一看就是尤物，怪不得把老三的心栓得死死的。 谈了对象想要结婚生子，自然就不会跟以往那孤狼一样，怎么也会在乎一些面上情。 他眼底掠过一抹精光：“所以，趁着他这会对爹还有那个心，我们该配合就配合，别惹得他恼了反倒什么都捞不着。” 贺老大皱眉：“现在回去，还能捞着什么？” 不是药就是吃的，有啥用！ 贺老二摇摇头：“这里头啊，能捞的多着呢。” 老三不是说，需要什么就直接和人说吗？一个重病在身的人，闹点脾气要点好东西你给不给？这还是没几天好活的亲爹呢！ “你且安下心来，回去就知道了。”他笑眯眯地，心里头压抑不住那个兴奋。他跟愚蠢的老大不一样，老三这人看似冷硬不好说话，但是只要照他说的去做，他是不会跟人计较太多的。 所以说呀，贺家的好日子要来咯~ 第79章 卡车 贺家兄弟又是怎么商量的, 贺建明一概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关心。 他大跨步走出了医院，在外头等着的猴子坐在一辆半旧不新的小卡车上和司机聊着天, 看他出来马上摇下车窗，招招手：“贺哥，这里！” 贺建明见状走了过去, 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 猴子点点头：“是啊，都在后斗里头，那些大米面、肉、油……你让装的都给装上了。就是这些玩意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要不你再考虑下？” 这些随便卖出去都得好几十，就这样便宜那些白眼狼，想想都心疼。 贺建明没和他多说什么, 只让他按照原计划行事，就先行离开。 猴子虽然心疼，却非常听话。 旁边的中年司机递过来一只烟，试探地问道：“这贺老大是还心软了啊？” 贺建明在这行做了这么多年，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点他的过去事。加上他也从没隐瞒, 所以中年司机还有些八卦的心蠢蠢欲动。 猴子接过烟, 狡黠一笑：“你觉得可能吗？且看着吧, 贺家的好日子要来咯！” 说完他摸出了个打火机, 咔擦一声点燃了烟。 深吸一口，吐出了一个个烟圈。 袅袅微烟中, 中年司机好像看到他眼底划过一抹冰冷, 转眼即逝。 他突然心中起了一片恶寒, 没来得及多想, 贺家兄弟一人拎着包裹, 一人搀扶着身体孱弱的贺老头从医院门口走了出来。 三人站在那里有些无措地张望着, 因为堵在门口还被当值的保安说了几句。 弓着腰低头不断道歉的模样，被猴子二人从头看到尾。 他吸完最后一口烟，见三人狼狈地站在角落才掐掉烟头，拉开车门下了车，回头冲着车内笑道：“走吧，你该出发了。” 中年司机点点头，启动车辆往前开了点，打开车窗冲着他们喊道：“是去大坝村的贺家兄弟吗？” 贺家老二忙抬头回道：“是啊，我们就是！” “行，快上车吧，医院门口不给停车！”司机喊完也不下车，就坐在车上看着三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贺老头喘得都跑不动，还是贺老大硬搀着半边身子架过来的。 小卡车的副驾能挤两人，贺老二只好坐到后头的车斗上。 还没等坐稳，前头的司机已经踩下油门，整个人差点被甩飞出去，吓得他赶紧抓住一旁的车栏。 正好前头路口转弯，他只匆忙抬起头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表情冷漠。 …… 猴子冷着脸看卡车离去，这才转身往回走。 * 虽然卡车走得快，但是因为通往大坝村的路并不好走，路上坑坑洼洼的，怕车歇火的司机还是开得慢了点，等到了村口都过去大半个小时。 村里的人都在地里劳作，只听到一阵汽车发动机声响，一时间都有些诧异，还以为是公社领导下来走访了。 不过很快就看到是一辆小卡车进了村，一路“哐擦哐擦”的声音由远至近，很快便停在了村里某屋前的空地上。 “这是去的谁，啊，是贺老贼家？” 贺老头原名叫啥村里没几个人记得，但是因为他年轻那会和红袖套做过的事情，村里人几乎是恨上的，暗地里就喊他是个小贼，所以外号就慢慢传开来了。 现在老了，也都喊他老贼。贺老头气归气，但是因为丧失劳动力，加上在家里头被嫌弃，吃不饱穿不好，自然就没了傲骨尊严，也只能低着头忍了下来。 可以说，今天是他从红小队解散后，最风光的一次。 瞧那些平日里看不起他的人，看着他从卡车上下来，还从车斗里拿出了一堆米面粮油，眼睛都睁得大大的，还有些人脸上都藏不住的羡慕垂涎。 这会各家各户生活都不太好，一日三餐，有一顿只能混个水饱。突然间看到从没见过的卡车进村，又看到被人唾弃半辈子的贺老贼居然从上头下来了，还带来了一堆粮食，谁不红了眼。 就连那些从城里来的知青们，都眼睛不错地盯着那卡车或者粮食，眼里都带着一抹艳羡。 他们都这样，更别提从贺家屋子里走出来的几人，脸上带着狂喜，纷纷过来想要摸一摸车。 不过司机高冷地拒绝了贺家小辈们坐车的要求，直接和贺老头说还有工作要忙，就启动发动机，对着挡在车前的人按了几下喇叭。 刺耳的喇叭声让围着的人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而后就看到那威风凛凛的卡车从容地掉了个头，然后就跟一阵风一样迅速地离开了。 “哟，这贺家人进城一趟，倒是从哪发财来了，我看着还有那大米白面呢！” “何止啊，你瞧那袋子不是外头还有点血呢，里头该不会是肉吧？” “不是啊，看那体积要真是肉不得好几斤啊？这老贼家不是每年公分都不够吃吗，哪来的钱买肉啊。” 村里人开始交头接耳说起来，声音越说越大。 贺老二耳尖听到什么“肉”“公分”，一下想到自家还欠着大队几斤粮食，赶紧招呼家里人，一起先把地上的粮食搬回去。 心里头暗暗担心着，村里人几乎都和他爹有仇，要是随便起个哄，指不定东西都不保。 其他人也知道粮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就连才五岁的小孩子也知道扯着麻袋想要帮忙拖回家。 岂不料这个袋子正好是装着那肉的袋子，袋口没系好，一下便漏出了一块大肥肉出来。 贺老二的老婆赶紧把袋子拎起来，不过众人都看到了。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大队长快来，贺老贼家发了，连大肥肉都买上了！” 贺家人一听都急得要把东西搬进去。 却不想那大队长来得飞快，一下子就窜进院子里，声音洪亮地笑着道：“哟，还真是。你们哥俩是哪发财去了，居然买了这么多粮食。那正好，来个人去把小李会计请来，前两天还看着账本发愁积累了太多陈年旧账，尤其是你们家最多。现在你们有这么多粮食和肉，这欠债终于能还清了。” 贺老二正好放好一袋大米，知道今天这事轻易过不去，脑子一边转一边赶紧从屋里走出来。 见大队长弯腰打算去翻看下地上的麻袋，赶紧舔着笑脸凑上前去道：“大队长，你来的正好。你要是这会不来，我们都打算晚点去找你呢。” “找我干啥？”大队长被他一拦，倒是没再去碰地上的东西。 贺老二道：“是这样的，这事得慢慢说，要不你先进屋坐会，也听我仔细把这段时间的事说一下。” 大队长下意识就想答应，不过从人群中快速窜出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手里头还拿着厚厚的一本记账本。 “等等，说啥都不急，先把账清了！” 来人正是村里的小李会计，上个月正式接他爹老李会计的班，每天都对着之前留下来的陈年旧账愁眉苦脸的，抓破头皮都不知道该怎么记下去。 这会正好，清了贺老贼家的老账，这个记账本就可以换个新的来记！ 贺老二脸都青了。 这小李会计比他爹可古板得多，守纪律不讲情面，之前老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还想着打着老头的名头去多借点粮，等老头死了指不定就坏了账，不用他们还了。 结果大队长那边都说通了，就卡在这小李会计头上。 说什么旧账不清新账免谈，还说贺家两兄弟不道德，贺老头一个没有劳动力的人别说有没有资格借粮，就算借给他也吃不上那么多粮食。 话里话外的，搞得贺老二脸面都挂不住，粮食也借不到一粒就灰溜溜回家了。 这又成了村里的一桩笑话，众人又更看不起老贺家。 小李会计软硬不吃，还招呼围观的人帮忙把提进去的粮食又扯了两袋出去，对着那破的连封面都快散掉的记账本对了半天，把这十几年来的欠账一笔笔勾了出来，对着粮食又一笔笔划掉。 到最后，贺家人的脸色从一开始的狂喜，慢慢变成气愤，随着最后一笔旧账的划去，所有人都只剩下痛心和绝望。 而村民们却眼睛越来越亮，心里的小念头也越来越多。 村里老说没粮食，借也借不到两粒米。现在老贺家还了这么几大袋子，里头还有拿来凑数的大肥肉，别的不说，这肥肉也存不了几天，大队长和小李会计估计也很头疼。 这会去借，怎么也能借到几两吧？ 众人心里纷纷打起了小算盘，眼见最后一袋粮食都收拢好，都赶紧上前想要帮忙提到村委会仓库去，打算趁机和大队长开口借粮。 大队长别看人粗心大，最容易心软，先攻克他最好！ 于是这一天，大坝村里除了贺老头一家外，几乎个个喜气洋洋。 而且还好多家都同时飘起了久违的肉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今天过年呢。 而贺家人呆呆看着地上仅存的两袋粮食，里头剩下的是一百斤的玉米粗粮和一袋干菜，最底下还藏着两节腊肠，连那桶五斤重的菜籽油都被倒了一半去。 也不知道谁先嗷呜了一声，男女老少十几口人纷纷泪如雨下。 这可是他们的粮食啊！ 该死的大队长，遭瘟的小李会计，还有那些帮忙抬麻袋的人，这些人都该死呀，这可是他们全家人一个月的粮食啊！ 贺老二想起在车上，那司机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跟他们交代，老三有事要出门一个月，便直接让他拉了一个月的物资给他们，说下次来会把药和粮食一块送来，让他们计划着用。 当时他们还有些高兴，毕竟那些粮食他们再可劲造，起码都能吃上三个月。 结果这到家还不到一会，就都没了！这剩下的一个月怎么过啊！ 第80章 病倒 贺老头家的事情才过去不到半天功夫, 贺建明就已经收到风了。 不过他并不理睬，这只是他回报他们这些年来的第一步，后头的事情慢慢来, 反正这么多年都等了，不急。 吴尚军有些不明白：“贺哥，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对付他们, 要换做我的话，直接不搭理老头，让他们一家自生自灭去。” 猴子也有这样的想法, 不过他相信贺建明是有自己主张的。 贺建明眼眸微沉，冷声道：“只有拥有过希望的人，才知道绝望临头有多痛苦。就像这次我虽然花了些粮食, 可他们却体验到了强烈的痛苦和失望。如果下次再给他们更多东西，然后再拿走……这样一次次经历下来，才能让他们体会到到底真正的绝望是什么滋味。” 就如同他们曾经对他做的那般，把人唯一的希望抢走不说，还得将人狠狠踩在脚底下。 世上最大的绝望, 不就是每次才刚有了希望, 希望就立马破碎了。拥有过再失去, 比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人, 更能体会到其中的痛苦。 这就是他贺建明要送给他们的东西，贺老头、贺家兄弟, 一个都别想躲过。 …… 隔天一早, 清水村的太阳起来得有些迟, 天空还有些雾气, 看过去一片灰蒙蒙的。 闻婷起了床, 出来厨房打了水煮了些玉米糊糊, 里头切了些红薯块进去，清淡中还带些些甜味，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将煮好的早饭盛了出来，收拾好灶台后，也听到外头男知青宿舍有人起床的声响。 闻婷把早饭端进女知青宿舍时，她娘罗红英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陈玉梅听到声响，起身后静悄悄地坐在床边穿衣服。 林晓月把头从薄被单中伸出来，眼底带着疲惫：“这么快天就亮了啊？明明才刚睡着啊。外头怎么那么黑？” 闻婷放下早饭，看了眼手表道：“六点了，外头起雾了，所以这会看着天还没大亮。” 最近因为快进入暑夏，温度高又加上太阳暴晒，地里庄稼非常缺水，所以老村长都要求大家早点起来挑水浇水，趁着日头不大再拔拔草什么的。 林晓月想要哀嚎几句，她虽然就负责最简单的浇水，可浇水也需要长时间弯腰去浇，这几天都折磨得她每天腰酸背痛的，就快坚持不住了。 她其实想偷懒请假的，但老村长已经发话这事关粮食收成，谁都不准无缘无故请假，病假都得他亲自批准才行。 林晓月哭丧着脸，还是艰难地爬起来，拿过自己的洗漱工具往外头走去。 脚步无力地在地上拖着走，背影很是颓废，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闻婷心里摇摇头，不止是林晓月昨晚没睡好，连陈玉梅和她都一样。 她看了眼床上睁开眼睛的罗红英，淡淡道：“吃早饭了。” 罗红英本来睡得挺好的，架不住林晓月声响大把她吵醒了。换做往常她高低都要说几句，这年纪轻轻都不知道礼貌，声音也不小点。 只是想到昨晚自己唉声叹气大半宿，也只有林晓月好心劝了她几句，想来也不是个坏心的姑娘，就罢了吧。 罗红英翻了个白眼翻身又睡去，明显心里头还生她的气。 平时用这样的姿态都能拿捏的女儿，偏偏这会跟看不见似的，自顾自吃完早饭后便留下一句要去上工，便推门出去了。 罗红英气得想拍床而起，但屋子里另外两个女知青娃儿又进门来，收拾一通后赶着那上工的铃声出门。 她气得一咬牙坐起来，看了眼冷清的屋子，半晌只能满怀愤怒却又无力地躺了回去。 扪心自问，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 闻婷也想知道她上辈子、不，上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心里叹息一声，又继续清洗手里的猪草。 郝大嫂在扫猪圈，郝二嫂负责熬煮猪食。 闻婷就帮着打打下手，忙完一趟后，三人才擦着手坐下来继续学习。 把其中一页的知识讲解一遍后，便让两人自己去复习去，闻婷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打算把最近想到的服装设计稿画下来。 郝大嫂看到了，好奇地问道：“闻知青，你这是打算做新衣裳啊？” 看着款式还挺好看的，就是长袖长裤的，那裤子的裤腿还有些奇怪，怎么比上头的裤管还宽些。 这是闻婷最近想到的喇叭裤，大概就是在这两年会开始在港城流行起来，不过那种喇叭裤裤腿太大，她一直欣赏不来，还是后面几年改良后的微喇叭裤比较合乎她的心意。 所以她想起这个款式，打算先画下来。 等她考完试后去省城，再找个机会拿出来，到时候也好借口是无意间看到的。 闻婷三言两语地遮掩过去了，她和贺建明解散制衣坊，打算自己单独搞个工作室的事情还没几个人知道，郝三嫂嘴巴也严，郝家人都以为她暂时在家接点缝缝补补的活做，孩子又太小，养在城里也精细点，就没催他们回来。 从这一点看，闻婷也觉得郝家人确实都良善，很为家人着想，是值得新任的朋友。 三人又说了些闲话，太阳已经爬到头顶上了。 郝大嫂回去做饭，郝二嫂在这里看着，闻婷不想回知青点看她娘脸色，却不料陈玉梅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气都没喘匀就道：“闻、闻婷，大娘、出事、了！” 闻婷怔了下，没反应过来。 郝二嫂直接道：“你快回去看看你娘，这里我看着就行。”说完推了她一把，才看到她回过神来，赶紧起身和陈玉梅走了。 郝二嫂心里默默想着：这不会出什么大事吧，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了，这闻知青才刚刚过了点安稳日子，未来还有大作为呢。 一路上，陈玉梅气喘吁吁地边跑边交代了大概经过。 她今天活干得快，就想着早些回去做饭，中午可以早点休息。谁知道回到知青点，才刚走到院子就听到一声重响从屋子里传来，她吓了一跳，赶紧推门而进，就发现罗红英摔倒在地，整个人脸色惨白。 陈玉梅赶紧跑出去喊人，正好几个男知青也前后脚回来，帮着把罗红英搬上床，还跑去请小诊所的刘医生过来。 罗红英死活不让人医生近身，只嚷着要找闻婷。 闻婷一听心里有些纳闷，上一辈子罗红英来知青点看她时，并没有生过什么病，后来拿了五百块急匆匆回去又忙着给她弟娶媳妇，倒是摆过酒席后的第二天来了一封信，信上说了差点累病，话里话外还要点钱花用。 她想了不少，不过很快便被打断了。 才走到知青点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哀嚎声，三句里头有两句是问她怎么还没来，还有一句是哭自己命苦，后悔让女儿下乡跟她离了心。 闻婷才踏进院子，便听到了一句“死了也不能瞑目”。 于是，本来还担心闻婷伤心的陈玉梅同情地看向她，却看到她原本还有些紧张担忧的脸色一下子缓了下来，整个人也跟以往一样从容淡定。 仿佛，那里头喊叫的人和她没有关系般。 这也太冷心冷肺了吧。 陈玉梅不知道的是，闻婷一开始是挺担心的，但是到这里听到她娘说的这些，哪里还能不明白呢？ 一个真的病得倒在地爬不起身的人，说话的底气能这么足，每一句都清清楚楚地传到外头来，还能坚持嚎叫这么久。 如果她这都听不出她娘是装病，她岂不是上辈子白活了一世。 果然，等闻婷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本来还一边哀叫一边捂着头的罗红英身体很快顿了一下，下一秒便越发痛苦地朝着她嚷道：“婷婷，娘的女儿啊！” 屋子里大部分都是男知青，倒是没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 可林晓月和刘医生，一个坐在床前照顾罗红英，一个站在旁边准备等她冷静下来后给她看看病情，两人离得最近，自然也就发现了那些微小的反应。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闻婷，只觉得她的表情有些微妙。 ‘看来，闻婷/闻知青也不是傻的。’两人同时心里想道。 第81章 说亲 闻婷走进房门, 里头的知青们你一言我一语就把情况交代了。 这时代的人虽然平日里来往不多，但大家都是热心的，都担心罗红英的病情, 李卫东还提出要不要去借村里借牛车，先把人送镇上医院看看。 闻婷走过去，林晓月忙起身给她让了个位置。 还没等她坐下, 罗红英的手就死死第攒住她的右手，表情十分痛苦。 闻婷问道：“你哪里不舒服说出来，刘医生在这呢。” “对, 他是我们这周边几个村里唯一的医生，快让他先看看。”林晓月急忙地推着刘医生上前走近。 罗红英一边摇头一边眼底含泪，哽咽道：“婷婷, 是娘对不起你，是我们全家对不起你……” 其他知青都面面相觑，心想，这里头是出了什么事，让罗大娘病得这么严重还只顾着女儿的原谅？ “要不还是先送大娘去医院吧, 有什么事过后再说。”李卫东觉得不太对劲, 还是强烈建议。 罗红英只是摇头, 做出痛苦的模样：“婷婷——” “刘医生, 你给她扎个针，你看大娘都疼得没有理智了, 这不得先给她扎个十几针止痛下, 不然这咋送去医院。”林晓月在背后道, 她算是看出些苗头来了, 竟然这样算计她闻婷姐姐。 听到扎针, 罗红英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如果说一开始是装的成分多, 现在就确实是被吓白了。 她最怕的就是打针，更别提针灸了，那可每一针都能要她命。 “不，我不用扎针。婷婷，你只要答应娘——” “我娘既然说不用，那就不用。”闻婷扯了扯嘴角，眼神略带讽刺地道，“毕竟，这是她的老毛病了，用不用治，什么时候治得好，她自个比谁都清楚。” 这话一出，屋里头的人该懂的都懂了。 罗红英面色又白了几分。 闻婷却转身对其他人道：“今天麻烦大家了，我有些话想对我娘说，还请大家先回去吧。” 大家闻言都面面相觑，齐齐转身出了门去。 连刘医生都摇摇头，提着他的小药箱走了出去。 林晓月和陈玉梅走在最后，两人出了门后顺便关上了门。 门外，林晓月嘀咕道：“这罗大娘也真是够折腾的，才来两天就搞出这些事，也不知道是咋想的。” 陈玉梅也深有感触，本来想早点回来休息会，这下好了，还不知道这母女俩要谈到什么时候去呢。 “再忍忍吧，她明天就回去了。” “希望如此吧。”林晓月撇撇嘴，要不是看在闻婷的份上，谁惯得她呀。 屋内。 罗红英见众人离去，在闻婷面上看了看，并没有她意料中的着急和担忧，只是眼神淡定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内心有些发怯。 “说吧，你想做什么直接做，没必要麻烦到这么多人。往后你直接拍拍屁股走人，我还得在这里呆一辈子，怎么跟人相处下去。”闻婷淡淡道。 罗红英还想哎呦两声，闻婷又接着道：“你要是不想说，那我就去上工了，今天的活做不完就要扣公分了。” “不就几个公分，娘补给你就是。”罗红英没看在眼里。 “不用，我自己能赚。”闻婷转身就要离开。 罗红英也顾不上装病了，赶紧撑起身子道：“等等，你别走！我说就是！” 闻婷停下脚步，偏过身来看着她。 罗红英道：“你这孩子，咋就不知好歹呢。我们给你找的那对象工作好，又是家里的独子，人家肯出三百块彩礼钱，外带给你找个工作回城，还说好了结婚后就你们两口子自己住，公婆都有自己的工作能养活自己，这么好的亲事哪找去啊？” “娘真的是为你好，你别闹脾气，这可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着想。” 罗红英苦口婆心地劝着她。 闻婷笑了笑：“娘，我只问一个问题。这么好的条件，对方怎么会看上我一个下乡的女知青？莫非周围就愣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对象吗？” 罗红英道：“这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闻婷摇摇头：“既然你也不打算说实话，那我们也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她直接转身往门口走，打算伸出手去拉开房门。 “别别别啊，你这孩子着什么急啊！”罗红英急得下了床，三两步追过来就要抓她的手。 闻婷避开，转过身道：“上工的时间要到了，你再拖下去我真要走了。” “你！” 她急了，又气了，但偏偏这死丫头就是态度冷硬，连个软话都不给。 “行吧行吧，你想知道什么你问就是。” “男方做什么的，年纪多大，身体有什么缺陷，结过婚没有，有没有娃，到底怎么知道的我，他家里头怎么能同意的我，你先回答我这些问题。” 罗红英：“……” 这死丫头还不算蠢，居然都想到了。 她下意识转了转眼珠，闻婷又道：“要是我发现你隐瞒或者欺骗些什么，娘，你不会想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罗红英吓了一跳，对上她清泠的眼神。 “你要做什么？” 闻婷心里明白，她娘就是块滚刀肉，要是一次治不住，往后麻烦事会更多。她倒不是怕麻烦，就是马上要高考了，她不想再出任何意外。 于是她垂眸想了想，嘴角微勾道：“娘，你这岗位咋来的还记得吗？我想王婶子应该还没想明白，当时到底是谁去告发她送礼的，让她不仅得不到工作，反倒还背了好几年的骂名。” 罗红英眼睛瞪大，急声道：“你怎么知道这事！是谁告诉你的？不，不可能。你当时不在家怎么知道这事的？” 她明明打发闻婷去隔壁街口小卖部买酱油，然后就把那事告诉了隔壁的麻婆子，麻婆子跟王家一直不对付，这就直接去匿名举报了。 闻婷不可能听到的，除非是麻婆子说的？但是不对啊，麻婆子家因为成分不行，隔年全家不就被送到北大荒农场开荒去了。 罗红英当然不知道，这事还是她弟告诉她的。当时她拿着罗红英给的一毛钱去打酱油，她弟追着她要买糖块吃。那会小卖店有那种自家偷偷做的麦芽糖块，一块就要一分钱，她不敢答应就怕她娘打她乱花钱。 可是她弟说她娘答应了，闻婷便随口问了句娘在家干什么，他弟那会虽然小，口齿却伶俐，说她娘和麻婆子说什么王婶子家送礼，要举报什么的。 闻婷当时不懂，等后来王婶子被抓去扫厕所半年，才听人家说是因为这事。 后面没多久她娘就得到了工作，周围的人开始说酸话，说来说去闻婷就慢慢把事实拼凑起来。 “那你能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了吗？”闻婷再次问道。 罗红英咬了咬牙沉默着，实在是想不到谁出卖了她。 半晌，她只好开口道：“他是机械厂的技术员，年纪是大了点，去年刚满三十岁，不过人长得还行，娘也是见过的，白白胖胖的，笑起来很有福气。” 闻婷：“……继续。” “你也知道，技术员这工种是个技术活，一般人也干不了。他这么好条件，当然之前也是有人介绍过对象，也是有一段婚姻。不过女方已经离婚再嫁，跟着现任丈夫调去其他城市，虽然有个五岁的女儿，不过都是跟着爷爷奶奶住，他一个人住在厂里分的单间里头，你要是嫁过去也是你们自己住……” 罗红英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看着闻婷的面色。 见她一言不吭，心里也没底，“其实吧，一开始人家父母也是不太同意的，毕竟咱家条件一般，你又下乡当知青。不过你弟对象她爸，和他舅是朋友，这不是帮着其中说和了下，就给说成了。不过你别担心，咱毕竟是黄花大闺女，跟着他这二婚头，怎么也不能让你吃亏啊，所以……” “行了。” 闻婷摇摇头，对她娘的失望又多了几分，“娘，你是不是有更重要的没说呢？” 罗红英怔了下，笑着道：“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呢。其实吧，这事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弟好。我们当父母的不就是只想着子女往后的生活过得好些吗。这男方舅舅和粮油厂的副厂长是发小，要是你们结了婚，往后他帮忙说些好话，你弟不也能早点升正式工，说不定还能提拔进厂办呢。” 罗红英夫妻倒是打算得很好，反正十六七岁的女娃儿，养得亭亭玉立的，既能找个好对象又能帮到家里人的，岂不是两全之美。 再说了，她们可是为了她好，有多少知青拼命找关系要回城都回不了，那男方家里有这个能力让闻婷回城，那干嘛不回。 “难道你真的想一辈子留在这农村里过苦日子吗？”罗红英苦口婆心地劝着，这事往哪说都是一个“好”字啊。 闻婷怎么就不明白呢！ 闻婷哪不明白，她心里可清楚得很。 她想了想，从前世的记忆里扒拉了一下，终于知道她娘说的那个人是谁了。在她嫁给江俊伟的第二年，因为再次没参加上高考，心里头郁郁寡欢。 正好她弟媳妇又怀了二胎，她娘来报喜的时候顺带说了些闲话。 当时是说她弟媳妇的亲爹差点被一桩贪污案件牵连，请她向江俊伟说说，让江家找人出出面，给说句好话。 当时江俊伟对她还算上心，又为了补偿她没赶上高考，才一口答应下来。 后来才知道这里头的事不是她娘说的那么简单。 第82章 拒绝 当时也是这副厂长贪污, 结果揭发的人是他的外甥媳妇。这个外甥媳妇是个乡下人，当时在他家做保姆，后来不知怎么和离了婚的外甥看对眼, 两个人就走到一起。 当时很多人反对，可那外甥就是喜欢，再加上这小保姆肚子里有了娃, 拉扯没两月还是扯了证摆了酒。 十月怀胎，这娃很快就出生了。 可是这娃一出生就老生病，老跑医院, 跑着跑着被人发现血型和他爹妈都不一样，后来就发现这娃居然是娃她妈和另外一个男的生的。 可是娃她妈也有理啊，她说：“你一个大男人生不出孩子, 我虽然这不是你的种，但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再说了你好好给他养大，往后不是一样给你家传宗接代，养老送终！” 好家伙, 这大家伙才知道原来这外甥之前离婚, 也是因为得了弱精症生不出孩子, 他前妻当时的孩子也不是亲生, 是假装怀孕，然后从外头抱回来的女娃。 后面前妻才决意跟他离了婚, 连娃都不要了, 直接找了个其他的男人跑了。 就因为如此, 这外甥怕外头闲言闲语, 愣是不顾家里人反对娶了对他千依百顺的小保姆, 一胎直接生了男娃, 还在为自己身体没毛病而沾沾自喜。 这事暴露后，外甥差点一蹶不振，加上外头风言风语太多，家里人就压着他要和小保姆离婚。小保姆自然不肯，两方又再次拉扯不下，最后气不过直接一封实名举报信送了上去。 把这一家子的前程都断了干净。 小保姆也没得好，那外甥经受不住周围压力，直接一怒之下把人掐死了，连那个男娃也一并摔死，最后放了一把火自尽了。 闻婷回想到这里，第一反应是太可怕了。不过下一秒她就觉得不对劲，掐算一下时间，这个时间点应该是那外甥和小保姆打得火热的时间，估计肚子里的孩子都要显怀了。 闻婷悟了，所以这就是人家愿意出三百彩礼和一个工作机会，就想找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 她看向罗红英，这事她娘到底知不知道？ 看着她眼巴巴地盯着自己，闻婷本来张了张嘴想问，但临到嘴边换了话头：“这婚事我不愿意，娘你明天回去拒了吧。” 罗红英真的急的想一巴掌拍她头上，想看看这里头到底有没有脑子。 可惜闻婷不会让她得逞。 等到晚上母女俩躺在知青屋的床上时，罗红英还想劝她再考虑考虑，免得以后后悔莫及。 闻婷敷衍她两句，后面困了就早早睡着了，留下她一个人继续辗转反侧，唉声叹气，可这一屋子的三个姑娘本来就没睡好，加上劳累一天，都早早陷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起来，闻婷就和老村长请了假，借了李卫东的自行车送罗红英去镇上去坐大巴车。 罗红英的返程火车票是早买好的，如果不早点去坐大巴车，到时候赶不上火车也是不退票的，她终究还是舍不得。 到了镇上车站，她板着一张脸一个眼神都不给闻婷，闻婷却递给她一个口袋，里头装着几个二夹面馒头和三个煮鸡蛋，另外村里人知道她娘要走，这个送一把干菜那个送几斤玉米面，杂七杂八也凑了大半袋粮食，闻婷也让她拎走了。 罗红英是瞧不起这点东西，偏偏又舍不得这些粮食，别别扭扭地拿上，再加上闻婷塞给她三十块钱，脸色才缓和多了。 “娘，这钱是我提前和村里预支的，到时候每个月在我的公分里扣，小弟结婚我就没办法回去了。这钱也算是我借给他的，等往后他转正了，赚的多了再还我。” 听到闻婷这样说，本来缓和的脸色又铁青了，罗红英一把扯过她手里的东西，气呼呼道：“得了，就这点钱还斤斤计较，你还是他亲姐呢！行了行了，你回去上工吧，抠抠搜搜的看着就心烦。” 她赶着闻婷回去，正好车来了，为了抢好一点的位置她也顾不上和闻婷多说一句，赶紧跑过去。 闻婷站在一边，看着她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抢在前头上了车，而后坐在靠车窗的位置，到底还是在车开之前看了眼窗外。 闻婷给她挥挥手，她下意识撇撇嘴偏过头，不过还是抬起手学着她一样摆了摆。 汽车很快就开动，罗红英没再看她，闻婷静静目送汽车离去。 等汽车消失在前方的公路上时，闻婷才默默低了头转过身。 “闻知青，你娘回去了？” 冷不丁的有个声音在她右边响起，闻婷飞快抬起头，眼底一片清明。 她看向来人，认出来了。 是前几天好心把她娘送到清水村的李大勇，毕竟见过两次面，她礼貌笑着道：“是啊，之前谢谢你了。” 李大勇见她微笑，心里头也有丝悸动。 他其实知道今天罗红英要回去的事情，是专门在这里等她的，“客气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你要是真想谢我，不如请我看电影。” 闻婷一愣，镇上没有电影院啊。 再者，她也不想和他去看电影。不是她多想，这年头青年男女单独约着看电影，多少都是有点处对象的意思。 闻婷已经有对象了。 她开口婉拒：“不好意思，我这还是请了假，还得回去村里上工，不然我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饭吧。” 李大勇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听到她要请吃饭瞬间又开心起来，“行啊，今天正好有饺子红烧肉和大米饭，这大师傅的手艺不错，你要是喜欢下回我再带你尝尝其他的，我有骑车来，坐我的车吧。” 闻婷摇摇头说她是骑车来的。 李大勇有些后悔刚刚没先把车停在其他地方，不然就可以和她同骑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国营饭店，这会才早上十点多，还不到饭点。里头只有服务员和在厨房里忙碌的大厨。 李大勇想说坐一会再去点菜。 闻婷却让他等等，自己先走到窗口去和服务员交谈。 李大勇瞧着她的背影，婉约娇柔，只觉得心里头满满的喜意。他没想到闻婷竟然要和他一块吃饭，之前的她客套却疏远。 今天却愿意和他一块吃饭，难不成她对自己也有意思了？ 就在他胡乱地想着时，闻婷已经和服务员交代好，又交了钱票。 闻婷转过来，走向李大勇坐着的桌子旁，坐在他对面。 “李同志，我这请了假不好耽误太久。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给你点了几个大厨的拿手菜，你先等会，晚点就给你上了。” 李大勇后知后觉，“那你呢？” 闻婷微笑：“我得先回去了，你慢慢吃。” 李大勇瞳孔微缩，凌厉的眼尾微微眯起：“闻知青，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就这么想和他撇清关系吗？就用这么一顿饭来感谢他，却吃都不愿意跟他一块吃。 闻婷知道这样做不太得体，毕竟是要感谢人家。但李大勇已经表现出那个不一样的意思，她也只好做出拒绝的回应。 所以她只道：“抱歉，我今天真的是请假出来的，我得赶回去了，再见。” 闻婷说完就走，才出了饭店门口没几步，身后就有个高大身影追了上来，伸出手就想来掰她肩膀。 一只大手从旁边挡了过来。 闻婷偏过头，正好看到那熟悉的面容。 “建明。”她下意识就扬起了笑脸，语气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亲昵。 话说两人大半个月没见了，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闻婷平时都不觉得，这会一见到人反倒生出几分思念来。 贺建明穿着一身军绿色衣裤，眉目凌厉，笔直地站在她旁边，整个人如同矫健的雄狮，却愿意为了身边的人收敛一切锋芒。 李大勇顾不得发红的手背，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不太真实。 贺建明看向他，嘴里的话却是问的闻婷：“你怎么来镇上了？” 闻婷道：“我娘前两天过来看我，买的是今天回程的车票，我请假送她来的。”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李大勇，顺口解释道：“李同志那天正好遇到我娘，帮着把她送到了村里，我今天正巧碰上，就想谢谢他。” 贺建明道：“那真是谢谢你了，李同志。” 李大勇：“……”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他看向闻婷，不死心地问道：“闻知青，这是你——对象？” 闻婷大方点点头，贺建明也扯起嘴角：“是的，我是她对象。不过过两个月我们就要定亲了，到时候李同志有空的话还请过来喝杯喜酒，一块热闹热闹。” 李大勇只觉得晴空中好像一道雷劈在头上似的，一下子脸色又凝重了几分。 闻婷诧异地看着贺建明，本来想说她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不过看到贺建明看着她的眼神中带着浓烈地挥之不去的真诚和喜爱时，心里倒是多了几分踌躇。 这几天被她娘罗红英一闹，她才发现自己不排斥和贺建明有组建家庭的想法，也能接受和他共度未来人生。 既然心里头已经有了肯定，那又何必再做忸怩姿态呢？ 闻婷垂了垂眸，再抬眸时杏眸明亮，唇边的笑意也加深几分。 “是啊，欢迎李同志过来喝杯喜酒。” 第83章 定亲 贺建明本来有些提心吊胆, 他方才大胆说出那些话是心里带着股劲的。 他其实在路上就看到闻婷和李大勇一前一后骑着单车由远而近，他本来想上前，却看到两人停在国营饭店门口。 李大勇的脸色洋溢着多么热烈的喜意, 他看得清清楚楚。 就犹豫了那片刻，便耽误了接近的时机。 不过好在，闻婷进去点了餐后没多久就出来了, 而那个李大勇也很快就变了脸色，眼神也不对劲。 果然他还想伸手来碰她。 贺建明直接出手拦下，不然也不知道这男的要做出什么事来。 毕竟这人虽然极力掩饰, 可眼底那股狠劲却是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没少见过的。 就一眼，他就能看出这人对闻婷势在必得的决心。 于是, 他干脆就说出两人不久后要摆定亲酒的事情。原本还没什么信心，就怕闻婷恼他。 可是没想到，闻婷却顺势应承下来。 这就跟做梦般，让他一时心生荡漾。 李大勇深深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而后便转身骑着车离开了。 他心里怎么想的没人在意, 因为这会闻婷看着贺建明越发柔情的眼神, 微微红了脸, 眼神有些闪避道：“那我先回去了, 我下午还得上工。” 贺建明这会满眼都是她，舍不得她离开。 “那个, 你们还吃不吃饭啊？”国营饭店的服务员从里头走了出来, 看了下原本坐着的那个男人不见了, 只剩下付钱的女同志, 和另外一个更高大的男人。 闻婷这才想起刚刚点的几个菜。 贺建明道：“不然吃完了我再送你回去？” 她也舍不得浪费, 于是点点头, 两人迎着服务员探究的眼神一块走了进去。 两人选了个角落坐下，贺建明去了窗口端菜回来放下道：“你看还需要加些什么菜吗？” 闻婷刚刚毕竟是请客吃饭，点了三菜一汤，还有一海碗米饭。这会看着份量都很多，忙道：“够了，这些都够吃了。” 贺建明也知道两人的饭量，估摸着差不多也便坐下了。 给她夹了菜，见她拿起筷子认真吃饭，贺建明等了等才道：“你最近什么时间有空，看看能不能请几天假，我带你到省城去。” 闻婷停住筷子，疑惑地抬头：“去省城干嘛？” “买些定亲的东西，或者你嫌远的话，到市里也行，来回一天就差不多。”他想了想，市里的百货大楼也不错，虽然才两层，但该有的都有。 至于省城，可以等晚些结婚的时候再去一趟。 想到要和身边的人结婚，贺建明只觉得一下子心口涨得满满的，看着她的眼神也越发炙热。 闻婷：“……也不用这么快吧，日子都还没定呢。” 贺建明连忙道：“不快了，很多东西供应都限量，早点去还能早点挑到喜欢的。” 要是到时候有不喜欢的，他还能及时找人换。 所以算算日子，两个月说长不长，再加上他隐隐有种感觉，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好像就要永远失去什么似的。 见他如此坚持，闻婷也只好答应下来回去后，找个空闲机会和村里请个假。 到时候看能请几天假再决定去省城还是市内。 贺建明这才高兴地吃起饭来，又忍不住跟后厨加了两道闻婷爱吃的菜。今日的供应单上都没有，还是他特地跑去跟大厨单点另做的。 闻婷拦不住他，看他开心成那个样子，笑意也渐渐爬上嘴角。 最后两人吃撑了还没吃完，贺建明便借了两个饭盒打包起来，另外找后厨买了块肥瘦相间的生肉和点青菜，又买了个篮子。 然后把肉和菜放篮子里，让她带回去。 “这会天热就不给你带太多菜回去了。你回去后也看看缺些什么，到时候一起置办了。” 贺建明想送她回去，但闻婷觉得青天白日的，她骑自行车也挺快的，所以婉拒了。 贺建明看着她回去的背影有些不舍和失落。 但很快，他又想起两人即将定亲的时候，心里头的火热又涌起来。 * 闻婷几乎是一路上红着脸回去的。 在路上骑着车，被风一吹，顿时有些后悔刚刚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 虽然心里头有一股声音告诉她并不快，可之前两人也从没谈过未来，这就因为一个李大勇的出现，他一时醋意大发就随口说出定亲的话。 而偏偏她还顺水推舟地应下了！ “要是，他过两天冷静下来后悔了咋办？” “后悔什么？” 林晓月今天请假没去上工，在宿舍里睡了一个上午，才起来准备弄点饭吃，就看到闻婷推着车进来，神不守舍的。 闻婷吓了一跳，没想到知青点这会有人。 “没，没什么。”她停好车，准备去屋子里收拾一下，这两天给她娘霍霍的不像样。 林晓月见她心里有事的样子，忍不住跟了过去。 “闻姐姐，你娘回去啦？” “嗯。”她点点头，把枕头套扯了下来，而后又是被套被单。 林晓月上前帮了把手：“可算回去了，这几天还真是够折腾的，我都快挨不住了。” 罗红英白天睡觉晚上唉声叹气的，搞得屋里人都睡不好，闻婷也有些无奈。 “晚上你和陈知青都别做饭了，我这刚弄了点肉，咱们包饺子吧。” 贺建明买的猪肉不小，切一半来包饺子，再拌两个凉菜也够她们三个人吃了。 林晓月开心得很，也不打算做饭了，准备吃点饼干麦乳精垫垫肚子，留着晚上吃好的。 闻婷笑笑，把收拾好的床单被套洗了晾上，屋子里也打扫了一遍后再去村头地里找老村长说一声销假。 老村长喊住她：“闻知青，有个事想找你聊聊。” 闻婷怔了下，笑道：“好。” 两人走到一旁的大树下，地里劳作的村民们都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过去。 老村长回头瞪了一眼，大家伙赶紧继续埋头干活。 “闻知青啊，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夏收了，你看这晚上的扫盲班怎么安排？” 之前是因为农闲才组建起扫盲班和提高班，扫盲班的人越来越少，提高班的人也退出了好几个。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大家都知道镇里没啥招工机会了，一开始的雄心壮志都被日渐劳累的生活磨灭了。 还有不少人私下里来找老村长，都觉得村里头出这个公分请知青们搞这个扫盲班提高班没啥用。 老村长倒不是不想办下去，只是顶不住压力，想找闻婷分析分析。 想要有个心理支撑。 闻婷懂得的，她仔细想了想目前的情况道：“老村长，这段时间大家确实挺累的，不过效果也不错的，至少扫盲班坚持到这会的，大部分字都认得。” 常用的中文字也就一两千字，就算一段文字里头有几个字不认识，大概意思也能懂，所以影响不大。 她道：“我提议再坚持一个月，给大家再巩固复习一下。” 到时候就可以准备夏收，至于夏收后扫盲班办不办，应该没人会在意了，因为恢复高考的消息就下来了。 到时候就算村里想请知青继续到扫盲班教学，估计也没几个乐意。 “至于提高班……” 她沉吟了一下，如果按照她找回来的教材来说，还差三分之一课程没有上完。 但，看不到希望的时候人就容易浮躁，最近她也看到了不少人交上来的作业也敷衍多了。 老村长也听人吐槽过学习任务重，十几本教材涵盖了初中和高中的知识，每天上新课之外还加上作业和复习，能坚持这几个月也不容易。 闻婷还是决定继续办下去，“也先坚持了这一个月，等忙完夏收再看看。如果到时候有一个人还想坚持，就办下去。” “可……”老村长有些犹豫。 闻婷明白他的担忧，“到时候我不要公分，就把课都上完就行。” 她实在不想半途而废。 “保不准到时候他们都还愿意来呢。” 老村长没她这么乐观，但他也知道这事是好事，如果这次解散了，往后要再组建起来就更难了。 “也好，那就夏收后再看。” 两人达成共识，闻婷才往养猪场去。 郝大嫂回家做午饭去，就剩下郝二嫂在收拾猪圈。闻婷见状去厨房烧了锅热水，等她收拾完可以洗一洗。 这天气猪圈里头异味大，而且干起活来就一身汗，她们三个人都放了两套换洗衣服在这边，每天至少都得换一身。 郝二嫂干完活赶紧拎着水去侧间洗了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清清爽爽地出来了。 她洗澡的时候顺手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这会出来就晾上，等晚上就可以收起来。 郝大嫂正好来送饭，顺便问了闻婷吃饭没。 闻婷说在镇上吃了。 郝二嫂在一旁吃饭，郝大嫂便和闻婷闲聊起来。 “闻知青，你怎么不多休息休息，听说你们屋里那林知青都请假了。” 郝大嫂也知道闻婷的娘不是好惹的，这几天闹出来的事多多少少都听说了。中午送饭去地里的时候也听了些闲话。 闻婷摇摇头：“没事，今晚早点睡就行。” 郝大嫂好奇，罗大娘是来做啥？ 闻婷把这两天的事情挑挑拣拣说了下，听得两妯娌目瞪口呆的。 郝二嫂都顾不上吃了，听到闻婷的娘想给她介绍对象，忙问道：“那小贺怎么办？” “对啊，你怎么不跟你娘说你和小贺处对象呢，他的条件也不错啊。”郝大嫂也问。 闻婷自然是不愿意跟罗红英说的。 一来她那会和贺建明只是处对象，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免得她娘知道后闹出其他事来。 二来也是想着要恢复高考了，先打发她娘，往后的事情再看情况。 只是她不说，却让郝家妯娌误会了。 尤其是郝大嫂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道：“闻知青，你可别傻啊。小贺的条件自然不用说，你们好歹也处了这么久对象，人品好不好的你还不知道吗？这不比随便和陌生人相看好多了吗？” 郝大嫂和郝大哥都不是盲婚哑嫁，都是处了一段时间对象后才定下来，自然对于这种人都还没见到就把下半辈子定下来的事情看不过去。 郝二嫂也一样，两人都急得让她好好考虑清楚。 闻婷无奈地笑了笑：“不会的，我和贺建明都打算定亲了。” 第84章 消息 “定亲？”对面两人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闻婷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 但话已出口她也没再遮掩过去，便有些羞怯地点了点头，白嫩的两颊上浮上朵朵红晕。 郝大嫂一拍大腿, 激动道：“好啊！太好了！” 前一秒两人还在劝说她贺建明这个对象不错，没想到后一秒就听到这个好消息，就跟做了一晚的美梦一样, 醒来时就发现梦想成真了，那种开心不言而表。 郝二嫂赶紧凑过去八卦地问道：“这事是什么时候定下来的？准备什么时间摆定亲酒？你还得准备一身新衣服才行。” “对啊，这东西也都该准备起来, 像是酒席就先不说了，你们两个的新衣服新鞋子、喜糖等都要提前准备好，免得时间来不及……” 郝大嫂说着说着都有些等不及了。 她虽然经历过一回, 但是还有不少规矩都不太懂，打算回去问问郝婆子，毕竟她老人家懂得比较多。 闻婷赶紧安抚住她们二人，解释道日子还没定下来。 “放心，这些东西都是小事, 都赶得及的。”她自个就是做衣服, 做两套新衣服快得很, 喜糖喜酒等用的东西贺建明那里是常备的, 毕竟就算现在大家的日子艰难，可喜事还是得好好操办。 所以他平日里囤的货也都不少。 听她这样说, 郝大嫂两人才冷静下来, 只是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放下。 她们都为她高兴。 闻婷笑了笑, 内心有一丝喜悦, 但也有一些不安。 不过好在隔天一早, 贺建明便直接骑着车到清水村的知青点来找她。 大门敲响的时候, 闻婷才刚吃完早饭。 李卫东刚好在院子一角刷牙，听到有人敲门便噙着牙刷去开了门，嘴里嘟囔着问道：“谁啊，这一大早的。” 他才打开门，就见一身热气的贺建明手里提着东西，人高马大地站在门口，微微颔首礼貌地跟他打招呼。 “早，李知青。闻婷在吗？” “啊，哦，她在呢。”李卫东怔了下，没想到一大早会看到这人。不过他很快回过神冲着里头喊了声，“闻知青，有人找。” 其他知青都开始往外张望。 李卫东正好侧开身子，露出一个高壮的人影。 他剃着寸头，穿着一身绿色军便装，眉眼坚毅气质冷厉。 有人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他是之前和闻婷在国营饭店吃饭的那个男人。当时好像闻婷承认了这是她对象吧？ 于是有好事者笑着朝女知青宿舍喊：“闻知青，你对象来找你来了！” “什么，真是闻知青对象啊？” “哇塞，这人还挺高的，比李知青还高半个头。”个子最矮的孙援朝一脸羡慕地说道。 旁边的人扯了扯他的袖子。 孙援朝偏过头，看到江俊伟站在厨房门口，神色隐晦地看向大门处。 贺建明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淡淡扫了一眼，便看向正朝着他走来的人儿。 闻婷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因为走得快还有些些喘，两颊也染上些粉红。 “你怎么来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一见到人，她赶紧出声就问。 贺建明在看到她时，目光骤然暖和下来。 他微微勾起嘴角解释道：“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还有些事情没有跟你商量，毕竟定亲也不是小事，你也得一起拿个主意。” 闻婷还没松下口气，就听到后头参差不齐地响起了抽气声。 “定亲！” “闻知青你要定亲了？” “我没有听错吧，说啥来着？” “……” “闻姐姐，你真的要定亲啊？”林晓月跟在闻婷后头，没想到一大早就听到这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贺建明：“是的，我和闻婷要定亲了。” 林晓月惊喜地大声道：“恭喜恭喜啊，闻姐姐，真是个好消息啊，你怎么还瞒着我们呐！” 她倒是没有埋怨的意思，闻婷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再说昨天两人也就是嘴上一说，其他也没定下来。 只是没想到，贺建明真的来了，一大早就来了。 她一时有些忙乱无措。 其他知青看着她低下头害羞的样子，纷纷笑着跟他们道贺。 贺建明从手里的袋子里抓出一大把喜糖给众人分了分，虽然每人就五六颗的样子，可禁不止这是鼎鼎出名的大白兔奶糖啊。 这时候的奶糖又贵又不好买，很少有人舍得这么大手笔就送出来。 知青点的人里里外外加起来也十几人，一下子两斤的奶糖就分完了。 林晓月和陈玉梅因为是唯三的女同志，每人还多分了几颗。 高兴得两人连连问道什么时候摆酒席，什么时候结婚，以后有什么打算？ 贺建明毕竟不是知青，以后两人结婚了住在哪里等等。 闻婷听着听着都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贺建明并不是那种随便人打听就回答的人，只道还得和闻婷再好好商量。 众人表示理解，毕竟这也是人家小两口的事情。 一时间知青点喜气洋洋，就连李卫东虽然心里有些失落，可脸上还是带着笑意。 只有一个人看着手里的大白兔奶糖，慢慢地攥紧手掌，任由奶糖在手心里挤压变形，眼神慢慢暗淡下来。 * 闻婷要定亲的消息如一阵风似的，才一个上午便传遍了整个清水村。 村民大多持祝福的态度，只有少部分在背后有闲话议论。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贺建明背地里干的事，他表面上还是纺织厂的司机，经常帮着四处送货拉订单。 但，起码他也是个城镇户口啊，在镇上吃供应粮的。 所以说酸话的人也是嫉妒羡慕的多。 闻婷没时间去理睬这些人，她白天要去养猪场干活，晚上忙着提高班和扫盲班的教学，一有空闲时间就赶紧自己看书复习。 因为她说了她爹娘到时候没办法来，所以定亲宴就打算在镇上的国营饭店，请几个亲近的人过去。 贺建明那边也是同样情况，所以这点两人很快达成共识。 时间定在了夏收后的第三天，正好大家干活太累后休息一天，再来一块热闹热闹。 大部分东西贺建明那都有，就没有专门请假去市里或省城百货大楼。 看着贺建明有些失落，闻婷只好安慰他说等结婚时再去一趟，才让他高兴起来。 不过，两人还是挑了一天，专门跑去镇上唯一的照相馆，拍了一张双人照留念。 夏收来了，提高班扫盲班都停了课程。 第一天第二天，所有人还在讨论扫盲班不再办的事情，可很快，夏收的活重得把人都压得直不起腰，每天到家只想着赶紧躺着多睡会觉，自然而然就没人讨论。 提高班的周安和有些失落地找了闻婷，但闻婷只说了一句话：“不过以后提高班还办不办，难道你就不打算学习下去了吗？” 学无止境，周安和读的书越多，越觉得自己的渺小。 他坚定地摇摇头，表示不会放弃的。 闻婷笑了笑：“那就是了，等忙完这阵子，我们继续一起把后面的课程学完吧。” 她理科一般，但两个臭皮匠胜过半个诸葛亮嘛，闻婷知道第一年的高考试卷十分简单，只要用点心都能考上，所以并不担心周安和选择理科会名落孙山。 周安和静下心来，每天都认真上工，晚上回去再累也会背一条定律，或者解一道题目。 夏收接近尾声时，李卫东接到一封来自首都的信，同时收到信的还有江俊伟。 当天晚上，整个知青点都沸腾了。 恢复高考的消息就跟风一样，从首都开始吹向西面八方，几乎所有知青和辍学在家的中学生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扔下手里所有事情，想尽办法去找资料找课本，就为了参加几个月后的高考。 清水村所有知青都报名了，还有参加提高班的几个村民，甚至还有扫盲班的人也去报名了。 不管考不考得上，这都是个机会啊！ 第一届的高考政策十分宽松，不限制年龄和背景，想要参加的人都可以，连郝大嫂郝二嫂几人都去报上了。 闻婷哭笑不得，摆过定亲酒后，就被这些人拉住了，每天都要帮忙解答题目什么的，还时不时安抚下他们躁动又焦虑的心。 贺建明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除了特地跑了趟省城找了一堆复习资料，剩下的时间都是隔三差五就送些肉啊菜啊过去。 闻婷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跟国营饭店大师傅学了煲汤，三不五时就送一趟，喝得她都胖了一圈，新做的衣服都紧了几分。 不过也可能是这些汤汤水水喝下来，到了十月份的高考时，秋风萧瑟之际，她不仅没了以往的手脚冰凉，整个人也面色红润。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调整到了前所未有的最优状态。 贺建明再三和她检查了准考证等资料，确认无误后才目送她进了考场。 坐在考场中的闻婷看着分发下来的空白试卷，上头还散发着淡淡的墨水味道，她深深吸了口气，拿起手中的笔，郑重地在第一行写上—— 姓名：闻婷。 第85章 消失 1977年的高考时间只有两天, 文科和理科的前三门考试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文科需要加考史地，理科则是加考理化。 如果选择报考外语专业, 还需要额外考多一门。 考试成绩大概半个多月就出来，但一直快到农历年底，清水村的考生们才陆陆续续收到了通知书。 闻婷也是其中一人, 她和李卫东、江俊伟三人几乎是同一天就收到了首都大学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两个女知青中，林晓月踩着分数线上了首都师范大学，陈晓梅好像考试的时候吃坏了肚子, 第二天最后一门考试没考好，分数不够去不了首都，最终选择了一所省内的普通大学。 而男知青中, 除了个别真的看不下书的外，其余都纷纷考上了自家省内或者邻省的大学，成绩不算优异，但只要能回城，每个人都很开心。 而清水村的村民里头, 跟着闻婷坚持上提高班的几个人也都纷纷考上心仪大学, 周安和考上了首都理工大学, 成了老周家的骄傲。 一家子来跟闻婷道谢时, 手里都提了好些东西。 闻婷没收，只说他考上大学是靠的他自己, 毕竟理科知识她也教不到多少, 几乎都是他自学而成。 周安和眼里闪着泪光：“可要是没有闻知青你跟村里提议, 我也没机会考上这个大学, 这一切都是闻知青帮我争取来的机会。” 周家人也纷纷说对, 周桂芬硬是帮着把东西给闻婷留下, 然后一家子人急急忙忙离开，就怕闻婷不愿收。 闻婷无奈地笑了笑，这功劳也不止她一个人的啊。 资料是她和李卫东江俊伟三个人贡献的，讲课的时候是她和江俊伟轮流的，所以这些东西他们也有份。 但他们两人其实都不在意这些东西。 想了想，闻婷把那些存放不住的拿出来给知青点的大家伙加了餐，剩下的都拿给了老村长。 周桂芬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又把东西拿回来。 闻婷笑笑解释道：“那不是，我是听郝大嫂说村里要办升学宴庆祝大家伙考上大学，我想着这些东西正好能用上，再多加两个菜也好。” 周桂芬只好在老村长的示意下收下了。 不过转头想想也是好事，可以看出闻知青这人确实心好，不然也不会教出这么多人考上大学。 反正东西她收下了，想自己留下还是送出来加菜，都是她的决定，听她的就行。 只是没想到闻婷的做法启发了其他人。 随后没多久，江俊伟，李卫东等人也纷纷送来了食材，有乡亲们送的，也有自己的存粮，因为拿到通知书都决定回城，赶着回家过个年后去学校上学，所以都整理了东西，能带的就带走，带不走的都送给村里需要的人家。 整个知青点都喜气洋洋的，除了没考上的孙援朝和另一位在村子里结婚生娃的老知青没考上心情有些不妙外，其他人都忙着打包行李，托人订车票。 闻婷也收拾好了行李，她不想回家，贺建明便接着她去了镇上的房子住。 临走时，郝大嫂郝二嫂都满脸不舍，要不是她说过年的时候还要来拜年，两人都拉着她手不肯放。 江俊伟看着她坐在那男人的自行车后座，两只手轻轻放在那人腰间，两人默契对视的模样，只觉得心里头什么滋味都有。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的眼神。 满满的柔情中带着喜爱，即便白天的日光很亮，也能看到她眼眸里头闪烁着明亮的微光。 这样的眼神只有在对着那个男人的时候才有。 他从来不曾看到她对自己这样看过。 江俊伟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消失，他察觉到不对劲，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闻婷离他越来越远，远到好像从来不曾在他生命中出现。 再见了，我爱的人。 * * 闻婷搬到镇上没多久，便是大年三十。 今年的年夜饭依旧是满满的一桌，猴子把最后一个菜端出去，贺建明帮着闻婷解开围裙后头的结，对着她道：“又辛苦你了。” 闻婷一边洗手一边笑着道：“哪来的辛苦，菜你们都洗好切好，我只不过就下锅炒了炒，加了点调料而已。” 其中还有两道菜是贺建明做的，他现在的手艺虽然比不过闻婷，但也是家常菜的水准。 贺建明暗下决心，来年一定要再努力点，学会更多菜色。 以后都让他做给她吃。 闻婷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洗完手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笑道：“好了我们快点出去吧，菜等会都要凉了。” “嗯。”他点点头，跟在她身后就走出去。 猴子摆好了碗筷，拿着汤勺问道：“闻知青，你要先喝点汤还是先吃饭？” 汤是浓浓的老鸭冬笋汤，闻婷煲了两个小时，这会正散发着鲜香的味道。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先喝点汤吧。” 猴子赶紧给她盛了一碗。 贺建明帮着接过来，放在她面前，细心叮嘱：“慢点喝，还烫着呢。” 闻婷点头，拿着瓷勺舀了一勺，吹凉些才送入口。 新鲜的老鸭切块后汆水，然后用清水洗净后再放入砂锅中，加入去皮切厚片的冬笋，几朵洗净的香菇，以及姜片和葱结一块炖煮。 出锅的时候用筷子挑出煮烂的葱结，加入些许盐调味，最后撒上细细的葱花即可。 这锅汤香鲜味浓，在深冬的时候喝上一碗，整个人都热乎起来。 闻婷喝了小半碗汤后，感觉味蕾都打开了，她刚刚做饭的时候都觉得闻饱了，没想到这会胃口大开，倒是吃了好些菜。 吃到一半的时候，吴尚军和丁小梨前后脚进了门。 他们都是和家里人吃过团年饭来，跑过来这边玩。看着这一大桌好菜，吴尚军赶紧从库房摸了瓶好酒出来，嚷着今晚一定要不醉不归。 虽然得了贺建明的冷眼，他转身就抓着猴子倒起酒来。 丁小梨则是在闻婷的盛情邀请下，拿起筷子又吃了半碗米饭，每道菜都没有错过，吃到最后都撑了。 几人热热闹闹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听着外头的鞭炮声都笑得乐开怀。 后来，吴尚军喝得有点上头，还对着闻婷一脸乞求道：“闻知青，你就算考上大学，也一定不要和贺哥分开啊，他为了你连生意都不做了啊！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他啊，求你了！” 闻婷和丁小梨都被他鬼吼鬼叫的样子吓了一跳，只是听到他的话后都哭笑不得。 闻婷看着贺建明一把捂住他的嘴，直接把人拖进厢房去，让猴子进去照顾他。 丁小梨看天色不早也要回去。 闻婷便和贺建明一块送她，亲眼看着她进了家门，两人才慢慢往回走。 这个时候路上没什么人，只有一盏盏路灯守在道路两侧，静静看着两人的影子慢慢拉长。 闻婷看他不开口，忍不住问道：“刚刚吴尚军说你连生意都不做了，这是怎么回事？” 贺建明有些冷厉的眼神在看向她时，都柔和不少。 “没什么，他喝酒了胡说八道的。” 看闻婷还不相信，他才笑了笑解释道：“这边的生意我确实不想做了，不过猴子和小军都熟了，应该会接手做下去。” 至于他不做了要去做什么呢？ 贺建明之前和闻婷说过，他现在名义上是纺织厂的业务员，兼任司机。 在现在这个特殊时期，普通人没有正规的介绍信都走不出省城，首都离他们这里坐火车都得两天时间，贺建明和闻婷正是情到浓时，根本不愿意跟她分开。 所以，有了纺织厂这个名头，他就可以让工作单位开介绍信，以办理业务的名头去往首都。 到时候可能会来回奔波，但是总比两人异地相处要好。 贺建明其实心里头有想法，到时候去了首都再找找门路，看看能不能找个工作定居下来，这样闻婷就算毕业后留在首都，两个人也不用分开。 闻婷想了想道：“也好，这边如果他们要接手就接手，如果不想接手就让给别人，或者直接停掉也不可惜。” 当初高考恢复的消息下来没多久，闻婷和贺建明就对于两人的未来谈过一次。 他们都知道未来政策的改变不远了，现在要做的是先观望，同时找好商机，等那个重要的机会来了再牢牢抓住。 两人很快便达成了共识，先蛰伏再伺机而动。 在这期间，闻婷真的对贺建明产生了深深的敬佩，她毕竟是重活一世，自然知道未来经济的发展，所以对即将到来的改革非常有信心。 可贺建明却是一无所知，仅靠着现在收到的信息和对未来的揣测，就敢下这么大的决心，放弃他目前所有的事业，确实是很有魄力，怪不得能在退伍没多久后，只身就做出了这么大一番事业来。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贺建明之前说错了。 之前她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他一边替她开心，一边还有些忧虑，忧虑他这个老文盲配不上她这个大学生。 但闻婷却觉得，其实怕是她配不上他吧。 瞧瞧两人这一路走来，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和信任，她可能要想很多办法冒很多风险，才有可能尽快解决掉饥荒问题，而后才能够尽快投入学习中。 她相信就算没有贺建明，她也能考上大学。但是没有他，也许她过得便不会有如今这么好。 也不会知道，原来两个人真正相爱，不是只独独让一方付出，而是两人互相体谅，彼此支持，才会走得更加长远。 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是会主动替你着想的。 闻婷想到这里，眼睛湿润，被他拉着的手也紧紧地回握着。 她想，这辈子应该不会轻易松开他的手了。 第86章 结局 1978年来了。 年初闻婷在贺建明的陪伴下, 去了首都大学报道，很快便因为繁杂的课业忙碌起来。 大学的生活比她想象的要麻烦一些，首先是住宿问题。 毕竟首都大学已经创办多年, 宿舍楼都有些破旧，一个小小的房间塞进去了四张上下铺后，只留下中间一条窄窄的走道。 大家所有东西除了必要的, 都只能塞在床底下，有时候要找东西都得搬出其他人的箱子后才能拿到自己的箱子。 而且因为人多地方小，有时候东西被人拿错了一时间都意识不到, 闻婷才住了不到半个月便丢了两双袜子三个头绳。 后来有次她下课后急着去上厕所，就把书包放在自己床边，等她回来的时候发现里头的钢笔不见了。 因为她住下铺, 也没想到自己的书包放在自己的床沿边上，还有人去翻。 而当时宿舍里头只有两个人，两个人都同时摇头说没碰过她的书包，其他人正好一块回来也都说不知道这事。 闻婷便只好去找了宿管来，当着所有人面说自己不仅丢了钢笔, 还丢了一百块钱。如果大家都说没拿的话, 她下一步就要去警察局报警了, 相信警察能帮她找出来。 这话一出, 宿管老师脸色都有些变了。 因为这个时候，一百块钱可不是小钱, 一个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也就二三十块, 换做是她也得选择报警。 但要真的是报警, 让警察来学校查案, 估计学校的面子都得丢光。 左右为难之际,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闻婷态度坚定, 有人站了出来，指了闻婷上铺的同学说道：“一定是她拿的，当时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她站在你床前。” 她当时也没在意，毕竟人家的床铺就在闻婷上方。 但是闻婷回来前宿舍也只有两个人，自己反正没拿，那就一定是对方拿的。 她指出的那人一开始还不认，说被冤枉了。 可当宿管老师一咬牙说不然就报警的时候，她才吓得松了口，承认自己只偷了钢笔没有偷钱。 她真的害怕了，如果不承认真的让警察来的话，找出小偷是她的同时，还得赔闻婷一百块钱。而且巧合的是她身上确实有一百块钱，到时候真的是说也说不清。 宿管老师问她为什么偷东西。 她居然道，只是因为别人都有钢笔，她也想要一只新钢笔而已。 闻婷的钢笔是英雄牌的，是她考上大学后龚大爷特地寄过来送来她的贺礼，对她来说珍贵得很。 她每天也很爱惜地用着，也因此让对方红了眼。 对方甚至觉得：“反正闻婷那么有钱，一支钢笔不见了也没事，她还能再买一支啊。” 所有人听完都觉得无语，完全没想到能考上首都大学的这人竟然三观如此不正，恨他人有自己无，就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偷拿别人的东西。 这事情一上报，连校方都重视起来。 这一届的学生都经过那些年代，很多人的思想上都或多或少出现些毛病，必须严格重视才是。 虽然这人只是记了大过，并且全校通报批评，但是往后高校在招生时，都特别注意学生的思想品德，有发现不对的苗头都尽快扼杀在摇篮里。 除此事之外，闻婷还遭遇了一件麻烦事。 她爹妈也不知道怎么找到首都大学来，开口就是要闻婷和贺建明断了关系，说她如今是大学生了，往后怎样也能找个比贺建明好几百倍的人。 闻婷看着他们，只淡淡地拒绝了。 她爹闻大伟皱眉道：“你知不知道他这人品格不行，他亲爹死了都没去奔丧，他两个哥哥都恨不得要跟他断绝关系。这样的人你还要跟着他干什么？” 闻婷只道：“我相信他。” 闻大伟被她的态度噎到了，难不成她就相信那男的，连亲爹说的话都不信了！ 罗红英更是生气到口不择言：“你别以为你上了大学就能不听父母的话，我倒是要亲自去问问你们学校的老师，像你这样品行的人难道还能上大学？老天不开眼！” 闻婷眼神冷冷地看着她，说出来的话让她火气瞬间熄灭。 “是啊，到底是什么样品行的人可以让考上招工的女儿把工作让给儿子，被逼下乡后还得省吃俭用把口粮都寄回家，明明一家三口都是有工作的人，还得趴在干农活的女儿身上吸血，实在吸不出来了就打算随便找个人嫁出去，换取高额彩礼？” “你们不就是看着我上大学，能够卖个好价钱才过来找我的吗？找我第一件事不是问我上学够不够吃用，反倒是惦记着让我退了亲，不听话就是品行不行，就是不孝。” “我倒是也想问问，我到底不孝在哪里？到底有哪里让你们不满意，不是想把我卖个好价钱，就是想要毁掉我的人生！” 闻婷这一番话是直接站在大门口说的，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每个人异样的目光都打在他们身上。 闻大伟和罗红英气得脸都红了，眼底都能看到血丝。 他们都没想到一贯听话懦弱的女儿，居然变得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不仅敢拒绝他们，甚至还反过来指责他们。 太不孝了！ 必须找学校找老师，一定要找个说法才行！ 闻婷冷静下来，看向她娘罗红英：“娘，你是忘了上次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罗红英怎么可能会忘了，但是她现在不怕闻婷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了。就因为她上次没把闻婷弄回去，没钱也没人，害得女方直接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愿意嫁给她儿子。 而且也因为她儿子也因此被穿了小鞋，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被找了借口，被辞退了。 儿子在家颓废了几个月，后面是听到高考的消息才振作起来，虽然复习的时间不够，好歹也考上了专科学校，也算是老天保佑。 那女方也估计是后悔了，又回头来和儿子和好了。只不过不知道谁举报了她乱搞男女关系，工作也被撸掉了。 虽然聘礼不要求五百块，但是却要她的工作。 毕竟是主任的女儿，总算是有些门路，弄了个街道的办事员工作，只是那人因为被单位挤兑干不下去。 卖掉工作的前提除了钱之外，还想要另一份工作。 正好罗红英转了正，为了儿子能顺利娶到媳妇，还是咬咬牙把工作交了出去，还另外掏了两百块钱才完成交易。 所以罗红英现在是家里头唯一没有工作的人，自然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了。 闻婷嗤笑一声：“你是不怕，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儿子将来的档案上怎么写呢？” 这会的大学生毕业后都是国家分配工作，档案上的资料都得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他们指责闻婷品行不行，为此被学校开除之类的，闻小弟的档案上也会有相关记录，到时候有没有影响分配工作谁也不好说。 “况且，他虽然结了婚，但是之前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应该没人不知道，要是你们不怕鱼死网破，就试试吧。” 闻婷可不是以前那个逆来顺受的她，她这一辈子重活的执念就是考上大学，过不一样的人生。 如果再被闻大伟罗红英两人捏在手里，她岂不是白活一世。 “你！” “冤孽啊！” 夫妻两人只觉得头顶天打雷劈似的，都是这不孝女说出来的话！ 但是，两人毕竟就这一个儿子，又怎敢真的让儿子断了前程。 儿媳妇那人也不是可靠，若是知道儿子没了前程，估计直接离婚回家。 两人想了想后果着实严重，无奈不敢再招惹闻婷。 从此后即便是闻婷大学顺顺利利毕了业，分配到了好单位，还风风光光嫁了某位商业大佬时，他们都不敢再过多纠缠。 只是没想到的是，自己心心念念为着打算的儿子，毕业多年后不仅工作上没出息，生活上被儿媳妇管教着不听爹妈话，连唯一的孙女都不让爷奶抱。 而且老两口病倒在床时，竟然只来看了一眼，抱怨一句死不了就被儿媳妇拉着去逛商场，就因为买一款新的大衣，匆匆忙忙就走了。 留着老人凄惨地躺在床上。 到那时两口子才越发怀念起以往的时候。 尤其是怀念闻婷听话的时候，不仅主动为家里分忧，而且从来不对他们的要求说一句不。 多么乖巧听话的女儿啊。 可惜，世界上再没有后悔药，也没有那么幸运能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毕竟不是主角，再也回不到从前。 * 贺建明是在下半年就和闻婷求婚的。 当时他正好买到一套一进的四合院，因为房主要搬迁到南方去，所以才挂出去卖。 这套房子保存得还不错，贺建明买下来后，只做了些略微的改动，比如在里头做了分开的浴室和厕所，把下水道重新铺了一遍，又把屋子粉刷一新，所有木质门窗都用桐油细细刷了一遍。 而后又去家具厂定了些闻婷设计的家具，等到全部弄好后才正式搬入新居，当天晚上吃开伙饭时，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素金戒指，和闻婷求了婚。 在看到闻婷笑着点头后，他忍不住裂开了嘴角，整个人像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糖果的小孩，开心得不得了。 两人隔天就去扯了证，在国庆节的时候还专门回清水村一趟，在镇上的国营饭店摆了酒席。 当天来的人都是他们熟悉的朋友，郝家一家子争着当闻婷的娘家亲属，猴子吴尚军一家当新郎家亲属。 老村长一家和郝家人一家，甚至连龚大爷也赶了过来，一众人热热闹闹地祝福他们二人。 丁小梨和郝三嫂一个负责设计，一个负责缝制，给闻婷做了一套改良版的嫁衣，不过因为此时风气问题，闻婷没在婚礼上穿。 晚上送走所有人，闻婷洗完澡后赶着贺建明去洗澡。 虽然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可是今天的婚礼又让某人心情激荡，看到屋子里红彤彤的摆饰和床品，只觉得又回到了领证那天晚上，万般期待。 快速洗了个澡的贺建明一边拿着干毛巾擦头发，一边大步地往新房走去。 房门半敞，他迫不及待地推开门，才喊了一句：“媳妇……” 话才出口，整个人就跟按了暂停键一样，停在了原地。 从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转了过来。 窈窕的身材穿着一条掐腰宽下摆的红裙，柳眉杏眸，肤如凝脂唇如点朱，明明似天上仙女不食人间烟火，偏偏红裙又衬着她多了份娇艳。 美得令人窒息。 贺建明倒吸一口凉气，快速将房门关好落了锁，而后急忙奔着她而去。 “诶，等等……” 闻婷正想问他这裙子好不好看，却不料抬眼就看到他动情的眉眼中，只有满满的爱意和占用。 还不等她多说什么，那人的唇已压了下来。 气息浓烈，花瓣娇嫩，不多时便被采撷下来，让人情不自禁地吸取其中的蜜汁。 再后来，外边下起了滴滴答答的小雨，雨打芭蕉，初始的清脆，而后轻柔慢捻，逐渐响成一片。越到后半夜雨水越急，仿佛天地连成一线，惊涛骇浪般，不顾一切似要把芭蕉压垮。疾风骤雨过后，芭蕉终于挺起腰杆，慢慢舒展身躯，最后在雨收云歇时，天边升起了金色的光芒。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 而他们的生活，依旧在继续。 （完） 作者有话说： 谢谢看到这里的小伙伴，我终于写完了他们的故事，在这里划下了句号。生活都在继续，我想我下一本会好好准备，等有了底气（存稿）再和大家见面。 谢谢，祝福安好！